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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分 零公里碑 10、去他媽的陽光之州

第二部分 零公里碑

10、去他媽的陽光之州

這竟然是冬天?!短短三十秒鐘的時間已經讓她感覺如同深陷一片沼澤之中。
有時,她認為他們在談論她。
她發出咯咯的笑聲。
這一路上,她一直聽的都是她可以在錶盤上找得到的隨機電台,漸漸地(但卻十分篤定地),她意識到最近的音樂真是太糟糕了。空洞乏味,凈是一些沒有靈魂的流行音樂,比燥熱的人行道上一口被吐出的精|液更為膚淺,甚至鄉村音樂聽起來都更像流行音樂——那些孤獨悲凄的歌曲都消逝了,比如《我的妻子拋棄我離去》《我的卡車拋錨了》《只剩下我的狗與獵槍以及那藍色的肯塔基山丘》,現在所剩下的是吃蜜糖長大的芭比娃娃用那扭捏的鼻音唱著前男友,喝著傑克可樂,並且她非常肯定羅莉塔·琳和多莉·帕頓爬出了她們的墳墓——不過,等等,這兩個人到底死了嗎?媽的,她不知道。
她等待著閃電將她從座位上打死。
沒有人在那兒。沒有拿著紅色鏟子的女人。沒有靴子,沒有飄雪,沒有血跡,也沒有那個少年劫匪的手帕。
米莉安將她的鑰匙向那個黑色清道夫扔了過去。
鮮紅的血液如同溪流一般爬向了米莉安的雙腳。
她透read•99csw•com過門底下的縫隙偷望出去。
有時,她會調到一個電台,播放著一些一文不值的東西:耶耶耶,天堂、煙槍牛仔樂隊、齊柏林飛船樂隊、約翰尼·卡什、九寸釘、約翰尼·卡什超越了九寸釘。這讓她覺得困擾之處在於,20世紀80年代的音樂,現在已然成了「老歌」。很難想象一幫老年人跟著《99個氣球》的音樂節拍跳著舞蹈。
她喝完了她的紅牛,將空罐子投擲到身後。這個空罐子與後面其他能量飲料的罐子相碰擊,發出叮叮噹噹的聲音。那些東西喝起來如同在一頭死羊口中醞釀的止咳糖漿,但去他媽的,它們立竿見影啊!
佛羅里達:美國最炎熱潮濕的所在地。
所有事物都處於陽光明媚之中。她摸索著在儀錶板上的一副太陽鏡,並迅速地戴上了它。她感覺自己如同被拖出來第一次見到太陽的吸血鬼。她衝進火海后,會像她的香煙那樣被燒成灰燼多久呢?即將變成米莉安·布萊克的一座炭狀雕像。
不,不,不,不可能在這裏,不是現在。
「或者你是那把鎖,別人才是鑰匙?」
鑰匙環在水槽里反彈了幾下,然後擊中了鏡九_九_藏_書子,接著落在了另一個水槽里。那隻鳥消失了,留下一根黑色羽毛,一滴血珠將其沾在骯髒的陶瓷牆壁之上。
腳步聲回蕩。那雙腳踩在水上的時候,有一些小水花飛濺了出來。
雪從上衣上面掉落下來。撲通,撲通。融化在瓷磚之上。
米莉安出了一身冷汗。
「你是那把鑰匙。」那隻鳥說道,「但誰是那把鎖呢?」
「至少你的兩隻眼睛完好無損。」一個聲音出現。路易斯。假的路易斯。
恐懼發生了轉變。一場毛毛細雨變成了一片即將傾盆瓢潑的雷雨雲。現在,只剩下狂暴憤怒與蔑視挑釁,如同在口中咀嚼一塊碎玻璃——米莉安大聲咆哮,用她的黑色靴子猛踢過去——
「——邪惡的波利——」
然後:鐺。
「——河水在漲潮——」
血液順著流到了手帕上。整塊手帕上浸滿了鮮血。
她趕緊衝到加油站——一個臉頰肉嘟嘟的古巴傢伙帶著某些迷戀的神色盯著她看,彷彿他正看著諾斯費拉圖一臉羞澀地迴避開日神那評頭論足的目光——然後一頭扎進了洗手間。
她在一個搖搖晃晃的偏僻鄉村加油站下了車,這兒距離代托納比奇並不遙遠。她下車的那一read.99csw.com剎那,熱浪猛烈地撲面而來,彷彿被一個渾身散發著熱量的慢跑者來了一個熊抱,潮熱黏膩。上下起伏的胸脯,無所不包,一條肉與肉緊貼的熱毯。一起隨風飄散的是車裡空調的急流,她已經感覺到有汗水從額頭上滴落。呃,上帝啊,呸!
最終,她的膀胱就如同一個嬉皮士小獵犬一樣想要釋放自己,而這輛費爾羅——她已將其命名為「紅色火箭」——正在遭受沒有汽油的飢餓之苦。
「——媽媽們不愛她們的女兒——」
這應該是入侵者。
米莉安小便完畢,拿起了鑰匙,然後趕緊沖了出去。
米莉安做了一件文明的事情——對於她而言非常罕見,但在衛生間里,她顯然恢復並成了人類的一員——將衛生紙揉成一團,包裹著她的雙手,做成了一雙手套。她清理了那個座位。整個過程她都皺著眉頭,咒罵不停。然後,她坐在那兒,撒了一泡尿。
一把彎曲的紅色雪鏟沿著地面拖動。一雙泥濘骯髒的靴子邁著步子。
靴子在這個隔間門口停下了。
米莉安長舒了一口氣,用手掌根部按摩著她的雙眼,用力擠壓,一圈一圈地按摩。在她閉上雙眼所能看到的藍黑部分的後面,read•99csw.com煙花爆竹爆炸,模糊不清,顏色很淺——沒有聲音,只有她用力按壓自己雙眼而產生的靜默閃爍。
現在,她聽著一個叫「地獄之火與硫黃」的頻道。一些傳教士抱怨著墮落,《利未記》和同性戀的威脅,講述著上帝被兩個男人的親吻噁心到了,於是他打算用仇恨的洪流淹沒這個世界。關於此事,米莉安認為,這暗示著上帝的確抗議過多。也許這就是他從天上將撒旦攆走的原因吧。
另一個人走了進來。
這裏一片漆黑,至少很涼爽。
「——就是這樣——」
她進入了小隔間,生鏽的大門緊閉。有人在座位上撒尿——這總是讓她驚駭不已。男人基本都是衣冠禽獸,所以她可以理解他們拉開褲襠的拉鏈,抖一抖,然後隨地小便。但女人呢?難道女士不應該比男人注重禮儀嗎?為什麼這個座位上會出現小便這種東西呢?飛行器,她心想。一定是飛行器。它就像麥田裡的一個UFO一樣懸停在那個座位上,盡量避免尿在上一個女人撒尿的地方——上一個女人同樣也是一架懸停在一個莊嚴肅穆的尿液浸泡圈裡的飛行器——然後撲哧、飛濺、噴洒而出。這些女士的小便無處不在,如此循環下去九九藏書
「什麼?」
米莉安甚至都能感覺到她脖子上的脈搏:如同脫兔一般的脈搏,彷彿一個堅硬的手指輕彈著她的皮膚內側,砰砰砰。她剎那間感覺被鎖住了咽喉。
她睜開雙眼。一隻禿鷲坐在隔間里水槽的前沿上,彎下它那沒有羽毛的火柴頭腦袋。當它說話的時候,鳥喙碰撞發出咔嗒咔嗒的聲音。
什麼東西掉了下來。金屬與金屬的撞擊聲。一個響亮的聲音,一個不和諧的聲音——它如電擊槍一樣讓米莉安的心臟顛簸震顫。一聲剮擦。一次飛濺。
她身體內部一陣抽搐:一個嬰兒的拳頭正攥緊她的內臟用力擰絞。突然,門外面那個女人的一個什麼東西掉了下來——一塊紫色佩斯利花紋的手帕。
然而卻沒有。
隔間外面,衛生間的門打開著。
門旋開。它猛地撞向了對面的大門。
「——向1號道路射擊——聖奧古斯丁——」
「——死人——嘶——遍地都是——」
大多數時候,錶盤保持靜態,靜止的空氣在悄聲耳語,爆裂聲被雜訊覆蓋。
腳步聲越來越近,拍擊著那被水浸泡的地板。
米莉安的雙手一直瑟瑟發抖,「說點兒正常的,臭鳥。」
「在你待在這裏的這段時間里,你會去看你媽咪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