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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攻防戰開始

第四章 攻防戰開始

然而,蘇丹很快就會知道防禦鎖鏈的一端固定在熱那亞居留區的塔樓上。居留區中也有不少居民認為洛梅利諾與拜占庭方面瓜葛太深,因而有所不滿。洛梅利諾對米諾託大使和特萊維森羡慕不已,儘管他們境況不同,但率領的卻是全體一致站在拜占庭一邊的威尼斯人。但羡慕是一回事,他也並無他法。洛梅利諾想,等到蘇丹支起帳篷的時候,他最好派使者前去表示歡迎。
4月4日凌晨,當魚肚白的晨光即將開始瀉下的時分,他實在憋不住爬了起來,躡手躡腳地走到了外面,登上了內城牆,接著又登上了一座控制內城牆要害部位的塔樓。這裏離地面的高度已經超過了25米。在他的眼睛下方,外城牆延綿相連,外側還圍著外柵欄。外城牆塔樓上還能看到昨晚通宵執勤的崗哨的身影。
不讓同一個民族的人防禦同一個地方,而是把不同民族組成的防衛軍分成小隊並混合起來形成防禦體制,這是皇帝提出的方針。他認為這樣既可以緩解各民族之間的不和,又能最大限度地發揮各民族的力量。陸海軍全軍總指揮由皇帝擔任,海軍總指揮由威尼斯人特萊維森擔任,陸軍總指揮由熱那亞人朱斯提尼阿尼擔任,也體現了皇帝的這個意圖。不過,儘管指揮官是其他國家的人,但這支混合軍隊如今卻充滿了團結一致、堅決防禦的氣概,倒是顯得皇帝的深謀遠慮多餘了。
這場海戰的結果大大折損了穆罕默德二世的傲氣。但他知道,再訓斥巴爾托古魯也提高不了船員的能力。年輕蘇丹下令改良大炮,責令烏爾班根據目標重新計算彈道距離。幾天後,烏爾班便完成了適合目標的改良工作。設置在相同位置的改良大炮,第二發就命中了正從海鏈以外的海上返航的一艘船。從此以後,基督教艦隊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樣自由往來於海鏈內外了。
在拜占庭帝國地位僅次於皇帝的宰相諾塔拉斯率領貴族們負責從那裡直到皇宮的下一段城牆。這樣的安排反映出皇帝擔心希臘人會反對把這個重要區域的防禦交給「拉丁人」。金角灣內基督教艦隊的總指揮已經決定由威尼斯海軍將領加布里·特萊維森擔任。
「扎加諾斯帕夏在幹什麼?」
「當上帝國皇帝后得換匹白馬了!」
前進至距離400米處,城牆的威儀便真正地以一種肉體上的壓迫感衝擊每個看到它的人。4月7日早晨,蘇丹視察了完成最後布陣的全軍,圖爾桑跟隨著他。圖桑爾發現聖羅馬努斯城門附近的外城牆上有一群軍官在向這邊觀察。人群中有一個人騎在白馬上,身上的紅色大披風隨風飄擺,這人大概就是拜占庭皇帝吧。穆罕默德二世似乎也注意到了對手,隨即毫不畏懼地掉轉了黑馬的方向,侍童也慌忙跟著拉緊韁繩。
守衛佩格門附近城牆的烏貝爾蒂諾昨晚一宿沒有合眼。他並沒有被派出去放哨。長官命他休息,他便跟其他人一起在內城牆塔樓的一隅躺下,但怎麼也睡不著。對這位20歲的年輕人來說,這是他親身參加的第一場戰鬥。
儘管守軍每天晚上都會進行修復工程,但長達一個星期的炮擊還是讓外城牆處處露出了牆體,防護柵欄也靠碼放裝滿泥土的大桶才勉強維持著形狀。中城牆一帶的損毀尤為嚴重。穆罕默德二世不喜歡讓士兵休息,他不顧炮擊仍在繼續,命令士兵冒著頭頂飛過的炮彈連日作業,終於20米寬的護城河也多處被填平,幾乎與地面高度一樣。
可是,僅僅關注鞏固陸地防禦是不行的。有情報傳來,說土耳其海軍正在馬爾馬拉海北上。基督教方面的海軍也立即進入了警戒狀態。
然而,只有米諾託大使和特萊維森等威尼斯人同意這位威尼斯醫生的推測,其他人的意見都是「不可能是這個數」。佛羅倫薩商人特達爾蒂說是有20萬人。皇帝的心腹弗朗茨也是同樣的主張。總體來說,希臘人認為的數目都很大,伊斯多爾樞機主教說不會低於30萬人,甚至有人說有40萬人。尼科洛覺得,拜占庭人此刻恐怕還在表現不顧現實的傾向,他心裏苦笑著,不再堅持自己的主張。
敵軍已臨城下。從第一眼看到敵軍的那一瞬間起,沉重的寂靜便籠罩著君士坦丁堡的居民和守軍,仍久久無人打破。
作為侍童,13歲已經有些超齡了。但對圖爾桑來說,這可是他第一次隨年輕的主人參加正規戰鬥。正因為如此,當少年第一次看到君士坦丁堡的城牆在遙遠的前方延綿相連時,內心充滿了讚歎的情感。這三道九_九_藏_書城牆可是被譽為地中海世界最為堅固、最易守難攻的城牆啊。
「明天早晨,全軍前進到離城牆400米處!」
伊薩克帕夏率領的安納托利亞軍團在君士坦丁堡陸牆從南向北直到萊卡斯河谷這一段布陣。蘇丹的大本營放在從這裏沿河谷下坡再上坡的起伏地帶,以聖羅馬努斯城門為中心的一帶由哈利勒帕夏指揮的土耳其騎兵和新軍軍團布陣。卡拉德賈帕夏指揮的歐洲軍團對付自此向北從查瑞休斯門開始繞過皇宮下坡到金角灣一帶的城牆。給非正規軍團的命令是讓他們在這兩個軍團背後布陣。從各軍團抽調士兵組成的扎加諾斯帕夏軍團在從金角灣北邊到博斯普魯斯海峽一帶的加拉塔山丘,即熱那亞居留區外側的地區布陣。
第二天是4月8日,一大早就開始淅淅瀝瀝地下起雨來。守方不認為敵人會在雨中發起進攻,但還是在指定的防守地區布置了防守部隊。可是讓人感到震驚的不是槍彈,也不是箭矢,而是很多人和牛在泥濘中開始安裝的大炮。尼科洛在距離很遠的城牆上眺望著人拉牛拖的大炮安裝工程,心裏知道那是一項艱難的工作,首先要用巨石打牢基礎,然後架上厚厚的木板,再在上面安裝大炮。稍有疏忽,沉重的大炮就會在雨中滑動滾下。每次大炮滾下時都能聽見慘叫聲,不再動彈的人被胡亂地扔在一邊后,安裝工作再次開始。牛比人更得善待,而大炮又比牛更得善待。這種做法對尼科洛來說不啻一次衝擊。
蘇丹的一次錯誤判斷幫助守方佔得了先機。土耳其在進攻時一次投入了過多的兵力,士兵們因此自相擠撞,進退兩難。裝備充分、士氣高昂的守軍瞄準敵兵彈無虛發。連續4個小時的戰鬥之後,土耳其方面鳴金收兵。加上自相踐踏而死的人,土耳其方面戰死200多人。而守方的情況是無人戰死,軍醫長尼科洛只需要全力治療輕傷者。
4月12日,早晨的陽光開始把溫暖灑向大地。晨曦像是信號一般,土耳其軍隊的大炮一個接著一個開了火。轟隆聲震耳欲聾,巨大的石彈劈風飛來,守兵不顧一切地逃開。敵人並沒有瞄哪兒打哪兒的本領,延綿不斷的高高城牆就是目標,開炮總能打中什麼東西。每次炮彈命中防護柵欄和外城牆,周圍都會被塵土籠罩。塵土散去,崩塌的柵欄和露出牆心的城牆便會露出慘象。裝滿皮革和羊毛的口袋沒有起到任何作用。
到此為止都是對已在行軍過程中下達的命令的最終確認,重臣們只要點頭表示領命即可。但當穆罕默德二世說出下面的命令時,他們都把疑惑的眼光集中在了年輕主人的身上。
「如果相信希臘人的話,這仗就沒法兒打了!」
但是,對金角灣一側的進攻直接關係到能否成功稱霸金角灣。橫跨入口的鐵鎖鏈就是為阻止來自金角灣的進攻而實施的策略。既然把金角灣的防禦交給了威尼斯人,這一帶城牆的防禦當然也要以他們為主體。因此,威尼斯人也承擔了碼頭一帶的城牆防禦任務。
4月11日,君士坦丁堡居民似乎改變了關注的目標。昨天還在觀看大炮安裝工程,今天他們卻爬上城市對面馬爾馬拉海邊的城牆上去觀看土耳其艦隊了。海軍將領巴爾托古魯率領的土耳其艦隊是一支龐大的艦隊,竟然耗時半天才在不勝驚嘆的人們眼前全部通過。根據尼科洛的計數,土耳其的艦隊有加萊艦12艘,大型船70艘到80艘,運輸船20艘到25艘,剩下的均為小型船,共計145艘。特達爾蒂所說的數字略少一些。不過在這時,拜占庭人說的數字仍比西歐人多了很多。弗朗茨說有400艘,而多數人認為,即使沒有這麼多,少說也得有300艘。
不過,開炮的一方也不是萬事順遂。大概因為基礎不夠牢固,每放一炮,大炮就會劇烈地左右搖晃,有的還從炮台上滾落下來。可能是操作巨炮更加困難的緣故,即使操作小心加小心,一門大炮一天也只能發射七發炮彈。不過,這七發炮彈對守方造成的巨大損傷超過了一切其他兵器。拜占庭宮廷里沒有一個人知道,這就是自己嘲笑著趕走的匈牙利人建造的大炮。而且也沒有一個人會想到,這讓人心臟收縮的隆隆炮聲會持續整整7個星期。話說回來,防禦的一方根本沒有餘地去放鬆警惕。從這一天起,修補白天被破壞的地方便成了他們每天夜裡的工作。
然而,誰都看得非常清楚,唯一面向陸地的一邊將會受到敵人主力的攻read•99csw.com擊。30年前土耳其就曾經從陸上發起進攻。雖說除了皇宮周邊是單層外其餘都是三層城牆,但這些地方必須配備守軍中陸軍的主力部隊。
沒等主人說出「把他叫來」,少年已飛身上馬。
面對這些父輩重臣,21歲的年輕人似乎根本不想徵求什麼意見和進言。他只是一個接一個地向他們每一個人發出了簡潔的命令,便結束了作戰會議。
同樣是有生以來第一次看到君士坦丁堡的城牆,同樣被城牆的威儀驚得目瞪口呆,米哈伊爾卻與土耳其少年正相反,他的心情沮喪透頂。他和手下塞爾維亞騎兵的騎士榮耀被剛剛傳來的蘇丹命令擊得粉碎。
過了一會兒,剛才的兩隻小船回來了。托著鐵鏈的木筏漂浮在海面,隨波蕩漾。君士坦丁堡的晨霧儘管任性,但到了這個時刻也開始迅速淡薄。尼科洛決定讓特萊維森一個人留下,等著從索里戈那裡得到準確的報告,而自己回威尼斯商館去。威尼斯收到的情報說,土耳其軍的先鋒正在不斷接近。
日落後兩小時,土耳其開始了總攻。與預料的一樣,主力照舊集中在中城牆。天空的暮色尚未褪盡,火把映紅了蘇丹的大帳,漆黑的夜空中升起了一道高高的火焰,這就是總攻的信號。鼓聲像草原刮過的風一樣傳遍四方,威武的號角聲響徹天際。10多萬敵兵發出的吼聲震撼著大地。城牆內警鐘噹噹當地敲響,宛若悲鳴。守軍總指揮朱斯提尼阿尼面不改色。守軍人數雖少,但已經按照他的正確指示高效地布置到位,可以充分發揮作用。
君士坦丁堡城建在一個三角形半島上,其中的一條邊略呈弧形。三角形的底邊,即面對馬爾馬拉海的一邊,不僅面對大海,而且正面迎著博斯普魯斯海峽的湍流和北風,在拜占庭帝國1 100多年的漫長歷史中,這裏從未受到過敵人的攻擊。大家認為這次這裏也只需在一道城牆上配置少數守兵。負責這個地區防禦的是樞機主教伊斯多爾和他帶來的200名士兵。若有需要,這200名士兵中的一半將被調去守衛陸牆,即他們還是預備隊。南面則由西班牙領事佩雷·朱里奧率領的加泰羅尼亞人的一隊人馬防禦。土耳其的流亡王子奧爾汗及其手下的土耳其人負責把守再往南一帶的城牆。
穆罕默德二世還命令他們殺掉馬匹!被殺的馬匹變成肉塊,裝進羊皮口袋,放到金角灣深處的水裡儲存了起來。這些肉不能給只吃羊肉的土耳其士兵食用,而是要給從基督教國家來參戰的士兵食用的。塞爾維亞的1 500名精銳騎兵就這樣在前線被配置到了後方,化作了4 500人的步兵集團,隸屬於戰鬥一開始就一定會被趕到最前線的非正規軍團。

連接皇宮的城牆由威尼斯部隊守衛,特達爾蒂便屬於這支部隊。他和騎士兩人一起登上了那裡的一座塔樓。他被叫來完成一項工作:把拜占庭帝國國旗和威尼斯共和國國旗掛到位於君士坦丁堡最西北端的塔樓上。希臘和威尼斯的這兩位騎士對這項工作十分熟練。很快,塔樓上空便高高飄揚起了天藍色底上印有銀色雙頭鷹的拜占庭帝國國旗和紅底上印有金色聖馬可獅子的威尼斯共和國國旗。
蘇丹甚至沒有向宰相詳述下達如此命令的緣由,只有一刻不離地侍奉在穆罕默德二世身邊的圖爾桑知道主人的想法。

到了彌撒的時刻,教堂的鍾也不再響起,路上的行人似乎也在盡量不發出腳步聲。耳畔只聽見一種聲音,那是敵軍在城外前移陣地發出的宛如風聲又難以分辨的混合聲音。
就在第一次布陣的當天,就在蘇丹的大帳已經撐起,其他帳篷還沒有完工的時候,有幾個熱那亞居留區的代表在長官洛梅利諾的帶領下前來拜會致意。穆罕默德二世接見了他們。不知道什麼原因,他的目光停在了代表中的一個人的身上,要求他最後留下來。不知道是因為這位絕對君主的意外禮遇使這人動了心,還是因為過於思慮自己居留區的存亡,這個熱那亞人主動並且誠實地回答了穆罕默德二世提出的問題。據此,穆罕默德二世了解到,拜占庭軍中也有一些大炮,但裝填石彈點火后,不但石彈發不出去,大炮自身還會爆炸,連安放大炮的城牆都會被炸壞。這個情報表明希臘人的大炮完全無用,這與熟悉君士坦丁堡情況、當時被蘇丹待為上賓的一個義大利人——古典學者齊里亞科·德·安科那的說法一致。於是穆罕默德二世才在九_九_藏_書隨後召開的作戰會議上接連下達了陣營前移的命令。
尼科洛不愧是醫生,時刻保持著理性,並未被精良裝備蒙住雙眼。眼下成群的土耳其士兵雖然裝備寒酸,但卻多如螻蟻,在數量上佔有壓倒性的優勢。他想準確地知道敵軍人數究竟有多少,便通過為在最近處布陣的一隊敵軍計數的方法來推測全軍人數。結果他判斷,假定有四分之一的軍隊布置在從這裏看不見的加拉塔地區,那麼土耳其的全部軍隊實實在在地有16萬人之多。
位於君士坦丁堡西北部的皇宮裡正在召開作戰會議,完成金角灣封鎖作業后趕來的特萊維森也參加了會議。這種會議從去年年底開始已經不知道開了多少次,但全體與會者都在無言之中感到,今天的會議也許是進入戰鬥前的最後一次了。大家確認了之前決定的防禦分工,無人反對,便迅速結束了會議。
土耳其全軍今天剛剛按照蘇丹的命令在離城牆14千米的地方完成布陣,明天又要他們挺進到距牆1.6千米的地方。不過,哈利勒帕夏等重臣沒有一個人向鬍鬚尚稀的主人詢問原因。第二天,重臣們重新支起帳篷。就在這項十分麻煩的工作告一段落,重臣們剛鬆了口氣時,他們又收到了蘇丹的第二道命令。
然而,既然知道不用擔心敵人炮擊才去移動陣營,那如果一次性前移到距離400米處,大軍布陣也就只需辛苦一次。可是,穆罕默德二世卻命令分階段進行,第一次前移到1.6千米一線,第二天再前移到距離400米的地方。圖爾桑也想象不出其中的緣由。不過,皇宮的氣氛已經與前任蘇丹的時代完全不同了,這一點是明確的。圖爾桑覺得,自己的主人與其說是想受到親信的愛戴,不如說想成為讓他們畏懼的君主。唯其如此,從重臣到士兵才會不可思議地像穆罕默德的手腳一樣雷厲風行。三次布陣順利完成,簡直讓人不能相信這是15萬人以上的大軍在移動。
蘇丹的大帳要比普通帳篷大一圈,用紅底金線縫製而成,耀眼奪目。大帳里,穆罕默德二世坐在正中央的寶座上,右邊坐著一排大臣:宰相哈利勒帕夏、安納托利亞軍團統帥伊薩克帕夏、歐洲軍團長卡拉德賈帕夏。遲到的扎加諾斯帕夏深深地行禮后也坐了下來。蘇丹的左邊位子上坐的是將軍和海軍將領、伊斯蘭教高級神職人員等。土耳其的首腦團隊齊聚一堂。
被牽引過去的沉重鐵鎖鏈沉在海中,岸上看不見。岸上只能看到跟著兩隻小船不斷延伸的一排木筏。木筏連接著鐵鎖鏈,可以防止鐵鎖鏈在固定在兩岸的塔樓上之前沉入海底。拉鐵鎖鏈是為了阻止船隻通行,巨大的防禦鐵鎖鏈必須是貼著海面安裝才能起作用。這項工作說起來簡單但做起來不易,幾名熟練工在熱那亞人索里戈的指揮下有條不紊地進行著作業。
守方也沒有隻是旁觀從這天開始持續了三天的大炮安裝作業。他們研究了針對大炮攻擊的對策,並立即付諸執行。他們加固了圍在外城牆外側10米處的柵欄,在木柵欄外側碼放了裝滿皮革和羊毛的袋子,以期多少減弱一些被炮彈擊中時的衝擊,又在防護柵欄的上面排列擺放了裝滿泥土的桶,以期多少增加一些柵欄的高度。這些作業不僅使用了士兵,甚至動員了婦女。

「已經不再需要騎兵了,你們改編為步兵參戰!」
然而,在靠海一側的戰線上,基督教徒方面顯示出了優勢。就在陸上響起炮擊聲的同一天,土耳其艦隊離開基地,朝著金角灣入口處壓過來,希冀能夠突破海鏈的防禦。守方也在特萊維森的率領下,用船隻沿海鏈建起了鐵壁銅牆,嚴陣以待。土耳其船上的射手們向他們射來了箭雨。緊貼著加拉塔熱那亞居留區東側城牆安裝的土耳其大炮又開始轟隆隆地響了起來。土耳其船一靠近基督教徒的船隊就會拋過來燃燒的木頭。他們還有人拋過來帶繩索的鉤子,鉤住船體,企圖爬上船來。但所有這一切都以失敗而告終。炮彈不能打出更遠距離,不是掉進海里激起水柱,就是命中、擊沉自家船隻,不起任何作用。燃燒的木頭引起的火被船員們熟練地撲滅,箭矢也幾乎沒有殺傷力。西歐軍隊的大型船要比土耳其船高出很多,從船上高聳桅杆上的瞭望台射下的箭矢的命中率反倒更高。說到海戰,海洋城邦國家熱那亞和威尼斯的軍隊無論是在經驗上,還是在能力上都很卓越,打土耳其根本不成問題。實際上,基督教海軍為了轉入攻勢,已經九*九*藏*書從打開海鏈的地方來到了外海。土耳其艦隊為了避免被他們圍殲,只得慌忙逃回基地。
4月9日,熱那亞大型帆船5艘,克里特船3艘,安科納船1艘,拜占庭船1艘,共計10艘船開始在安裝了鐵鎖鏈的金角灣入口處內側防衛。此外,威尼斯加萊艦2艘,威尼斯商用大型加萊艦3艘,拜占庭加萊艦5艘,其他船6艘作為機動部隊在金角灣里的君士坦丁堡碼頭待命。還有其他一些不能作為獨立戰鬥力的小型船也在灣內待命。加萊艦比帆船行動更加自由,因而被用作了機動部隊的主力。
可是,任何人都看得很明白,陸地進攻的結果將決定君士坦丁堡攻防戰的勝敗。從4月4日開始包圍算起的第15天是4月18日,穆罕默德二世在這天下令發起第一次總攻,準備已經就緒。
相反,沿海鏈布置的主戰力是5艘熱那亞大型帆船,這也有冠冕堂皇的理由。5艘大帆船中,1 500噸級的有2艘,700噸、400噸、300噸級的各有1艘。從本國港口的水深方面來看,這些船也反映了大型帆船占統治地位的熱那亞傳統。而對站在碼頭上觀看的人來說,這些船都像是高聳在海面上的城堡,與200噸級的威尼斯加萊艦並排,外行也都能看出熱那亞類型的船肯定適用於防禦。不過,這也體現出標榜正確、協調和連續的威尼斯經商之道和與此相反喜好個人主義的、一次性決定勝負的熱那亞經商之道之間的區別。
圖爾桑獃獃地佇立在那裡,難得聽到的主人的怒吼聲讓他回過神來。
形勢逼著守方首腦儘快對觀察敵人布陣時發現的問題拿出對策。誰都能從蘇丹大帳的位置預料到敵人會把進攻的主力放到萊卡斯河谷的最低處,即聖羅馬努斯門附近一帶。擔任陸軍總指揮的朱斯提尼阿尼率所屬500名士兵從原定歸他負責的地點南下,與皇帝指揮的希臘精銳會合,在這段最薄弱的地帶進行防禦。因熱那亞軍隊轉移而形成的空當由威尼斯軍隊填補。特達爾蒂一邊轉移一邊在想,原本數量就很少的守軍將變得更加分散。
基督教方面的士兵躺在城牆頂的通道上休息,像是死了一般。他們雖然疲憊至極,但個個表情爽朗。土耳其大軍的總攻本來令人窒息,但被他們漂亮地擊退。加之海上作戰成功,他們心裏開始萌生出勝利的希望。再過一會兒,就該像往常一樣緩緩響起早晨第一次彌撒的鐘聲了。僅隔一天之後又發生的一件事,讓他們升起了更大的希望。
就在這時,在凌晨霧靄的籠罩中若隱若現的遙遠地平線微微顫動起來。不,他感覺到地平線高高隆起。隨著霧靄逐漸淡薄,那道隆起成為一道清晰的線條,掩住了整個地平線,像波浪湧來一般地緩緩靠近。烏貝爾蒂諾第一次見到如此數量的軍隊。他回過神來時發現,原本沒有一個人的身後,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站滿了人。這些人也都和烏貝爾蒂諾一樣,屏住呼吸凝望著迫近的人浪。有情報說,土耳其大部隊10天前從阿德里安堡出發,這肯定就是那支部隊了。
「這樣的城牆怎麼能攻陷呢?」
這天早晨,尼科洛和特萊維森一起站在君士坦丁堡一側的金角灣岸壁上,望著剛剛離岸的兩隻小船緩緩划向對岸。兩隻小船有節奏地划著槳,並排前行,船尾橫跨著一根圓木。圓木上捆著用兩個壯漢手腕般粗的鐵棒做成的鎖鏈。巨大鐵鏈的另一端已經用幾股結實皮繩擰成的粗繩固定在裝在君士坦丁堡一側城牆塔樓的鐵環上。只要兩隻小船牽引的鐵鎖鏈能夠連到對岸加拉塔的塔樓上,金角灣的封鎖便大功告成。儘管土耳其海軍的駕船能力差得不值一提,但數量上卻十倍於己,於是特萊維森提出了這樣的對抗方法,皇帝也表示了贊同。這樣一來,敵人會難以入侵,但這也切斷了自己人的退路。希臘人和「拉丁人」中都無人反對這個方法。

很多人站在查瑞休斯門附近的城牆上,屏住呼吸從女牆間望向眼下洪水般湧來的敵軍。尼科洛也在這些人當中。他和守軍首腦們一樣,也不理解為什麼敵軍要不可思議地分兩次前移陣地。他不是第一次見到土耳其兵,但他沒法不對敵人隊長們那簡陋的武裝感到驚訝。他們沒有一個人穿著鎧甲。指揮官尚且如此,兵卒更如同沒有裝備一般。
靠金角灣的一側與馬爾馬拉海一側一樣,面朝大海,並且只有一道城牆。但這裡是博斯普魯斯海峽湧來潮流的一個死角,同時能免於北風的侵襲,這與馬九九藏書爾馬拉海一側大不一樣,從而難以防守。君士坦丁堡以前只有一次被征服的先例,那是1204年第四次十字軍東征的時候,從這裏發起進攻便是當時十字軍成功的原因。
已經抵達的土耳其艦隊停泊在博斯普魯斯海峽出口稍進去一點的位置上,只有那裡可以很好避開潮流和北風。希臘人稱這裏為「雙圓柱」,必須警惕土耳其人以這裏為前進基地,迅速採取行動突破海鏈。
相比之下,守軍士兵的武裝讓人聯想到西歐的鎧甲製作技術展示會。鋼鐵鎧甲閃爍著耀眼的光芒,讓人想起白銀。士兵們在城牆上站成一排,蔚為壯觀。一望便知這些鎧甲都是米蘭製造的好貨。與其說身穿這些甲胄的是威尼斯和熱那亞漢子,倒不如說更像是拜占庭騎士。這些鎧甲都是經威尼斯和熱那亞商人之手,從米蘭進口到這個帝國的,而米蘭以歐洲第一鎧甲產地著稱。
不過,穆罕默德二世既有年輕人的大胆,也沒有忘記細心防備。他並沒有靠近槍彈和箭矢的射程範圍。他在那裡觀察了一會兒外城牆上的人,又撥馬回頭。圖爾桑不得不再次掉轉馬頭,這時他聽到年輕主人自言自語道:
「明天早晨,全軍前進到離城牆1.6千米位置。」
在4月的君士坦丁堡,有很多日子早晨會起霧。有時前一天天氣晴朗,氣溫高企,第二天便霧靄籠罩,直到日上三竿都不肯散去。這讓尼科洛想起了自己在威尼斯每天清早去帕多瓦大學上學的時光。布倫塔河上逆水而上的行船宛若沖入雲中一般,在乳白色的晨霧中前行。1453年4月2日,君士坦丁堡的早晨也是這般霧靄蒙蒙,幾乎看不見金角灣的對岸。
無論是君士坦丁堡城裡,還是守衛陸牆的士兵處,無論是漂浮在金角灣的船上,還是加拉塔的熱那亞居留區,人們都能看到勁風漫卷著並排高掛著的這兩面巨大國旗。在陸牆前布陣的土耳其軍自然也會看到,雖然他們並不想看到。皇帝此前請求同時掛上威尼斯國旗,米諾託大使爽快地答應了。這便向蘇丹公然宣告了君士坦丁堡威尼斯居留區的意志:他們將站在拜占庭一方戰鬥。
靠海一側的戰線開始充滿緊張感。與此同時,陸上籠罩在一片戰前的寧靜之中,萬事俱備,只等開戰。大炮已經安裝完畢。金門前2門,佩格門前3門,4門瞄準聖羅馬努斯門,3門瞄準皇宮前的卡里加利亞門,共計12門大炮。淡淡的月光映照出被夜霧打濕的沉重炮身。到了深夜,連日的北風冷得讓人想不到現在已是4月過半。正在值班放哨的烏貝爾蒂諾在城牆上自己負責的區域來回走動驅寒。他感到,對面3門大炮一直在跟著自己的步伐調整方向,黑洞洞的炮口總是對著自己。這種感覺總也揮之不去。敵人的陣營安靜得令人發怵。

在回長官官邸的路上,洛梅利諾心情沉鬱。他剛去看了封鎖金角灣的作業現場。鐵鎖鏈的一頭固定在圍繞加拉塔熱那亞居留區的城牆最東端的塔樓上。皇帝請求他合作的時候,洛梅利諾無論如何也無法拒絕。這並不是因為他畏懼皇帝的威儀。雖然熱那亞官方命令他採取中立的立場,但他作為熱那亞居留區的負責人則認為,既然30年前君士坦丁堡曾經經受住了土耳其的圍攻,30年後的今天,君士坦丁堡也可能會經受得住這次圍攻。
圍繞皇宮的單層城牆由米諾託大使指揮的威尼斯人防禦。特達爾蒂雖然是佛羅倫薩共和國市民,但他過去與威尼斯商人有很深的關係,志願加入這支隊伍。從這裏向南,接下去是由傭兵隊長朱斯提尼阿尼率領的500名熱那亞士兵守衛的地區。因萊卡斯河谷的存在而地勢變低的地方的城牆叫作中城牆。這一帶由原本打算守衛皇宮的皇帝率領希臘精銳防守。從這裏向南地勢漸高,希臘人、威尼斯人和熱那亞人的隊伍各以一個城門為中心承擔這一帶的防禦任務。學生烏貝爾蒂諾參加了由格里提指揮的守衛佩格門的威尼斯軍隊。
圖爾桑用不著驅馬從金角灣深處迂迴到扎加諾斯帕夏布陣的加拉塔背後的山丘了。他剛蹬了兩下馬腹,就看到扎加諾斯帕夏在士兵亂糟糟的陣中勢不可當地飛奔而來,像是要把那些士兵踹飛一般。侍童驅馬靠近,要向他傳達蘇丹的命令。但扎加諾斯帕夏自認為是穆罕默德二世唯一信賴的重臣,他只用眼睛瞥了一下侍童,連韁繩都沒有松一下。圖爾桑只好慌忙在後面追趕驅馬遠去的大臣。
作戰會議結束回來后,這句話已經成了特萊維森的口頭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