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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金角灣失守

第六章 金角灣失守

兩天前還曾因海戰的勝利而空前團結的人們面對眼前的不幸,當即開始相互推諉。熱那亞人說:
科科的船被擊沉,40名船員游到了岸上,土耳其士兵早已等候在那裡。穆罕默德二世命人把全體船員拖到從陸牆上看得見的地方,用殘忍的方法處決了他們。基督教徒這邊也把在市內抓捕的260個土耳其人排列在城牆上,一個挨一個地砍了頭。
連尼科洛這樣的外行都明白建造這座浮橋的意圖。加拉塔地區的扎加諾斯帕夏的軍隊與停泊在「雙圓柱」的土耳其海軍主力部隊之間的聯繫一定會比以前更加容易。更為重要的是土耳其軍可以從浮橋上炮擊金角灣的海牆,而海牆只有一道。守方過去一直握有金角灣的制海權,對這一帶很放心,從來只是布置哨兵。但以後這樣就不行了。可是守軍兵力有限,從哪裡抽調兵力成了指揮官頭疼的事情。不幸中的萬幸是,這時的土耳其兵還不能熟練地在浮橋上開炮,造成的損害尚未使他們不得不立即拿出對策。
「15年前威尼斯共和國就曾經在義大利北部通過陸路把艦隊從波河運到加爾達湖。蘇丹肯定是從土耳其陣營里的威尼斯人那裡九-九-藏-書聽說了這事,把它用到了這裏。」
威尼斯人和熱那亞人不愧都是海洋之民,他們深深地了解大海一側的防衛不再完整會給防禦帶來多大的困難。趁夜黑從加拉塔居留區運送救援物資的小船多了起來,志願參軍的「加拉塔居民」的數量也增加了很多。威尼斯船為躲避炮擊而逃進沒有居留區許可不準靠船的加拉塔碼頭時,氣氛也不像以前那樣令人不快了。威尼斯人也閉上了譴責熱那亞的那張嘴。幸福有助於人們敞開心扉,而不幸有時也會有同樣的作用。
「我們跟你們不一樣,我們對蘇丹的態度明確。蘇丹也不會把敵國人放在身邊。相反,不是一直有加拉塔的熱那亞人為穆罕默德二世通風報信嗎?如果說蘇丹效仿的是1438年的戰術,那他不是從土耳其陣營中研究古代的學者或是從醫生雅各博·達·加埃塔那裡聽來的,就一定是哪個不講忠義的熱那亞人告訴他的。
作業先從整修道路開始。這條路與熱那亞居留區的城牆隔著一小段距離,沿牆而行。土耳其兵在圍城后也使用過這條以前就有的道路,不知道為什麼現在要對這裏的路面進行特殊平整。他們把地面加固到超出人馬通行所需要的程度。完工後,其他隊的士兵便開始作業,把運來的木材像鋪軌道那樣鋪成兩排。米哈伊爾一邊監工一邊在想,莫非是要把大炮移到這裏?
不過,最讓守方心情陰沉的是,土耳其艦隊長期盤踞在金角灣的可能性已成定局。君士坦丁堡在歷史上只被佔領過一次,那是在約250年前,第四次東征的十字軍拿下了金角灣后成功地從海灣這側的城牆攻進了城裡。可以說,控制金角灣是進攻君士坦丁堡的關鍵所在。

軌道鋪設完畢,蘇丹帶領重臣們來到現場視察、檢驗工作。所謂檢驗就是讓裝有金屬輪子的載貨台在木製的軌道上滑行,檢查軌道下面的地基是否有缺陷。在阿德里安堡覲見以後,米哈伊爾還是第一次近距離見到蘇丹。他本以為穆罕默德二世會記得見過自己,可是穆罕默德二世一眼都沒看站在軌道旁邊的塞爾維亞青年。他所關注的似乎只有軌道完工的狀況。檢驗報告結束后,穆罕默德二世立即頭也不回地走上斜坡,前往下一個地點。
希臘人則在旁觀,掩飾著嘴角情不自禁浮出的笑意。對他們這些拜占庭人來說,那幫頭戴擁有強大海上力量光環的拉丁人大言不慚地說只有自己才能守住金角灣,現在看著他們的自信動搖,不禁讓人感到有點幸災樂禍。
「而且,工程就在你們居留區外面城牆邊上進行的,居留區里居然沒有一個人發現,這也無法解釋,難道不是嗎?只能認為你們明明發現了這件事,卻沒有告訴我們。」
可是,就https://read•99csw.com在距離敵船還有最後一程的時候,科科率領的那艘有72個划槳手的快船可能忍受不了前面4艘大型船的緩慢速度,突然加速,開始超越。快船超越了4艘大型船之後一馬當先,並不減速,沖入敵陣。
4月28日午夜過後,一支船隊秘密地從金角灣內君士坦丁堡一側的碼頭出發了。微風輕吹,月亮藏在雲后。威尼斯和熱那亞的2艘大船按計劃航行在最前面。2艘船都在兩邊船舷上碼放了裝滿棉花和羊毛的袋子,以防敵人炮擊。2艘威尼斯加萊艦緊跟其後。特萊維森乘坐在右側的那艘船上。像是要把自己隱藏在4艘大船的後面,3艘小型快船有節奏地划著槳,滑行在平靜的海面上。科科就在擔任夜襲主角的一艘快船上。快船的兩側和船尾裝滿了松香、硫黃、油料等可燃物,魚貫而行。黑暗中,只能依靠掛在每條船尾的白布辨認。
然而,夜襲的失敗是慘重的。威尼斯損失了1艘加萊艦、1艘小型快船以及近90名熟練船員,指揮官科科也消失在了大海中。
先是比較輕的小型船在上坡的軌道上前行。這時,安放在熱那亞居留區東端的大炮開始接連不斷地發出轟隆聲。炮擊是為了把金角灣里船隻的注意力吸引到海鏈那邊去。同時,樂隊也開始奏起威武雄壯的鼓號樂。這是為了不讓居留區里的熱那亞人發現船隊在轉移。

當第一艘船成功拉上山頂的時候,不僅是土耳其士兵,就連身為希臘正教徒的東歐兵中間也響起了混合著鼓掌聲的歡呼。看這氣氛,與其說這裡是在打仗,莫若說像是在玩遊戲。船一艘接一艘,數量多達70艘。
領頭的2艘大船靜靜地緩慢前行。2艘加萊艦緊跟在後面,船上的40個划槳手有條不紊地划著槳,平靜的海面上波瀾不興。船隊剛一出港便見加拉塔居留區的一座塔樓上有光亮閃爍。船隊懷疑有人給土耳其軍發信號,但卻未見對面黑乎乎停在一塊兒的土耳其艦隊有任何異動,於是他們繼續前進。夜襲的順序是先悄悄靠近敵船,把可燃物拋上敵船後點著火,砍斷敵船的錨鏈,然後逃走。一旦打起來,4艘大型船也可以充分發揮戰鬥力。
第二天是22日。天還沒亮,非正規軍團的士兵們就被叫起來,他們被命令去昨天同一地點集合。不過這一天,等著他們的是完全不同的作業。來到博斯普魯斯海峽的岸邊,看到現場的情景后,米哈伊爾已經察知今天等著他們的工作是什麼了。原來這個比自己小几歲的土耳其人是要把艦隊拉過陸地,而不是要拉大炮!塞爾維亞騎士的身體像是在顫抖,與其說是因為驚訝,不如說是因為恐懼。
穆罕默德二世不缺人也不缺物,他毫不吝惜地把這些全都投了九*九*藏*書進來。木製的軌道上抹遍了動物油脂,裝有輪子的載貨台每兩個一組,上面載著從海里拖上來的船,桅杆上還懸著帆。巧得很,風也正從海上刮來。沉重的船隻被捆綁在載貨台上,由左右成排的牛牽引著,船腹和船尾由眾人推著,開始沿上坡的軌道朝山上移動。加拉塔山丘的最高處高達海拔60米。划槳手在這裏乘上被推到山頂的船,沿著像上坡一樣鋪就的下坡軌道便能滑入金角灣。
可是到了下午,熱那亞船員說因日落前準備不出合適的船,要求把行動延期到4天後的28日。威尼斯方面只能接受。科科毫不掩飾自己的憤怒,認為現在浪費一分鐘都是致命的,即使只有威尼斯船,也必須按計劃行動。可是事到如今,這也難以辦到,依熱那亞人的性格,他們不會一聲不吭地這樣看著。
米哈伊爾沿著圍繞熱那亞居留區的城牆,從外側繞行到了博斯普魯斯海峽的岸邊,發現蘇丹和重臣們正齊集在遠離大本營的這個地方,他感到異樣,但沒有時間讓他懷疑。土耳其盟國軍團的各隊隊長被一個個地傳去,並被告知了今天一整天的作業內容,然後立即奉命率隊前往分工地段,投入施工。米哈伊爾的塞爾維亞軍隊負責的是從海峽岸邊向上傾斜的一部分上坡地段。

接著有人提出,讓軍隊在加拉塔地區登陸,破壞安裝在那裡的大炮,火攻金角灣里的土耳其艦隊。可是,這個意見也因為不現實而未得到大家的贊同。扎加諾斯帕夏的軍團已經陳兵加拉塔,而要有足夠數量的戰士去對抗他們,就不能不分散市內的防衛軍力。而全軍只有約7 000人,無法分兵。
可是不知哪裡走漏了風聲,熱那亞人還是知道了這件事。24日早晨,他們涌到威尼斯商館,說很遺憾自己被排擠在外,逼迫特萊維森讓他們參加行動。由於打贏了與土耳其的海戰,他們自信爆棚。皇帝也總認為,如果熱那亞和威尼斯這兩大海洋民族合作,共同抵抗土耳其,那將是最強大的援軍,於是勸特萊維森滿足熱那亞人的願望。特萊維森無權駁回皇帝的請求,於是定下熱那亞人帶一艘船參戰。
金角灣的制海權並沒有完全落到敵人的手裡。儘管土耳其船在數量上佔有優勢,但還不能輕易組織對海戰實力卓越的熱那亞船和威尼斯船的進攻。威尼斯人認為夜襲的失敗緣于熱那亞人的背叛。而熱那亞人雖然內心害怕真是由於自己人的背叛,嘴上卻反駁說失敗的真正原因是科科急功近利。兩者之間的關係比以前更加惡劣。
就在這時,岸上的大炮突然開火。隆隆的炮聲密集響起,第三發炮彈擊中了科科的船。小型船瞬間化作一團火球沉沒了。這種情況下其他2艘快船也根本無法繼續進行火攻,只好回撤read.99csw•com,企圖躲到大船的後面避險。
守方海軍總司令特萊維森決定不再等到明天早上,在司令許可權範圍內先行動起來。他首先派出一艘小型快速加萊艦,作為偵察船在土耳其艦隊附近游弋,了解在金角灣深處下錨的土耳其艦隊的動向。同時,他指示沿海鏈布防的船隻,不僅要像以前那樣防禦來自前方的攻擊,以後還要能預料到來自後方的攻擊,不能再有隻要在金角灣就一定安全的想法。偵察船傳來情報,說土耳其軍不僅像以前那樣在熱那亞居留區東端,還在灣內土耳其船隊停泊海域附近的岸邊也架起了大炮。也就是說,如果輕率地靠近停泊在灣內的土耳其艦隊,岸邊的大炮就會開火。而且,雖然加拉塔的熱那亞居留區有城牆,但城牆外圍的東西兩端受到土耳其大炮的夾擊,如今也不能讓人放心了。停靠在熱那亞居留區碼頭的船隻以後也必須日夜巡邏了。當天夜裡,只有威尼斯人參加的對策研究會開到了很晚。
威尼斯人也不服地爭辯道:
但是特萊維森司令根本顧不上船上嘈雜的雜訊。他在土耳其船尚未全部在金角灣下水前就已感到茲事體大。通信兵當即飛奔到米諾託大使處。米諾托也有同感,向皇帝派出使者請求召開緊急作戰會議。然而,宮廷里的一切都已經形成了拜占庭式的緩慢節奏,回話說將於明早召集開會。
4月22日,離正午還有一段時間。君士坦丁堡金角灣一側城牆上的一名哨兵突然發出了胸腔被揪住一樣的叫聲。其他人忙問怎麼回事,他卻好像找不到解釋的語言,只是用手指著前方喊叫。士兵們朝著他指的方向望去。與此同時,停泊在金角灣里的船上的瞭望兵也發現了這一情況。人們呆若木雞,說不出話來。順著他的視線望去,只見掛著紅底白色新月旗的船一艘接著一艘地滑進灣里,像是從滑台上滑下來的玩具船。滑進金角灣的船立即划起槳來,形成一道防護欄,保護著後面滑下來的友船。所有船隻在很短的時間內全部入水,至少在望著這番光景啞然失語的人看來,這隻是一瞬間的事情。然而,土耳其艦隊卻是不容置疑的現實存在。艦隊在恍如白日做夢的人們的眼前編隊后駛向了金角灣深處。
但即使大船也不可能毫髮無傷。兩艘大船被擊中了好幾彈,船員們都在拚命滅火。幸好船舷放有防禦袋,大型船才沒有受到致命的打擊。然而,加萊艦因為船身較矮而沒有這樣的防禦準備。而且敵人的炮擊集中在特萊維森乘坐的那艘船上,彷彿敵人知道海軍總司令就在上面。終於,兩發炮彈命中船體,桅杆折斷,船身大幅左傾,海水開始灌入船內。特萊維森命令船員放下小艇。很快,分乘小艇的船員就和特萊維森一起被僚船救起。他們藉著黎明前的微光,同追擊而來https://read.99csw•com的土耳其艦隊進行了一個多小時的海戰。隨著日出,兩軍各自回到停泊地。

與會者提出了各種建議。拜占庭方面有人說,如果能拉熱那亞人共同抵抗土耳其,便一定能打贏。可更多的與會者認為,熱那亞居留區一直以來維持中立,這不是一朝一夕能夠改變的。這個建議因不適合解決目前的緊急事態而未被採納。
然而,知道計劃的人越多,實施的時間越拖延,暴露的風險也就越大。在這4天的時間里,一個住在加拉塔居留區並暗通土耳其軍的熱那亞人得知了這個計劃。
第三個提議是黑海航線上無人不知的威尼斯船長科科提出的。他主張只能靠小股精銳部隊夜襲,趁夜出動少數船隻靠近土耳其船並燒掉它們。他還請求讓他自己親自指揮這支敢死隊。拜占庭方面對此沒有異議。特萊維森司令提出,出於隱秘和迅疾行事的需要,建議此事由威尼斯人單獨執行。大家都認為理所應當,並達成了一致,不再通知熱那亞人。會議決定於24日半夜實施夜襲。
到了4月的最後一天,穆罕默德二世果斷採取行動,打碎了那些自我安慰地說金角灣里的土耳其艦隊只會原地待命的人的幻想。在土耳其艦隊組成的堅固壁壘的內側和君士坦丁堡陸牆與金角灣一側的海牆會合處前的海面上,穆罕默德二世命人用100多個空桶和木板架起了一座浮橋,空桶兩兩一組捆在一起,隔一定距離擺放在兩側,上面再鋪上結實的厚木板。浮橋雖在海灣的深處,但橫跨金角灣,長度有500米,寬度足夠5個士兵並排通過。而且浮橋處處設有橫向突出的大平台,每個平台上都裝了一門大炮。
23日,作戰會議在聖馬利教堂召開,拜占庭方面出席的有皇帝和弗朗茨,以及宰相諾塔拉斯等一干重臣。威尼斯方面的與會者則是米諾託大使、特萊維森、狄多、科科和其他四位船長。威尼斯方面除了大使以外,與會者都是大海的弄潮兒。此外,出席會議的還有經常以教皇代理人身份出席會議的伊斯多爾。應邀參會的熱那亞人只有陸軍總司令朱斯提尼阿尼一人。
4月21日凌晨,土耳其軍中的盟國軍團接到命令,要他們這一天到加拉塔集合。在這以前,除了總攻以外,他們一直被驅遣進行填埋護城河的作業。米哈伊爾的腦際忽然閃過了一個奇怪的念頭,但他並未去深想。昨天海戰的戰況吸引了人們一整天的注意力,也傳到了陸上被安排進行填埋作業的塞爾維亞士兵的耳朵里。他們雖然不能公開說,但這卻是很久以來難得讓他們心情爽朗的消息。雖然只是命令他們在加拉塔集合且照例沒有說明理由,但米哈伊爾已經料到可能是要他們修理破損的船隻。他讓手下士兵列隊,確認了人員,然後從金角灣深處迂迴前往加拉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