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蒼猴卷 舟

蒼猴卷

「又想聽你吹笛子了。現在吹笛,想必還能傳到西行途中的天一神上人耳朵里。」
身著唐國衣物的狐臉男女。
「魚丸詢問我這件事,可是我想這已經超出了我的能力範圍,所以才來拜訪晴明大人。」忠輔說著,看向了魚丸。
面朝後行走的人臉書桌。
「就是那個像孩童一般的人?」
「我對其中一個人名有印象。」
「唔……」
「啊,晴明。」這時,博雅開口了。
博雅說話時,晴明的視線向東方移去。
眼前的一切全部消失於黑暗裡,只剩下映照水面的明月與縈繞在身邊的梅花香。
通體烏黑的鬼。
渾身長毛的怪物。
他的小屋建在池畔的一棵巨柳旁邊,還有一條小舟。
「平常向西邊遷移時,天一神上人都會前去拜訪西方極樂凈土的阿彌陀如來,恰好還有四十八人未得往生,便帶他們同去那邊。天一神上人如此指示。」
「好。」博雅回答,他從懷中取出葉二,抵在唇上。
「廣蟲。」
眾人注視了一會兒,那四十八盞燈、天一神、夜行的百鬼都像融入了梅花香氣之中,消失不見了。
「是天一神時隔三十六年的遷移之年。」
魚丸伸出右手,有樣東西啪地落在了他手中——是錢。
「五黃之寅時隔三十六年輪轉一次。而且,現在天一神正在東方。先說明一下,今年第一次四方位的遷移是從東往西移動。若是在平時,應該經過啊哇哇十字路口從東往西,可發生大遷移之時,會稍稍偏南。於是,今年的遷移正好經過這巨椋池上方……」
那人站在開著星星點點的白梅的梅子樹旁,眸子里猶如有兩團青色的火焰在發光。
「什、什麼?!」
「出發吧。」火丸說。
一盞盞依次數下去,博雅喃喃道:「是四十八盞……」
火丸之前說了有東西要裝船,可是船上除了魚丸與火丸別無他人,也別無他物。
「原來是這樣,或許是因為那件事……」
「是嗎……」火丸小聲自語。
「是。」
「怎麼樣,去不去?」
「哎,晴明啊。」
晴明拿起酒杯,飲盡了杯中的酒,再次放下。
「你要做什麼?」
「還不夠,不過距離日期還有一些時日。今夜就先這樣吧。」
「這又怎麼了?」
「是啊,而且是五黃之寅。」
從天色尚明時起,晴明與博雅便坐在那裡飲酒。庭院里的梅花已開了大半,四周飄散著梅花的香氣。
「可不能再坐人了。」
聽了他的解釋,魚丸便將竿子插入水中,把船劃了出去。
有鱗的妖物。
雖然什麼也看不見,但就像有誰上了船一般,小舟變得沉重。將這些看不見的客人送到對岸九九藏書后,小舟就變輕了。
四周的梅子樹都開了花,濃郁的花香瀰漫在身畔。
「那牽引轎輦的為什麼有四十八人呢?」
那人便俯首行禮,說:「小人是啊哇哇火丸。」
魚丸躺在草席上,身上蓋著破舊的寢具睡著了。
「這不正是土御門的安倍晴明大人嗎?」
「似乎是開始了啊,博雅。」晴明說。
「只是,如果我猜想的是正確的,今夜或許能目睹世人難得一見的景象。」
「什麼?」
博雅、忠輔以及魚丸的視線也朝那邊看過去。
「日下部的真屓。」火丸叫道。
「我有一個不情之請,只能在這樣的夜間拜訪,所以明知失禮,還是前來了。」
來歷不明的鬼。
爬行鬼。
「我是一隻老黑犬,一直沉睡在啊哇哇十字路口附近的不動明王石像下面。晴明大人、博雅大人,我已經見過兩位無數次了。」
「只、只是這樣就可以?」
火丸叫到第七個人時,魚丸說:
「火丸大人似乎是呼喚了『丹波的光遠』,這位光遠大人擅長寫和歌,曾經被兼家大人傳喚,大約在一年前從丹波到了都城。」
長身鬼。
說完,火丸衝著晴明低頭行禮。
那些燈火排成兩列,連續不斷地移動。
總之,他先起了身,掀開門口的草席向外望去,看見月光中站著一個黑衣人。
「所以那到底是什麼啊,晴明?」
「原來是這樣啊。」博雅恍然大悟。
「那是天一神上人……」
「租船?」
上了小舟,火丸坐在正中間。魚丸手握竹竿站在船頭。
晴明說完,火丸便低下頭去,「那我就此告辭了。」隨後便追到了隊列末尾。
「是。」回答的是個女子的聲音。
「是這樣啊。」
「這是——」
嗅著梅花的香氣,魚丸在睡夢中思考著這些。此時忽然傳來一個聲音:「魚丸大人……」
其間有男有女。拉著的繩子有兩條,一條繩上牽著二十四人,一共四十八人。他們一邊拉著繩子,一邊赤著腳踏水而來。
安倍晴明點點頭表示應答。
地上的爐子依稀飄來火焰與爐灰的氣味,爐里還殘留著赤紅的炭火,為小屋增添了微微的暖意。
火丸說完,小舟搖晃了數次,之後,下沉的小舟如同往常一般浮了上來。
「是。」忠輔應道。
「正是如此。也就是說,光遠大人已經……」
魚丸在睡意朦朧中,一邊聽著夜裡的動靜,一邊迷迷糊糊地想事情。
「我怎麼看待……」
魚似乎捕之不盡,取之不竭。夏日里,還能捕到逆流而上的鯰魚。
晴明已經站起來了。
在入睡時,呼吸之間仍然能聞到幽香,那便是梅花的香氣。
聽了這話,魚丸放下心來。
馬面鬼。
「回去吧。」
「這人數為何要四十八人?」博雅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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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就這樣決定下來了。
噗——
樂聲停止,博雅放下笛子。
「竟、竟然……」
「青墓的片世。」
在黑夜中,能看見爐子里通紅的炭火在燃燒。

「你是誰?」魚丸問。
「我總覺得參与了什麼可怕的事,錢是收下了,可是心裏總也無法平靜,請一定幫我一下。」
「正在靠近……」博雅站起身來。
魚丸便停下划船的手。
幽暗的水面上倒映著青色的明月。船一動,船頭揚起的波浪便晃動著月亮的倒影。
火丸站在岸邊說道。
前面的隊伍已經上了岸,依次走過梅子樹、柳樹。
在岸邊隨處可見的梅子樹三三兩兩地開出白花的時節,一位叫啊哇哇火丸的奇怪老者來拜訪魚丸。
魚丸從來沒摸到過這麼多錢,只在東市見識過兩三次。
所有鬼怪都跟在轎輦之後,在月光下行走。
船停在了池中央。而後火丸站起來,從懷中取出一個用紙捲起來的東西,打開后,呼喊著一個人的名字。
「是。」
「我也是一頭霧水。哪怕能知曉晴明大人一絲半縷的想法,就再好不過了。」魚丸也跟著補充道。
牛頭鬼。
火丸說道,於是魚丸又將船划回原來的岸邊。
獨眼的大禿頭鬼。
「然後就是今夜的事了。」
「感謝晴明大人、博雅大人,這次承蒙二位大人的關照。」魚丸俯首行禮。
「你在說什麼?」
「今年是五黃之寅。」
用人手代替翅膀飛舞的鳥。
自北向南流至此處的鴨川,桂川,從琵琶湖流出的宇治川,以及從南部笠置流經此地的木津川,幾條水流匯入此處,在都城南邊形成了這個廣闊的池子。
童子頭戴垂著金飾的帽子,坐在轎輦里,緩緩地從巨椋池的水面上向這邊靠近。

「可是,還什麼都沒有裝上啊……」
「那究竟是什麼……」博雅提高了聲音。
空氣愈發清冷澄澈,有時博雅會拿起笛子吹上一曲。現在,那笛聲正在四周回蕩。
眼前便是巨椋池。月亮映照在清澈的池水上。

「什麼啊……」
「好美的月色。」火丸抬頭看著夜空,自言自語。
「接下來,這裏到底會發生什麼事呢?」
巨椋池的東岸附近,在深不見底的黑暗裡,「噗」地點亮了一盞燈火。
身體扭曲的鬼。
抬起頭后,他聞著夜色中浮動的梅花香氣,說道:
「博雅,這燈火的數量有多少?」晴明問。
「丹波的光遠……」
魚丸以在都城的集市上賣這些東西為生,他孤身一人,被人叫作「巨椋魚丸」。
小舟又搖動了,吃水線再次下沉了一個人的分量。
https://read.99csw.com隨著燈火的靠近,可以看見手持燈火的是像人的東西。
他以捕魚為生,編竹子做漁具,放進幾條蚯蚓沉入水裡,就能捕到不少魚。鯉魚、鯽魚、頜須鮈、鰱魚,甚至還有鰻魚,都能輕輕鬆鬆地捕到。如果用漁網來捕,能捕到的魚就更多了。
「是怎麼回事呢,晴明?」
「是。」博雅答道。
笛聲如果落到水上,月光便越發地呈現青藍色,好似也發出了凜冽的聲音。
有人回答,小舟晃動一番,吃水線又下沉了一個人的分量。
魚丸躺在床上,半睜著眼抬起頭。
啊哇哇火丸緩緩走上前來,停在了魚丸面前。他將手伸進懷裡,拿出了什麼。
「準備?」
四十八人分成兩列,每列二十四人,行走在月光中。不論是誰都左手持燈,右手握著繩子,前後互相牽拉。
「阿彌陀如來曾經發下四十八願,成就這四十八願后,才成了如來。仿照四十八願的數量,天一神上人便將四十八人引往凈土了吧。」晴明說。
噗——
小舟的吃水線已經十分勉強了,只要泛起微微的波浪,水似乎就會漫入船內。
「明晚我還會再來,就拜託了。」
確實,那個聲音正在呼喚自己的名字。可是大家都直接叫魚丸的名字,從來不曾加過「大人」這個稱呼。
晴明像耳語一般小聲說。
自己差不多五十歲了,雖然沒清晰地記著年齡,但近幾年,冬日的嚴寒與夏日的酷暑都覺得難耐。
倒立而行的蛤蟆。
梅花樹下鋪著毛氈。晴明與博雅、千手忠輔以及魚丸坐在毛氈上飲酒。
「巨椋池啊。接下來準備妥當了,在日落前就能坐車出發,還完全來得及,博雅——」
「那麼第八夜,就是指昨夜的事嗎?」博雅問。
「僅此而已。」
最後走來的則是火丸,他靠近晴明等人後,忽然開口了:
當他想再次閉上眼睛時,又傳來了聲音。
「那件事是指……」博雅說。
口吐亂言的鬼。
「接下來就去對岸。」
說著,博雅望向忠輔與魚丸。
「博雅,笛子——」
用竹條編成簸箕,在河邊的水草與蘆葦間一撈,就能撈到無數小魚。不僅是魚,這裏還能撈到田螺、貝類、烏龜和甲魚。
火丸說著從黑夜中消失了。魚丸手中留下了一枚錢幣。
「是嗎?」
「怎麼了,晴明?」
火丸發話了,魚丸便再次用竿子划水,將小舟劃到東岸。
「怎麼了,博雅?」
一……二……
再看那邊的時候,點亮的燈火逐漸增多了。那火焰移動了起來,朝著這邊,也就是西岸而來。
博雅將雙手放在火爐上方,問道。
「怎麼了,博雅?」
「怎麼樣,去不去?」
「走吧。」
為了禦寒,兩邊各放了一個火爐,還收集了附近的浮木,點燃木頭來取暖和照明。
「嗯。」晴明看著博雅的臉,微微點https://read.99csw.com頭,說,「恐怕並非這世間的人了。」
那繩子由黃、赤、青、黑、白這五色線繩搓成。兩條五色繩子後頭拉著一輛帶有車輪的華麗轎輦。上面坐著一位看起來像個童子的小小的人,或者說是東西。
「好了,下船吧。」
「這次得到天一神上人的交代,我便去尋找能拉轎子渡過巨椋池的人。恰巧去年發大水,四處的河流衝來了人,那些屍體便沉入了巨椋池的水中。我向天一神上人詢問,是否可以集合這些人,讓他們牽引轎輦。天一神上人許可了,我才求助於魚丸大人。」
魚丸得到一枚錢幣,載著火丸劃了出去,到池中央停下船,火丸從船上站立起來呼喚人名。
「這樣就行了。」火丸說道,「在船出發后再裝。」
「魚丸大人說過,那火丸確實是叫了人的名字,對嗎?」
晴明的手沒有伸向酒杯,顯出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
這份營生到底還能幹多久呢?
「原來如此,發生了這種事。」
「您是……」博雅問。
在晴明宅邸的外廊上,源博雅坐在他身邊。
「與其解釋明白,不如先做準備。」
火丸畢恭畢敬地說:
昨夜是第八夜,將不知真身的客人送到對岸后——
高聲大笑、用兩隻貓足直立而行的人。
緘默不語的鬼。
不久,轎輦也到了面前。
於是,不知從何處傳來了應答聲,似乎有誰上來了,小舟搖動了一番。
夜裡,距離滿月還有一些時日,月亮升到了高空。
在大約來到池中央的時候,火丸忽然開口了。
「去哪裡?」
他們穿過梅林,梅花的香氣芬芳馥郁。
美妙絕倫的音色從葉二中流瀉而出。
「請您駕船去對岸再回來。我要往船上裝東西,想請您運送到對岸。」
「而且,每天六人,一共八天,共計四十八人——博雅,你怎麼看待這數字?」
無臉鬼。
他棲身的床鋪是用河沙堆出一塊稍高的地方,在上面鋪上草編的席子做成的。
「不過什麼?」
「走吧。」
火丸又叫了一個人的名字。
「是。」
長了腳的鍋。
「這是接下來要拜託您幹活的謝禮。」
「那位光遠大人去年不是去世了嗎?」
巨椋池的水面上方,一盞盞燈火朝著這邊靜靜地、緩緩地靠過來,火焰柔和的顏色倒映在水面上。
「這是因為天一神遷移時,會去見阿彌陀如來。」
「惟雄。」
魚丸能乘著小舟自由地在水上來去,靈活自如地捕魚。
那笛音柔和地融進了梅花香氣里。
「竟有這種事。」
「今夜?」
獨腳魚。
「這、這是……」
「幹得真不錯,魚丸大人。」
魚丸和忠輔也站立起來,凝望著那燈火。
有腳的蛇。
「哪裡,我可什麼都沒有做。不如說,今夜有機會看到這樣稀有的景象,才應該向您道謝。」
結果第二夜、第三夜,火丸也來了,所做之事都與第一九九藏書夜相同。
「不,我可沒有賣關子。因為今夜的事,你與其從我的口中聽說,不如用眼睛去看才是最合適的。」
「還請您把船租給我。」
火丸這樣說著,又給了魚丸五枚錢幣,便離開了。
「是的。」魚丸站在庭院里,低下頭。
粗身鬼。
「所以,這是為什麼呢?」
「請收下這個。」
這個地方,夏天與冬天難挨得很。以前倒是不怎麼在意,可最近漸漸地覺得有些難熬了。
忠輔與魚丸是故交,他過去曾因為黑川主一事得到晴明和博雅的幫助。從此以後,每到夏日,他便將從鴨川捕到的香魚送到晴明的住處。這便是將魚丸帶到晴明宅邸的原因。
「果然是這樣啊。」
「為何問我這個?今年不是寅年嗎?」
即使一枝獨開,梅花的香氣也十分濃郁。如果開了三四分,清晰可辨的芳香便會融入夜色,漫溢開來。
這名字是第一次聽到。來者是人,還是妖怪?這種時辰,人會到處走動嗎?
「為了去看那難得一見的景象而做準備呀。」
「正是如此。去年的秋季風雨交加,還發生了水災。那時,光遠大人說,有些和歌非得在這樣的時節寫不可,便在夜裡去了鴨川。結果水流沖走了腳邊的泥土,他便掉入河裡,被水沖走了。」
「這次承蒙照顧,多虧了您,天一神上人才得以順利遷移。」
「是的。」
晴明與博雅交談之際,那轎輦從眼前經過。轎輦之後跟著的是無數鬼怪。
「只知道賣關子,什麼都不說,這可是你的壞毛病,晴明。」
「博雅,今年是什麼年?」
能覺出小舟向下沉了一些,恰好是一個人的分量。
「不,我可不管。今夜的事,我就是要問到底。畢竟不管怎麼說,也不是我一個人的事,另外兩位也是這麼認為的吧?」
「什麼?!」
這件事一直持續了八天。
「魚丸大人……」
魚丸是個漁夫,在巨椋池西邊的岸上建了一座小屋,居住在那裡。
有時從靠近岸邊的地方,傳來撲哧撲哧的振翅聲與划水聲,大約是鴨子發出的。或許是狐狸盯上了鴨子,正在靠近。
接著,他又喃喃自語。
「以防萬一,還是先不說為妙。」
「幹活?」
然後,火丸面向魚丸,說:
「到這裏就好,停下船吧。」
魚丸聽完后,便一口答應下來:「我干。」
「是吧。」
火丸每每喊出名字,都有一個聲音回答「是」,然後就像有誰上了小船一般,船搖晃一下,隨即下沉。
「坐在這裏的若是源博雅大人,那方才傳到那邊的笛音便是您吹奏的吧?」
「葛籠的川彥。」
「每夜六人,一共八個夜晚,六八四十八。要是有這個數量也就夠了。」
「那我就多少先說一些吧。」
他身邊站著一個男子,是飼養魚鷹的千手忠輔。
「如此說來,這名字我也有所耳聞。不過……」
晴明彬彬有禮地俯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