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第一部分 命運三女神——諾娜、得客瑪、墨爾塔 插曲 烏鴉酒吧

第一部分 命運三女神
——諾娜、得客瑪、墨爾塔

插曲 烏鴉酒吧

可裏面怎麼樣都無關緊要。
特拉特茲手裡拿著一把電鋸,不算太大,應該不是用來伐樹的,但鋸樹枝或仙人掌卻綽綽有餘。
影子漸漸清晰起來。
她已經不再和他在一起。他說:「你是我的,你不能走。」她說她的使命已經完成,而且她從來都不屬於他。於是傑里——哦,可憐的孩子——他徹底崩潰了,像只吸毒吸嗨了的猴子。傑里從來沒有對她動過手,他怎麼捨得啊。好吧,也不完全是。他的確摔了一盞檯燈,在他自己的牆上踹了一個洞,另外還把一張咖啡桌的桌面踏成了兩半,誰讓他在上面跳呢?問題是每破壞一件東西,都能刺|激著他破壞更多的東西。等他終於精疲力竭時,瑪麗只是淡淡地問他一句鬧夠了沒有,他說夠了,而後她上前在他灰不溜丟的臉上輕輕吻了一下,轉身便走進夕陽里,再也沒有回來。
「呃,」傑里吐出一口血水,「要。」
電鋸轟鳴著,瞬間便有一半鋸片沒入特拉特茲的腦袋。
他再次伸手去拿腰上的刀。
瑪麗剪刀。傑里討厭這名字,儘管它恰如其分。
特拉特茲朝她跳過去。
但那場的勝利同樣也是一種損失。這一切都是瑪麗為他們https://read•99csw•com做的——瑪麗,和她的天賦。瑪麗,有著憂鬱大眼睛的瑪麗,親切可人的瑪麗。她本來有可能成為傑里的情人。她於他們而言就像《逍遙騎士》雜誌里那些原始、粗獷的女人。但她們全是最自然的女人,沒有人工做出來的假胸,私處也不會剃得乾乾淨淨,真正的、毫不做作的女人。她們有自己的靈魂,但倘若你說了不該說的話,她們一樣會毫不留情地給你個大嘴巴。粗野的婊子。傑里喜歡粗野的婊子。
霰彈槍的槍托砸在嘴上,似乎有幾顆牙齒被他吞下肚去,血腥的味道遍布整個口腔。接下來他只知道,他被拖到了外面。抬起頭,傑里看見拖他的人是約翰尼·特拉特茲,以前給墨西哥黑幫煮冰毒的傢伙。特拉特茲一定剛剛試過自己的貨,因為他的整張臉都處於膨脹狀態,皮膚緊繃得彷彿要撕裂。這傢伙的嘴巴就是一個燃燒著熊熊怒火的洞穴,他眼神飄忽,眼皮一眨不眨,就連他的鼻孔都張大得足以塞下幾顆20號口徑子彈。他把傑里扔出門外,摔在用碎石鋪成的停車場上,離過去摩托車手們停放機車的地方不遠。
瑪麗完全read.99csw.com有資格出現在那些雜誌中。
時間不知道過去了多久,酒吧外面傳來機車的轟鳴聲,馬達嗆了幾下,最後安靜下來。隨後他聽到身後的門開了——要想無聲無息地走進酒吧是很難的,因為門上掛了一串用舊扳手做成的「風鈴」。傑里抬起頭,看到了酒保——一個鬍子拉碴、瘦得像牛肉乾的傢伙,名叫德爾瑪——他陰沉著臉,好像誰當著他的面拉開褲鏈在地板上撒了一泡尿似的。「你不能把那個帶進來——」酒保瓮聲瓮氣地說。
「很好,但你要知道,我可不會讓你白白搭車,你得替我做點什麼。」她最後又看了一眼地上的屍體,若有所思,渾身一顫,但馬上扭頭對傑里說,「懂嗎?上車吧。」
他猛烈地咳嗽起來。
特拉特茲也完了。
所以此刻他忍住不哭,而把自己所有的悲傷都淹沒在從邊境南邊運來的龍舌蘭酒里。這種酒便宜得要命,卻也難喝不到哪兒去,味道反而有點像瑪麗離開時迎著的夕陽。
那是輛破舊的皮卡車,福特牌的。
這時,耳邊響起嗡嗡的馬達聲,不是機車馬達,而是別的。傑里抬起頭,眨眨眼睛,努力讓視線集中起來。
男人為自己的愛九*九*藏*書犬哭泣無可厚非,但若是為了女人,呸!這就是規則。
她不慌不忙,甚至還像小孩子一樣瞄了瞄準,然後才揮起球棒。球棒打在電鋸一側,呼呼旋轉的鋸片被頂了回去,生生鋸進了特拉特茲的臉。那傢伙像殺豬一樣慘叫起來,僅剩的那條腿也支撐不住,整個身體像被踢翻的衣帽架轟然倒地。
忽然,一輛小卡車撞上了他。
電鋸停了。
他悲傷難過,但欲哭無淚。他上一次哭泣是為了他的狗,一隻名叫迪克開膛手、身體瘦長、老態龍鍾的獵犬,那可憐的東西在高速公路上被一輛汽車撞死了。
她手裡轉動著一根路易斯維爾棒球棒,嘴裏叼著一支煙。
他的話被沉悶的槍聲給蓋住了。那是把霰彈槍,強大的火力幾乎把德爾瑪轟成了兩截。一堆瓶子應聲破碎,酒水四溢。傑里本能地從凳子上跳起來,可他已經喝得半醉,伸手去拿掛在腰上的博伊刀時,一個趔趄摔倒在另一張凳子上。
傑里趴在地上動彈不得,口水混雜著鮮血肆意流淌,滴落在塵土中,迅速被飢餓的大地吮吸得乾乾淨淨。
他想念她。
當真來到裏面,和外面也並沒有太大不同。酒吧四壁幾乎全用輪胎橡膠包裹。凳read.99csw.com子沒有一個匹配的,多數為金屬凳,許多已經銹跡斑斑。沒有桌子,因為沒地方擺桌子。天花板上依舊掛滿破爛玩意兒——自行車鏈條,「二戰」機槍上的子彈鏈,還有各色珠鏈。
福特車的車門打開了,一個年輕姑娘跳下來。
特拉特茲的身體飛上了半空,好像他被一根繩子拴著,只是有人從另一端猛地拉動了繩頭。他落在數米之外的幾輛機車上。但特拉特茲剛剛吸過冰毒或別的什麼,而吸毒的人和瘋狗是沒什麼差別的,他們都不會輕易被打倒。果然,特拉特茲一挺身便站了起來,儘管他的一條腿已經明顯斷了(白色的骨頭從皮肉里伸出來),但他用另一條腿跳著,揮舞著嗡嗡作響的電鋸向皮卡車衝去。
因為傑里·卡內基——人們更喜歡稱他屠夫傑里——不會在這裏待太久。他坐著,喝著酒。這是個安全的所在,一個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彼此相安無事的酒吧。而更令人感覺安全的是,那些可惡的墨西哥人渣再也不會前來騷擾。他們要麼死了,當然,肯定不會全都死掉,要麼跑到別的地方去了。
「因為你,我死了不少兄弟。」特拉特茲吼道。可他在傑里眼中只是一個模糊的影子,他的手read•99csw•com高舉在空中,手裡似乎拿著什麼東西,且一邊揮舞一邊說,「你他媽的,老子現在就切了你為他們報仇。×&%¥#@……」嘰里呱啦一堆聽不懂的話,大抵不是什麼好話。
那個女孩子,黑頭髮中挑染了一縷縷藍色,像挨打之後的瘀傷,臉上有紅色的斑點。她不屑地笑了笑,依舊叼著煙捲兒說:「嘿,傑里,要搭便車嗎?」
滋滋滋,滋滋滋,一時間血肉橫飛,電鋸鋸進骨頭的聲音令人毛骨悚然。
在阿塔拉亞山口外的丘陵間,有一家飛車黨經常光顧的酒吧,名為「烏鴉酒吧」。去那裡唯一的通道是峽谷中像腸子一樣彎彎繞繞的環山公路,而公路兩旁是連綿不絕的矮松林和山艾叢。從外界看,你會以為那裡住著一個與世隔絕的瘋子。酒吧由一輛破舊的加寬拖車改建而成,斑駁的外牆上很隨意地或掛或貼或釘著各種各樣的破爛玩意兒——輪轂罩,破鏡子,曾經五彩斑斕而今卻被曬得發白且布滿紅色銹跡的陶器,爛了的喂鳥器,丁字鎬,鐵鍋。好像酒吧里有個神秘的黑洞,把所有亂七八糟的垃圾都吸了過來。
特拉特茲像恐怖電影中的變態殺人狂一樣舉起電鋸,全速向傑里衝來。
隨後,一隻靴子踩住了他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