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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從地中海到大西洋 地中海世界的夕暮

第七章 從地中海到大西洋

地中海世界的夕暮

那天,夕陽就要落入西西里群山背後,旗艦上又放下了梯子。兒子攙扶著母親下了梯子,讓老母親在船上坐穩,然後返回旗艦。西納姆只當了一天西庇阿·齊卡拉,在旗艦上目送著小型加萊船漸漸遠離自己的視線。
也許有人抱有這樣的疑問,為什麼烏爾齊·阿里和西納姆帕夏都不曾想再次改做基督教徒呢?
居住在海邊的人們就這樣,從在山裡尋求安居之地變為往返于海邊與山地之間:夏天住在山裡,從秋天到第二年春天住在海邊。如果在以前,要想在海邊建造住所,除非領主,其他人不可能做到。領主可以建造堅固城堡,四周安排大量士兵保護。而現在,老百姓也漸漸開始可以擁有海邊居所了。
1740年,奧斯曼以國家的名義簽署了全面禁止海盜行為的《海盜禁令》。
西納姆帕夏出色地完成任務,回到伊斯坦布爾。緊接著他又被派往多瑙河,全權統治奧斯曼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征服的匈牙利。我們不清楚他統治了多少年。這位西納姆帕夏從1594年開始進入歐洲歷史。那一年,蘇丹穆拉德任命他取代退休的烏爾齊·阿里擔任奧斯曼海軍總司令。9月,西納姆帕夏統率著一支由70艘加萊船和30艘運輸船組成的大型艦隊,出現在地中海中央的西西裏海域。從他還叫西庇阿·齊卡拉的時候算起,33年的歲月已經流逝了。
但是進入中世紀,對居住在瀕臨地中海的人們而言,「borgo」一詞的意義已經演變為躲避北非海盜而隱居的村莊。
阿馬爾菲自從被擠出擁有自己的海軍積極打出去的海洋城邦國家的行列以後,其城鎮建設不得不以防禦伊斯蘭海盜為第一目的。阿馬爾菲曾經的對手比薩也是如此。這樣的建設格局延續到現在,是今天阿馬爾菲的魅力之一。
1856年,《巴黎海戰宣言》(Paris Declaration on Naval War)公布,宣告嚴禁一切海盜行為,不論是「corsair」,還是「pirate」。
在內地建塔,要能看得見聳立在海邊的塔上升起的白煙。再往內地去建第三座塔時,所隔的距離要能看到第二座塔的白煙。按這樣的方法建起第四座、第五座塔的地方,在海盜襲擊頻繁的時代都是人們隱居的地方。隨著海盜襲擊的減少,這個系統不再只用於逃跑,也開始用於通知大家何時可以返回海邊。
烏爾齊·阿里和西納姆帕夏二人作為這些人中的代表留名史冊。眾多的人默默無聞地融入了伊斯蘭社會,在歷史上沒有留下痕迹。
奧斯曼蘇丹穆拉德的母親是威尼斯人。擔任奧斯曼海軍總司令的烏爾齊·阿里儘管已經理所當然地改信了伊斯蘭教,但原本卻是出生在義九*九*藏*書大利南部布里亞的義大利人。他年老退休后,在奧斯曼首都伊斯坦布爾靜靜地安度餘生。蘇丹穆拉德任命了新的奧斯曼海軍總司令負責地中海世界。這個人也是生於西西里的義大利人。
兩位奧斯曼武將先從西納姆派來的小型加萊船上登陸。然後,如今已經年邁的母親和弟弟一家人上船。小型加萊船靠上了停泊在海面上的奧斯曼海軍旗艦。一位中年漢子從旗艦放下的梯子上跳下來,和船上的母親緊緊擁抱在一起。母子時隔33年後重逢。
巴塞羅那、馬賽、熱那亞、比薩、拿波里、敘拉古、巴勒莫等地留下了很多古建築,其原因是這些海港城市擁有自衛能力。其他城鎮村莊的建築都建於不用再擔心海盜危害的時代。這是無可奈何之事。如果撇開自北非來襲的伊斯蘭海盜,地中海世界從7世紀開始到18世紀這1 000多年歲月的歷史便無從談起。
至今各國仍在採取措施應對針對政要的暗殺行動。這是因為人們認為,作為個體的某些人,他的想法或許會決定國家的走向。
這個機構得到了羅馬教皇的認可,稱呼它的時候經常要加上「聖」(santa),叫作「聖異端裁判所」。自認為行為正義的人在裁判所內進行的特有的殘酷拷問,遭到了有良心的人們的厭惡和忌諱。
繼承了齊卡拉家族的弟弟受西納姆之託給「副王」又捎了一封信。信中寫道,母親魯克蕾齊亞和齊卡拉一家一旦有個三長兩短,立時就讓西西里化為焦土。
但是,「伊斯蘭的寬容」與「愷撒的寬容」不是一回事,後者並不要求個人信仰。伊斯蘭世界的「寬容」只是容忍基督徒在伊斯蘭社會生存,而絕對不能容忍他們以基督徒的身份統率阿拉伯和奧斯曼的伊斯蘭教徒。伊斯蘭社會的要職最終只向改信伊斯蘭教的人開放。這意味著,如果一直保有伊斯蘭教以外的信仰,就必須做好精神準備,在伊斯蘭世界只能做二等公民。既然一神教存在的前提在於不承認其他諸神,這種做法在邏輯上便是合理的。不過這與不允許伊斯蘭教徒居住的基督教世界以及中世紀、近代的基督教世界相比,雖說有附加條件,卻也相當寬容了。
撒拉森塔聳立在大海附近和懸崖半腰。主教教堂(duomo)外觀富麗堂皇,令人緬懷往返東方廣做貿易的富裕時代,主教教堂有多條用於逃跑的路徑。曲折蜿蜒的小路讓人想起卡斯巴城,但卻不是阿爾及爾那樣的卡斯巴城。沿著各家各戶門前的昏暗狹窄的小路前行,眼前會突然出現一小片空地。小空地只與另外一條小路相連,周圍被牆高窗小的房屋包圍。如果放下鐵門封死這兩條小路的入口,入侵者即刻就會變成口袋裡九*九*藏*書的老鼠。
1830年,法蘭西開始對阿爾及爾進行殖民化統治。
「拯救修會」和「拯救騎士團」創建於中世紀,目的是拯救被綁架到伊斯蘭世界強制勞動而吃盡苦頭的人們。他們在這期間也一直在堅持活動。不論在任何社會,總有人被國家和組織的保護所遺漏。人們不能安居在海邊的時代此後又延續了150年。這些組織出於拯救被綁架而付不起贖金的人們的願望而設立,一直到1799年以後才解散。這時,離法蘭西爆發大革命已經過去了10年。
這是一個以反宗教改革先鋒自許的宗教裁判發威的時代。這種宗教裁判是一種異端裁判,其目的不是審判原本就是異教徒的人。基督徒的信仰也有正確與錯誤之分,而且,異教徒改信基督教后,其信仰是否出自真心也有問題。這才是在義大利語中被稱為「inquisizione」的異端裁判所的目的所在。在義大利,首當其衝的是伽利略·伽利萊。在西班牙,鎮壓集中在被稱為「Marannos」的改信基督教的猶太人身上。
作曲家瓦格納造訪的時代,只能騎在驢背上晃晃悠悠地在山路上前行。現在,山路已通了汽車。不過,一看城鎮式樣馬上就會明白,鑿山通隧道之前的拉韋洛是一個完全孤立的地方。與防禦第一的阿馬爾菲不同,拉韋洛的房屋和小路都造得很開放。
歷史學家說,歷史不會因為個別人而改變。這個說法我贊成一半。至於另外一半,我認為歷史存在著因個別人而改變的可能性。我至今忘不掉以前一位義大利經濟學家在他著作中說的一句話。
內容委實簡單明了,只有一句話:我想見母親和家人,如果遭到拒絕,將把西西里各個港口城市變成火海。他讓出生在西西里后改信伊斯蘭教的原基督徒將信送給「副王」。
1816年,北非的主要城市的黎波里、突尼西亞、阿爾及爾,即曾經的海盜三大基地也實施了禁止海盜的法律。
西納姆帕夏本名為西庇阿·齊卡拉,在奧斯曼帝國改名。他原本是熱那亞人,在熱那亞的國內權力鬥爭失敗后移居西西里,成為一個僻野的領主。既是領主,就有義務保護屬民的安全。這個家族擁有兩三艘自己的加萊船。與來襲的北非海盜作戰是齊卡拉家族男人的傳統。
在馬爾他攻防戰前4年、黎凡特海戰前10年的1561年,齊卡拉家族的主人照例出海,迎戰海盜。長子西庇阿同行,當時他才10歲。
那年的對手是臭名昭著的圖爾古特。齊卡拉的船隊吃了敗仗,家族的主人當了俘虜。也許是圖爾古特心情不好,他被投進了監獄,死在獄中。但圖爾古特把同時被俘的兒子西庇阿送到伊斯坦布爾,獻給了蘇丹九*九*藏*書
西納姆帕夏就地向東調轉船頭。奧斯曼艦隊離去了。
這時,海盜再也不是受到官方支持的「corsair」了,又成為只為私利的「pirate」了。
所以,並非因為沒有了衝突,被視為已經沒有記載價值的綁架老百姓事件就會全部消失。
西納姆成長為一個蘇萊曼所希望的青年。金髮碧眼的西納姆在黑髮黑眼的奧斯曼宮廷中非常醒目。奧斯曼人都會因為他是地位崇高者的兒子而多看他一眼。蘇萊曼給這個年輕人的待遇也與其他許多孩提時代就被擄來的原基督徒不一樣。既沒有讓他做奧斯曼宮廷官僚,也沒讓他當奧斯曼新軍士兵,一把他送進奧斯曼新軍后,就讓他當了隊長,就像是頂尖候補生。
以「副王」名義統治西西里的時任總督只考慮按照上司西班牙國王腓力二世的意志行事。當他得知西納姆被任命為奧斯曼海軍總司令后,立即把西納姆尚在世的母親魯克蕾齊亞和繼承了齊卡拉家族的弟弟及其一家投進了監獄。儘管監獄環境並非像地牢那般嚴酷,但畢竟還是監獄。如果總督認為此舉能夠牽制奧斯曼海軍總司令的行動,那就只能說他太幼稚了。
即便如此,在地中海沿岸的人們居住條件已經有了些許改善。這一點反映在被稱為「撒拉森塔」的瞭望塔的建設方面。
17世紀起,人們開始漸漸從「borgo」返回海邊,儘管隨著適航季節的變換,還會往返于海邊與山地之間。如果是現在,來回往返可以避暑避寒,多麼愜意。但在當時卻生死攸關,是一件嚴肅的事情。
這裏多條小路可以通往城外,穿過葡萄地就能逃進深山。
西歐各國對摩洛哥、突尼西亞、利比亞、埃及進行殖民的帝國主義時代來到了。
義大利語中有一個詞叫「borgo」,源於羅馬帝國末期拉丁語中的「burgus」,意思是位於城牆圍繞的城鎮之外的村莊。這個詞似乎起源於原本是北方蠻族語言的凱爾特語。
烏爾齊·阿里也在其他地方乾著海盜勾當,但從來沒有禍害過自己出生的故鄉卡斯泰拉周邊地區。在西納姆帕夏擔任奧斯曼海軍總司令時期,西西里也沒有明顯受害的記錄。這就是黎凡特海戰之後開始籠罩地中海的氣氛。
即使在遙遠的過去,有出海歷史的城鎮一定都會充分利用海盜開始轉攻為守的時機。
拉韋洛位於崎嶇山路盡頭的臨海高崖之上,是躲避海盜的理想隱蔽之所。從海上絕對看不出有人居住,但站在懸崖邊上向下看,阿馬爾菲的港口和近海盡收眼底,彷彿觸手可及。如果從拉韋洛觀察,不用依靠撒拉森塔傳遞消息便可知道海盜是否離去。這樣的「borgo」安全隱蔽,海上根本看不到,這就是拉韋洛在迷九-九-藏-書倒北歐藝術家之前存在的理由。
在村祭儀式上,祭祀隊伍在安放于村鎮教堂中的、多為拯救人們逃脫海盜之難的聖人聖女像的引領下,沿著山路從村鎮前往「borgo」,在那裡做彌撒,然後再回到海邊村鎮。這種祭祀遊行在整個祭祀活動中不可或缺。如今已經不再有海盜來襲,這種形式已經失去了意義,只保留在夏天地中海沿岸的村祭活動中。
從這時起,昔日的西庇阿·齊卡拉開始被尊稱為「西納姆帕夏」了。他出色地完成了這一重任。威尼斯政府得知酒鬼蘇丹塞利姆野心勃勃地要佔領塞普勒斯,便設計在東波斯發動叛亂,試圖打擊塞利姆對西方的野心。但是,西納姆帕夏統治時期的波斯是那樣的穩固,叛亂被扼殺在搖籃中。
不要說拒絕,西班牙國王的家臣所能做的只有同意,以保持體面。西西里總督要求,齊卡拉一家人在西納姆船上度過的那一天里,要扣押兩名西納姆的部下在總督官邸作為人質。西納姆當即答應。
西納姆順利地出人頭地,成了奧斯曼新軍的軍團長。他的名字成為西納姆·阿加。阿加(aga)是「頂尖」的意思。
西納姆帕夏和100艘艦船一起駛進了墨西拿海峽,從那裡給身在敘拉古的「副王」送去一封信。親筆信用義大利語寫就。
「迄今為止人類已經構想出所有的政體形式。王政、亦被稱為貴族政體的寡頭政體、民主政體,還有共產主義體制,但是人類未能構想出沒有領袖的政體。」
這種變化的主要原因不能歸於奧斯曼方面三個擁有義大利血統的人。形成這種狀態的真正原因是,東方的奧斯曼帝國西進的興趣降低,西歐各國的興趣已從地中海轉向了大西洋。衝突總是在當事雙方都有興趣的時候才會發生。
艦隊春天離開伊斯坦布爾港,首先去了埃及。西納姆首先要再次確認東地中海是奧斯曼帝國之海。然後再向西調轉船頭,船隊駛過伊奧尼亞海出現在西西裏海面,已經進入9月。到手的一份情報使他沒有東去。
他後來青雲直上,當上了分管波斯的大臣。蘇丹把整個波斯地方的統治都交給了他。巴格達作為伊斯蘭阿拉伯的聖都建在幼發拉底和底格里斯兩河之間的美索不達米亞。由於奧斯曼奧斯曼帝國的昌盛,伊斯蘭世界的首都移到了伊斯坦布爾。但至今仍有許多伊斯蘭教徒認為,伊斯蘭世界的首都應該是巴格達。這裏經常發生叛亂。可見波斯全境統治的好壞將給奧斯曼帝國的統治帶來直接的影響。因此,派遣蘇丹最信任的人管理波斯已成慣例。
這個時期的蘇丹還是被人稱為大帝的蘇萊曼。大概是蘇萊曼對這個少年源自良好出身的高雅品位產生了深刻印象,把他的名字改為西納姆,放在托卡比皇read•99csw•com宮自己的身邊養育。當然,讓他改信了伊斯蘭教。
地中海波濤沖刷的所有地方如今都成了旅遊觀光地。人們也許想象不到,這些地方曾經都是深受海盜禍害而無人居住的地方。
黎凡特海戰之後的地中海世界與不斷發生激烈衝突的戰前相比,實際上已變得安定起來,儘管這種安定微不足道。
如今,義大利南部、西西里、撒丁海域附近的很多村莊還會在盛夏時節舉行村祭。全體居民一道歡度村祭,連移居海外的人們都會回來參加。
但這種勸誘從未成功過。如果我是他們的母親,也會讓他們千萬別回來。
傳說,帝國末期的羅馬人為躲避北方蠻族逃到此地,隱居在拉韋洛,這就是拉韋洛的起源。進入中世紀后,拉韋洛很快歸於阿馬爾菲的統治之下,成了阿馬爾菲人躲避外敵的避難之所。
的確,基督教方面曾經勸誘過他們。任何國家、任何組織都想把有能力的人才挖過來。
這樣一來,至少在地中海世界,海盜銷聲匿跡了。
阿馬爾菲是活躍在中世紀地中海世界的義大利四大海洋城邦國家的領頭羊。儘管沿海美麗的小城鎮現在已經完全用於觀光,但如果留心觀察舊市街,一種回到抗擊海盜時代的感覺便會油然而生。
然而,不論怎樣厭惡忌諱,這個時代的義大利除了威尼斯共和國之外都處在西班牙國王的統治之下。西班牙在被拿破崙征服前,一直在不停地搜尋異端。拿破崙下台後立即重新開始這一行為。這是一個信仰偏激的國度。在西班牙統治的時代,義大利對改信伊斯蘭教的人來說不是一個可以改回信仰的地方。
阿馬爾菲也有幾個稱得上「borgo」的地方,我認為其中最為理想的是今天仍不失為最高級避暑勝地的拉韋洛。
這些地方的建築最早也是建於巴洛克時代,一般都是19世紀以後建造的。了解了這一點,自然會產生一個疑問:為什麼很少有更早以前的建築呢?
禁止海盜行為成為國際間的協議。
黎凡特海戰之後,奧斯曼在地中海的陣容很耐人尋味。
研究專家們也說,生為基督徒而改信伊斯蘭教的人,除了這兩個人之外,在伊斯蘭海盜橫行的千年中肯定有數百萬之多。
每次從海上眺望這些觀光地時,每次見到如今已經用作餐廳和夜間俱樂部的撒拉森塔時,我都會不由自主地聯想,所謂「和平」(Pax)首先是保障普通百姓的安全。我還會帶著不由自主泛出的苦笑去想,人只是一種只要能保障安全就會自己活得很好的動物。
乘遊艇或者客輪遊覽地中海便可一目了然。從西班牙東岸出發,經過法蘭西南部,到達亞平寧半島,再沿義大利西岸南下,如果還能看到科西嘉、撒丁、西西里等島嶼,你就會感到今昔差別甚至會感到衝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