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笑。她想喊叫，可叫不出聲。她的下巴彷彿被鐵絲捆住了一樣。

米莉安閉上了眼睛。媽的！

他說：「為了你，我忍受了非人的折磨，看來我那麼做不值得。沒想到你這麼，你得堅強起來。」

「深藍色的林鶯。」

米莉安感覺到肩膀上有隻手。哦，是奧菲利亞，異能者之一。會……她會幹什麼來著？催情。她能刺|激人的性衝動，讓對方或自己欲|火焚身。「你？」米莉安虛弱地說。

反正米莉安橫豎把兩個藥片吞了下去。它們艱難滑下她乾澀的喉嚨，半路上還卡了一會兒。與她的食管相比，它們似乎巨大無比，就像硬把鵝卵石塞進吸管中。

米莉安最大努力地聳了聳肩。

「就只提個醒？」

說完她轉身便要走開。

我得吃藥才能活下去。

「深紅色的唐納雀。」

「他差不多都快死了。」

「歡迎來地獄，對吧？」

米莉安心想：趕快把葯藏起來。可轉念又一想：別，別，別，還是等她出去之後再說，目前她還沒有發現什麼異常。可米莉安的手抽搐了一下——

螞蟻在她的胳膊上爬來爬去，她能感覺到，但卻只能偶爾看到它們。小小的紅色螞蟻，紅得像糖豆，像甘草汁，在她的胳膊上，在汗毛之間，像水流一樣蠕動。當她拍打時，它們就張口咬她，不遠的某處，有人大笑。這人在帳篷的另一側。她努力忽略這些昆蟲。米莉安用自我催眠的方法假裝它們不存在，可它們的存在真真ｒeａｄ•9９ｃｓｗ.cｏm切切，於是她轉而思考：它們為什麼會在這兒？她無法感知身體的所有部位。她的雙腳毫無知覺，像一塊烤肉擱在她身體的另一頭。這些螞蟻餓了嗎？她被拋棄了嗎？他們放棄了基地，留她一個人在這裏自生自滅嗎？

「6757航班。墜毀在沙漠里……把骨頭挑乾淨。」

她開始用參差不齊的指尖小心翼翼地攤開紙巾，拇指和食指摸索著捏起兩片葯。圓圓的藥片摞在一起，像塊超級迷你的三明治，不含任何甜美之物的冰激凌三明治——但說句實話，有什麼能比活下去更甜美的呢？——她伸出舌頭，猶如展開一張砂紙。藥片放在舌頭上，粘得倒挺牢固，任她如何使勁吞咽，竟巋然不動。這時她開始嘗到了甜味，越來越甜，嘴巴里彷彿含了一顆糖。

奧菲利亞又聳聳肩，「嗯，我覺得你對我有些偏見，不過沒關係，我無所謂。我們了解彼此。我有點恨你，但這意味著我對你的了解已經有所深入，我恨你可能是因為我們是相似的人，而且相似的不止一點點。我們都是倖存者。所以，我能給你提個醒嗎？」

「這是什麼？」

「我做不到，我不知道該怎麼堅強起來。」

然而就在這時，她的手指碰到了什麼東西。

帳篷外有動靜，似乎是兩個人在說話，也許三個。

「我看未必，」奧菲利亞說著站起身，「我告訴你吧，你得想辦法從地獄里逃出來。因為導火索read.99csw.com已經點著了。」

而更糟的是，她找不到私藏的那些藥片。

她像只要死的狗一樣嗚咽起來。

「我這個人是很固執的，」米莉安低聲說，「所以你還是省省吧。」

「墜機了。」

他笑了笑，隨即消失不見。

更多的笑聲，又有人咳嗽。

米莉安咳嗽一聲，「姐們兒，故事不錯。」

「哎喲，不好意思。」說完她一腳將藥片踢到了床底下。

也許她只能靠那兩片葯才能苟延殘喘個一天兩天。

「吧嗒，吧嗒。」

這時她忽然想起：葯。

「我需要它們。」米莉安的嘴唇在發抖。

兩個。

「她很快就會知道的。」

「我懷疑她聽著呢。」

奧菲利亞笑著說：「真能編啊，小賤人，佩服。這是什麼，抗生素吧？有人偷偷給你抗生素？」她在掌心裏撥弄著藥片。

哈哈，「沒錯。」

她慢慢扭過頭，目光徐徐向下，看到了米莉安手裡的紙巾，而後繼續向下。

有人拿走了。

「哈，」她走過來撿起藥片，「你掉東西了？」

米莉安奮力掙紮起來。螞蟻在啃噬著她。她想：看來這次我在劫難逃了。細菌感染，這就是我的下場，或者被螞蟻咬得過敏，總之死在這該死的沙漠里。

兩片。一天吃兩片。

她一隻手滑到身體下面，沒被銬住的那隻手。她大部分身體都已麻木，連手指上的觸覺都消失了。

「靈魂就像分幣一樣不值錢，它們數量雖然多，但實際上等同於垃圾。量大，九*九*藏*書但廉價。」一聲咳嗽，濕答答黏糊糊的咳嗽。

可接下來，甜甜的味道突然變得苦不堪言——藥片的糖衣融化在舌頭上。是葯，她告訴自己。可她心裏又不敢確定。

她痛恨不爭氣的自己。

我有葯。

米莉安伸手去捏。

兩個藥片從紙巾里滾出去，掉在了地板上。

「你他媽的——」

戴維騙我，這些根本不是葯。

奧菲利亞手一傾斜，藥片滑落到地面上。「吧嗒，吧嗒。」

米莉安想說點什麼，可是嘴巴不受控制，況且藥片還卡在喉嚨里，於是她想：哦，媽的，這些葯快噎死我了。她手裡依然拿著紙巾和裏面的兩片葯。

媽的！

她悄悄攥緊手掌，像捕蠅草捉住了一隻蒼蠅。她不能讓奧菲利亞發現葯，否則一定會收回去的。

「快點尋找逃出地獄的路吧，小鳥，不然壞人就要找上你了。」

「這裏面是有故事的，」奧菲利亞說，她既沒有咬自己的拇指指甲，也沒有用拇指指甲剔牙縫，「不是托赫諾族的故事，有點像霍皮人的故事，我也說不清楚。」指甲又開始剔牙了，就像拿塊玻璃刮黑板。米莉安的身體僵住了。

「玉米就行，玉米最吸血。」

奧菲利亞撇了撇嘴，「閉嘴。我要說的是：你是個倖存者，到了萬不得已的時候，你會為了生存吃掉自己的同伴。Es hora de comer（該吃飯了）。懂嗎？告訴我們那孩子叫什麼，我們不會傷害他。他是家人。我愛他。我們全都愛九-九-藏-書他。我們會保證他在這裏絕對安全。」

米莉安忍住哭說：「壯陽葯。能讓男人硬得跟牛一樣。」

我死定了。

說到這裏，奧菲利亞吐了一口，吐的是被她咬下來的一塊月牙狀的指甲。

紙巾的邊緣。找到了。她把手伸過去，抓住，拖出。她的手指能感覺到紙巾里的硬物。四顆藥片。吃——吃幾片來著？

「你只管聽著。很久以前，人類被困在黑暗的地下。懂嗎？就像地獄一樣，只不過沒有魔鬼。活人的地獄。他們常年棲居在黑暗中，有些人很善良，但大部分人都很兇惡。他們在巨蛇的慫恿下變得暴戾狠毒。這些人都是暴力分子、地痞、惡霸、強|奸犯和殺人犯。壞人總是欺負好人，終於有一天，好人們決定：我們得離開這個鬼地方。你聽懂了沒有？」

而他媽是幾顆糖果，嘀嗒糖或別的之類。

「嘿。」停頓。「嘿。」拍打。「嘿。」

「她知道咱們已經抓到路易斯了嗎？」

我得吃藥。

「你弱爆了。」韋德·齊說。他站在那裡，渾身上下慘不忍睹，活像一根烤過頭的熱狗香腸。他最外面的一層皮肉已經被燒焦了，一片片脫落下來（在某些脫皮的地方，她看見裸|露在外的紅色的血和肌肉）。他的牙齒亮晶晶的，眼睛也一樣。

奧菲利亞走過來，攤開手掌，「喏。」

「固執得連死都不怕？」

「那你只有死路一條了，不然還能怎樣？」

奧菲利亞停住了腳步。

然後她繼續說道：「後來小鳥又飛回來九_九_藏_書了，它告訴人們說它找到了一條逃出去的路。一個位於地下的洞穴，因為太高，沒有人能到得了。於是，知更鳥教大家唱一首歌，所有人一起唱，樹和向日葵在歌聲中開始瘋狂地生長，越長越高，他們就沿著樹榦爬上去。」她哼了一聲，聳聳肩，「這隻是整個故事的開始，但我想你應該能從中看出點什麼了。一隻小鳥幫助人們逃出了地獄。」

「你……你在說什麼呀？」

奧菲利亞似乎並未注意到她的小動作，她喋喋不休地繼續說著：「這段時間根本不存在太陽，到處都是黑暗，因此找出路有多難就可想而知了。他們不斷地摸索尋找，可結果一無所獲。他們試著種樹和高高的向日葵，好通過它們向上爬，可沒有陽光，植物乾枯柔弱，根本長不高。後來，飛來了一隻小鳥，知更鳥。小鳥說，我知道我很渺小，但我能幫上忙，因為我有翅膀。人們不相信小鳥能幫他們逃出去，但也並不認為它能傷害他們，所以他們說，哦，當然了，好啊，你走吧，小鳥，走吧，飛得高高的。小鳥失望地飛走了。然而呢？日復一日，一切仍和過去一樣，壞人繼續欺負好人。後來……」

為了打敗她，他們可謂費盡心機。他們太清楚怎麼能讓她不爽了，怎麼能一點點擊碎她、打垮她：一個研缽，一根杵，慢慢把她搗成粉末。

笑聲響起，「這可不僅僅是血，這是鋼鐵，是靈魂。」

「小山雀。」一個人含混不清地說。胡言亂語。

藥片躺在她的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