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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分 禁籠中的少女 2、米莉安·布萊克之解放

第一部分 禁籠中的少女

2、米莉安·布萊克之解放

血液從叉子周圍汩汩湧出,如同一個潺潺流水的噴泉。血開始浸濕持槍歹徒的脖子以及T恤領口。
——她手的力度逐漸緩和下來,佩吉的腦袋迅速回到原來的方向,但是此刻感覺到頭暈目眩的那個人不是她。米莉安聽到了血液衝過她雙耳的聲音,這讓她昏亂茫然。整個世界都陷入一片混沌,她不相信這一切是真實的,她不相信這一切是她親眼看見的。
沃爾特尖叫著倒下。一輛購物車漸行漸遠。
隊列中的人們紛紛注視著她。每當她靠近一點,人們就遠離她一點。他們不想放棄自己在隊伍中的位置,但是也不願意離她那麼近。
然而,佩吉沒有吃這一套。她低頭望向米莉安的手,彷彿這不是一隻手,而是一隻令人厭惡的狼蛛。
「那些聲音。」
這個男人突然反應了過來之前她說的話。
佩吉背對著她,繼續為人們結賬。嗶,嗶,嗶。
「他們是誰?」
噢,上帝啊。
只剩兩分鐘了,也許更少。
嗡嗡聲,瞬間消逝。
「滾開。」佩吉說道,甩開了她的手。
雙腳堅定不移地站立著,米莉安抓住佩吉,把她轉過來,摑了她一巴掌——
她繞到隊伍的末尾,如同一架自動駕駛儀。用安全帶將自己鎖入了一段她無法操控的旅程之中。佩吉朝她咆哮。她卻幾乎聽不見任何字眼。
佩吉開口說:「我要報警了。」
命運想要,必會得到。
這裏,此刻,今日。
門開了,沃爾特吃力地推進來一批搖搖晃晃的購物車,但是他仍然歡快地吹著平日里他常吹的口哨曲調。
她對這個雜貨鋪很熟悉九九藏書。在海灘季開始之前,她就開始在這裏工作了。誰沒有玩過環顧自己的工作環境來尋找「周圍的什麼可以作為武器」的遊戲呢?也許她是孤獨的。也許這隻是她自己的遊戲。米莉安·布萊克不屬於大多數人。不再屬於了。
米莉安試圖說點什麼,卻發現她的嘴不再受大腦控制。
這個時候米莉安看到了之前她看到的那些場景。一隻烏鴉站在椽沿上,拖著腳一步一步地挪動。這是一隻獨眼烏鴉。它的另一隻眼已遭損毀,露出禿禿的褶皺。
「你也聽到那些聲音了?」他問道。
子彈從槍口一閃而出,轉瞬即逝。她甚至都沒有聽到。
他的手迅速移動,卡住她的頭部。她跌跌撞撞地被迫向後移動,然後跌到了她的尾椎骨,她看到她眼珠後部直冒出亮白色的金星。
佩吉尖叫起來。她奔跑著卻被一具正面朝下的屍體絆倒,這具屍體趴在船底雜貨鋪那鋪滿沙子的瓷磚上。那是沃爾特的屍體,那個推購物車的男孩。佩吉發現自己壓著一攤血泊,但那不是佩吉自己的血。突然,她喉嚨里爆發出一聲哭號,那聲音猶如被刀拉鋸著脖頸的動物痛徹心扉的慘叫。然而佩吉的哭聲並不孤單。整個雜貨鋪里人們的哭聲此起彼伏,有的人躲到過道里,有的人奪門而出。接著,一個消瘦的男人從人群中開闢出一條道路——他並不是人群中的一員,他戴著墨鏡,身穿黑色V領T恤,卡其色的褲子上沾著不知是食物還是機油還是誰知道是什麼的鬼東西。他舉起手槍,一個四四方方的格洛克手槍,接著「啪」的一聲,子彈從佩吉的頭顱上削掉了一塊橙色的頭皮,緊接著是另外一顆子彈如火車般疾速駛過她的肺部,她哽咽下最後一聲隱隱約約的喘息。read.99csw.com
三分鐘。
開槍的那一剎那,她將叉子插|進了男人的脖頸。
兩分半鍾。
但她感到一陣天旋地轉——這是一種強烈的灼傷感,深深刺痛到她的頭顱,如同撒旦那灼|熱的目光。
米莉安聽到了她說話,然而這些話語猶如一個漫長的迴音,彷彿從水下傳來一般。而她的眼神在一個男人剛剛步入隊列中的時候,就飄散到了隊伍的末尾。那個戴著深色雷朋墨鏡的男人。那個身穿V領T恤,以及骯髒的卡其色褲子的男人。
一個長長的、不鏽鋼的、大雙叉。
鳥喙發出噼啪之聲,米莉安在她的腦海中聽見它說:歡迎回來,布萊克小姐。
尖叫,躁動,騷亂。
深邃而卑鄙的黑暗觸及她,並牢牢地抓住了她。
「我只是想對你說聲謝謝。」米莉安咬緊牙關撒了個謊。謝謝你患了那愚蠢的癌症,「想要以這種體面的方式,來握個手。」
「你有一把槍。」米莉安對她前面的這個男人說道。她說話的時候聲音沙啞,舌頭非常乾燥,都貼到口腔上頜了。
在她意識到發生了什麼之前,他已掏出了槍。那支格洛克槍。
握住我的手吧,女士。
她悄悄地貼近殺手的身後。殺手沒有移動。沒有眨眼。沒有察覺。
佩吉站在一旁,嚇得目瞪口呆。打電話讓別人去報警。同時也喃喃說著關於自己所受到的攻擊。https://read.99csw.com她向顧客尋求幫助,幫助她制止米莉安,卻無人出手相助。他們只是想買了自己那堆破東西然後全身而退。
「嘿!嗨!我在跟你說話呢。讓我們完成這次該死的握手啊。」
佩吉試圖控制住她,試圖去抓住她的手腕,但是米莉安沒有時間。「叮」的一聲,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把那個女人塞到了收銀櫃里。
除非,除非。
她回過頭來,抓住了一個東西的后蓋。
在雜貨鋪前面,沃爾特再次看到了她。並朝她揮了揮手。
等了很久很久。她的雙手著實地感到陣陣刺痛。她曾經憎恨過這個對於她的詛咒。她仍然痛恨這個詛咒,但那改變不了想用這雙手去窺探佩吉死亡畫面的渴望。
「拜託。」米莉安說。現在情況緊急,她不自主地在顫抖抽搐,「來吧,讓我們專業一點。」
男人筆直地將槍舉入空中,然後開了槍。
那個持槍歹徒。
她眨了眨眼,鳥就消失了。
「你總是把事情弄得亂七八糟。」他說,嘴唇被浸得通紅。他的語氣中並沒有生氣之意。也許是憂思的、悲慟的。絕對是悲慟的。
時不再來的機遇已然溜走,就在她昏天暗地地跌坐在地上的那一剎那間。
一行血從她鼻子一側迅速流下。
我需要這個,我想要看看。
米莉安希望佩吉患了某種愚蠢的癌症。
命運能得到它所想要的嗎?
米莉安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她感到茫然無措,與世脫離。然而不知何故,這種荒蠻遊離的不確定感卻讓她感覺到了歸家的溫暖。
他轉過來一半身體,昂起腦袋如同一隻迷茫的狗,彷九_九_藏_書彿他不相信自己剛剛聽到的話語。
對於世界來說,這可能是某種憐憫。然而對她來說,這絕對是一種恐懼。
米莉安的雙手隱隱作痛。她感覺自己如同一條可憐巴巴地望著主人吃牛排的狗一樣——慾望,飢餓,在她的下頜蓄勢待發,彷彿垂涎欲滴前的神經緊張。她只是想彈出這個軟木塞,「好吧,你這個讓人難以忍受的娘們兒,我這是逼不得已才選擇用這種冷酷無情的方式來解決的。」
除非她付出代價。血的代價。以眼還眼,以牙還牙,以命償命。只有那樣一個如此之大的行為才能影響命運。若要改變一條波濤洶湧的河流流向,你需要一場天崩地裂的搖晃。
有些人放下他們的東西然後選擇了逃離。我實在受不了這些,他們也許是這樣想的。米莉安心裏所想的只關於這個殺手、槍,以及死亡。
然而他是一個在執行可怕任務的激進分子。
所有的一切看似變得非常緩慢。她猶如一隻飛來飛去的蚊子,驟然被困於一滴樹液之中。
米莉安站在那兒,感覺到陣陣頭痛,各種彩色光影片段在她視野里翩翩起舞。她在他的身後,她的目光飄落到這個男人的手臂上,槍的瞄準器像一個定位機器一樣追蹤到位於一排購物車之後的沃爾特身上。
機不可失,時不再來。
她發現自己一直向下盯著格洛克的槍管。
快他媽地握住我的手。
「沒有。」米莉安搖了搖頭。她不知道他在說什麼,但她可以讀出他嘴唇形狀所描述的單詞,儘管他沒有發出聲音,但可以看到他手指在空中的姿勢猶如一隻仰面朝天的甲殼蟲的read.99csw.com腿,可以聞到這個男人身上的汗臭以及機油味。所有的一切都瞭然于目:他是一個狂熱的、真正的、給力的激進分子。
嗶,嗶,嗶。
佩吉甚至都沒有轉過身來,「我說,滾開。」
佩吉無視她的存在。顧客們紛紛凝視著她。
她幾乎無力去找尋雙腳所在的位置,去把它們安置於身下。
她也向他回了禮。
用於燒烤的。
他用槍瞄準目標,又一槍。前門被炸得粉碎。
「他們讓我殺了這裏的每一個人。」
「你不能殺這兒的任何人。」米莉安說道,一個空洞的懇求。只剩下一分半鍾了。她知道這也無濟於事。她說什麼都於事無補。這個詛咒不會因為她的一句話而消失作用。自從一年多以前,她在老巴尼燈塔將一枚子彈射入一個大毒梟身體內的那一刻,規則就已然形成了。
這個男人癱倒在一排全是貝殼飾品,盜版混雜的小物件,以及填滿了旋轉飛揚的沙子而非雪花片的海灘雪球的貨架上。它們掉落到地上的那一剎那,都摔得粉碎。
殺手轉向米莉安。一個笨拙的迴旋,叉子從他脖子的一側伸出來,看起來如同一個槓桿,你可以拉住它,使他毫無反抗之力。
佩吉的生命只剩下三分鐘了。
佩吉從最後面走進來,接管了米莉安所在的第二個收銀台。米莉安大步朝她走去,拍了拍她的肩,伸出一隻手——啊,假裝握手,這是一個讓人們去觸碰她的老把戲。一旦觸碰,這個微小的肌膚與肌膚相觸的時刻就可以讓那通靈的死亡畫面在她腦海放映。她迫切期望看到這個女人是怎樣上鉤的。盼望若渴,如吸毒成癮般極度渴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