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臭……臭婊子。」

自從寫日記之後她還從未有過這樣的絕望。

他使勁睜了睜眼睛。

這就有點亂了。巴茲是個渾蛋，這毋庸置疑，可他並非十惡不赦的殺人犯。實際上，米莉安才是殺人犯。格羅斯基說她是個連環殺手，哈哈，開玩笑，她當然不是。除非——萬一她是呢？她很容易給自己的殺戮找到正當理由，因為她只殺壞人，殺真正的殺人犯、猥褻犯、強|奸犯，因為他們全是罪有應得的人渣。

她哼了一聲，清清嗓子，僵硬地點點頭，「果真如此的話，我看咱們就到此為止吧。」

「要讓他說話。」米莉安回答，說完她又扭頭看著巴茲，「嘿，巴茲，你是個毒品販子，對不對？你這樣的人我見過不少。實話告訴你，我打過交道的人多了去，卡車司機、看門人、清道夫、街頭藝人，三教九流，形形色|色。我還見過連環殺手、通靈師。不，不，是真的通靈師。此外還有FBI探員，有真的，也有假冒的，當然更少不了警察。就在去年，我還遇到過一個前陸軍審訊官，那是個老傢伙，曾給CIA干過一段時間。他告訴了我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我一聽到有意思的事，立馬就會變得像只得到一顆甜蘿蔔的小倉鼠，我把甜蘿蔔塞進嘴裏，但不會馬上吃掉，而是留著以後慢慢享用。」

「醒醒ｈｔtpｓ://ｒead.99cｓｗ.ｃｏm，該死的渾蛋。瑪麗剪刀！快說！」

瑪麗剪刀還在城裡，甚至更近——圖森離這兒也就個把鐘頭，也就是說——

「她拋棄了我們。」他每說出一個字，嘴上便冒出一個泡泡。他想吹聲口哨，但卻只噴出一片口水，「一個人溜了。」

「我……我不吸海洛因……你這招沒……沒用的……」

我想解脫。這是米莉安發自內心的吶喊。因為她擔心長此以往，這該死的詛咒會耗光她的精神，最後變成她。她認為這將是她不可避免的結局——精神死亡，讓出肉體——就好比這種特異功能佔據了駕駛座，而她的身體卻被綁在後排，只能眼睜睜看著車子駛入歧途，除了尖叫，她別無辦法。

說到這兒，她又彎腰給了巴茲一個大嘴巴。他眨了眨眼，低沉地呻|吟了一聲。

「她離開我們了，退出了我們的車隊。她給了我們想要的，然後就……」

她轉身面向加比。她能感覺到笑容悄悄爬上自己的臉頰，她甚至擔心這笑容會肆無忌憚，讓她變成一嘴遮天的吃豆小姐。加比問：「完了？這就是你想要的？」

「啪。」米莉安扇了他一個耳光，洗手間里響起清脆的回聲。

她的心沉了下去，肩膀也無力地耷拉下來。這不可能。她只差那麼一點點。米莉安沮喪httｐs://ｒｅａd.９９csw•cｏｍ極了。她感到無望和悲哀，彷彿她在追尋的是一個幽靈。

米莉安眼前一亮，彷彿又看到了一絲光明，「可是什麼？」

她不會讓這個渾蛋活下去。

「——騷擾他們，於是他們會把自己知道的一切原原本本和盤托出，為的只是能不被打擾，享受吸毒的快|感。所以，現在我再問你一遍，瑪麗剪刀在哪兒？告訴我，我就不再打擾你，你可以在這裏好好享受。」

「沒錯。」

「精分。」他喃喃說道。

加比站在米莉安身後的門框里。

「緩……緩刑官。強……強……啊……」他急促地喘息起來，鼻孔中發出渾濁的哨音，眼睛也閉了起來。

是這樣嗎？

「對，對，就是精分。」

「她應該……還在城裡，或附近。」

加比咧嘴笑了，臉上的傷疤也隨之拉伸。

米莉安扭回頭去，拍了拍巴茲的臉，「好了，我們可以收工了。多謝啦，畜生，你自己在這兒欲死欲仙吧。」

找到瑪麗剪刀的機會，改變自己命運的機會。

「強什麼？強尼？強森？你他媽快醒醒！」米莉安簡直要瘋了，她正準備踢他幾腳，扇他幾巴掌，但巴茲似乎很有先見之明，儘管他已經嗨得五迷三道。他說：「強制地，每月見一次面。皮瑪郡高等法院，在圖森，葯檢之類……的……」

啪！又是一巴掌read.99csw.com。

她從一面精神的牆上跌落下來。往事無須再提。

可她自己很清楚，她並非虛張聲勢。

「你……你要幹什麼？」巴茲問。微弱的氣流艱難衝破幾乎把嘴巴糊住的鼻涕和泡沫。海洛因正在發威，他的眼瞼在微微顫動，毒品像一個無形的大拇指，按著他的快|感按鈕不放。「你……你……」

「然後呢？」她吼道。

大爺的！

他閉上了眼。

米莉安還有機會。

巴茲被吊在淋浴間的噴嘴上。

她清了清嗓子，臉上重新掛起陰險的笑容，「不過這個前陸軍審訊官後來也發現了，這種利用戒斷痛苦獲取敵人情報的策略其實太複雜了。因為我們都知道人吸了海洛因之後最想要的是什麼，當然，只要你的貨色足夠好，他們就會說出實話。為什麼呢？因為他們想過癮，想擁抱吸毒的快|感，想流著口水曬太陽、傻笑、睡覺。可審訊員老是不停地問他們問題，不停地——」

「為什麼？」

巴茲咯咯一笑，隨即暈了過去。米莉安提起錢袋，挽住加比的胳膊，兩人離開了酒店房間。

「是兩個臭婊子。」米莉安糾正說，「兩個你絕對想不到有多壞的臭婊子，兩個比餓狼還要瘋狂的臭婊子。我的故事還沒有講完，要不咱們繼續？那老傢伙對我說，CIA對研究吐真劑特別著迷。你知道什麼叫吐真劑嗎？那是一種九_九_藏_書超級神奇的葯，吃了之後能讓人知無不言，言無不盡。他們曾試過海洛因戒斷的手法，知道什麼意思嗎？就是先讓敵人對海洛因上癮，接著立刻進入戒毒階段，誰都知道，戒斷反應是最痛苦的，這時候的人根本談不上理智，因為你的靈魂就像同時從嘴巴和屁|眼裡被拖出來。太悲慘了，為了能再吸上一次海洛因，你什麼事都會願意干，包括說實話。」

他的手完全張開，綁著手腕的是他的鞋帶，而把他吊起來的則是他的皮帶。他的雙腳夠得著浴缸——他的確很矮，但還不至於懸空——不過他的腳也被綁了起來，用的是酒店鬧鐘里的發條。對，米莉安把鬧鐘拆了。在這家所謂精品酒店裡全部令人作嘔的設計當中，最最缺乏想象力的就是這個鬧鐘了。

然而突然間，解除詛咒的美夢化作了一團雲煙。瑪麗剪刀，那個可以幫她的女人，不在了。難道她的存在僅限於一個名字？一個永遠觸不到的幽靈？米莉安從沒見過這個女人，也許她早就不在人世，或者說不定她是個油鹽不進的瘋婆子。那麼繼續追尋下去還有什麼意義呢？

一年前，她以為自己看到了希望的曙光——有個女人能幫她擺脫夢魘一般的靈視能力，幫她解除正在她體內不斷滋長發酵的可怕詛咒。

巴茲深吸了一口氣，說道：「可是……」

「走了？」不，不https://read.99csw.com，不，不。

淚水模糊了她的視線，擠跑了又回來。

親愛的日記本……

「米莉安。」她低聲說，「我們要幹什麼？」

「別暈過去，巴茲，我可沒那麼多時間陪你玩。我最多只給你十分鐘，十分鐘之內如果沒有得到我想要的，我就……哼，說不定我會殺了你。」

現在沒時間胡思亂想了，米莉安。是什麼就是什麼。你就是你。她真想改改這兩條格言。

「我是不會……你……你滾吧——」他的眼瞼不停翻動，猶如兩隻被小孩子玩弄的飛蛾拚命扇動著翅膀。

看著巴茲，勾起了米莉安的些許回憶。當初在新澤西州的松林泥炭地，那兩個殺手——哈里特和弗蘭克——在光頭佬英格索爾的指使下，把她也同樣吊在淋浴間的噴嘴上。

這個傢伙，雖然他的小鬍子和電子煙著實讓人討厭，可他畢竟罪不至死。

她告訴自己，這一切都是煙癮惹的禍，看來戒煙讓她變得嗜殺起來。

記憶像成群的老鼠從她身上碾過。

米莉安攥起拳頭，對準巴茲的腰部來了一拳。他猛然睜大眼睛，絕望像一顆鑽頭鑽進了米莉安的腦袋。

「她……走了。」

加比緊張得倒吸了一口涼氣。米莉安扭頭看了她一眼，並不易察覺地搖搖頭，彷彿在說，別激動，我只是嚇唬嚇唬他。

希望的小火苗燃燒起來，像漆黑的夜裡划著了一根火柴，光明與溫暖驅退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