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第五章 海上大捷

第五章 海上大捷

穆罕默德二世用低沉但卻斬釘截鐵的口吻命令前來迎接的海軍將領巴爾托古魯:
很快,土耳其船靠了過來。他們划著槳,行動自由,因而並未下錨。基督教方面的帆船先是留在以下錨處為中心的海域隨潮移動,然後便盡量抱團。土耳其船不讓他們抱團,也把戰鬥力一分為四。5艘加萊艦對付1艘熱那亞船;30艘帆槳兩用船集中對付另一艘熱那亞船;滿載士兵的40艘運輸船包圍了第三艘熱那亞船。希臘大船似乎想得到保護而在中央下錨,20多艘土耳其大小船隻便將它團團圍住。在蘇丹穆罕默德二世的眼前,一場伊斯蘭教徒與基督教徒之間的海戰打響了。
希臘船船員的操作和戰鬥技術均遜熱那亞船員一籌。開始時他們還頗善戰,用的武器是裝滿著名的「希臘火藥」的火藥桶,因而收到了破壞性的效果。這些火藥桶在土耳其船上爆炸,船隻瞬間化作一團團巨大的火焰。
早晨,圖爾桑正在洗漱,一個土耳其士兵粗暴地掀開帳篷簾走了進來。圖爾桑見怪不怪,他按照士兵的要求,靜靜掀開了通往主人卧室的帘子。穆罕默德二世似乎已經醒來,但還躺在床上。圖爾桑通報有士兵來訪,說有緊急情報。
土耳其沒有海軍傳統,巴爾托古魯奉蘇丹之命趕著組建艦隊,自己也是速成的海軍將領。但他在組建艦隊過程中聽取過希臘人的建議,懂得一般的海戰戰術,也知道容易受風左右的帆船不適合海戰。他決定不用靠帆才能行動的船隻,而率領其他以船槳驅動的船隻出陣迎敵。扎加諾斯帕夏手下的精銳部隊也上了大型運輸船。船上雖然備有大炮,但最終一定會發展為近身戰,由戰鬥員的人數決定戰果。精銳部隊不到三個小時便準備完畢。穆罕默德二世率隨後趕到的宰相哈利勒帕夏等一干重臣,九九藏書在熱那亞居留區東端城牆附近的海岸上為出陣迎敵的艦隊送行,並打算在那裡觀戰。
穆罕默德二世面色蒼白,一言不發,與其說是憤怒,不如說是屈辱在折磨著他。沒有航海傳統,沒有海軍歷史,這些統統不是借口,打仗只看結果。何況,敵船再大也只有4艘,數量超過百艘的船撲上去還打了敗仗。這百艘船也不都是小船,其中還有40艘只比4艘敵船略小一些的大船。這明顯是一場輸在操縱技術和海上戰鬥力上的敗仗。
然而,土耳其方面佔著數量上的優勢。士兵是這樣,撂倒一個又來一個,新的敵兵不斷衝上來。船隻也是這樣,燒掉一艘又有一艘逼上來。年輕的蘇丹沒有干坐著。他彷彿是在親自作戰,騎著馬踏進了淺灘。馬蹚著海水閃著黑光,白色大披風浸濕了,緊緊貼在馬肚子上。但他根本不在意,忽左忽右地在海中來回。他一會兒大聲呵斥士兵,一會又同樣大聲地激勵他們,發瘋似的反反覆復。
21歲的穆罕默德二世皮膚光滑,平時總是透著血色。那天晚上,他茶飯不思,一個勁兒地灌酒,臉色總是蒼白,銳利的目光凝視著一點。哈利勒帕夏勸他回大本營大帳,年輕的主人卻不理睬;勸他至少去附近扎加諾斯帕夏的營帳休息,年輕的主人也不回答。無奈,人們在原地臨時支起一頂帳篷,除了斟酒的圖爾桑以外,任何人不敢靠近蘇丹。這名21歲的帝國之主在沉默中度過了整整一夜。
也許是因為土耳其海軍將全部戰船都投入了君士坦丁堡的海上封鎖行動,海峽里連土耳其船的影子都看不到。船隊順風順水,無人干擾地順利通過了海峽,並且順利通過了位於海峽出口的土耳其唯一海港加里波利。沒有船從港口駛出攔截,也許是密集航行的大型船船隊讓他們發怵。
可是,充滿野心的21歲年輕人懂得,自己要做的另有其事,而不是只聽神職人員之言。佔據著年輕人內心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找到彌補海軍力量的劣勢並使之轉化為優勢的方略。
金角灣深處架起了一座簡陋的橋。只有在通過這座橋的時候,穆罕默德二世走得緩慢且謹慎,其他地方他都九*九*藏*書是快馬加鞭。穆罕默德二世驅馬趕往扎加諾斯帕夏的營帳是為了命令他儘快帶領盡量多的勇士前往「雙圓柱」。接著,穆罕默德二世又繼續快馬加鞭直奔土耳其艦隊停泊地「雙圓柱」。純白的大披風與疾馳如風的黑馬馬背平行著迎風飄舞,直到抵達碼頭才落到馬背上。
從能否迅速起錨可以判斷出航海技術的優劣。在眼下這樣的時刻,熱那亞船員充分展示了他們的種種能力,連地中海世界數一的威尼斯人都不得不認可。
可是,就在太陽將落的瞬間,風平浪靜的海面突然開始起浪。風颳了過來,而且是對基督教徒很幸運的北風。

守衛君士坦丁堡的人們也都緊張地守望著北上而來的4艘船,大氣都不敢喘,安靜得似乎能聽見旁邊的人的心跳聲。瞭望哨的第一次報告很快傳遍全城。不用去守衛連續遭到炮擊的陸牆的人們,成群結隊地爬到面朝大海的城牆和教堂高高的鐘樓上,凝望著海面。皇帝也在固定海鏈一端的塔樓上須臾不離。他的身邊不僅有經常貼身待命的弗朗茨,還出現了宰相諾塔拉斯和伊斯多爾樞機主教的身影。特萊維森站在停泊于海鏈內側的熱那亞船高高的瞭望台上,他身邊站著手拿旗幟的船員,一旦需要出擊增援,這名船員可以立即把司令官的命令傳達給其他船隻。尼科洛在停泊于海鏈最靠近君士坦丁堡的威尼斯加萊艦上待命。沒有比加萊艦更適合實施海上進攻的船了。熱那亞和拜占庭並沒有法律規定船醫必須上船,他們的船上未必有船醫可以在出現傷員時進行應急處理。
太陽升上中天的時分,大群蜈蚣般南下的土耳其艦船擋在了正在北上的4艘船的前面。土耳其海軍將領迅疾下令降下帆布。基督教徒的船隊像是沒有看見一樣繼續北上。博斯普魯斯海峽的海流從北面過來,被南風颳起,海面起了大浪。土耳其船似乎駛得非常吃力。基督教方面的船員從船側看著他們,繼續北上。土耳其船企圖靠近,那4艘船卻掠過它們繼續前進。土耳其船好不容易靠了上來,卻被等候多時的熱那亞船逮了個正著,熱那亞船員從高高的瞭望台上拋下石頭,砸九九藏書中土耳其人,排列在船舷上的石弓兵射出箭矢,準確地撂倒膽怯的土耳其士兵。雙方北上的追擊戰大約持續了一個鐘頭。4艘帆船靠近了海岬前端,左轉便可進入金角灣。就在此刻,狂風突然停止。4艘大型帆船的帆布呼啦一下癟癟地垂了下去。從博斯普魯斯海峽南流的海流中的一股支流撞到海岬後向北迴流,4艘船都被卷了進去。這種現象在南風勁吹后尤為明顯。
聽完士兵簡短的報告,蘇丹沒說什麼,回頭看了看背後。圖爾桑已經站在那裡待命,手上捧著洗漱所需要的一切。

夜幕巧妙地掩護了這個大胆的計劃。蘇丹的怒吼聲猶在耳畔,土耳其海軍將領已經下令自己的船撤退。他覺得,同黑暗夜色中的海戰相比,蘇丹的震怒更容易忍受。遵照特萊維森的指示,從歷時半日的激戰中解放出來的4艘船落下帆布,由加萊艦牽引,在城牆上擁擠的人群發出的歡呼聲中進入了安全的金角灣。
海軍將領巴爾托古魯即便聽不見主人的怒吼聲,也應該看得見主人騎著馬在淺灘上瘋狂驅馳的身影。他決定先放下防禦完善且難以攻破的3艘熱那亞船,首先用已經陷入苦戰狀態的希臘船進行他們的血祭。他當即向分散在四個地方的全部船隻發出了信號。可是熱那亞船根據敵船的動向立刻注意到了這個戰術變化。
4月20日早晨,船隊順利穿過馬爾馬拉海,從所在位置已經能夠遠遠看到對面的君士坦丁堡。城牆上的瞭望哨很快發現了船隊。同時,土耳其監視哨也似乎發現了飄著熱那亞共和國和拜占庭帝國國旗並不斷靠近的船隊。4艘帆船一邊小心翼翼地操作風帆,以便更好地利用順風,一邊繼續一路北上。
然而,認為無計可施的都是不懂行的觀戰者。同樣是觀戰者,特萊維森和其他熟悉這一帶海域的人則不認為大勢已去。4艘船上的船員們也只是在等待拋錨的時機而已。剛到水深20米的地方,4艘大型船便發出了落錨的巨響,這聲音響徹海面,壓過一切。間不容髮,身經百戰的船員們沒有一個無用的動作,全部進入戰鬥位置,形成了迎擊的態勢。
雖然熱那亞船的體型龐大,但起九-九-藏-書錨速度之快令人驚異。在土耳其船尚未形成隊形的時候,3艘熱那亞船已經從左右和船尾緊緊貼上了希臘船的船舷。就連站在遠處君士坦丁堡城牆上觀望的人都以為海上瞬間出現了一個擁有四座塔樓的高大城堡。在周圍的土耳其船看來,眼前像是突然堵上了一座銅牆鐵壁。此後,便是自身已成防禦牆的3艘熱那亞船與執拗咬住它們的土耳其艦隊之間的戰鬥。激戰在夕陽下繼續著。
這些年來,君士坦丁堡的居民從未如此地欣喜若狂。皇帝也登上剛剛停穩的船隻,挨個兒對剛剛結束激戰的人說出讚賞和感謝的話語。居民們也個個狂喜,到處在說著土耳其人死亡過萬,基督教徒卻無一人戰死。可這話只能令直接參与救治的尼科洛發出苦笑。土耳其方面戰死者約有百人上下,加上傷者也不到500人。而基督教方面則有23人戰死,船員幾乎半數負傷。診療所比其他任何地方都能反映出戰鬥激烈的程度。尼科洛覺得,診療所的工作人員恐怕很快連晚上也沒有時間睡覺了。外面在為4艘裝滿武器彈藥和糧食的船隻卸貨,卸貨作業熱鬧地持續到深夜。
癟癟地掛在那裡的帆布眼見得被北風吹鼓了起來。趁此機會,4艘基督教船緊緊抱成團,以沖開土耳其船的包圍,開始向金角灣海鏈的方向前進。夕陽落下之時,金角灣入口處君士坦丁堡一側固定海鏈的繩索被解開,特萊維森指揮的3艘威尼斯加萊艦吹著嘹亮的軍號從開口處駛出。軍號吹得威武雄壯是為了讓敵人誤以為金角灣內的船隻已全部上陣。
從接到報告到走出大帳,穆罕默德二世花了不到10分鐘。其間還向幾個傳令兵發出了指示:全天持續炮擊。然後他飛身躍上牽到大帳前的愛馬,身後只有圖爾桑一名隨從。
「基督教徒的船正在靠近,儘可能把4艘船都給我俘獲!如果不能俘獲就立即擊沉!不論發生任何情況都不允許放過一艘船!」
這一夜,年輕人的腦子一片空白。海戰失利后他先是下令殺掉海軍將領巴爾托古魯,然後在屬下拚命哀求下又饒了他一命,但作為懲戒又下令沒收巴爾托古魯的財產分給新軍軍團士兵……現在這一切他已經拋之腦後九_九_藏_書。這時,一位態度冷靜、想立即給予忠告的伊斯蘭教高級神職人員送來了一封信,他也只是讀了一遍后再也沒有多看一眼。信上寫道,打敗仗的責任在於蘇丹自己,士兵多數都不是真正的伊斯蘭教徒,他們因利益而參戰,要讓他們打仗只能用戰利品去引誘。信上還說,君士坦丁堡必定會如我們所預言的那樣拿下,這點不必擔心。重要的是蘇丹自己要堅定信仰,打心裏相信伊斯蘭教的教誨和預言。
在君士坦丁堡守望的人們彷彿心臟都不跳了。4艘船無計可施,被沖向北邊,一個勁兒地朝蘇丹觀戰的海岸漂去。土耳其艦隊也乘著朝北迴流的海流逼近了4艘船。
土耳其士兵拚死沖了上來,企圖用尖尖的船頭衝撞敵人的船腹。再靠近一點后,他們就把帶鉤的繩索拋向敵船,試圖鉤住船舷,拖過敵船。他們射出了無數帶火的箭矢,甚至不斷有人想要順著槳突入敵船。然而,熱那亞船員們的勇氣是以熟練的技術為基礎的,這時得到了高效的發揮。帶鉤的繩索鉤到船舷即被迅速斬斷。點燃的大火也被他們訓練有素的行動撲滅。這時土耳其船側一排排長長的槳反而使他們的行動有所顧忌。因為土耳其水手操船技術不夠熟練,己方不同船上的槳屢屢咬在一起,成了熱那亞船極好的攻擊目標。熱那亞船趁此機會,居高臨下,向動彈不得的敵船接連不斷地發射箭矢,沉悶的聲音此起彼伏。不一會兒,土耳其士兵的哀號便響徹海面。
攻防戰打響兩個星期後,一陣強北風向君士坦丁堡及附近一帶襲來。3艘熱那亞船滿載著羅馬教皇出資採購的武器彈藥,被釘在愛琴海希俄斯島的港口動彈不得。3艘都是大型帆船,不能逆風北上。在土耳其第一次總攻之後,風向逆轉,變成了南風。一直等待時機的3艘熱那亞船迅疾駛向達達尼爾海峽,開始北上。在即將進入海峽時,他們又遇上了正在北上的希臘船。這艘船比熱那亞船還要大,是皇帝預先派往西西里採購糧食以備被圍城時救急的。所以,在海運能力幾乎為零的拜占庭帝國,這是能派出的最大且裝備最完善的船,船員也都是百里挑一精選出來的。4艘船會合一處,駛入了達達尼爾海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