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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西莫·德·美第奇

科西莫·德·美第奇

慶祝佛羅倫薩當選歐洲文化首都的開幕式,選在市中心的領主廣場舉行。由佛羅倫薩歌劇院附屬交響樂團及合唱團,演奏維瓦爾第的《安魂曲》,指揮是祖賓·梅塔。音樂會9點開始,因為在廣場舉行,所以是免費觀賞。不知何故,開幕式邀請的嘉賓基本上都是社會黨人,法國總統密特朗、演員出身的希臘文化部部長梅蓮娜·梅爾庫麗以及義大利總理貝蒂諾·克拉克西(Bettino Craxi)都出席了。
本篇我會談及未被梅特涅繼承的科西莫的另外一面。有關這方面的敘述,恕我引用《我的朋友馬基雅維利》中的一段話:
今年,1986年,佛羅倫薩被選為歐洲文化的首都。
歐洲文化首都的活動,不知美利堅合眾國為何也加入其中——既有「美國通俗歌曲音樂會」,也有「美利堅合眾國憲法中的反馬基雅維利主義」的專題研討會。或許是因為佛羅倫薩設有不少美國大學的分校,作為一種文化交流,非屬歐洲的美國也獲得了參与的資格。順便提一句,先進國家在佛羅倫薩都設有本國的文化機構(日本沒有),在佛羅倫薩甚至有歐洲共同體大學。
佛羅倫薩市民的這個決定,不僅是為了感謝科西莫·德·美第奇為學術、藝術所做出的貢獻,還因為這位事實上的君主30年來的高明施政,讓人民享受了和平,並且將佛羅倫薩變成了一座洋溢著文化氣息的美麗之城。
這場宣稱是歐洲文化首都的活動,既然首場舉辦地選擇雅典作為古代歐洲的代表,那麼出於同理,中世紀文藝復興時期的翹楚,當屬其發祥地佛羅倫薩。從雅典到佛羅倫薩,這個順序歐美人才能接受。至於巴黎、倫敦,它們還得再等一陣子。
說好像,是因為人在佛羅倫薩的我,對此毫不知情。今年佛羅倫薩當選首都,估計大多數歐洲人也不知道。不過,文化原本就屬於少數人的事情,相信主辦方也不會太在意。
與其父喬凡尼一樣,科西莫一生始終保持著一介市民的社會地位。這是他基於佛羅倫薩民情所做出的選擇。馬基雅維利在《佛羅倫薩史》中稱讚科西莫是位賢明的人物。
佛羅倫薩因為這兩位人物,綻放出文藝復興燦爛之花。古稱「florentia」的這座城市,不負「read.99csw.com花都」之名。

如果舞台設在傭兵涼廊,觀眾在觀賞音樂會的同時,還能看到右手邊市政廳建築物邊緣裝飾的火把。如今舞台搭在相反的一側,我們這些站在廣場聽音樂會的普通市民,只有不停地轉頭,才能將兩邊的景色收入眼底。沒想到社會黨竟然是反民主主義。
在如此喧嚷的氣氛中,自然是不可能全神貫注聆聽音樂的。我站在那裡動彈不得,思緒卻飛向了遠方。
宣傳冊中還有三位人物肖像畫的介紹。他們分別是馬基雅維利、美第奇家族的科西莫及其孫子洛倫佐。
美第奇家族有別於其他贊助人之處,在於他們不把收集、定製的作品佔為己有,而是公之於世。不管是古代文書,還是希臘—羅馬時代的藝術品,只要有意,任何人都有觀賞、研究的機會。如果科西莫、洛倫佐等美第奇家族的人,將那些藝術品作為斂財的工具,相信他們絕對得不到後世歐美人如此高的評價。
參与者不僅能聆聽淵博的學者們的談話,而且還能盡情地享受科西莫提供的豪華宴席。特別是那些才華橫溢的人,衣食住均受到保障,便可以專心致力於學術研究。
話說這場長達一年之久的歐美規模的大型文化活動的宣傳冊,雖然姍姍來遲,印製得卻非常漂亮,每一頁都印有彩色的照片,除了義大利文之外,相信也會有英文、法文版。宣傳冊中的照片以藝術品和教堂為主,封面則是剛修復不久的色彩鮮艷的波提切利的作品《春》中的三女神。主辦方的選擇,我十分理解,佛羅倫薩之所以當選為歐洲文化的首都,是因為它是文藝復興的發祥地,《春》無疑是那個年代最輝煌時期的代表作品。
也有一些挺可笑的,像《從聖俗兩方世界看聖女瑪塔蓮娜——從喬托到德·基里科》等等。佛羅倫薩原本就是一個遍地藝術的城市,所以只要按照主題將那些藝術品組合一下,便能輕而易舉地整出十幾、二十個活動。
科西莫在內政、經濟以及外交上都充分展示了他賢明的一面。有關內容,我在《我的朋友馬基雅維利》一書中有詳細的敘述。這裏我只強調一點,外交上勢力均衡政策的創始者,不是梅特涅,而是科西莫。這是歐洲外交史上的九_九_藏_書常識。
因貴賓席而臨時搭建的舞台,正好堵住了卡爾查依歐利路的出口。500年前,這條道路是從政治中心的領主廣場通往宗教中心的聖母百花大教堂的必經之路。直譯為「襪子製造商大道」的卡爾查依歐利路,從前叫「畫家之路」,那裡聚集了畫家、雕刻家們的工作室,一直延伸至聖母百花大教堂附近。
科西莫本人並沒有出眾的學識。這反而讓他成為學術、藝術最好的理解者。造就學術家和藝術家,最需要的是他們自身所具備的特殊的才華,而培育者的存在,相比之下就顯得不那麼重要。
當時的工作室,沒有畫家負責繪畫,雕刻家負責雕塑之類的專業細分。達·芬奇做學徒時的韋羅基奧工作室,什麼活都接,甚至是建築設計。這也算是文藝復興時期佛羅倫薩的一個特色。

科西莫·德·美第奇的名字之所以能流傳後世,應歸功於他對學術、藝術的培育。大概沒有哪位贊助商會像他那樣,什麼都收集,什麼都定製。他說過:「我了解這個城市的心情。我們美第奇家族被趕出歷史舞台,大概用不了50年,但是我們的東西會留下。」
美第奇家族純粹是熱愛藝術。因為純粹,所以不會佔為己有。這讓人感受到比寬容更高的境界。而500年之後的如今的佛羅倫薩,擁有的不過是那些過去留下的殘影。正如歐洲文化首都的活動,無法忽視美第奇之存在。
科西莫·美第奇的雕像,佇立於烏菲齊美術館的入口,那是後人為他製作的。雕像忠實地呈現了科西莫生前的姿態:穿著當時成年男子的便服,一件素色的長衣。
儘管沒有畫像,科西莫依然活在今天。也許正是沒有強制性地留下什麼,他才能與世長存。因為只有對學術、藝術有興趣的人,才能感受到他的存在,而對這些事物無動於衷的當地人或外國遊客,即使不知道這位人物,同樣也能愉快地在這座城市生活或觀光。



佛羅倫薩沒有的東西,由其他國家帶來。題為《從埃爾·格列柯到戈雅——西班牙繪畫的黃金時代》的展覽,是西班牙政府提供的,《魯本斯的時代——17世紀佛蘭德斯的素描與版https://read.99csw.com畫》,則由比利時政府主辦。
當然,一一列舉科西莫的功績也不是不可能。事實上,研究美術史、建築史的學者們正在做這件事情。科西莫的具體成就可以交給專家,我想說的是,科西莫創造了一種「氛圍」。他讓佛羅倫薩人愛上優雅知性,讓他們願意將做實業、行商賺來的錢財,投入美好的事物中。當時的佛羅倫薩,除了美第奇家族之外,還有許多殷實的商人。可謂高居文藝復興金字塔頂尖的作品聖母百花大教堂,其穹頂正是由毛紡織公會贊助建造的。正因為當年佛羅倫薩對學術、藝術有著強烈的「內需」,義大利各地的人才才會聚集於此。列奧納多·達·芬奇、米開朗琪羅都不是純正的佛羅倫薩人。
那麼,成為當年的文化首都,要具體做些什麼呢?按照主辦方歐洲共同體的公文說明,歐洲各國的大學、研究機構以及音樂、戲劇等文化團體,將在佛羅倫薩進行為期一年的文化活動。換言之,各國的相關文化團體,將以佛羅倫薩這個城市為舞台,舉辦各種研討會、展覽會、成果發表會、音樂會、戲劇表演會等等。
介紹馬基雅維利,很合情合理。其政治思想與美國憲法關係的研討會,原本就是活動內容之一。
(Cosimo de Medici,1389—1464)
話說回來。細究科西莫建造過哪些建築,提出過什麼要求,保護了哪些人物,我覺得是一種浪費。也許不能說是浪費,但它無助於尋求本質。
如果個人的慾望正好與強盛祖國的大目標相一致,應該是一個人最大的幸運。美第奇家族的科西莫大概就屬於這種幸運的男人。而對他本人、對美第奇家族,更重要的是對佛羅倫薩而言,最最幸運的,莫過於其孫洛倫佐成為事實繼承人。再次借用馬基雅維利的話,那是一位偉大的、華麗的,同時又是慎重的、冷靜的男人。
1464年,科西莫·德·美第奇去世。這位生前選擇做一介平民的男人,同樣也是以普通人的身份死去,葬禮和遺言都相當素樸低調。但在他去世后不久,佛羅倫薩的市民們決定授予他「祖國之父」的稱號。
生活在佛羅倫薩,大概不會感受不到科西莫九_九_藏_書的存在。大街小巷,幾乎每個角落都散發著500年前的這位古人的氣息。可是,城中最顯眼之處沒有懸挂他的畫像,中心廣場也沒有被他的銅像佔據。500年前文藝復興時代的人們,沒有20世紀極權主義的惡趣,這對於我們後人,是莫大的幸運。
雖然文化文明屬於少數派,不過只要對此稍有興趣的人,講起佛羅倫薩,都會自然而然地聯想到這兩位人物。對於他們的出現,想來沒有人會感到突兀。
沒有認可,就沒有藝術的養成。對藝術家而言,沒有比自己的作品有人購買更好的讚賞了。從未華服加身的科西莫·德·美第奇,口袋裡的零用錢大多流向了堪稱佛羅倫薩藝術學校的「工作室」(Bottega)。
冠名「歐洲文化首都」的文化活動,不僅有美國參加,似乎也邀請了日本(雖然兩者之間沒什麼關聯)。但由於佛羅倫薩既沒有日本的領事館、文化機構,也沒有大學的分校,找不到聯絡的窗口,所以主辦方就將邀請信發給了姐妹城市京都。具體情況我不清楚,反正結果是日本沒有參加。應邀前來的,是佛羅倫薩的另一個姐妹城市——蘇聯的基輔。

《美第奇家的老科西莫》,蓬托爾莫作,佛羅倫薩烏菲齊美術館收藏
兩城相比,佛羅倫薩的作風更為華麗,古典研究聖地的色彩濃厚。與掌握出版界主導權的威尼斯不同,佛羅倫薩側重於研究以及學術活動,而活動的場所正是美第奇家族的別墅。
歐洲共同體似乎有意每年挑選一個城市作為文化首都。去年,1985年,當選的好像是希臘的雅典。
然而美第奇家族的兩位人物,乍看之下似乎不清楚他們與「歐洲文化首都」有什麼關係。在一連串的活動中,找不到任何一個以「美第奇家族」為主題的展覽或研討會。儘管如此,榮登文藝復興500年之後的文化活動宣傳冊榜首的人物,依然是從未創作過藝術作品的美第奇家族的兩位人物,而不是那些連一般日本人都知道的大名鼎鼎的藝術家。
歷史上以「偉大的、華read.99csw.com麗的」而著稱的洛倫佐,曾經寫過詩歌、評論等,那些作品歷經500年至今仍未「絕版」。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他也算是一位文化人。但其祖父科西莫,卻沒有留下或者說從未創造過任何作品。
科西莫·德·美第奇,1389年出生於佛羅倫薩。他40歲時從去世的父親那裡繼承了第一銀行持有人的地位,在佛羅倫薩共和國中獲得了好聲譽,以及對美的熱愛。
宣傳冊一直拖到當選6個月之後才完成,真是典型的義大利作風。印製精美的節目單上,密密麻麻地羅列著各種活動,其中不乏我頗感興趣的內容。比如題為《多納泰羅及其弟子們》的佛羅倫薩15世紀上半葉的雕刻展就相當不錯,不過在活動開始前,我已經觀賞過了。
科西莫不僅留下了建築、繪畫雕刻以及古文本,而且在佛羅倫薩創建了名為「柏拉圖學院」的古典研究機構。那些預感到拜占庭帝國氣數將盡的希臘文化人,聽說佛羅倫薩的美第奇家族有求必應,於是紛紛離開了君士坦丁堡。威尼斯和佛羅倫薩這兩座城市,最終沒有辜負他們的期待。
事實上,可以說沒有科西莫,就沒有佛羅倫薩這座「花都」,但這隻存在於真正意義的層面上。而學術和藝術的創作者,只有追求真正意義上的存在,人生才能超越時空,與世長存。
儘管音樂會相當不錯,但不僅是維瓦爾第的作品,幾乎所有《安魂曲》的樂章都很長。也許是免費觀賞的緣故,廣場被擠得水泄不通,漫長的演奏過程中,甚至有人因體力不支而倒下。
那天晚上,我也去了廣場。廣場上人山人海,如果是克拉克西的選舉演說,想來是聚集不到如此人氣的。按照文藝復興時期的習俗,市政廳(韋基奧宮)頂層的鐘樓排列著火把,通紅的火焰伸向深藍色的夜空,景象十分壯觀。舞台建在市政廳對面通往卡爾查依歐利路(Via dei Calzaiuoli)的出口附近。起初我有些納悶,主辦方為何不利用邊上有屋頂的傭兵涼廊呢?待我看到貴賓席設在市政廳的2樓,才明白要專門搭建一個舞台的理由。
工作室通常設在一樓,面向道路,藝術家及其弟子們就在路人的眼皮底下工作。據說當年美第奇家族的科西莫非常喜歡來此地閑逛,看看藝術品,和藝術家們聊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