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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部分 知更鳥的迴響 57、鮮血與羽毛

第四部分 知更鳥的迴響

57、鮮血與羽毛

在她心裏,她聽到了一個答案。因為它給你帶來了足夠的時間。
一個獨眼卡車司機低頭看著她。
「你今天會死去。此時此地。」鳥調整了一下它的雙翼,「這是命運為你標記的死亡時刻。這將會失敗,你不覺得嗎?那些女孩,不只是『雷恩』,或者塔維納,而是這麼多的人。考爾德科特將會繼續。他們家族裡的每個人都將會有自己的孩子。蛇吞噬著自己的尾巴。一次痛苦的無止境的遊行,痛苦不堪的輪迴。」
突然,她看到了自己,跪在池塘的邊緣。矮小敦實的警察在她身後,槍抵著她。
她的翅膀。
鳥喙不停地啄著,刺入。在他尖叫的時候一次又一次地進入他的嘴裏。
「沒關係的。」她說道。雨繼續下著,他們沉默了一會兒,「路易斯,我想我可以通過心靈感應去指揮一隻鳥來幫我做事。」
那隻鳥的喙碰在一起。咔嗒,咔嗒,咔嗒,「可憐的米莉安。抱怨著那些她明白卻不願承認的道理,像愷撒大帝一樣。即使在那些癥狀和徵兆應驗之後,老朱利葉斯還去對占卜師說她的話是謊言,他不會死,噢,不,不是他。」
米莉安回頭看過去。
感覺如同米莉安的意識從她身體里被拖拽了出去,穿過一片荊棘之路——
雨沒有停下,而是停在了半空中。如灰線一般的斜線。暫停,在時空中凍結。
一聲槍響。
「如果不是你,那是誰?」
他沒有開槍射她,只是發射到空中。
「對不起,媽媽。」米莉安聲音沙啞地說道。
「下一次拜託早一點出現。耍大牌遲到是那些鳥的特權。」然而隨後他又走開了。把警察的屍體從水裡拖了上來。她看到了死去的厄爾臉上的黑洞,看到路易斯手中有一把槍——事實上是一個炫斃了的手炮。當路易斯回來找她的時候,他的大手拿著手銬的鑰匙。
那個警察說道:「我會的,母親。」
米莉安低聲說道:「媽媽的乖寶寶。但我猜她對你不會是相同的感受吧,哈?你就是一個跟在屁股後面收拾爛攤子的小男孩,對吧?媽媽最不喜歡的一個小蠢蛋。」
「在凱撒大帝去世之前,」read.99csw.com烏鴉說道,聲音響徹雲霄,這聲音就像來複槍發出的一聲轟鳴一樣,在水面與陸地之中盪起了層層漣漪,「他做了一個夢,一個關於飛翔的夢。在夢裡,他是一隻在羅馬那七座白色山峰的空中引吭高歌的鳥。他的占卜者,泰特斯·韋斯特修斯·蘇伯林納,警告他說他的死期即將來臨,並說它的預兆是一隻國王鳥飛入權力大廳,嘴裏銜著一頂桂冠,但那隻鳥會被一群烏鴉追逐,那群烏鴉會攻擊那隻較小的國王鳥,把它四分五裂——然後事情就是按照那個占卜者說的那樣應驗的。」
一雙大手找到了她,把她拖到了河岸上。
嗖嗖。
「我知道。」
他跌倒在她的腿上。沉重的重量,扎入水中。
埃莉諾走到了米莉安身旁。她的步伐輕如鴻毛。她甚至似乎並未陷入泥淖。舌頭髮出嘖嘖的聲音,這個老婦人彎曲了膝蓋,在米莉安身邊蹲了下來。
然後——
在厄爾臉上,米莉安只能看見那隻鳥——黑色油亮的雙翼撲騰著。他號啕大哭,拿著槍在與鳥進行著一場激烈的搏鬥。
「你說我是一個象徵。」那隻鳥說道,「誰說我是一個象徵?我和你一樣是真真切切存在的,像那把對準你腦袋的槍一樣真實。在這裏,看看。」
米莉安望向涼亭頂端的烏鴉,悄聲說:「拜託。」
「看起來我們已經翻篇了。」
好吧。她不喜歡那個故事嗎?要不要再來一個,臭老娘們?
「現在惡魔將要把你帶走了。」厄爾咆哮道。
現在她看得清楚一些了,黑色的眼睛,如紐扣一般晶瑩閃亮。
「別人將不得不介入進來。我的使命已經結束了。」
她看到一個深黑色雨傘下面有兩個人的輪廓。
就是這樣,她心中想道。
「我很累了,並且非常疼痛。離開吧。」
「我會的。」
「我知道。」
「我已經厭倦了那些該死的鳥故事了。」米莉安說道,「說真的。你那個詭計錦囊里沒有任何其他符號了嗎?」
雨滴再一次垂落在池塘里。
一切又回歸現實。
從她的身後飄來了埃莉諾冰冷的宣告:「我們現在要進九九藏書去。我不想因為這個繼續待在這裏了。我們走了之後,殺了她。在她的身上加點重物。再把她扔進池塘。」然後她對貝克說道,「厄爾會處理好這個事情的。對吧,親愛的厄爾?」
「這是一個謊言。」貝克有點激動,「我絕對不會——」
「你看起來很失望的樣子。」埃莉諾說道。
「滾開,走開。」
槍管的壓力消失了。厄爾痛苦地尖叫著。米莉安抬起脖子,聽到槍聲在她耳邊響起——又一次轟鳴,這一次如此響亮,淹沒了雨水的聲音。
米莉安發現雨水不再把她的頭髮「敲打」進她的頭皮。貝克在她另一邊蹲下,將傘舉過她的頭頂。啊。
「新娘?你真的以為——?上帝啊,你們這群渾蛋。你們的計劃是什麼?」米莉安問道,「你們要在這裏把我做了嗎?那些華麗的裝扮和炫目的布置呢?那個醫生的桌子,那個消防斧,還有你唱的那個該死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歌曲呢?我也算是一個被處死的壞女孩嗎?」
那個警察——厄爾——用一隻膝蓋抵住她,但保持槍瞄準著她的頭部,「你給我閉上你那臭婊子嘴。你再說一件關於我媽媽的事情,我不會給你一個痛快。我會把你的臭腳打斷。我會射中你的膝蓋,你的雙手,射中肘部。從側面射去一顆子彈,把你的下巴削下來。但你仍不會死。血流不止,驚聲尖叫。但還活著。」
「是因為愧疚!」米莉安的大叫聲蓋過了大雨的喧囂,「他沒本事,無法成為你要的樣子。」
老婦人嘆了一口氣,望向她的兒子,「那麼,她不可能成為你的新娘了,貝克特。我知道你有怦然心動的感九-九-藏-書覺。對不起。」
在側門那兒。
他板著臉,他的牙齒上沾著骯髒的血黑色的血塊。他扯住了她的襯衫,把槍對準了她的臉。她心想,為什麼?你這個愚蠢的鳥,你做的一切到頭來對我到底有什麼幫助?他沒有了舌頭,但他仍然有槍,我無論如何終將死去。
雷聲隆隆。
她狂踢她的腿。他把她翻過來,讓她面對著他。
但是當雨停的時候,變化發生了。
開始拖著她,把她拽向池塘。
池塘里的水「震顫發抖」,布滿雨點,如此滂沱,如此瓢潑,如同一堆鵝卵石落入水中。她抬起頭——頭暈目眩,視力模糊,不知道她那可憐的被摧毀的南瓜腦袋還可以承受住多少懲罰——而且很難看見中心的涼亭。
那隻鳥乘風而去。
她感覺到抵著她腦門的槍被施以了更多的壓力。
真的翅膀嗎?還是一種幻象?她看到了,或者她認為自己看到了,一隻大腹便便的烏鴉在雨中穿梭,飛過了池塘,落在涼亭的頂端。米莉安很難看清那隻鳥——僅僅只能看到一個黑點,X光下的一個陰影。
那個警察站起身來,來到了她的身後。開始哼哼那首歌,《邪惡的波利》。
烏鴉展翅飛走了。
她突然聽到一陣翅膀撲扇的聲音。
「噓。」埃莉諾發出噓聲,一句刺耳的就像帶有鋸齒邊一樣的話語從她嘴裏說出,「我不想再聽到關於這事的任何一切了。貝克特,我們走——」
這個池塘沒有邊緣,只有一圈灰色的黏質淤泥。那個警察把她的胳膊擰到身後,米莉安的膝蓋深陷入泥,她把她的兩隻胳膊扭轉得太緊,太緊了。她的下巴垂到了她的胸前,難以抬起。
「你想讓我驚慌失控嗎?沒用的。」埃莉諾說道,「我恨我的丈夫。他給我們立下了一個目標,一個我的兒子們現在將要繼承的目標。」
那隻鳥的嘴裏叼著他舌頭的碎片,就像牛肉條一般。一隻春天的知更鳥嘴裏銜著一條蠕動的毛毛蟲。
鳥說話了。它當然會說話。
他的襯衫的一面已被鮮血浸透。
「噢,那種感覺已經支離破碎了。」他說。
那個警察清了清嗓子。
厄爾浮出了水面read.99csw•com
米莉安想要移動。她聽到沙沙振翅聲。
她的雙耳被槍聲震得嗡嗡耳鳴。
鳥絕塵而去,只在厄爾的下頜上留下了爪痕。
厄爾的頭部猛然抽搐,倒向右側。
他的嘴如同一個紅色的火山口,一個血液四溢的地鼠空穴——
而她,試圖緩慢地走上河岸,但草都沾滿了泥巴,她無力掙扎。
「他們已經掌控了那個女孩,『雷恩』。」
「你會幫助我去拯救她嗎?」
路易斯低頭凝視著屍體,「我早就應該趁機打死他的。我當時抓住了他,米莉安。讓他躺在那兒,但是我臨陣脫逃了。我朝他腦袋旁邊的空地開了一槍……然後,然後,然後我就跑了。」
「我不明白。」她對著天空說道,雨水遮住了她的視野,填滿了她的嘴。
「是啊,我是一個單獨的行動者。我也不是一個心理變態得像你一樣面目全非,精神錯亂的怪物。」她又開始乾咳。吐,噗。她的唾液裡帶著血跡,「所以,就這樣吧。」
他們在那個房子那兒。
「連一點恐怖場面都不敢看吧?」埃莉諾漸行漸遠,米莉安對著她的背影尖聲嚷嚷,「你真懦弱,埃莉諾!貝克特就是遺傳了你!你這個該死的巫婆!」
一小柱火焰,一陣苦澀,與一腔暴怒,在米莉安內心熊熊燃燒,她舔了舔她的嘴唇,說:「你的丈夫?卡爾?那個該死的異種,他死的時候血流汩汩聲如此之大。你應該去看看他的喉嚨,埃莉諾。當我把他了結的時候,他看起來如同一隻因車禍死亡的負鼠,就像一隻在高速公路上的動物,一次又一次地被撞,輪胎碾軋著皮毛、血液和骨頭,直到最後只剩下一堆紅色噁心的狗屎。」
感覺到自己身體的一部分溜走了。
「路易斯。」她說道。
一個黑影快速移動,一陣亂舞與翅膀撲扇。
「當然,全心全意。」
但是這些足夠的時間是用來做什麼的呢?
「我還以為你想要我加入你的小家庭呢。」
耗盡的火藥臭味爬進了她的鼻子。
一個重物抵住了她的頭顱底部:那把槍。
一個信號。
「你今天會死在這裏。」埃莉諾說道。
埃莉諾笑了,撫摩著她的頭髮,「九*九*藏*書是的,親愛的。但我們沒有時間那樣做了。你死的過程應該會很迅速,很平靜安寧。這是賞賜給你的仁慈,其他女孩子沒有,也不會有的,我很遺憾這麼說。」
米莉安勉強地把頭轉了過去,她看到兩個人影從房子那邊朝著池塘走來。貝克為他的母親撐著傘。
「只要你告訴我該怎麼做,」烏鴉說,「你的意願就會被完成,可憐的米莉安。」
「噢。」他解開手銬,釋放了她的雙手,血液重新涌回到她的四肢。
厄爾憤怒地咆哮,再一次猛擊了她腦袋的一側。這一次,她沒有下沉。她的膝蓋已經深陷入泥。
「那個警察,他不是唯一的一個。」她氣喘吁吁地說。
米莉安抓住了她的機會,她笨拙地將前腳掌埋入了泥土之中,然後像游泳般向前推進,撞到厄爾的膝蓋上。他跌倒,翻了過去,落入池塘,濺起一陣水花。
一隻手抓住了她的腳踝。
是這個道理。領她走到這條路上的是一次槍擊,然而現在也會通過這種方式來結束。如此可愛的首尾呼應,就像一對恐怖的書立。
一個聲音在她的耳邊低聲說著,是貝克的聲音:「請你放尊重點,布萊克小姐。」
「那麼快把那個渾蛋的槍給我,我們需要用到它。」
「他們來了。」他說。
一場夢境,一個幻覺,一個不可能的現實。
正準備進去。
「我看到你的兒子貝克特快要死了。」米莉安說道,咧著嘴笑著,幾乎快咧到耳朵根了,「他開槍自殺了,埃莉諾。大腦從後腦勺噴出來,他辦公室的牆上塗滿了他的腦漿沙拉。嘣。」
她心想,我已經死了,他殺了我。砰砰。
在她身後,那個警察在檢查他的彈藥夾,然後推上了彈夾,緊接著開了槍。
「我告訴過你,我會保護你的。」
她脫離了她的身體,進入了烏鴉的軀殼。
「噢,但你愛你的兒子們。」
想想看如何解決現在的狀況。這個想法在她那眩暈的腦袋裡暢遊。
她回來了,盯著涼亭和它上面的黑色烏鴉。
「去你媽的。」米莉安咬牙切齒地說。然後她開始大笑,笑得很厲害,以至於不停咳嗽,差點要前傾掉入池塘。這本身就是個很好的笑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