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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分 學校里的破碎人偶 12、信任坍塌

第二部分 學校里的破碎人偶

12、信任坍塌

「你從小就是這樣嗎?」凱蒂問道。
米莉安站起來,看見女孩握著素描本的方式如同一個所向披靡的維京海盜握著自己的武器。
「嗯。我叫凱蒂。」女人哈哈笑著,但這個笑容卻是小心翼翼、緊張不安的。有那麼一會兒,她們之間唯一的聲音是她們背後的流水潺潺之聲。那強顏歡笑如同熱鍋上的菠菜葉般迅速枯萎,收縮,「也許這是一個壞主意。」
「我想,你應該不知道。路易斯知道。他可以為我擔保。所以,如果你信任他,那麼你就知道我是誠實坦然的。如果你不信任他,那麼我想我們不必多談。」
這個女孩用這個素描本猛烈地扇了另一個女孩一個耳光。另外一個女孩——一個金髮碧眼的小東西,可能名叫凱蒂——驚聲尖叫著搖搖晃晃地倒下去。
當她看到米莉安逐漸走近,她站了起來,伸出一隻手。
那個女人前進一步,把錢抓了回去。她的手一不小心打翻了蘇格蘭威士忌酒瓶。
然後米莉安告訴了她,但她撒了謊。她沒有告訴凱蒂她患有胰腺癌。她沒有說她現在就罹患了癌症,就是此時此刻,還有她僅剩下九個月的生命。這是真相。
「維茲小姐。」米莉安說。她不知道如何開始這次對話,所以她扣起她的手指,雙手做手槍姿勢對準這個女人,「啪,啪。」
今時不同往日。
「並非那樣。只是……你知道的,凱蒂。」
「凱蒂?」老師迷惑不解。
漂亮,一個絕佳的選擇。
凱蒂的臉垮了下來。雙肩下垂,她呼出一口很長的氣,失望如枷鎖一般讓她僵在那裡。
「我的休息時間快結束了。」凱蒂說。突然,她的眼睛眯成一條細縫。「你知道嗎,我不想再這樣做了。」她起身,「你可以留著那些東西,但我想把錢收回來。」
然後那個老師走了,向學校走九-九-藏-書去,垂頭喪氣。
凱蒂的臉消沉下垂。她的眼睛流露出悲傷之色,「那是他說的嗎?憂鬱症?人們是這麼看我的嗎?我想我早該知道。」
「嗯。謝謝你。」她的聲音安靜,帶著鼻音,字詞聲簡短,彷彿被一把剃刀削去了尾音,「我……對不起,我推了你。這不像我。一點也不像我。」
「不數數嗎?」
米莉安走在學校後面的綠茵草坪上,經過了一個美術班,孩子們圍繞著稀疏的月光坐成半圈,一位纖細溫柔、月光般嫵媚的老師身穿蠟染連衣裙,所有的人都正在嘗試著去勾勒一片落葉。
當她做這些的時候,凱蒂將一沓錢迅速放在桌上。本來打算把錢遞給米莉安,卻轉念拉回來置於胸口。
女人穿著過時,單調老土,不符合米莉安的預期。粉紅色上衣,灰色休閑褲,體形如同已經發福的橄欖球中後衛球員。她有一張甜美的臉,一張搖籃曲一般的臉。假如你每天晚上睡覺之前看到那張臉,一定會感到安全,舒適,頓生困意。
凱蒂遞過去那些錢,「五百,你說的。」
「一個附加條件。」米莉安說,「這就是所謂的附加條件。就像一個樂隊可能會提出的要求,一隻盛滿藍色M&M巧克力豆的碗,或者一隻裝滿了海洛因和清潔針具的隆加伯格籃子,又或是一個被莎倫保鮮膜所包裹著的嬌小性感的性|奴。」
手指環繞著手臂,肌膚與肌膚相觸碰——
相反,她說:「你死於二十年後的心臟病發作。你正在你的早餐桌邊吃一個蛋白煎蛋卷,你的心臟猛然抽搐,就是這樣。」她預先提供了一個細節,「你的一杯冰茶掉落在地。上面鑲有檸檬。玻璃杯摔碎了。」
她被一個年輕女孩的大喊大叫所打斷。她轉過身,看見美術班中的一個女孩——一個https://read.99csw.com小小的,滿臉雀斑的紅髮女孩,看起來十二三歲的樣子。
凱蒂只是站在那裡。雙手相互揉捏,眼眶濕潤了。
「是的。我想知道,我需要知道。」
她們坐下。欲言又止。米莉安敲擊著她的手指。在她的手下面,桌子上刻著女孩的名字:貝基、維基、羅達、比、喬治亞、托尼、塔維納、朱莉婭等。沒有褻瀆之言,只是名字。
威士忌傾灑在桌面的木板之間。她的手指觸碰到那一沓現金。
「『腫』么了?」米莉安疑惑地問道,舔了舔她牙齒上沾著的被酒浸泡過的椒鹽脆餅。
「對。凱蒂是——是這樣,我對名字有一個特殊的習慣,有些名字與本人不匹配,而你的名字——好吧,你就屬於這種情況。凱蒂?完全是一個小仙女的名字。凱蒂應該是一個嬌小可人、只喝伏特加保持身材的交際花。凱蒂每年萬聖節都會打扮成一個放蕩的女巫。凱蒂留著波波頭,穿零號牛仔褲,嫁給了曾經是一個四分衛的銀行家。而你看起來像一個……」她又仔仔細細地打量了這個女人,「凱蒂。就這樣吧。你瞧,這多麼容易呀!」
伴隨著一聲嘆息,米莉安坐了起來,開始拾起那些錢。
琳琅滿目的東西翻滾而出:一袋伍茲椒鹽脆餅。一條「美國精神」牌的捲煙尼。一罐塔拉里科的特大號三明治辣醬。兩小瓶酒(一瓶格蘭花格威士忌,另一瓶為墨西哥培恩銀龍九*九*藏*書舌蘭酒)。一瓶旅行裝的漂白劑。最後,一盒染髮膏,紫紅色火烈鳥。這種核粉紅色你可能會在一朵蘑菇雲的中心看得到,在你的雙眼被炸成花色肉凍之前。
「哦,在這裏。」凱蒂終於說道,掏出一個塑料傑西潘尼的包。她把包迅速遞給米莉安。
然後,只剩下一堆瘋狂揮舞著四肢與凌亂糾纏的頭髮,一個大大的棕色鞋子旋轉著飛入空中。
「你也是。」米莉安回答道。
「這一切……非常奇怪。你很奇怪,你是一個很奇怪的女孩。我真的可以相信你嗎?你可以告訴我……」
凱蒂·維茲紐斯基與她現在看起來無異,寬闊的肩膀與那慈母般的月亮臉,然而她身穿一件藍色樹莓浴袍,毛茸茸的,猶如她剛剛殺死了一個臆想的猛獸,現在正穿著它的皮毛取暖。她坐在一個雙人沙發的邊緣,癌症的病灶貫穿她的全身。猶如一棵樹之根深入黑暗的大地之中,這些樹根吸收、汲取、暢飲,它們來自緊緊依偎在她胰腺上的一個多節腫瘤。她手中握著一隻細細長長的裝著冰茶的玻璃杯,一片歪的檸檬完好地鑲嵌在玻璃杯的邊緣,她面帶微笑地將這個杯子遞給一個身材魁梧、下頜寬大的男人,她對他說:「這個不夠甜,史蒂夫。再也沒有什麼夠甜了。請拿——」但隨之而來的是電流席捲過她的身體,讓她不停抖動,一切結束了——滋滋、斷電、插頭拔出,黑暗中等待——玻璃杯摔落,在咖啡桌上粉身碎骨——read.99csw.com
「是的,好吧。」又一次接近破表的尷尬。這一次被緊皺的眉頭打斷,一顆慍怒之沙已經長成一粒憎惡珠,「一切都在那裡。」
那個女人坐在一棵紅楓樹底下的公園長椅上,她頭頂上空的樹葉瑟瑟顫抖,颯颯凋零,松鼠在樹枝之間上躥下跳。
那個女人似乎大吃一驚。
米莉安把包包倒過來。
「是的。」米莉安一拿到錢,凱蒂迅速收回了自己的手。
然後,她擺開架勢。打開那個特大號三明治醬,把椒鹽脆餅袋子撕開,打開蘇格蘭威士忌的瓶蓋。
這個女人笑逐顏開,「這裏的人總是告訴我,我看起來像一個老師。」
「對,對。就是你,啊,不出我所料。」
學校的松鼠永遠那麼無所畏懼。
「你真的想知道嗎?」
米莉安抓住她的手臂,迅速拉起她的袖子,露出了皮膚。
「我聽見了。」
「這是我的東西嗎?」她問道。
「我相信你。另外,如果數了之後發現錯了,我會施魔法給你帶去厄運。一場災禍。你家庭和學校的災禍厄運。」她拿出另一塊椒鹽脆餅放入那罐辣椒醬中,「我只是胡說八道而已。我不能詛咒任何人。我才是被詛咒的那個人。」嘎吱嘎吱嘎吱。
「你看到了什麼?」女人問。
米莉安沒有站起來,她趴在草上匍匐著伸手越過那個女人,當她抓到那瓶倒下的蘇格蘭威士忌時,她發出了一聲咕噥。「酗酒」,她若有所思,然後把酒瓶倒過來,讓最後幾滴酒撲通地滴落到她的舌頭上。
綠草絆住了絕大多數二十美元面額的鈔票。有些錢幣乘著輕快的微風翻滾奔向河流的方向。然九_九_藏_書後,它們消失了。
「這樣?什麼樣?一個瘋狂的小婊子?還是通靈的小婊子?」
將椒鹽脆餅放入三明治醬里,然後送入口中。嘎吱嘎吱嘎吱。滿口威士忌。每一樣東西吃起來都是咸、辣、甜(加熱過的順滑的焦糖)混合的味道。
「這是你列的清單上所有的東西。」
米莉安澄清說:「我們或許不應該握手。因為那個事情。你知道的。那個事情。也就是我在這裏的原因。」
米莉安把食物咽了下去,「是的,是的。你如何吸煙,如何喂蟲子,如何發現自己搭乘了『死亡特快』的情況我都可以一一告訴你。」
「什麼?」米莉安問道,「沒有。不!不。這沒關係的,一切都很好。坐。」
維茲小姐迅速推了她一下,米莉安往後退了一個趔趄,她的腦袋鈍鈍地「砰」的一聲撞到了地面上。
眨眼。眨眼,「我怎麼知道你說的是真相呢?」
米莉安這樣說道。她拿起了那盒染髮膏。眨了眨眼。
「這在考爾德科特學校是一個必經階段。她們是好女孩……大部分是這樣。但其中不少是問題女孩,或者只是被拋棄的女孩。這留下了……好吧,這留下了陰影。給她們的內心,有時候也會給她們的外在帶來影響。」
「孩子,她把另一個女孩好好修理了一頓。啪。正對著她的臉。
「哇,哇,什麼?不,見鬼去吧,我們正在這樣做。路易斯說,你是得了某種極其痛苦的憂鬱症,所以我才千里迢迢來到這裏,我們他媽的正在很快樂友好地進行這個活動。把你那該死的手遞給我。」
「不,這不是他說的,這是我說的。現在閉嘴,別礙事。」
「我……對不起。」那個老師說道。
離河邊越來越近,儘管米莉安第一眼就發現了她的目標——但定睛一看發現不是,不是她,那個不對。不是她的目標,不是受害者,是她的客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