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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部分 知更鳥的迴響 54、花園裡的阿特洛波斯

第四部分 知更鳥的迴響

54、花園裡的阿特洛波斯

「我的父親證明事實並非如此。你是一個殺手,米莉安。」
「讓我猜猜:一個破碎的心臟?」
他們由側門離開了那個房屋,走到了一片網格青翠的紫藤下,秋天的葡萄樹已老樹枯藤。
不,不,不,不。
她走向溫室。埃莉諾觸碰到了她的手臂。
你就是你。
米莉安並不想這樣做,但她卻這樣做了。
貝克靠近了一些。雨水砰砰地打在傘上,發出笨重的聲音。
然後——
「儀式是很有必要的。」貝克說道。
貝克把他的手放在米莉安後面的中間(不是臀部中間,感謝所有神靈),他的觸碰讓她感到噁心與不安,彷彿她要被調到一些肉麻的頻率。
在她死之前「咬」斷了她的舌頭。
她試圖站起來,但他抓住了她,將她拽了下來。
在這排花的末端,有一個金屬櫥櫃。鉸鏈和邊緣都生了銹。
埃莉諾的眼皮撲扇了一下,幾乎陷入了因講述了太多的真相而產生的痛苦之中,「這就像癌症一樣,你知道嗎?有時候為了挽救生命,你不得不切除病灶,取出一個器官,切斷一個肢體。安妮·瓦倫丁,以及其他所有的人——其他所有的人——均為惡性『腫瘤』。都是值得被手術刀切除的腫瘤。」
她讓「雷恩」背靠著樹,然後站起身來。
但他抬起膝蓋用指甲緊緊抓住了她,猛的一下正中她的腎臟。她向前倒下,頭部磕在了一張桌子的邊緣。一個盆子從桌子一側落下。塵土——墳墓塵土,死去的女孩的塵土——撒到了她的身上。
「你們想從我這裏得到什麼?」
「我的父親是一個學者。我能說什麼?他絢麗的想象力是一種傳染病。」
裏面?
她猛推了他一把——
「你們是不是該吃藥了,你們這一群怪物。」
老婦人放在她手臂上的手突然握緊。
然而埃莉諾繼續著,眼睛圓睜,洋溢著她那堅定信仰的似火熱情,「安妮·瓦倫丁的死亡是一件純粹的事情。一件好事。好事,真正的好事情,不會沒有犧牲。這是一個種植著憎惡的花園:讓地面寸草不生,只有貧瘠持續生長。一個死去的孩子,一位死去的母親。這麼多的人。把她從時間線上移除——」埃莉諾用她的兩個手指比畫出一把剪刀,咔嚓咔嚓咔嚓,「——花園也在九_九_藏_書生長。」
釋放。當他鬆開雙手的那一刻,光明推開了黑暗。米莉安把她的膝蓋對著他的腹部,伸展雙腿,把他從她身上踹了下去,他憤怒號叫,像一頭熊一樣按住那把叉子。
「我不像你。」
「我們是截然不同的。」米莉安說,但她不想去想這些。別太仔細地去思考這個問題。你可能不太喜歡它的答案。
「或者是斧頭。」
現在,他們已經來到了溫室,雖然他們還沒有進門。
在哪裡,在哪裡,在哪裡。
她的肩膀撞了上去。那個窗口向內彎曲,米莉安與窗戶的框架一起「彈出」。驟然之間,只剩下風雨與那美妙的戶外。
「你可以看到所有的一切。」米莉安說道,不是提問。她站在那裡,坐立不安,「你可以看到她的生活是如何展開的。」
埃莉諾對貝克說道:「讓她瞧瞧。」
血液湧上她的臉頰、嘴唇和眼睛。
燃燒的玫瑰和康乃馨,從面罩的鼻孔里飄出煙霧縷縷。
濕潤的泥土,如煙草一樣豐盈,卻點綴著白色的——像細小破碎的陶器碎片——掉落到地上。
「這首歌是我們的禱告。這是一首老歌,卡爾的母親曾唱給他聽。」埃莉諾露出一個勉強的笑容,「面具既是象徵也是功能。鳥喙醫生的面具是鳥的臉——瘟疫影響人們,你看,而不是鳥本身。然後,在鳥喙中藥草的作用下醫生被保護起來,遠離瘟疫。瘟疫不僅僅是當時的病情。它被認為是罪惡的標誌,一個上帝施予的懲罰。」
她從架子頂端取下一個罐子。沒有標註這是屬於誰的,沒有膠帶,沒有名字,沒有日期。罐子在她手裡搖晃。長時間附著在嘴裏的這塊肉周圍的氣泡漂浮到了瓶口。
「我們在三個郡有四所學校。考爾德科特,伍德瓦恩,貝爾·阿土恩,和布雷克沃斯。三個虛擬的公司,但我供職于各個學校的董事會,我的兒子埃德溫也是如此。」
她的下巴下垂,眼睛無精打采地微微睜開,下唇沾著濕潤的口水。
米莉安趕緊跑向「雷恩」,跪在她旁邊。女孩的目光想要盡全力地集中在米莉安身上,然而那針刺般大小的瞳孔在她周圍的空白地方游移。「雷恩」彷彿看到了不止一個。兩個米莉安?三個?無窮無盡的米莉read•99csw•com安?
然後,她舉起了舌頭罐子,對準貝克·丹尼爾斯的頭猛摔過去。甲醛的臭味迅速瀰漫,他跌跌撞撞到了旁邊。玻璃碎片沾在他的太陽穴、臉頰,與那巨大的下巴上。碎片組成的群島環繞在他的眼圈周圍。
「是嗎?命運有它自己的路徑。你踏上這段路程。你通過結束生命來改變命運。難道不是嗎?這就是我的職責,我們的職責。我們一整個家庭。我們看到那些女孩在風中掙扎——吸毒的女孩、破損的女孩、被毀的女孩、那些她們將來會『親手』去毀壞別人生命的女孩。」
每個罐子里都裝著渾濁的液體。渾濁,如同略含鹽分的池塘水。
哦,上帝。「這些學校。複數?」
然後,她轉過身,用一把小小的黃銅鑰匙,打開了溫室的門。米莉安聞到了從裏面飄出來的新翻泥土,還有化肥的溫室氣息,以及令人興奮的濕葉子的芬芳。看到了一大片中間點綴著五彩繽紛、明媚耀眼的鮮花的綠色。蘭花、香水月季與鶴望蘭。
「你們把身體弄哪兒去了?」她問道,雖然她不確定她究竟想不想知道。
「我還以為你看不到她們是怎麼死的。」
剛剛因頭部受創而產生的「星星點點」仍在她的眼前舞動。她的內心有一小股驕傲在膨脹:第二個狗娘養的被我用一把叉子就解決了。
將她固定。
那個叉子。
貝克把手伸入一個盛有如同火焰般盛開的鳳梨花的花盆中。他掏出一大把泥土,放在她的面前。
誤導,確實如此。
「我想見『雷恩』。」
貝克對她揮了揮手,讓她過去。
「我不相信唱著怪異的民歌戴著扯淡的醫用面罩的傢伙。」
把她翻轉過來。
抓住他們,殺手。你有工作要做。
「這就是我們的職責。」埃莉諾說,好像米莉安應該已經弄清楚了這個事情,「這就是我們這些學校存在的原因。」
「你的話語,你的態度,都是一個極大的誤導。一個魔術師的把戲。」
米莉安一點也不想去問,一點也不想知道。她的胃部已經感到一陣噁心。但那種想要知道,想要窺探的衝動,卻存在著。與她想要與人肢體觸碰然後她可以看到一個人一生中最私密的和最令人不安的時刻的衝動一模一樣。
櫥櫃里滿是瓶瓶read.99csw•com罐罐。
米莉安發現了在她身下的雙腳。
在他們離開之前,埃莉諾對貝克點了點頭,當他們穿越了十碼,即將進入溫室大門的時候,貝克從附近的一個站台拉出了一把傘,並把它高高地舉在他們頭頂之上。
「我們是治療者。我們積極地去切除,去『放療』或者『化療』一個又一個『毒瘤』。如同水蛭幫你放血一般。但是治療者都是一樣的。」
但不是現在。
「其實是一個破碎的肝臟。過量服用藥物——立普妥,讓她的肝臟和腎臟功能衰竭,就是那樣。在安妮·瓦倫丁之後的另一個破碎的洋娃娃和茶杯。這就是我會看到的原因。」
他們看到了那把刀,但他們沒有看到她把那把叉子放入了她的褲子。
米莉安冷得瑟瑟發抖。在格子花架外面,她除了看到灰濛濛的一片之外,其他什麼都沒看見,沒有滂沱的大雨。遠處樹木的污跡。在她頭頂上方,水穿過老葡萄樹與棚架的頂部向下傾瀉,在她腳下,形成一個個的小水坑。
以眼還眼,以牙還牙。
她在早餐的那把黃油刀上費了很大的工夫,這樣那樣地揮舞著它。貝克之前的話音在她腦海里回蕩。
她把叉子用力高舉——
她並不想再談論這個了。
他帶領她走過了榕樹,走過了一排白色的蘭花,花朵如同一隻又一隻的白蜘蛛。
她的雙手包裹著這把刀。
這是最可怕的一個想法。
米莉安驟然顫抖,彷彿她感覺到她的卵巢突然緊縮,這麼多年累積的寒冰被擊碎了。這是一種讓人生畏的感覺。她用盡全力才能將那痛苦的哭聲哽咽下去,傾其所有才能攔截住那即將奪眶而出的淚水。
以命償命。
她站了起來。她知道,持續與貝克搏鬥將會是一場敗仗。一個破碎的罐子和一把插入腋下的叉子將使他減緩速度,但他仍然是一個優越的戰士。然後她向埃莉諾走去——她是一個老太婆,並且米莉安肯定,如果不出什麼意外的話,搞定她肯定是妥妥的,但為了避免意外,她還是選擇直接走人。
他們停在那裡等待埃莉諾結束她的故事。安妮·瓦倫丁,那個吸毒者,壞媽媽,以及死去的女孩的故事。
「為了讓她安靜,」貝克回答道,「她……話有點太多。」
他把她的頭摔在混九九藏書凝土上。一次、兩次。她感覺自己眼冒金星,就像看到獵槍射擊的時候迸發出來的火花一樣。
在每一個罐子里,有一個看起來像鼻涕蟲或海參的東西。一端很瘦小,另一端呈纖維狀,如同一棵頑固堅韌的雜草根。
舌頭。
罐子。
「噓。」米莉安說道,把女孩拉近。她不擅長表達感情,但這個女孩需要這些東西。瓢潑大雨捶擊著頭頂上方的窗戶,米莉安繼續安撫著女孩,用手畫圈般地揉搓著她的後背。她的肩膀被女孩的口水浸濕。
快跑!
埃莉諾說:「我的天賦是神靈賜予我的。我們必須在各個方面都表示慶賀。我很驚訝,你居然沒有相同的感受,難道你不相信有比自己更偉大的事物嗎?」
她的手掌拍擊著地面。當他用拇指用力按壓她氣管的時候,她滑出一隻手放在身下。
五個架子。每個貨架上動輒十幾個罐子。
「媽媽。」「雷恩」喃喃自語。
「她們需要去死。你會意識到這一點的。」
黑暗撕裂了光明。
仍然虛弱無力。
黑色的塵土,骨骼碎片,無頭屍體為豐茂的植物做肥料。
這意味著她要從窗戶逃出去。
「這些女孩。為什麼不去……幫助她們,為她們提供一個機會呢?你說你擁有動搖命運的力量——那麼為什麼不向她們展示如何能夠成為更好的人呢?而不是折磨她們。殺死她們。」
「這是通過她,我才看到你的,米莉安。你是她生活的一部分。你是她的又一塊殘骸。因為她,你總有一天會失蹤。」埃莉諾的聲音變得安靜,「我們不是如此地不同,你和我。」
貝克斜睨望上來,玻璃在他的臉上閃閃發光,血液從每個碎片的邊緣滲透出來,滴落在她的臉上——吧嗒吧嗒吧嗒。
他的手鎖住了她的脖子。
「這麼多死去的女孩。」淚水悄悄順著她的臉頰落下。
米莉安感覺那兩個X在她的手心發癢。她需要做一些事情,馬上。
「這就是你想要說的嗎,不是嗎?整個……儀式。中世紀醫生的裝束,神話的背景,那個桌子。事實上你是一名護士。你沉迷於這個想法已久。你像所有老神諭一樣瘋狂地吹噓著自己。除非你已經在那個玄妙的東西之上又進了一步。你的手已經變得骯髒。你把你想象的一切都變成了實際。」read.99csw.com
她絞擰著她的手,呻|吟,慟哭。
埃莉諾緩緩轉過身來,面對她。她臉上慈祥的笑容給她一個令人毛骨悚然的,祖母般的光芒。她周圍滿眼儘是青翠的植物——這些生命蔓延出了土罐與盒子,來到了桌子的邊緣——令人不禁想起了伊甸園。在那個地方,一個女人做了一個選擇,而這個選擇是基於一個謊言。
「那麼你在做什麼呢,布萊克小姐?一命換一命。我們倆一同踏進河流,讓我們的身體來改變水的方向——我們重新為命運定向。通過結束一些人的生命,我們可以拯救這麼多的人。」
她的手,仍在尋找。
「你們可以直接殺了她們。那些壞女孩。但是,噢,你們所做的一切就像是一出齣戲劇一樣。你們並沒有直接一顆子彈射到她們的頭上。你們做了一個……演出。一場給那些鬼扯的神靈和根本不存在的女神觀看的儀式。」
埃莉諾嘆了口氣,「不總能看見,不經常。在這種情況下,我是通過她的母親,才得以看到結果的。她一年之後去世,你看。」
米莉安贏得了一個良好的開端。
「把你的手從我身上拿開。我說我想看看『雷恩』。」
於是她問道:「有多少個?多少……個女孩子?有多少個受害者?」
米莉安逃跑了。
「一派胡言。這一切都是誰教你的?」
她感覺到了她牛仔褲的腰身部分,手指盲目地沿著她的腰骶部摸索。
踩到一個桌子上——
他掏出一把小鑰匙。解開了掛鎖。打開了櫥櫃。
然後深深插入他腋下的最軟的肉里。
米莉安試圖逃脫她的手掌,而那個老婦人的握力如鉗。埃莉諾的呼吸猶如薔薇果之芬芳。
她找到了。
「你迷暈了她。」米莉安說道。
每個罐子里,都盛放著一個女孩的舌頭。
「這是我的天賦。」
「雷恩」坐在樹的旁邊,她的雙手被一雙鋥亮的手銬銬住。另一個鐵鏈把手銬與溫室地板上的生鏽有眼螺栓連接在了一起。
在這個長長的溫室中心是一棵樹,一棵有著三個分開的錐形樹榦蜿蜒纏繞交織於一體的榕樹。
將自己從有機玻璃上「發射」了出去。
聽聞這句話,埃莉諾笑了。
「就這樣吧。」她鞠了一個躬。
「我希望你能加入我們的大家庭。」埃莉諾說。
「我們用來堆肥。」他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