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她笑了，帶著一點大笑，點了點頭，「接著說下去。」

在桌上放置著一個帶有人造咬痕的木質假蘋果的書桌後面，凱蒂·維茲紐斯基坐在那兒。

那杯冰茶不夠甜。

「它會變得更加令人愉快。你知道倫敦大橋的故事嗎？」

米莉安發現自己處於一間教室外面，裏面大叫著「英語老師」，她們的聲音如此之大，難道不怕變得沙啞嗎？書本遍地都是，莎士比亞、詹姆斯·喬伊斯和馬克·吐溫的海報，還有斯蒂芬·金與青蛙柯密特，告訴大家要多閱讀。黑板上有一個貼著「弗萊塔克三角」標籤的金字塔。

她摔落了玻璃杯。

「你快要死了。」

米莉安把手指捏得噼啪作響，「那到底是什麼鬼東西？」

米莉安接過它，喝了一口。這是唇紅色的烈酒。其實她不是一個葡萄酒愛好者。大家總是說，他們可以品嘗出蘊含在葡萄酒裏面的一些東西（巧克力、管煙、無花果、草屑，一些來自一個用香蕉板條箱製作的木筏在海上漂浮了兩周的九歲古巴男孩的汗水），但米莉安永遠只能嘗出「憤怒的葡萄」的味道。

胖乎乎的臉頰向她描述怎麼去那兒，十分詳盡。

「我不知道那是什麼。」

凱蒂已經完全進入了英語教師的模式，正如一輛礦車鎖定到它的軌道。「『quandofiamuti chelidon』這句話是拉丁語。它的意思是，『我什麼時候才可以像一隻燕子一樣？』其實整句話是『quandofiamuread.99csw.comti chelidon，ut taceredesinam』，或者，『我什麼時候才會像一隻燕子，這樣就可以不再緘默不語？』這是關於菲洛美拉神話故事中的一句引用，她的舌頭被切斷了——」

「什麼？」肉乎乎的臉頰說道，一股紅潮湧向她的臉頰，「不！不。呃，沒有？」

「我們不是瘋子！」小胖臉頰大叫道。

她用一把小鑰匙打開了抽屜，而這時米莉安拉開了一個雙人座的維多利亞時代風格的書桌，「砰」一聲一屁股坐了進去。

「我們不應該吃不健康的食物，」肉乎乎的臉頰脫口而出，對於她們做了這件事而面露尷尬之色，「對不起。」

「嗯。T．S．艾略特的《荒原》。」

「玉米糖漿。」

然而馬上就消失了。

「什麼是他媽的文件夾？」拉丁裔問道。

有一個女孩，一個戴著像狼蛛腿一樣假睫毛的拉丁裔，轉身離開了。另一個女孩，一個有著肉乎乎臉頰卻身體單薄且與一棵無葉樹苗般毫無特徵的白人女孩，擦掉了嘴唇上的巧克力。

她把它們扔擲到桌子上，兩杯都倒滿了，遞了一杯給米莉安。

「噢，我不知道。我不應該——」

「勞倫·馬丁，勞倫·馬丁。她不是我的學生，但我知道關於她的一點事情……啊，找到了。」她伸出一根手指指向屏幕，「現在，她在上自衛防禦課。和貝克·丹尼爾斯在一起。就在樓下，離咖啡廳不遠。發生了什麼？」htｔｐs://ｒｅａｄ•９9ｃｓw•coｍ

老師拿過來一瓶酒和一個紅色塑料杯。她把杯子分開，一個變成了兩個。

「我們需要談談這個，但不是現在。我需要你幫我個忙，我知道你不趨向于幫我，但我仍然需要你的幫助。我需要了解一個學生的一些信息。」

在她們試圖隱藏時，一個包裝袋破裂了。

米莉安擠出一絲微笑，食指和中指交疊在一起，「我和萍果蜂，就像這個一樣。」

現在是課間。女孩們沒有儲物櫃：她們有分類書櫥，都是敞開著的，沒有門。她們無法私藏一包香煙，或是一瓶傑克·丹尼威士忌，抑或任何其他違禁品。米莉安這樣想著，直到她走到一排分類書櫥前，打斷了一窩擠在一起的女孩。青春少女，十四五歲。

「一首詩。」

這幾個字，猶如一把下落的斧頭。

那個老師停下了，彷彿她已經被一頭騾子踢了一腳，呼吸驟停。

米莉安吞了一口口水，「你只剩下九個月的時間了。你死於5月3日，不到正午的幾分鐘前。死於胰腺癌。我很抱歉。」

「一隻燕子。為什麼是一隻燕子？」

都是一樣的，喝下去都很好。美味可口，酸酸的，恰到好處。

這是一個很好的死亡方式——至少，在死亡裏面算很好的。

「不太清楚。」

一道憂傷穿過凱蒂·維茲的臉，彷彿一朵雲的陰影遮在了太陽前面。抑或是禿鷹的影子，或一個紅色氣球。

「順其自然吧。」她說道，拿起手中的塑料杯碰了碰米莉安的杯子，發出一個read.99csw.com不盡如人意的聲。然後，她收回去，一飲而盡，「這讓我想起了一首老歌：倫敦大橋垮下來，垮下來，垮下來。一切都分崩離析，最後只剩下永恆的混亂。」

你老了，米莉安，一個二十多歲的老渾蛋，大多的記憶還停留在文件夾和太思提糕點那個時候，「沒事。你們只要告訴我哪裡可以找到凱蒂的——呃，維茲小姐的教室，好嗎？」

另外一個女孩趕緊猛地合上一本教科書，書頁被挖空，彷彿隱藏了一把槍或者——

「如果你不告訴我，」米莉安說，「她就可能受到傷害。我不需要私人信息。我只需要知道她現在在哪兒，我就可以和她談談。拜託。凱蒂——你一定要幫幫我。」

「勞倫·馬丁。我需要知道她在哪兒。現在。」

她對老師講述了所有的一切。

「萍果蜂？那就，六點？我不知道你是否知道它的位置——」

「我不能告訴你關於學生的信息。」

米莉安神魂顛倒。燕子、切斷的舌頭、被困在橋樑之下死去的孩子。一腔恐懼與未知之火點亮了她腸道里最深最黑暗之處的光明。

當她看見米莉安，她立馬站了起來，搖了搖頭。

最後，老師妥協了。她從她的書桌抽屜里拿出一台蘋果Macbook系列的筆記本電腦，然後打開了一個日程安排表。

女孩們目不轉睛地一直盯著她。她們看著她從一個側門悄悄溜了進來。有些女孩憂心忡忡，其他的女孩則傻呵呵地笑了笑，轉身離去。有的女孩對著米莉安輕輕地htｔｐｓ://ｒｅaｄ.９9csｗ.ｃoｍ點了點頭，彷彿是一個壞女孩對另一個壞女孩的認可。

「我早就知道了。」凱蒂說，喝了好大一口廉價葡萄酒之後點了點頭，「我早就知道我要死了。」

拉丁裔只是咂巴了一下她的嘴，「是啊，那又怎麼樣。我們在吃太思提蛋糕。」

「這是一個不好的事情？」米莉安問道。

「你應該離開，」凱蒂說，「我聽說了昨天的事情。你在校長辦公室。我從來都不應該讓你來到這裏，就像放一條毒蛇進入鸚鵡籠一樣——」

凱蒂飲盡了她的酒，又倒了一杯。

「果葡糖漿。」

這個癌症已經遍及她的體內。

「對不起。」米莉安說。她不知道除了這句話以外還可以說點什麼。

米莉安躊躇了一下，但發現這是一個好機會，「好的，我來。」

「我仍然不太明白。」

然後，凱蒂把米莉安帶進了教室。她輕輕地關上了門，和她一起坐在桌子後面。

「你考倒我了。」這不是一個常見的問題，她心想。

「別這樣。好吧。你應該感到抱歉，但僅限於在騙我這方面。」凱蒂咯咯笑著，搖了搖頭，「我也早就知道你在撒謊了。」

「這源於一首詩。」

「那麼，你現在有什麼計劃呢？」

嘎吱。米莉安沒有意識到這一點，但她握著杯子的手捏得越來越緊，現在這個杯子在她的緊握之下變得粉碎。一滴紅酒從粉碎ｈttｐｓ://rｅaｄ•９９ｃsｗ.cｏｍ的塑料中得以逃脫，順著她的前臂流下來，懸在肘部，搖搖欲滴。

當她準備出門時，凱蒂朝她喊：「你今晚要不要出來喝一杯？或者吃個飯？」

「這個故事是這樣的，他們過去犧牲孩子去建造橋樑。在砌磚之下埋一個死去的孩子將保持橋樑聳立，傳說是這樣的。但是，這並沒有起作用。因為最終，所有的橋樑全部坍塌，毀於一旦。」凱蒂將她的酒杯高高舉起，假裝出一個傲慢，學術的近乎英式的口音，「我至少應該把我的田地收拾好吧？倫敦大橋垮下來，垮下來，垮下來。於是他隱身在煉火中，何時我才能像燕子——啊，燕子，燕子。阿基坦王子——」

她們轉過來看到她發出一聲驚呼，她們一臉茫然。

米莉安咬住下嘴唇，「我還不知道。」

「爽快。」

只要她……停下來，她就可能不會死。

「你藏著食物。」米莉安大吃一驚地叫道。

「天哪。我不知道。當你得知你馬上就要死了，你會怎麼做呢？」

「好吧，」米莉安若有所思地說，「當然。這兒有一個交易。你們給我提供一些信息，我就不會告訴校長你們在課本里私藏那些含糖量超高的食物。我當然也不會告訴他，你們有多麼瘋狂，哈哈，竟然把你們的書和文件夾掏空來藏食物。」

「我釋然了，真的。每個人都認為我瘋了。但也許在我自己的腦袋上面有一點通靈的事情正在發生，你知道嗎？因為我……我就是覺得這是真的。而你是那個唯一可以證實這件事的人。」

「你似乎看起來很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