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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分 Part Two 17、血和氣球

第二部分 Part Two

17、血和氣球

她何嘗沒有試過。她曾大聲呼喊,希望能叫醒自己。
「我在做夢。」她說。
「你沒有姓。」她怒吼著,極力想掙脫雙手,「你根本不存在,你只是我記憶中的一個片段。我不怕你。什麼妖魔鬼怪我全都不怕。」
「去你媽的!」
但他已經把頭埋了下去,粗大的針刺穿了她的陰|唇,她能感覺到噴涌而出的鮮血。她試圖喊叫,可是嘴巴張開了,卻沒有聲音出來——
隨後,她又自顧自地埋頭寫起來。
鏡子中的人依然是她,但卻非常年輕。栗色的頭髮梳向後面,用一條粉色的發束綁成個馬尾。沒有化妝。雙眼圓睜著,清澈,好奇,閃著天真無邪的光。
米莉安扭回頭想對路易斯——或不是路易斯,或隨便他是誰——說句什麼,可是——
他停下了腳步,「你覺得這是個很正當的理由嗎?」
他聳聳肩,忽然望向她的身後。
在本該是蛋糕的位置赫然印著一幅骷髏的標誌。顱骨大張著的嘴巴里是兩排參差不齊的牙齒,從齒縫間冒出一個對白框,框中寫著:死日快樂,米莉安。
米莉安立刻轉身,可已經太晚了。路易斯的手裡拿著一把紅色的雪鏟。
「你不是路易斯,你只是我腦子裡的幻覺。你是我的大腦,故意耍弄我的。」
「當你媽的頭!」
「嘴巴可真臭。所以說你當不了一個稱職的媽媽。」
「爭不過?」
「你覺得內疚,那沒關係。我也會覺得內疚的。我們待會兒可以聊聊,但在聊之前,我必須先把你這不聽話的地方給縫起來。這是我們醫生的行話:不聽話的地方。不過我知道你肯定希望我說得具體九*九*藏*書一點,那就讓我再說一遍好了:我需要把你那又騷又臭、長滿蟲子的陰|戶給縫上,那樣你就永遠也生不了孩子了,因為這世界不能接受從你那齷齪的子宮裡再爬出任何一個骯髒的令人作嘔的小東西。」
「也許能,也許不能,但你還有機會。再過兩個星期我就要死了,即便你不儘力阻止——更別提你還打算跟蹤我,並在我死後搜去我的錢財——但最起碼你可以想辦法讓我在最後這段時間里過得快活些。」
「我們要把你縫起來。」路易斯說。他瞥著米莉安兩腿之間的位置,舔了舔嘴唇,「把它縫起來,縫得緊緊的。」
「你不知道我都幹了些什麼,還有我為什麼那麼干。」她說,儘管她懷疑這話不一定正確,「我會去找路易斯,但不管怎麼說,你不是他。我會儘力讓他在最後兩周里過得快活些。」
米莉安又拉了拉扣在腿上的橡皮套。她的額頭已經滲出豆大的汗珠。憤怒、恐懼、絕望,她不停地哼哼起來。我為什麼醒不了?快醒來啊,你這個白痴,快點醒來。
「如果這隻是個夢,」路易斯說,「你為什麼不幹脆醒過來呢?」
「你別過來,」米莉安警告說,「再靠近一步我就擰斷你的脖子,我對天發誓。」
那黑影又在眼前晃了一下,隨後遁至角落,又躥進了浴室,並伴隨著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響。
路易斯開始踱步,在他移動的時候,米莉安在公路中間看到了兩隻烏鴉。它們守著一隻被碾死的穿山甲,黑色的喙啄起一條條血淋淋的筋和一塊塊肉。死掉的穿山甲看上去就像摔碎了的復活節九九藏書彩蛋。兩隻烏鴉為了爭一塊兒肉,互相啄了起來。
又是路易斯,眼睛上貼著嚇人的×,臉上掛著匪夷所思的笑。
他已經不見了。
可那無濟於事。她被囚禁在這個世界里,難以脫離。路易斯仰起頭,「還認為這是個夢嗎?」
說不清為什麼,她鬼使神差地伸手在鏡子上擦出一片凈地,好看到自己的模樣。
「救我。」
烏鴉呱呱叫起來。某處傳來嬰兒的啼哭。
米莉安開始隨著他一起向前走。他們就像兩隻狹路相逢的貓,彼此戒備著,走在籠子的兩端。
「也許吧。」路易斯撓了撓他右眼上用膠帶貼的×,「不好意思,膠帶很癢。」
「我是路易斯醫生,你會知道的。奉勸你尊重我的職業。」他掏出了一根針,一根碩大的、和小孩子的手指一樣粗的針。隨後他半吐著舌頭好集中精神,儘管沒有眼睛,他還是輕鬆地把一條又臟又毛糙的線穿進了針眼兒,「你連我姓什麼都不知道,對不對?」
「爭不過命運,你,上帝。隨便什麼。」
在浴室門口,她伸手在牆壁上摸索了幾下,找到了電燈開關。
「我阻止不了。」
「也許我不是你,」路易斯說著,輕輕撣了撣肩膀上的塵土,「也許我是上帝,也許我是魔鬼,也許我只是命運的象徵,是你每天早上醒來以及夜裡入睡之前都要詛咒的東西。誰說得准呢?我只知道,是時候面對你的心魔了。」
米莉安恐懼極了。令她恐懼的是從他(她?)口中飛出的這些惡毒的字眼。她想說話,可嗓子里卻只能發出嘶啞的吱吱聲。她想反對,想抗拒,想阻止他——
是路九_九_藏_書易斯。他用沾滿血跡的手解掉了戴在臉上的一個薄荷綠色的醫用口罩。
長長的高速公路像尖尖的錐子無限延伸,前後都望不到盡頭。蒼茫、蕭條、肅殺。兩側是無垠的荒原:紅色的土,灰色的樹。天空蔚藍,但遠處飄著一團雷雨雲;隆隆之聲猶如鐵砧在地上滾來滾去。
「還有九頁。」一個聲音說,路易斯的聲音。
鮮血四濺。不,黑色的血。濃厚,黏稠,伴隨著血塊。米莉安一邊吐一邊在臉上擦了一把。血像暗紅的糖漿,沿著鏡面向下流去。血流中混雜著一些白色的組織,如同被困在樹脂中的蛆蟲。她見過這樣的景象,見過這樣的血。(在地板上,浴室的地板上。)
她的心跳幾乎停了下來。
而看到的景象更令她驚訝不已。
她相信了,順勢扭頭去看。
她摸了摸自己的大腿,還有私處。不疼,也沒有血。
「別高興得太早。」身後傳來一個聲音。
突然有一雙手伸了出來——堅強有力的手——它們抓住了她的腳踝,不管她如何拚命掙扎,她的雙腳最終仍被固定在了一個冰冷的橡膠套中。那雙手掌濕漉漉、黏糊糊的。一張臉從床尾,從她的兩腿之間緩緩露了出來。
那是一個薄膜氣球。被一陣熱風吹著,在公路上方飄飄蕩蕩,氣球上的血滴在瀝青上,發齣劇烈的嘶嘶聲,就像落進了熱平底鍋。
「我總得吃飯,總得活下去啊。」米莉安冷笑道。
她抬起頭,眼睛里閃動著難以名狀的狂躁,臉上帶著瘋子一般的笑。
「這我看得出來,大作家。寫什麼呢?」
他大笑著,舉起雪鏟兜頭向她劈下來https://read.99csw.com。她的眼前頓時一片黑暗,身體彷彿被拖進了虛無的井裡,不停地下降。她聽到了孩子的哭叫,可那聲音隨即也煙消雲散。
「有意思。」她說著舉刀刺了過去。
這時,鏡子中她的身後有了動靜,只是因為凝固的瘀血而顯得分外模糊。
她摸黑下床,從挎包里掏出了蝴蝶刀。那是她在特拉華州一個跳蚤市場上花六塊錢買的。此時,她悄無聲息地放出了刀刃。她躡手躡腳地踩在地毯上,偷偷尾隨那黑影而去。
「已經寫了兩頁了。還剩七頁。」
米莉安使勁掙扎,手把床單揪成了一團,「這是個夢。」
路易斯毫不理睬,而是繼續說道:「也許我就是路易斯,也許我是他沉睡的思想,在精神上召喚你,因為,畢竟你也是一個感性的人。可憐的小巫婆。也許我知道厄運將至,所以才來求你阻止這一切。行行好吧,米莉安,快阻止這一切。我呸。」
「——因為那不可能。我做不到,也爭不過。」
「給他吹簫應該不錯,」路易斯說,「你可以試試。」
「把我的腿解開。」
「天啊。」她喘息著說。
「你幹什麼呢?」他啞著嗓子問。
他輕聲笑著,搖了搖頭,「得了,米莉安,你已經認定這是一個夢了。你知道我就是你,難道你想擰斷自己的脖子嗎?這從何說起呢?你有自殺傾向?我看你真該看看心理醫生了。」
「去你媽的。我可以讓他快活,但別指望我能救得了他——」
「今天不是我生日。」她說,顯然,她在跟氣球說話。
咔嚓。刺目的燈光瞬間傾瀉而下,照亮了整個浴室。
米莉安站在高速公路的路肩上。九-九-藏-書她貪婪地呼吸著空氣,彷彿剛從冬天冰冷的湖水中爬出來。
她被醫院里防腐劑的臭味兒給熏醒了過來。那氣味鑽進她的鼻孔,安營紮寨,趕都趕不走。
氣球慢慢旋轉,露出了背面的信息。
氣球緩緩移動,又一陣窸窸窣窣,最後飄到了房間的中央。米莉安看著鏡中的自己:兩眼瘀青,鼻孔裏面還留有乾涸的血跡。
只見浴室里有一個紅色的薄膜氣球,正浮在牆角,上上下下。氣球上有一幅蛋糕的圖片,蛋糕上蠟燭的火焰組成了一行字:生日快樂,米莉安。
「嘿,」他說,「那是什麼?」
氣球爆了。
「把我從這夢裡弄出去。」她說。
米莉安從戰慄中驚醒,只見一道黑影從眼前掠過。她猛然坐起,眼睛適應著房間內的黑暗。阿什利仍舊躺在旁邊,睡得像死狗一樣深沉。
「你就像電影里的那個女孩兒,被魔鬼附了身。還記得吧?就是那個吐得天翻地覆,還把上帝救世主罵得狗血淋頭的女孩兒。」
「寫東西。」
取而代之的是一輛白色的SUV,它急速撞上了她的胸口,她感覺到自己身體里有什麼東西碎了。
「流的血可真不少。」他說。
她抓住床單奮力掙扎。她想鑽出被窩,她想下床,可被單緊緊纏著她,令她難以抽身,而床沿上焊著恐怕她一輩子都翻不過去的鐵欄杆。她的四周彷彿有一堵無形的牆,壓抑著她,使她無法暢快地呼吸。她感覺自己好像被困在了一個箱子里,或一口棺材里。空氣似乎越來越少,她的嗓子緊繃著,開始喘息起來。
阿什利醒來時,看到米莉安渾身大汗縮在牆角,正在筆記本上龍飛鳳舞地寫著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