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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內海向界海的演變 敘拉古陷落

第一章 內海向界海的演變

敘拉古陷落

在海岬的前端,有座高塔可把大海盡收眼底。9個月以來一直擔任守衛戰總指揮的拜占庭貴族和手下70個奮戰的敘拉古權勢人物躲進塔里,試圖作最後的抵抗。但是,全城都陷落了,孤立的一座塔不可能倖免。他們最終投降,全部做了俘虜。西西里首屈一指的城市敘拉古有地位高於主教的大主教。大主教索弗洛尼奧和三位神職人員躲在敘拉古的主教教堂里。他們也被抓獲。這三位神職人員中就有《編年史》的作者狄奧多西奧。

義大利中部
敘拉古在羅馬時代也一直有著濃厚的希臘色彩,羅馬帝國基督教化之後,也許是因為存在太多無法全部破壞的緣故,在敘拉古留下了為數眾多的希臘文化遺產。伊斯蘭進行了大規模的破壞,但還有一些留存到了21世紀的今天,因而那次破壞也並不徹底,只是破壞了他們所能看見的而已。伊斯蘭教和基督教一樣是一神教,不承認其他的神祇。
第三,進攻方是否受到瘟疫、惡劣天氣等災害的影響。
21日天剛破曉,伊斯蘭方面動員了所有士兵,動用了所有攻城武器,發起總攻。防衛者已無力應對敵人的全線總攻。撒拉森人開始從各處入城。根據狄奧多西奧修士的記載,撒拉森人蜂擁而入,像惡魔一樣狂叫著,手裡揮舞著綠底白色月牙旗,赤|裸著雙腳,渾身污穢不堪,只有眼睛像野獸看到獵物一樣閃著光芒。
這就是說,這裏可以直通羅馬。在羅馬看來,大道那頭總有敵人。這裏還處於加埃塔和拿波里的連接線上,從這裏可以切斷這兩個港口城市的聯繫,這樣加埃塔和拿波里也都在有效威懾範圍之內。如果進而來到拉提納大道,還有卡西諾山大修道院,其富裕程度使得撒拉森人不論是掠奪還是以掠奪相威脅勒索,都可以保證收入豐厚。西塞羅時代,在這一帶海邊擁有別墅是地位的象徵。那時的羅馬人大概根本想不到,時代變了,不動產的價值也會改變。基督教方面在得知加利格里阿諾已成為撒拉森人的基地以後,第一次感到了這一帶在戰略上的重要性。
順便一提,19世紀歐洲各國逐漸流行精英和精英後備軍赴地中海各地遊歷的做法。那時,伊斯蘭海盜的威脅已經不復存在。如果伊斯蘭海盜依然出沒于地中海,北歐富家子弟就是綁架后勒索巨額贖金的最好對象,這種個人遊歷就不會流行。
據說所有這些一直到7月才結束。掠奪破壞、改建教堂就花了近兩個月的時間。當然,這些不光是勝利者所為,俘虜也為此做著勞役。
教皇對北歐各國國王感到絕望,又向在義大利南部各地擁有領地的倫巴底人各位大公發出了呼籲。但大公們此前多次敗在撒拉森人手下。再具誘惑性的辭藻,對他們也不再奏效。
自約翰八世被害到公元914年約翰十世即位,32年間共有13位教皇死亡。教皇是終身制的,這種情況大可說是處於無領袖的狀態了。同時代歐洲各國也是王位交替頻繁,但只是政局不穩而已。歐洲的整個基督教世界在抵抗伊斯蘭方面非但不團結,反而一直在為基督教國家之間的紛爭浪費力量。
不過,當年的敘拉古有一點不足,這件事也許讓把一生奉獻給上帝的修士無法理解。這就是西西里的其他城市幾乎沒有人為了保衛敘拉古而前來參戰。
在敘拉古,勝利者正在把教堂改建成清真寺。伊斯蘭教徒討厭膜拜上帝和聖人畫像的行為,認為這是聖像崇拜。在他們看來,要把教堂改成清真寺,首先需要破壞上帝和聖人的造像。敘拉古的主教堂是在羅馬帝國基督教化的同時,用奉獻給異教的雅典娜女神的神殿改造而成的,現在又要改建成清真寺。
8月12日是伊斯蘭教的節日。居住在巴勒莫的撒拉森人要求「地方長官」火炙大主教,以表示對安拉的敬意,但其他伊斯蘭教徒發出了反對的聲音。他們手拿《古蘭經》反對說,伊斯蘭法律禁止人身作為供品。於是,大主教索弗洛尼得以繼續他的牢獄生活。
第四,防禦方翹首以盼的援軍能否到達。
身在羅馬的教皇約翰八世對這個事實的反應比其他任何人都敏銳。前一年付了2.5萬枚銀幣買來的「安全」已經過了約定的一年。公元879年春,撒拉森海盜重新開始掃蕩教皇的領地。對義大利半島第勒尼安海一側南部、中部乃至北部的人們來說,和平與安全只是詞典里的詞語。伊斯蘭奪取西西里,茲事體大。
夏天轉瞬過去,秋天也過去了,進入了冬季。沒有援軍到達九*九*藏*書敘拉古。滿載拜占庭士兵的船隊從君士坦丁堡出發,出了愛琴海后卻不再西行,而是到伯羅奔尼撒半島過冬去了。
進攻的伊斯蘭方面軍糧和兵力充足,沒有遭遇到壞天氣和瘟疫的不幸,可謂條件優良。然而事實卻是耗時9個月,他們才最終攻下敘拉古。
讓我們把時代的時針再次撥回來,接著敘述。即使在9世紀的當時,西西里也已經有足夠厚重的歷史了。希臘人在敘拉古建城,可以追溯到公元前8世紀。這種「厚重的歷史」可以提高漫長歲月中積累起來的人類技能水平,提高對這個時代而言特別重要的港口和造船廠的建設和整備水準,發展出最重要的造船和航行技能。佔有了西西里就意味著擁有了所有這一切。這就是可以把西西里而不是撒丁稱為航空母艦的原因。「航母」西西里完全被伊斯蘭統治給整個基督教世界帶來了衝擊,其原因也在於此。
敘拉古攻防戰,就這樣似乎成為伊斯蘭與奮起抗擊的已基督教化的希臘之間的戰鬥。記錄了這場戰鬥的也是希臘人僧侶。這回拜占庭帝國倒像認真考慮派遣援軍了。一個不斷衰退的國家,特點就是作決定很慢,決定的事情實施起來也很慢。進攻海港城市敘拉古,一定要實行海上封鎖。攻佔這個城市需要花費很長的時間。當時,伊斯蘭方面既沒有封鎖海上,也沒有這個實力。如果拜占庭能夠快速決斷並付諸實施,就能使援軍在敘拉古尚能頂住敵人猛攻的期間到達。打防禦戰的人只能依靠援軍的救援。
教皇還呼籲加埃塔、拿波里、阿馬爾菲、薩萊諾等羅馬以南的海港城市加入抗擊撒拉森人的同盟。然而,這些海港城市在敘拉古陷落之前就與巴勒莫的「酋長」有通商關係,所以讓他們參加同盟的先決條件是撕毀這種通商條約。
總之,西方基督教世界的要人全都知道這一切,但卻沒有一個人行動起來。無論把天然的要地打造成怎樣的要塞,援軍不至,早晚也會陷落。
接著,連續處死了70位敘拉古的權勢人物。這些人也都慷慨赴死,面對死亡的態度絲毫不遜於希臘貴族。
防守的敘拉古方面則軍糧告罄,城內滿是病人和傷員,甚至無處可以掩埋屍體,始終見不到援軍出現於水天之際。他們在這種狀態中堅持了長達9個月的漫長時光。起初的幾個月里,城牆被破壞后,當天夜裡居民就會全體出動修復。但轉年之後,前線的人逐漸減少,可以說戰鬥已到了決定性的階段,但敵人一步也未能踏入敘拉古這個建造在海岬上的城堡城市。
伊斯蘭方面雖然換帥,但戰術未改,還是人海戰術。因溫暖而一下子變得乾燥的西西里的氣候,給進攻的一方帶來了運氣。可能是受到安拉的眷顧,這次沒有發生常常使伊斯蘭軍隊痛苦不堪的瘟疫。歷史上沒有這次攻防戰的詳細記載,現場的唯一證人狄奧多西奧是一位修士。他可能對人們的悲慘處境敏感於心,但對戰鬥展開的戰略戰術卻毫不關心。我們後世之人便無從知曉當時的戰況。不過,我們還是可以知道以下這些情況。
第二,進攻方須持續擁有能將城市圍困得如鐵桶一般的力量。
在沒有火藥的時代,所謂攻城武器的效果也可以想象得到。發射球形石彈的目的是破壞城牆,發射點著的火球的目的是殺傷城內的人。然而在中世紀,決定這些武器命中率的技術水平遠遜於古羅馬。不獨伊斯蘭方面,基督教方面也是一樣。所以,大城市攻防戰的結果取決於下面幾個條件。

敘拉古
教皇把這些基督教羔羊的困境寫信告訴了應負保衛這些羔羊職責的義大利王查理三世、法蘭克王以及德意志王。教皇對每位國王都加了一句誘惑的邀請:如果您能率軍南下,解除撒拉森對義大利的威脅,我就將在羅馬為您舉行神聖羅馬帝國皇帝的加冕典禮。我曾經想過,如果這三人都接受請求來到義大利,教皇又該怎麼辦呢?然而,這種擔心是多餘的。三位國王都未理睬教皇近乎哀求的請求。他們光處理各自國內的紛爭就已自顧不暇,騰不出手來打擊伊斯蘭海盜。
西西里的總面積為2.5萬平方公里,附近撒丁島的總面積為2.4萬平方公里。順便說一下,日本九州的總面積是4.2萬平方公里,四國是1.9萬平方公里。地中海第一大島西西里島和第二大島撒丁島的面積小於九州,大於四國。和九州、四國都沒有「島」的感覺一樣,西西里和撒丁也不太給人以「島九-九-藏-書」的感覺。但西西里和撒丁僅僅在這一點上與九州、四國相類似。
撒拉森海盜又在法蘭克南部安置了基地,位於今天的聖特羅佩附近。這裡在中世紀時還沿用著弗拉克西涅圖姆這個古拉丁語的地名。戛納、尼斯、蒙特卡洛沿著藍色海岸(Côte d'Azur)連成一線,是地中海屈指可數的享樂之地。這裡在1 000多年以前還飄揚著伊斯蘭的月牙旗。
後來,勝者和敗者全都去了巴勒莫。敗者被用繩索和鎖鏈綁成一串兒,從東到西橫貫西西里,走了六天時間。

法蘭克南部及義大利北部
賈法爾是進攻敘拉古軍隊的總司令官,也是在巴勒莫設有官邸的地方長官。鎮壓暴動也是他的任務之一。然而,這次他沒能回到久違的官邸睡上安穩覺。他剛到巴勒莫就遭到暗殺,最終也沒有查清兇手是誰。基督教方面的記錄推測,這是一個嫉妒賈法爾地位和權力的伊斯蘭教徒所為。不過,進攻敘拉古的行動並未流產。伊斯蘭方面決定擢升名不見經傳的阿布·伊薩為進攻敘拉古的總司令官,待來年的878年春天再啟戰事。
第二天,全部俘虜被押到中央廣場,士兵和市民被兩邊分開。屠殺隨即光天化日之下開始。
這位大主教最終是被迫改信伊斯蘭教,還是拒絕改教而殉教,不論是阿拉伯方面還是基督教方面,都未留下記錄,也沒有他死在牢里的記錄。說不定他被作為一張牌留了下來。從這時開始,伊斯蘭對西西里的統治方式越來越明晰。伊斯蘭對地中海最大島嶼西西里的統治漸趨獨特,至少有別於地中海西部的基督教世界。這是一種獨特的共生路線。
在現代,這兩個島都是以旅遊勝地而聞名,每年都有為數眾多的遊客來訪。兩個島氣候溫暖,風光秀麗。周邊大海呈現的顏色不能用「藍色」這個字眼來形容,而是一種深藍色。遊客在這兩個島上的遊興不一樣。在撒丁島,划艇和海水浴是主要的愉悅項目。而在西西里島,除此以外還有漫步,參觀各地的2000年以前的古代遺迹以及這個島嶼所經歷的各個時代留存的教堂、市政廳、宮殿和別墅。一句話,西西里「歷史深厚」。而撒丁島在這一點上相形見絀。時代飛躍。進入19世紀以後,一種以「大旅行」之名而為世人所知的旅行形式流行起來,歐洲各國富家子弟也為習得教養而紛紛赴南歐旅行。西西里是他們的必訪之地,而撒丁卻很少有人涉足。
根據阿拉伯方面的記載,僅是城市陷落時敘拉古的死者就已達到了4 000人。果真如此的話,活著逃出來的大概沒有幾人。這僅有的人中有幾個乘坐藏在港內的船逃到了伯羅奔尼撒半島,向停泊在那裡的拜占庭軍艦隊報告了敘拉古的陷落。這個艦隊是派來救援敘拉古的,但卻以過冬為由推遲出港。這時,傳來了敘拉古陷落的消息。救援軍司令官得知后,便率領艦隊返回了君士坦丁堡。
加利格里阿諾河注入第勒尼安海,入海口一帶因河名而被稱為加利格里阿諾。河口附近的河邊不僅可以隱蔽船隻,還可以很方便地進入兩條連接羅馬和義大利南部的古代幹道,一條是到達同一海灣內的福爾米亞,然後轉上亞壁大道;另一條是溯河而上進入位於內陸的拉提納大道。
敘拉古攻防戰開始於公元877年8月。總司令官賈法爾率領大軍不斷攻城。他們高唱著戰死榮升天堂的戰歌,高舉著聖戰大旗,決心堅決戰鬥到底。敘拉古也在堅持著。攻城軍隊用石彈和火球進攻,防禦的士兵則用一種叫作「希臘之火」的武器回擊。「希臘之火」是點火即燃的霧狀噴火武器,可以說是中世紀的「火焰噴射器」。他們把這種武器在城牆上排成一排,一個接一個地向一齊登城的伊斯蘭士兵噴發火焰。
然而,在被視為北非伊斯蘭教徒首都的凱魯萬的埃米爾看來,不能控制敘拉古就等於沒有徵服西西里。既然宣布並開始了聖戰,如果不能完全征服,對伊斯蘭教徒而言,聖戰也會失去威嚴。
巴勒莫城裡立刻成了一座大兵工廠,各地彙集而來的士兵人頭攢動。時間緊迫,到處都在忙著趕工。這給日後的九*九*藏*書賈法爾帶來了災難,但進攻敘拉古的準備工作卻得以在短時間內完成。時節已經入夏。公元877年,在開始征服西西里行動的第50個年頭,士兵們高舉聖戰旗幟,騎著戰馬,帶著攻城武器從巴勒莫出發,殺向最後殘留的敘拉古。
根據狄奧多西奧的記載,這位希臘人貴族聽到死刑判決後面不改色,沉靜地毅然赴死。這使得宣布他死刑的總司令阿布·伊薩也很驚訝,撒拉森人過去一直侮辱嘲笑「沒有信仰的狗」,他們也默默地看著他被切斷喉管。
終於,堅固的城牆也有幾處被攻破,卻來不及修復。居民們在堅持戰鬥。他們知道,如果投降不是被殺就是去做奴隸。伊斯蘭方面把拋擲石彈和火球的攻擊集中到了夜裡。白天,滿腦子想著敘拉古城裡財富的撒拉森人攻擊城牆坍塌的地方,晚上休息。晚上,攻城武器又開始上陣。敘拉古城內的人日夜得不到休息。
對北非伊斯蘭教徒戰略眼光的準確性感到吃驚的不僅是義大利半島南部的基督教徒。因為撒拉森海盜的危害並不止於第勒尼安海一側,還波及了法蘭克南部。有堅固城牆保衛的馬賽也兩度遭到掠奪,沿羅納河稍向上游就可到達的阿爾勒也兩度遭到掠奪。這個數字還只是9世紀中葉約10年間的次數。防守堅固的馬賽和阿爾勒都是如此,瀕臨地中海的其他城鎮村莊的受害便不可估量。較之義大利,法蘭克瀕臨地中海的地方極少,但也未能逃過撒拉森海盜的侵襲。
但是,並不是沒有人擔任防禦戰總指揮。總指揮是位希臘人,拜占庭帝國的貴族。修士狄奧多西奧沒有記下他的名字。說起指揮官,還有一位名叫尼凱達的隊長,他經常厲聲激勵前線士兵,身先士卒,衝鋒陷陣。尼凱達也是希臘的塔爾索人,這時已失去家園。聖彼得與聖保羅被認為是基督教的兩大支柱,聖保羅就出生於小亞細亞東南部的塔爾索。對基督教徒而言重要無比的聖人出生地,也已伊斯蘭化了。
5月20日,距攻防戰開始已過去了9個月。這天夜裡,敵人的攻城武器不知道為何一直沉默著。南國的初夏之夜在恐怖的寂靜中度過。
在這種情況下,西西里已經完全化作伊斯蘭世界的一部分,義大利南部也不再有阻擋伊斯蘭的基督教勢力了。撒拉森海盜可以自由停靠撒丁和科西嘉。加埃塔、拿波里和阿馬爾菲擁有可以轉變為戰力的海上力量,但他們更加重視與北非伊斯蘭教徒的貿易,而不是與之打仗。
唯一有反應的是阿馬爾菲。在這些坎帕尼亞的海港和通商城市中,阿馬爾菲已經把貿易渠道擴展到了地中海的東部,也許更能接受風險。這個時期的阿馬爾菲的商人們積極而大胆,把地中海東半部分也作為了貿易對象。看到現在美麗小巧的觀光地阿馬爾菲,人們幾乎不能想象,他們也成了威尼斯商人旗鼓相當的競爭對手。
公元882年,教皇約翰八世去世。為民眾的悲慘而落淚,對統治者的自私而憤怒絕望了10年之後,他走了。教皇並非自然死亡,而是被殺害的。他大概是礙到了某些人的事。無人知道這某些人究竟是誰。中世紀前期羅馬教皇的處境相當危險,還經常面臨被撒拉森海盜綁架的風險。
中世紀後期尚不能使用大炮轟擊,遑論使用飛機轟炸。在這樣的時代,進攻堅固城牆環繞的城市,其難度遠非我們後人所能想象。
教皇命令他們毀約的說法是,與基督教世界的敵人保持通商關係只對敵人有利。可是,通商對這些海港城市也有利。加埃塔、拿波里和薩萊諾都沒有遵從這一命令。
他向西西里並且向北非全境發出號召,徵募志願者。同時,他讓人製造了大量的攻城器械,對於伊斯蘭武將來說這些器械非常罕見。賈法爾大概認為靈活使用攻城器械會有助於那些不善進攻有城牆的大城市的伊斯蘭士兵。
第一個是那位拜占庭帝國的貴族。他的罪名是對伊斯蘭以刀相向的首領。
敘拉古在古代作為希臘人的殖民城市而發祥,後來強盛繁榮,甚至受到雅典的敵視。柏拉圖曾經訪問過這裏。這裏還誕生了阿基米德。如今,敘拉古也落入了伊斯蘭之手。當時的負責人——拜占庭帝國皇帝的應對完全不能令人滿意。距離比君士坦丁堡近得多的羅馬教皇也不會不知道敘拉古遭到進攻。這個時代的通信手段並不成熟,甚至可以說是幼稚。但是,這可是一場圍繞地中海中心西西里最重要城市的攻防戰,而且,戰鬥持續了9個月之久。
凱魯萬「酋長」新任命因戰鬥果敢而嶄露頭角的賈法爾·伊本·穆罕默德擔任西西里「酋長」。不知是否是為了紀念征服西西里之行50周年,他還把攻克敘拉古大軍的組建和指揮工作交給了賈法爾。
死亡,也降九_九_藏_書臨到了9個月以來共同戰鬥的士兵身上。他們被驅趕到廣場中央,綁著手腳一個挨一個地坐下。撒拉森士兵對他們槍刺棒打,反覆不斷,最後把他們送到枯草叢生的山上,周圍點上火活活燒死。
不論是士兵還是市民,不論是婦女還是兒童,他們見人就殺。敘拉古城內的地面自古都是用平整的石頭鋪成,路面因石頭上流淌的鮮血而打滑,拖住了逃跑人的腳步。
賈法爾來到已經成為伊斯蘭西西里首都的巴勒莫上任。他既沒有浪費時間,也沒有浪費氣力。
敘拉古在陷落的當天被勝利者掠奪了整整一天。敘拉古美麗富饒,歷史上一直是一座重要的城市,它被稱為地中海的珍珠,難怪撒拉森士兵搶紅了眼。僅僅因為待在撒拉森士兵闖進去的房子里,人們不抵抗也會被殺。
第一,防禦方須在人和物兩個方面擁有經得住持久戰的足夠力量。
教皇對把自己屢次號召當作耳旁風的拿波里感到惱怒,對拿波里的實力人物處以開除出教的處分。開除教籍對基督教徒來說是最嚴重的處罰,但對這個時期的拿波里人卻毫無效果。
這是因為敘拉古已經成為拜占庭帝國的暴政和剝削的象徵之地。對居住在西西里其他城市和地方的人來說,敘拉古是吮吸「總督」所課重稅並裝船運往君士坦丁堡的港口。敘拉古以外的地方已處於伊斯蘭的統治之下,但人民並沒有全部成為伊斯蘭教徒。反抗伊斯蘭的暴動也時有發生,但就連這些人也沒有趕來參加敘拉古保衛戰。
出生在小亞細亞的這位希臘人隊長被作為留到最後的樂趣。他最後才被拖到廣場中央,仰面按在地上,捆住四肢,等待著他的是東方式的酷刑——活剝人皮。
那時,只要沒有特別特殊的情況,冬季是不打仗的。特別是進攻大城市的士兵不得不長期宿營野外。為了使他們得到休整,事實上冬季多為休戰期。伊斯蘭方面的總司令賈法爾也決定回巴勒莫過冬。這時,傳來了基督教徒在巴勒莫近郊發動暴亂的消息。
此外,敘拉古具有自古以來不可小覷的知名度。譬如沒有見過地中海的北歐人,哪怕不知道巴勒莫,也會知道敘拉古。攻陷敘拉古,意味著在心理上給基督教世界一個重大的打擊。
連同周邊地區前來避難的人,敘拉古共有2萬居民。能夠打仗的士兵人數不詳。從已投降伊斯蘭的城市和要塞撤退而來的士兵約有1萬人。在修士狄奧多西奧後來編寫的《編年史》(Chronicon)的記載中,卻沒有關於本該常住在敘拉古官邸的「總督」的敘述。說不定他在公元877年春天伊斯蘭明確攻打意圖時,就離開了敘拉古,到拜占庭帝國的首都君士坦丁堡,向皇帝搬救兵去了。總之,在長時間的攻防戰期間,「總督」這位防禦總指揮一直沒在敘拉古。
這個時期的一切事情都令人心情黯然,唯一的捷報大約就是總算把伊斯蘭軍隊趕出了教廷領土內的主要港口奇維塔韋基亞。可是,這唯一的捷報與撒拉森人同年夏天于加利格里阿諾設置基地的消息相比便算不上有分量了。
人們最恐懼的不是文明的侵蝕,而是軍事的侵蝕。文明的侵蝕,人們可以不喜歡不理解從而不接受,但軍事上的侵蝕卻不能就此了事。這樣的事不用說,人們也能切身地感受到。在敘拉古陷落以及西西里全島伊斯蘭化的過程中,義大利半島和法蘭克南部的人們感受到的就是這樣的恐怖。
狄奧多西奧唯一記下名字的就是前面提到的那位塔爾索的尼凱塔。尼凱塔一直戰鬥在最前線,嘲笑衝過來的伊斯蘭士兵說:老子是狗,那你們是什麼東西?每當此時,撒拉森士兵都惱怒地還他一句,打下敘拉古一定要讓你享受特殊待遇!伊斯蘭士兵沒有食言。
9世紀對基督教世界而言是黑暗的時代。但即使在這個時代,義大利半島上的港口無論大小,都與伊斯蘭控制下的西西里和北非進行著通商貿易。有關消息不可能不通過這些人傳到西歐。其中阿馬爾菲在義大利半島的大客戶是卡西諾山大修道院。修道院不歸當地主教管轄,而是在羅馬教皇的直接管轄之下。卡西諾山修道院院長知道的事情不會不傳給羅馬教皇,而且也應該會通過羅馬教皇傳到神聖羅馬帝國皇帝那裡。
「和平」,不光是保障安全,還有縮短橫亘在人與人之間距離的效用。中世紀前期,時代往前走了,但人們之間的距離卻比古代拉得更大。只有撒拉森海盜是例外,他們來往于地中海西部,好似走在自己家中。
但是,阿馬爾菲也是建立在商人的合議制基礎上的以通商立國的共和國,實際上也在與北非和西西里的伊斯蘭教徒的貿易中獲利。與撒拉森海盜開戰,同樣會犧牲他們的經濟利益。雖然因為與東方的貿易活躍九*九*藏*書,並不會犧牲全部利益,但的確也要犧牲相當部分。不知是察覺到了這一點,還是對現狀徹底絕望,教皇承諾向阿馬爾菲提供1萬銀幣,作為抗擊撒拉森海盜的軍事經費。這樣,阿馬爾菲共和國應該撕毀與北非和西西里「酋長」的協約,把阿馬爾菲的加萊船組建成軍事艦隊,擔負起第勒尼安海的海上巡邏責任。
敘拉古陷落的消息在凱魯萬捲起了歡樂的旋渦。這裡在伊斯蘭化之後儼然已成為北非聖都。征服西西里全島的聖戰目的已勝利達到。市內擠滿了感謝安拉的人,埃米爾命令舉行特別慶典。對伊斯蘭教徒來說,沒有什麼比聖戰的勝利更能證明他們所信宗教的正確了。
伊斯蘭勢力征服西西里的行動始於公元827年,經歷了半個世紀以後,這時已結束在望。西西里主要城市只有恩納和敘拉古尚在基督教手中。城堡恩納矗立在山頂之上,一個市民向伊斯蘭方面密告了上山的秘密通道,恩納隨即陷落。最後只剩下了敘拉古,這是一個把突出於海上的海岬整體打造成為要塞的城市。
法蘭克南部曾經是法蘭克等北歐神職人員造訪教皇所在地羅馬的通道。走海路有落入撒拉森海盜魔爪之虞,中世紀前期的人盡量選擇走陸路。但現在陸路也變得危險起來。這拉大了羅馬教皇與北歐基督教各國國王之間的距離,通信也不易往來。
敘拉古也在奮起防衛,似乎已把曾經用堆積如山的拜占庭金幣做交換,讓伊斯蘭撤軍的事忘到了腦後。
到了巴勒莫以後,俘虜被分為兩組。大多數人的一組被作為奴隸賣掉,少數人被投入牢獄。狄奧多西奧修士是這少數人之一。牢房是地牢,在14級石階之下,昏暗潮濕,骯髒不堪。基督教徒、猶太教徒、黑人罪犯、阿拉伯人等一股腦兒關在一起。關進來以後,狄奧多西奧才知道,大主教索弗洛尼奧也被關在這裏。大主教和其他入獄者一樣手腳都被鐵鎖鏈銬著。
教皇越發絕望,甚至去信給根本靠不住的拜占庭帝國皇帝。拜占庭皇帝巴西爾派來了小規模艦隊,在海上剛遭遇撒拉森海盜就吃了敗仗,狼狽地逃回了君士坦丁堡。
即使不站在伊斯蘭教徒的立場上來看,位於地中海西部的西西里也具有不可估量的戰略重要性。曾經發生在羅馬與迦太基之間的布匿戰爭,即是始於對西西里的爭奪。不拿下敘拉古,就不能完全稱霸西西里。
就在這個協定即將簽字時,阿馬爾菲方面提出了異議,說約定的銀幣不是1萬,而是1.2萬。阿馬爾菲代表與教皇之間為此甚至起了爭執。阿馬爾菲堅持不讓步。他們不知通過教廷的什麼人了解到,前一年教皇向撒拉森海盜支付了2.5萬銀幣,得到了一年不侵犯的承諾。也許阿馬爾菲人認為,自己都已犧牲了與地中海西部伊斯蘭世界通商的利益。最終,教皇與阿馬爾菲的共同作戰體制胎死腹中。
活剝人皮,做不到只剝皮,要連皮帶肉地撕下來。撒拉森士兵用槍去刺暴露出來的內臟,再用槍尖把內臟挑出來滿廣場亂拋。揪出心髒的士兵用牙齒撕碎了再啐出來。人們不知道塔爾索的尼凱塔是何時候斷氣的。他的遺體和被集體燒死的士兵的遺體一道,被暴屍棄置,直到勝利者撤出敘拉古。
在公元877年的敘拉古攻防戰中,敘拉古具備第一項條件;伊斯蘭方面不具備第二項條件;這第三項條件,伊斯蘭軍隊過去經常遭到瘟疫的襲擊,有很多因此而撤退的先例。第四次也是最重要的條件是援軍能否到達。君士坦丁堡這次動了真格的消息傳到了敘拉古。
進入中世紀以後,敘拉古的重要性並未改變。這個時期,西西里這個地中海最大島嶼的正式統治者還是拜占庭帝國的皇帝。西西里是東方基督教國家拜占庭帝國皇帝的直轄領土。總督官邸也設在敘拉古,肩負防守西西里全島任務的拜占庭軍隊也駐紮在這裏。征服了敘拉古,地中海西部的拜占庭勢力也就被一掃而光。
「伊斯蘭之家」是居住在北非的伊斯蘭教徒的別名,撒拉森人也有義務參加擴大「伊斯蘭之家」的聖戰。拿下聖特羅佩不是為了享受日光浴,而是為了進攻內陸地區。在法蘭克南部普羅旺斯和義大利之間通有幾條古代敷設的道路。進入中世紀以後沒有維護保養,不能指望往日的便利。但體形矮小、適應惡劣環境、腳力紮實的非洲馬擴大了撒拉森海盜在陸地上的行動範圍。這樣,海盜的襲擊擴展到了以都靈為中心的義大利西北部,財物被搶掠,居民被綁架,城鎮被破壞,內陸城市也並無安全可言了。
這次奮起守衛敘拉古的人們不是殉教者。殉教者往往會受到狂熱的宗教熱情煽動,而去參加抗擊基督教敵人伊斯蘭的絕望戰鬥。這次參戰的是相信冷靜思考也能打勝仗的普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