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第三章 人人都去君士坦丁堡

第三章 人人都去君士坦丁堡


「我聽說是要攻打卡拉曼貝格才來的。」
伊斯多爾抑制不住內心的喜悅,心想為了這一天,自己已不知道在東西間往返過多少趟。他相信這將是最後一趟了。君士坦丁堡的天空一片晴朗,宛若在映襯他那爽朗的心情。碼頭上,皇帝派來的宮廷重臣們身穿東方風格的豪華長袍列隊歡迎他。樞機主教騎在事先預備好的馬上,重臣們也騎馬跟在伊斯多爾後面走進城門,200多名士兵身穿鎧甲英姿威武地走在後面。一行人沿著緩緩向上的坡道向聖索非亞教堂行進。通過拉丁區的時候,路旁的人群中響起了掌聲。穿過這裏進入希臘人居住的地區后,人們只是默默地迎接這隊人馬。士兵從頭到腳裹著鋼鐵甲胄,那隊伍讓人感到的威懾力遠遠超過了200人的實際數量。路邊的希臘人的內心都受到了不小的震撼。
米諾託大使和特萊維森司令官來訪,要把威尼斯居留區的集體決定報告給皇帝。弗朗茨把他們引到了皇帝身邊。聽完大使的話,皇帝表示了衷心的感謝,他那溫和的性格展現無遺。皇帝還通報說,幾個小時之前他會見了加拉塔長官洛梅利諾。洛梅利諾報告說滿載500名士兵的熱那亞船近期就要抵達君士坦丁堡。熱那亞和威尼斯同為義大利海洋城邦國家,但為爭奪東方市場,300年以來一直是競爭對手。因此,君士坦丁堡的西歐人社會也分成了兩股勢力,它們之間關係惡劣,兩個居留區之間並沒有正式的聯絡關係。威尼斯大使的訪問也有試探這方面情況的目的。
特萊維森還彙報了海軍現在的實力,措辭之冷靜與通報有船逃跑時沒有任何變化。他報告了幾個數字,從船長到划槳手都已經確認了他們留下來的意志:
尼科洛也看得出,船正在城市周邊繞行,左邊已經可以看到高高聳立的聖索非亞教堂的穹頂,說明船已經來到了著名金角灣的入口。博斯普魯斯海峽在右邊張著大嘴。特萊維森的加萊艦進了金角灣之後便立刻開進了港口。城牆上認出司令旗的人大概已經通報過了,威尼斯駐君士坦丁堡大使米諾托正在碼頭上迎接他們。

航行到近處,船上的人還可以看到從塔向岸邊順坡而下的城牆。接著,聳立在岸邊城牆盡頭的另一座大塔映入了船員的眼帘。這時,要塞響起了空炮聲,這是要船靠岸的命令。威尼斯船當然不會改變方向。順著海峽轉過彎來,「歐洲堡壘」的全貌便生生地映入眼帘。
11月26日,一艘載著大量小麥的威尼斯帆船從黑海駛來,沿博斯普魯斯海峽南下時被「歐洲堡壘」的炮火擊沉。隔著一段距離航行的僚船成功逃脫,唯獨里佐船長的這艘船船尾艦橋被炮彈命中,未能倖免。船長和30名船員好不容易游到岸上。但不管是游到亞洲一側的,還是游到歐洲一側的人都立即被抓走。威尼斯大使米諾托收到僚船的報告后,立即向蘇丹派去了使者,根據威尼斯與土耳其之間關於遇難船船員應平安移交給對方國家的條約提出抗議,然而抗議無效。蘇丹只回了一句話「不予理睬」。根據蘇丹的命令,12月18日船長被用木樁刑處死,30名船員也全部被腰斬處死。
「天主教會之下的東西教會聯合可不像統一彌撒的做法那麼簡單。那可是要把兩種不同性質的文明硬擰在一起,是一種不可饒恕,而且完全不可能實現的暴行。」
米哈伊爾和兩位副官被引到一間起居室模樣的房間里。房間里簡直就像帳篷一樣。他們發現一個年輕人在房間的中央,坐在一張稍低的寬大椅子上。領他們進來的侍童美得驚人,從侍童恭敬的態度上看,這位年輕人一定就是蘇丹穆罕默德二世了。
義大利海洋城邦國家安科納、西班牙加泰羅尼亞、法蘭西普羅旺斯的帆船 各1艘,共3艘
以優厚條件在君士坦丁堡受聘卻前往義大利定居的神職人員是知識分子階層的主體,他們從50年前就開始陸續離開。即使在不遠的過去也已經很難找到不讓家人帶著財產去威尼斯和羅馬避難的拜占庭實權人物了。既是皇族又是宰相的諾塔拉斯也已經讓女兒帶著財產逃往了威尼斯。在拜占庭帝國的宮廷中,也許只有皇帝君士坦丁和衷心愛戴皇帝、決心為他獻身的弗朗茨沒有這樣做。
然而,這裏只有他一個人是海軍司令官。如果真的這樣做,就會造成君士坦丁堡的威尼斯居留區單方面撕毀協議,本國人慘遭殺戮,軍事上也偃旗退敗的結果。這就是開始對留守態度消極的特萊維森所面臨的問題。今天已經是第三次會談了,終於做出了決定。從明天起,不論軍船商船,威尼斯國籍的船隻一律歸特萊維森管轄。
「請你們加入前去進攻君士坦丁堡的隊伍。」
先鋒是伊薩克帕夏率領的來自亞細亞的安納托利亞軍團。他們不愧是正規軍,5萬多名士兵的紅色土耳其帽和裝備全部整齊劃一。非正規軍的混合部隊跟在後面。這個武器裝備都不統一的軍團成員不是強征來的,便是像塞爾維亞騎兵那樣被騙來的,再不然就是些搶掠不眨眼、自願入隊的人。他們多是希臘正教統治下的基督教徒,數量看上去也有5萬人。
「拜占庭文明已經超越了從滅亡的古希臘文明和羅馬文明吸收的所有要素和從東方所受到的影響的總和。它是自成一體的完整體系,而不是單純由各種文明要素經種種混合而形成的合成體系。從某種意義上說,所謂東羅馬帝國是一個錯誤的名稱,因為330年君士坦丁大帝把羅馬世界的首都從羅馬遷到拜占庭時,他所創建的帝國在解決各種艱難問題的方法及其所引起的反響方面,以及在建築、法律和文學等方面是一個完全獨立的精神帝國。
回到營地,棘手的工作在等待著年輕的騎士。但當指揮官告知了這一切以後,塞爾維亞士兵竟沒有一個提出抗議。他們只是捶胸頓足,雙唇緊閉發出了痛苦的呻|吟聲。這聲音,打破了深深的沉默。
內城牆的外側通著一條寬5米的道路。橫穿過道便是外城牆。這道外城牆外側高10米,厚3米,也是每隔40米就有一座塔樓,規模比內城牆塔樓小,塔樓高15米,寬約6米。內城牆的塔樓與外城牆的塔樓相互錯開配置。
持槍隊伍行進的樣子簡直就像是森林在移動,持弓隊伍則像麥穗整齊的麥田在行走一樣。大道上揚起的塵土不時將隊伍掩住。穆罕默德二世沒有加快行軍步伐。從阿德里安堡到君士坦丁堡只有不到300千米的距離,沒有必要加快速度。更重要的倒是讓全軍緩緩行軍,一點一點地調動出每個士兵的鬥志,最終凝聚成一股巨大的力量。
在這段時間里,皇帝白髮陡增。但只過了幾天就傳來了讓皇帝一掃陰鬱的好消息。兩艘熱那亞船載著500名士兵抵達君士坦丁堡。統帥是根據地在希俄斯島的熱那亞人朱斯提尼阿尼,手下士兵都是跟隨他這個傭兵隊長身經百戰的希俄斯漢子。他們的傭兵費不是由熱那亞支付,而是由皇帝支付。儘管如此,皇帝仍然大喜過望,承諾把萊姆諾斯島作為傭兵費賜給朱斯提尼阿尼。此外,皇帝還任命這位戰爭專家擔任陸上軍隊總指揮。海軍總指揮已經決定由威尼斯人特萊維森擔任。從這時開始,君士坦丁堡幾乎天天召開制訂防禦策略的作戰會議,參加的人有皇帝、宰相諾塔拉斯、弗朗茨等拜占庭方面的首腦,教皇代理、君士坦丁堡大主教伊斯多爾,陸軍總指揮朱斯提尼阿尼,威尼斯方面的米諾託大使和特萊維森司令官等人。可是,不得不處於守勢的一方的作戰會議不會總是鬥志昂揚的。2月27日召開的作戰會議便如實地體現了連日來籠罩會議的氣氛。
無論是米諾托還是特萊維森,不說他們也都明白,僅就君士坦丁堡居留區而言,態度已經明確的威尼斯可以譴責態度尚不明朗的熱那亞,但說到本國政府,兩個國家卻是彼此彼此。read.99csw.com但大使還是向皇帝承諾說,他將派遣使者向本國報告威尼斯居留區態度已定,並讓使者再次請求向君士坦丁堡派遣援軍。皇帝對此表示感謝,並請他們同時轉達皇帝對14艘滿載糧食的威尼斯船安然抵達的謝意。弗朗茨知道,皇帝的心快要被接二連三的壞消息撐爆了,對些許援助都會如此感謝,看起來非常可憐。
當時特達爾蒂也在場,大家哈哈大笑,笑聲卻又戛然而止。桅杆上掛起黃旗是告知船上有患傳染病的病人,這是各國共同的規則。如果是一艘船,也許能夠矇混過去,但不可能每艘船都掛黃旗。西歐商人討論的結論是,不再像過去那樣組成船隊,而是船與船之間隔開相當距離后全速通過,這樣容易躲開炮火。
威尼斯選擇留下,消息瞬間傳遍了商館的每個角落。特達爾蒂對去留猶豫不決,他在商館的理髮店聽到了這個消息。整個理髮店裡談論的全是這個話題,只有他這個佛羅倫薩商人沒有加入大家的談話。理完發后他馬上走出了理髮店。特達爾蒂腳步堅定,他看也沒看船票預訂處,徑直走出了商館。他回到租住在拉丁區的家中,命令一直照顧他生活的俄國奴隸拆開打好的行李。
喇叭吹出的東方風格的哀調與大鼓敲出的進行曲風格的勇猛節奏奇妙地混合,又和上了士兵們高亢的歌聲,行軍的每個士兵的胸膛都充滿了激昂的感情。
烏爾班的話一點不假。發射第一炮的瞬間,巨響響徹方圓20千米,巨大的石彈劈風飛行,在留下令人恐怖的聲音飛行1.5千米之後發出巨響,鑽入了地下兩米。蘇丹大為滿意,當即命令再製造第二門炮和第三門炮,同時命令整修阿德里安堡通往君士坦丁堡的道路,以便順利運送大炮。雖說有古羅馬時代修建的大道,但已經棄置了數百年,儘管不會妨礙步兵和騎兵行軍,但要拉著沉重的炮台走過卻不能讓人放心。首都周圍的大道也因被棄之不用而毫無維護,這個事實最能體現出拜占庭帝國衰微之深刻。
9月初,特萊維森率領著兩艘加萊艦離開了威尼斯。他們在帕倫佐靠港,補充了淡水和生鮮糧食後繼續航行,一路十分順利,甚至中途沒有停靠任何港口就抵達了扼守亞得里亞海出口的科孚島。之所以如果神速,不僅是因為風和天氣良好,還因為船身細長低矮,水和風的阻力都很小。這也是這種船又叫「快速加萊船」的原因。就連對船隻知識不甚了了的醫生尼科洛,這次也都弄清楚了。晚飯時,尼科洛得意地談起這件事,好像有了多大的新發現。但航海老手特萊維森一邊笑一邊告訴他航行順利的另外一個原因:
弗朗茨使用心腹,夜以繼日,短短几日便秘密完成了這項艱難的工作。他帶著一覽表去皇宮,提交給了皇帝。皇帝讀過後,把充滿了深深苦惱和悲哀的目光投向弗朗茨,許久說不出話來。這座充滿榮耀的東羅馬帝國首都君士坦丁堡,居然只有區區4 773名成年男子擁有作戰所需的體力以及必要的器具和武器。這個數字中不包括希臘正教修道士的人數,不能指望他們與天主教徒共同作戰。
兩艘加萊艦從內格羅蓬特出發,船上籠罩著緊張感,完全不同於沿亞得里亞海一路南下時的氣氛。划槳手都穿上了胸甲,石弓兵也進入了戰鬥位置,保持著隨時可以開戰的狀態。從這裏到君士坦丁堡,船隊首先要從熱那亞勢力強大的各島嶼附近通過,接著便進入達達尼爾海峽,立刻要穿過土耳其的勢力範圍。船隊從特洛伊古戰場的左方進入了達達尼爾海峽,安全通過了土耳其唯一的港口加里波利的海面。船隊自此直接沿馬爾馬拉海北上,便可到達君士坦丁堡。儘管船隊一直順利航行,但還是花了一個月的時間,這是因為船隊在設有威尼斯海軍基地的科孚島、莫頓和內格羅蓬特各停靠了幾天,屬於軍事原因。
威尼斯的軍用及更大型的商用加萊艦 5艘
1453年3月26日,年輕蘇丹身披白色大披風,頭裹白色頭巾,高高地騎在渾身黑得發亮的純種阿拉伯馬上。集結在阿德里安堡城外的土耳其全軍,在蘇丹的眼前一隊接著一隊整齊地出征開拔。
君士坦丁堡的地勢有高有低,環繞它的城牆自然也有高低起伏。從皇宮到查瑞休斯門這段城牆最高,從這裏往萊卡斯河谷方向,地勢開始變低,聖羅馬努斯門一帶地勢最低。從這裏起地勢又開始變高,城牆也開始爬坡,到了雷吉姆門一帶又回到原來的高度。從這裏繼續向南,接下去的是佩格門和金門。尼科洛也知道,金門這個名字源於皇帝凱旋進城時要走那個門。除了這些城門之外,還有多座供市民和軍隊使用的城門。不過,從戰略上考慮,這五座城門以及面朝皇宮的卡里加利亞門,一共六座城門最為重要。
尼科洛剛要走出位於商館一層的診療所,就同正要進來的特萊維森撞了個滿懷。他和特萊維森已經兩個月沒有見面了。到達君士坦丁堡之後,特萊維森一直忙於同威尼斯大使和皇帝商量,其間還去了一趟黑海,護衛從那裡南下的商船隊,順便從海上偵察「歐洲堡壘」,簡直是席不暇暖。特萊維森了解了尼科洛的工作情況,滿意地看了看他,陪他走到走廊旁邊,說道:
米哈伊爾覺得,這個看上去比自己年輕兩三歲的蘇丹就像個惡魔。如果當場拒絕,不光自己,就連等在城外待命的屬下士兵都可能全部被土耳其兵殺掉。即使要逃走,近5 000人的隊伍也很難辦到。而且,這樣做之後,塞爾維亞的命運也就不言自明了。米哈伊爾只能接受這樣的安排。他因絕望而面色蒼白,穆罕默德二世又命令他在大部隊之前先行一步,去襲擊君士坦丁堡近郊的村落。米哈伊爾心裏清楚,這不是出於軍事上的需要,而是在試探塞爾維亞騎兵的忠誠度。
又過了十天,米哈伊爾才被允許會見蘇丹。年輕的指揮官帶著比自己還要年長的兩位副官,第一次穿過城門,走進蘇丹的宮殿。他來自並不富裕的塞爾維亞,但在他的眼裡,穆罕默德的宮殿簡樸得簡直不像是一個擁有遼闊領土的君主的宅邸。不,倒不是簡樸——到處都是豪華的物件,但卻給人一種沒有用心擺放的感覺,好像這裡是臨時住宅,充滿了一種隨手就扔的氣氛。不過,這裏的靜謐倒給人深刻的印象。進出宮殿的眾多人等,好像個個都很害怕弄出哪怕是一丁點兒的聲響。
可是,在場的弗朗茨根據特萊維森報告時的冷靜態度認為,這個威尼斯海軍將領應該事先知道威尼斯船隻的出逃計劃並放跑了他們。克里特島是威尼斯的殖民地,克里特船也在特萊維森的監督之下。據說共計7艘威尼斯船逃走,每艘船都載著500多人。與幾代人紮根君士坦丁堡的熱那亞居留區居民不同,以威尼斯人為主體的「拉丁區」居民很多是這幾年從祖國帶著妻兒前來經商的。從實際留下來的拉丁區居民人數來看,在逃跑的4 000人中,拜占庭帝國的希臘人應該有一半多。君士坦丁堡已經被土耳其領土包圍,成了陸地上的孤島,要逃出去只有海上一條道。就連從即將沉沒的船上逃跑的老鼠也懂得這一點。
「洛梅利諾長官說將儘力而為。他是個誠實的人,可以信賴。」
同樣是從西歐到君士坦丁堡的旅程,伊斯多爾樞機主教卻不像尼科洛和特萊維森他們那樣只花了一個月。他5月20日從教廷領土的港口奇維塔韋基亞出發,直到10月26日才抵達君士坦丁堡,整整走了5個月。這個時間上的差距不僅是受風影響較少的加萊艦與無風便不動的帆船之間的差別造成的,更重要的原因是伊斯多爾還有徵兵的工作。
很快,靠近岸邊的大塔上就射來炮彈,掀起了高高的水柱。船上沒有載炮,即使有炮,又有誰能在行船中瞄得准地面上的目標呢?商船上必定配備的石弓兵也起不到任何作用。即便能夠看清在塔下放炮的土耳其兵,那目標也太遠,超出了石弓的射程。只有逃跑這一個選擇。船長的吼聲飛傳。全船像是擰成了一股繩,船頭直指南面飛快行進。轉過要塞矗立的地方后大家才鬆了一口氣。儘管他們已把土耳其要塞甩九九藏書到了船后,但尚未逃出大炮的射程。一艘友船正在行進,與特達爾蒂的船保持著不遠的距離。眼見得一發炮彈落到那艘船邊掀起水柱,船身朝相反一側大幅度傾斜。所有人的心臟彷彿瞬間停止了跳動。但是,憑著舵手高超的技術,那船又找回了平衡。在秋天早晨罕見的大霧中,大家看到君士坦丁堡宛若海市蜃樓一般出現在南方的地平線上,全是老手的威尼斯船員們都沉浸在一種從未有過的感覺之中,心裏像放下了一塊大石頭。划槳手們也都把上半身伏在槳上,像是死去一般。
「不要把這個數字告訴任何人,只有你我二人知道。」
從第二天開始,連續一個多星期,君士坦丁堡的大街上擠滿了高呼反對東西教會聯合口號的修道士和老百姓。中心人物照例是裹著黑色修道士袍的格奧爾基奧斯。12月12日在聖索非亞教堂舉行了東西教會聯合的慶祝彌撒。受邀出席的高級神職人員名單里有格奧爾基奧斯,但他沒有出現。除他以外,還有7位希臘正教會的代表也拒絕在記錄聯合的文書上簽名。而且,儘管聖索非亞教堂是普通信眾最重要的教堂,但從這一天起他們中的很多人選擇不再前往那裡,因為那裡舉行過慶祝東西教會聯合的彌撒。
工程的指揮也由特萊維森和狄多承擔。威尼斯船員們被動員來參加土木工程,開始時他們感到不滿,發牢騷說希臘人都幹什麼去了。後來皇帝親臨工程現場,與他們親切交談,便再沒有任何人說任何抱怨的話。很多人憎惡希臘人,但卻沒有一個人說皇帝的壞話。
這便自動決定了尼科洛需要留下。從特萊維森的性格中尼科洛也已經觀察到,司令官並不是憑著一時狂熱同意這個決定的。本國政府給他的任務是護衛商船隊,但也把緊要關頭的決定權交給了他。表面上的任務已經完成,如果只是這些事,特萊維森只要護衛今年最後的商船隊離開君士坦丁堡去內格羅蓬特就算完成了任務。如果是這樣,不僅他,還有在他直接指揮下的兩艘加萊艦上的500名船員都能不死。
船隊在科孚島靠港後繼續南下,直到伯羅奔尼撒半島南端的莫頓。划槳手都是老手,閑暇時間太多,竟在船上設盤開賭。不過,剛離開莫頓進入愛琴海,划槳手們就忙碌了起來,船隊駛入一條與逆著黑海刮來的風向東北航行的航線。從這裏直到希臘的內格羅蓬特都是威尼斯共和國掌握的海域。忙起來的只是那些操槳的划槳手和掌舵揚帆的船員,石弓兵等戰士都不需要警戒。船隊在內格羅蓬特的基地停靠了5天。特萊維森忙於同駐紮在這裏負責愛琴海海域的威尼斯艦隊司令雅各布·洛萊丹討論軍事。這期間,尼科洛參觀了這個海灣,傳說中希臘軍隊的船隻就是在這裏集結后前去進攻特洛伊的。
熱那亞人和威尼斯人的航海技能傲視群雄,這種航海技術在他們的船員看來並非什麼難以實現的技藝。正因為如此,一到博斯普魯斯海峽的入口處,他們就會像已經看到君士坦丁堡的碼頭一樣感到踏實。然而以後情況就不同了。他們必須在兩岸的炮火中鑽過這片寬度只有600米的博斯普魯斯海峽最狹窄區域。這對以前一直自以為挺著胸脯同異教徒做生意的他們來說可不是什麼愉快的想象。
人們聽說土耳其在歐洲這邊建了要塞,取名「歐洲堡壘」,而亞洲那邊以前就有「亞洲堡壘」,現在又在兩邊都裝備了大炮。如果有船從中間通過,土耳其人就會命令停船,以通行費的名目收取巨款。如果不服從停船命令,兩岸要塞的大炮就會開火。就連擁有領土主權的拜占庭帝國都從未收過什麼博斯普魯斯海峽通行費。威尼斯和熱那亞都與土耳其簽有通商條約,即使退一步需要付費,這種事情也應該在續約時作為一個條件談判。而在條約有效期內單方面要求收費,就顯得太不講理了。這些是熱那亞和威尼斯商人們的看法。他們平時是競爭對手,而這次卻有了統一的意見。
塞爾維亞雖然實質上是土耳其的屬國,但形式上兩國還是友好國家。作為塞爾維亞的代表,年輕騎士舉止得體,他並沒有趴在地上行土耳其式的禮,而是單膝跪下行了西歐式的禮,然後呈上塞爾維亞國王的贈禮,遞上了國王妹妹瑪拉的信。穆罕默德二世鄭重地感謝了贈禮,然後開始閱讀瑪拉的信,讀完后問了一些瑪拉的情況。米哈伊爾想,如果塞爾維亞國王知道蘇丹用這樣親人般的口吻對公主進行問候,一定會放下心來,暫時不用擔心塞爾維亞的將來了。可是,米哈伊爾很快就被潑了一盆冷水。蘇丹用若無其事的口吻說道:
烏貝爾蒂諾也是在商館里聽到這個消息的。商館還同時公布了特萊維森司令官的布告,說計劃南下的商船隻要有特萊維森的許可就可以自由出港。烏貝爾蒂諾也可以完全自由地離港。儘管如此,烏貝爾蒂諾根本沒打算去訂船。他也決定加入留下來的人們。老師的面龐浮現在腦海里,但要不要立即把自己的決心告訴老師呢?烏貝爾蒂諾莫名地猶豫起來。年輕人想,如果有機會再說吧。
熱那亞的大型帆船 5艘
「要不要打黃旗啊?那樣他們就不會要求停船了吧。」
「加拉塔的熱那亞居留區是一如既往保持中立,還是……」
威尼斯大使、熱那亞長官和加泰羅尼亞領事等西歐居民代表為了表示恭順,一齊跪了下來。而在成排的拜占庭高官席位上,身著華麗官服的人們只是輕輕點頭。他們身後成群的希臘人則是一片沉默。烏貝爾蒂諾並沒有在拉丁人的席位上,而是混在希臘人中望著這番光景。
年輕的弟子仰視著老師的面龐傾聽著,生怕漏掉一個字。老師繼續講道:

「我們船隊只有兩艘船,而且是同樣的船。如果是商船船隊,很多情況下都要加入幾艘大型加萊艦甚至帆船。地中海上難得連續遇到順風,為調節整個船隊的吃水,就連船身細長、噸位小的加萊艦通常都要全程不斷換用不同的帆。這次沒有那些麻煩事,一身輕鬆,實在舒服,所以才這麼順利。」
「在從拜占庭帝國應運而生之日起直到今天的約1 100年間,希臘文化像是一隻巨大的章魚,其觸手橫跨亞洲、歐洲和非洲。而且在西羅馬帝國滅亡,西歐經歷黑暗時代的時候,君士坦丁堡卻讓異國風採的花朵盛開,構築了適合他們思維方式的全新文明。它那地中海世界長子的氣質,與其說發揮在了實際事物上,不如說尤其明顯地發揮在宗教和藝術的精神之中。拜占庭的政治特色在於它堅守著這樣的信念,即教會與國家、宗教與政治是一個統一的形態,它們不可分離,事實上也不能分離。這就結出了希臘正教會的基本制度和指導理念的果實。
格奧爾基奧斯慈祥地望著年輕的弟子,最後說道:
圖爾桑感覺到最近年輕主人的舉止發生了巨大變化。回想起來,這種情況是從他與哈利勒帕夏深夜密談后開始的。那天夜裡以來,穆罕默德二世一反以前每天像被什麼東西附體似的狀態,變得安靜溫和起來,每天夜裡不再偷偷溜出去,也不再突然摔掉遞給他的杯子。雖然他依舊不會踏進後宮,但卻開始出門狩獵了。12歲的少年受命留在主人房間里的次數也有所增加,只是20歲的主人愛他的方式一如既往,仍像雄鷹在玩弄鷹爪抓住的獵物。

遠不能團結一致的集團卻能夠避免決裂,這隻能說是託了皇帝的福。希臘人和西歐人都不得不認可他的公正。其次,不論是被委以陸軍總指揮重任的朱斯提尼阿尼,還是擔任海軍總指揮的特萊維森,都不愧是經過戰場磨鍊的男子漢,說他們是熱那亞人也好,是威尼斯人也好,必須承認他們首先是一位將領。
這道起於金角灣止於馬爾馬拉海的陸牆全長6.5千米。站在城外眺望,這三層城牆巍峨聳立,遮天蔽日,難怪人們都信服地說這是地中海世界最堅固的城牆。不過,尼科洛卻覺得,這道城牆陸上有6.5千米,金角灣上有5.5千米,馬爾馬拉海上有近9千米,全長有21千米,要守衛整個城牆,君士坦丁堡的居民都上陣也太少。根據米諾託大使的推測,這座都城的現有人口read.99csw.com不超過35 000人。根據這樣的人數,退守一半長度的君士坦丁大帝時代建造的城牆才合適。但大帝時代的城牆如今損毀嚴重,已不敷使用。即便如此,在人口減少彷彿昭示拜占庭帝國勢力衰落的現狀下,他們仍試圖憑著帝國勢力鼎盛時期建造的狄奧多西城牆與敵一戰。這甚至讓不懂軍事的尼科洛也產生了一種恐懼,這樣一來,易守難攻的城牆還能派上用場嗎?
除了這個佛羅倫薩商人以外,還有一個人也同樣迷茫。他就是烏貝爾蒂諾。他剛去銀行取出了父親匯來的錢。如果聽老師格奧爾基奧斯的勸告回西歐的話,這筆錢足夠支付船票,還可以把自己收集的書籍帶回去。他只要到商館里的另一個地方預訂船票,一切便結束了。可他還下不了決心。不過,他與商人特達爾蒂不同,牢牢佔據在他腦中總也揮之不去的是他所鍾愛的拜占庭文明。不,是這些文明凝結而成的君士坦丁堡。
朱斯提尼阿尼在把握陸上戰鬥力方面沒有浪費時間。幾天後,他也報告了可以用於君士坦丁堡防禦的西歐方面的戰鬥力。根據他的報告,除了已經宣布中立的加拉塔地區的居民以外,連同拉丁區和外來傭兵在內一共有2 000人。希臘人是拜占庭帝國的臣民,了解他們戰鬥力的事就交給帝國方面了。皇帝叫來了他深信的弗朗茨,命他進行調查。皇帝說道:
塞爾維亞的騎士裝傻地插話道:
負責殿後的是蘇丹的近衛隊新軍軍團。新軍曾經同穆罕默德反目,因漲了一倍軍餉而態度大變。新軍軍團士兵的裝備自不必說,就連身高也給人統一的印象。這也許是隊列組合造成的,卻像是在討好蘇丹。士兵們頭戴白色氈帽,身穿綠色上衣和白色土耳其褲,腰束皮帶,皮帶上插著半月刀,手裡拿著弓箭。這是他們的主要武器。新軍的人數達15 000人,均由原基督教徒奴隸構成。他們在少年時代即被迫與父母分離,成年後被禁止娶妻成家,一直過著集體生活。他們這些原本的基督教徒被成功培養成為專門對基督教國家作戰的伊斯蘭軍精銳。
聖索非亞教堂前的廣場上鋪滿了紅色地毯,上面放著兩把矇著錦緞的椅子,一把很高,一把略低。伊斯多爾抵達后受到了等候在那裡的皇帝的歡迎。皇帝君士坦丁十一世坐在高椅上,教皇的代理人伊斯多爾坐在矮椅上。皇帝致了簡短的歡迎詞。然後,樞機主教以教皇的名義祈禱和平降臨,闡述了羅馬教會為拯救拜占庭帝國的危機,同意東西教會聯合,決定派遣援軍,並告知將於12月12日在聖索非亞教堂舉行紀念東西教會聯合的儀式。
這個季節正值拉丁區一年中最充滿活力的時期。在這個季節,從黑海抵達的商船絡繹不絕,碼頭爆滿。也是在這個季節,利用順風南去西歐的船隻也紛紛離開君士坦丁堡。不過,1452年的12月卻與以往不同。前不久剛剛發生的一件事不僅震驚了威尼斯人,也震驚了居住在君士坦丁堡的其他所有西歐人。
教皇尼古拉五世給了伊斯多爾軍費,命他雇一艘熱那亞船並招募士兵。在西歐雇船更有利,而士兵在附近雇一定更加方便。於是,這艘只有船員的船便向東方駛去。他還有說服那波利國王派出援軍的工作,便先在那波利靠了港。但說服工作以失敗告終。
這天,請求發言的特萊維森報告,昨天夜裡有1艘威尼斯船和6艘克里特船趁著夜黑逃走。去年12月威尼斯居留區決定留下時已經規定,所有威尼斯國籍的船隻沒有特萊維森和皇帝的批准不得出港。這些人的行為違反了誓約,將被視為臨陣脫逃。
然而,像他們這樣長年通過博斯普魯斯海峽與君士坦丁堡和黑海沿岸城市通商的人都知道,雖然博斯普魯斯海峽的長度只有區區30千米,但在這裏航行卻意外地需要高超的技術。無論是黑海吹來的北風,還是馬爾馬拉海吹來的南風,一旦進入兩岸面山的狹窄海峽,風力都會驟然加強。此外,這個海峽並非筆直地連接著黑海和馬爾馬拉海,它宛如一條彎曲流淌的蛇形河流。加之黑海水位較高,即使沒有風,潮流也經常會從黑海沿博斯普魯斯海峽南下流入馬爾馬拉海。在這種地方想要提高航速,人們必須避開蜿蜒之處,即避開風的死角,盡量選擇風和潮流能夠順暢通過的地方航行。
更有一個可怕的傳言傳到了米哈伊爾的耳朵里。同他一樣在城外待命的還有來自其他與塞爾維亞一樣是土耳其屬國的士兵。他們中間流傳著一個傳言,說此次行動的目標不是小亞細亞的叛軍,而是君士坦丁堡。這些屬國的士兵也同塞爾維亞人一樣是希臘正教徒。他們從蘇丹穆罕默德二世那裡收到的派兵命令也是說為了鎮壓小亞細亞的卡拉曼貝格。他們深信不疑地來到此地。然而,土耳其的士兵們卻紛紛說要打一場進攻異教徒的聖戰。
尼科洛決定鑽進城門,從內側看一下城牆。最先聳立在眼前的是高17米、厚5米的內城牆。這道內城牆上每隔約40米就有一座高超過20米、寬10米的四角形塔樓,城牆上可謂塔樓林立。尼科洛不禁發出讚歎聲:幾乎不可能突破這道內城牆啊。
船上沒有病人,尼科洛因此比船員更無聊。從內格羅蓬特出發以後,他心情愉快地眺望著接連不斷出現的海島,日子很快過去。這是他第一次來這一帶海域。10月初,船隊抵達君士坦丁堡。
在塔納的時候,他想象回到故鄉后的生活,他是那樣的愉快。可是現在到了就要實現的關頭,他卻迷茫起來,連他自己也搞不清是怎麼回事。浮現在他腦海里的並不是阿諾河畔坐著漂亮女郎的佛羅倫薩,而是高高聳立、威勢逼人的「歐洲堡壘」,是從那裡飛來的惡魔般的炮彈,是為了躲開炮彈拚命左右扳舵的船,是終於逃脫后見到的浮在海上的君士坦丁堡遠景。

新軍軍團行軍時,士兵們左手持弓,弓角呈一條直線。蘇丹騎在馬上,走在軍團的中央。每當他身上的白色大披風被風吹起,就會露出裏面穿著的綠色綢緞上衣,十分顯眼。他也和自幼培養的新軍軍團士兵一樣,身上裹著伊斯蘭教徒的神聖顏色——白色和綠色。新軍軍團士兵們士氣高昂也是理所當然之事。軍歌也從他們中間最先響起。很快,歌聲便似刮過平原的疾風一樣響徹全軍。
就在這時,特達爾蒂感到一種身體上的不適,像是被人冷不丁地杵到了心窩。土耳其的旗幟現在已經成了一個紅點,特達爾蒂一直看著它消失。
特萊維森接著公開了威尼斯間諜送回來的情報,說在土耳其領地加里波利有200艘船正在建造。義大利海洋城邦國家船員的航海技術非常優秀,其他國家望塵莫及,也是沒有航海傳統的土耳其所不能比肩的。但是,土耳其徵用了大量其領地內的希臘人。威尼斯和熱那亞船員在與希臘船員對抗時可以以一當五。可單從數量上看,十倍於己的敵方戰鬥力仍不可小覷。他們正在等待在威尼斯國內編組的正規艦隊早日到來。
轉年到了1453年1月,蘇丹穆罕默德二世向土耳其全境發出了正式動員令。此前他已向各個屬國發出了命令,要求派遣軍隊,理由是鎮壓小亞細亞叛軍。但在1453年1月發出的動員令中卻隻字未提這件事。此外,動員令使用了「聖戰」一詞,人們由此推測,目標即為君士坦丁堡。其後不久土耳其又進行了大炮試射。
再加上拜占庭國籍的船10艘,合計26艘。從船的大小和操縱技術上來看,讓5艘熱那亞船和同樣數量的威尼斯船充當這支艦隊的主力更加現實。
「我剛跟居留區的重要人物談完。君士坦丁堡的威尼斯租界已經達成一致,響應皇帝的請求,協助皇帝保衛這座城市。」
這道外城牆十分堅固,如果是其他城市,單靠外城牆便能防守。外城牆外側通著一條寬10米的道路,這條路的外側又有一道矮牆,上面用木柵欄加固。這是第三道牆,牆外橫亘著寬20米的護城河。護城河是按抽灌海水設計的,但現在已經成為一條長年乾涸的乾溝了。跨過這條護城河才是城牆外的地面。這就是說,從城牆外到內城牆的距離竟然有60米之遙。
「這項工作我不想交給別人,就交給你了。九_九_藏_書你精於計算,而且我不說你也知道,秘密進行這項工作方為上策。在完成這項工作之前,你不需要再做皇宮裡以前的那些工作。希望你在家查清楚可以用於戰鬥的人員、器具、長矛、盾牌和弓矢的準確數量。」
這座地中海世界最大的城市沐浴著秋日的陽光進入了尼科洛的視野。這時,從來不會特意關心歷史的尼科洛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激動。高高的城牆連接著數不清的塔樓,在陸地上看是向左,在馬爾馬拉海上看是向右不斷延伸著。城牆迅速壓向眼前。昨晚劃了一夜槳,划槳手應該很累了,但現在目的地近在眼前,他們也都個個精神抖擻起來。在尼科洛的船上,桅杆上高高飄揚著威尼斯的國旗,下方掛著顯示司令所乘之船的旗幟。
特達爾蒂乘坐的威尼斯加萊商船終於進入了博斯普魯斯海峽。站在艦橋背面的特達爾蒂也感受到了三桅大型加萊商船上籠罩著的緊張感。中間的桅杆上,紅底金絲綉聖馬可獅像的威尼斯國旗高高地迎風飄揚,顯示出了威尼斯船員們的氣概。三個三角帆被北風吹得鼓鼓的,船身卻一動不動。這證明老練的船員正在掌舵,划槳手們也採用了順風時的劃法,划槳動作大而緩慢。雖然他們也很緊張,雖然風聲掩蓋了水手長為保持節律而吹的笛聲,但200多位划槳手的動作不見一絲紊亂。
可是,皇帝及其忠臣的預防措施並沒有什麼效果,因為威尼斯居留區里的重要人物已經察覺到,大概也就這麼些戰鬥力了。不過,米諾託大使、特萊維森以及被錄用為特萊維森副官的黑海貿易商船船長阿維索·狄多根本不再向皇帝要求什麼。非但如此,皇帝提出金角灣一側最靠近皇宮一帶的城牆需要加固,到時請威尼斯軍隊負責,他們也爽快地答應了。
正如這個現象所反映的,拜占庭帝國並沒有舉國一致奮起防禦,就連讓參加作戰會議的人做到思想統一都是做夢。西歐派伊斯多爾和反對東西教會聯合、拒絕簽字的宰相諾塔拉斯同為希臘人,儘管同時出席會議,他們之間卻不願搭話。弗朗茨雖然不是西歐派,但他也不喜歡諾塔拉斯。萬事追求合理的威尼斯人鄙視希臘人,不能忍受在決定國家存亡的時刻還成天沉湎於教理爭議之中的拜占庭人。米諾託大使也許是想以身作則而沒有讓妻兒避難。
離開那波利港后,伊斯多爾的船沿著義大利南部駛向西西里的墨西拿,通過那裡的海峽后一路向東,順利抵達了位於愛琴海上的熱那亞領土希俄斯島。這時還是盛夏。伊斯多爾肩負完成東西教會聯合的重任,心裏急著要儘早抵達君士坦丁堡去實現使命。但與其意向相反,希俄斯島徵兵工作出乎意料地耗費了他很多時間。黑海的卡法、君士坦丁堡的加拉塔和愛琴海的希俄斯是熱那亞在東方的三大通商據點,希俄斯並不缺少最新情報。原本可以廉價僱用的希臘原住民都知道這是要去可能發生戰爭的地方,所以不願前往。用希臘人幫助希臘人的理由並不能說服他們。結果伊斯多爾只能僱用那些連續幾代居住在希俄斯島,明白君士坦丁堡的命運與希俄斯密切相連的熱那亞人。他們以傭兵為職業,素質很高,但傭兵費也很高。伊斯多爾投入了全部個人財產和教皇撥給他的資金,充其量也只能僱用200人。他們上船后,與另一艘直航卡法的熱那亞船一起出發離開了希俄斯。這時已是從陽光里明確感受到秋意的時節。
反反覆復唱著同一首軍歌,但卻沒有人覺得不滿。隊伍中到處都有高高豎立的紅底白色新月的土耳其國旗,像是在俯瞰著飛揚的塵土。士氣高昂,軍規不亂。這讓騎馬跟在主人後面的圖爾桑看得目瞪口呆,驚訝不已。那群無賴已經變成像樣的軍隊了。這個奇迹是他比任何人都熱愛的主人造就的。望著這片光景,少年不能不感到驕傲。
穆罕默德二世之所以恢復了平靜,不僅是因為哈利勒帕夏認同了自己的意向,也不僅是因為匈牙利人烏爾班的大炮正在紮實製造著,還因為一年前放去西歐的間諜們這時終於接二連三地帶來了好消息。根據間諜們帶回來的情報,西歐沒有因拜占庭的求援而有所行動。唯一能從陸上派遣援軍的基督教國家匈牙利已經因為同盟條約的束縛而不能行動。拜占庭皇帝的兩個弟弟也在別處為抵禦土耳其而全力奮戰,救援首都怕是夢想。此外,海上戰鬥力是土耳其唯一的弱項,如果這方面遠勝土耳其的熱那亞和威尼斯行動遲滯,而其他西歐軍隊也按兵不動,君士坦丁堡的孤立便會成為定局。年僅20歲的年輕人在開始偉大事業的時候,並沒有犯單靠蠻力發動進攻的愚蠢錯誤。
皇帝沒有放棄,繼續向各國派出使者請求援軍,卻沒有一個人帶回好消息。儘管熱那亞和威尼斯都送來了資金和糧食,但提到派遣滿載戰員的大艦隊,它們都回答說因義大利處於戰爭狀態,無力派遣援軍。羅馬教皇在同意東西教會聯合併派遣了200名士兵之後,就似乎覺得心安理得了。那波利王國也同樣未明確表態。在東歐,皇帝認為最可信賴的匈牙利王國攝政匈雅提早已因穆罕默德二世提出了有利條件而與之結成了同盟關係,像是沒有行動的念頭。統治希臘伯羅奔尼撒半島的皇帝的兩個弟弟正在同穆罕默德派去的軍隊打仗,也動彈不得。皇帝領悟到護城河已被填平——再沒有誰能救這個國家了。
兩艘加萊艦沿著臨海一側的城牆繼續北上。君士坦丁堡的城牆很長,長得讓尼科洛覺得這城牆沒有盡頭。途中經過兩個碼頭,威尼斯船並未停靠就開了過去。按水手長的說法,馬爾馬拉海這邊的碼頭太小,不適合威尼斯和熱那亞的大型船舶停靠。
從克里米亞港口塔納出發,繞過黑海沿岸的特拉布宗和西諾佩之後,一到博斯普魯斯海峽的起點,像特達爾蒂這樣不知道進出這裏多少趟的人心裏會覺得像回到家一樣,全身自然而然地放鬆下來。然而這次不同。不論是在黑海沿岸西歐商人的基地,還是在威尼斯商人的大本營塔納,或是在熱那亞商人獨佔的卡法,就連在獨立國家特拉布宗,人們照面后談論的都是土耳其沿博斯普魯斯海峽構築要塞的事。
需要橫跨半個巨大的君士坦丁堡才能從聖索非亞教堂走到格奧爾基奧斯僧房所在的修道院。烏貝爾蒂諾一邊沉思一邊走,他並未感到距離的遙遠。一到修道院他便發現,這個平時總是靜悄悄的地方今天人聲鼎沸。不僅在格奧爾基奧斯的僧房,就連垂絲柏濃密樹蔭掩映的中庭和周圍的走廊上,也到處擠滿了修道士。他們成群結隊,大聲爭論。人群中閃現著格奧爾基奧斯高貴的身影。修道士們咒罵伊斯多爾是叛徒,嘆息皇帝的軟弱。所有人都在說,要趁此機會表明堅定的意志。烏貝爾蒂諾覺得,如此下去修道士們又會像一年前那樣走上街頭遊行,高呼口號反對聯合了。普通老百姓也會成群結隊地跟在他們後面。修道士在拜占庭帝國有著很大的影響力,遠非西歐可比。
「而在西歐,也許是度過了混亂、迷離的漫長時期的緣故,似乎從不久前開始形成了一種觀念,企圖把教會與國家儘可能地分離開來。義大利各城邦國家的繁榮就是這種觀念的果實。然而,也許在西歐可以實現教會與國家的分離,也許這樣會帶來種種利益,但對拜占庭人來說,這終究是不能接受的,因為拜占庭人根本不會考慮不以完全的政教合一為前提的政治理念。」
「受到古希臘影響、以古羅馬為母胎的西歐人理解不了拜占庭帝國和居住在那裡的人們,下意識地厭惡他們,也並非沒有原因,因為我們拜占庭的希臘人並不是純粹的西歐人。
第三支部隊是卡拉德賈帕夏率領的歐洲軍團。這個軍團已經在君士坦丁堡近郊各城鎮大行燒殺,做足了準備,單看行軍步伐就知道他們士氣高昂。讓正規軍安納托利亞軍團和歐洲軍團前後夾著不可信賴的混合部隊行軍,這當然是穆罕默德二世的意圖。
特達爾蒂剛到設在商館里的銀行,把銷售小麥得到的錢款存進了以他的名義開設的賬戶里。他還委託銀行將錢款轉到威尼斯總部的賬戶里,錢款會先他一步回到西歐。前兩天他已經安排好了把裘皮運回威尼斯的事情。這些事情都委託給了值得read.99csw.com信賴的威尼斯人,他的貨在他提走之前會一直放在威尼斯人的倉庫里而不用擔心。剩下的事情就只有決定乘什麼船和預訂船票了。休航季迫近,直航威尼斯的船已經很難訂到,但去克里特的船還有很多,只需順風南下即可。可是不知道為什麼,特達爾蒂很難下決心。
12月,黑海吹來的北風讓人感覺更加凜冽。居住在君士坦丁堡的西歐人被統稱為「拉丁人」。他們這時不但在平時的黑色長衣里穿上了厚厚的毛衣,還不忘在長衣外面繫上一根寬寬的皮帶禦寒。看著一身冬裝的人們匆忙來去,很久未到威尼斯商館的烏貝爾蒂諾也感到冬天已經來臨。
這一帶的城牆從海灣岸邊向上延伸,守衛著建在山丘上的皇宮。從這裏繞過皇宮是一層城牆。城牆厚約有5米,壁立的城牆從外面看給人以堅固而有威壓的感覺。轉過皇宮,城牆成為三層。沿著向南延伸的城牆走一小段,就是行人往來最為繁忙的查瑞休斯門。這座城門開在通往阿德里安堡的道路上,從這裏進入君士坦丁堡,道路幾乎筆直通向大競技場。這條路可以說是君士坦丁堡的中央大道。
「只是換了一下順序。」
圖爾桑再次回首,遠望著即將消失在地平線上的阿德里安堡。然而,走在他前面的21歲的年輕主人卻連背都沒有動一下,彷彿阿德里安堡是一個剛剛被拋棄的女人。
這是一個歐洲式的倒三角形要塞,城牆從矗立在岸邊的大塔左右沿地形延伸,盡頭各有一座大塔。要塞比想象的要大。要塞矗立在海峽岸邊,給人一種被壓倒的威懾感。船還不能偏到亞洲一側去躲避,因為那邊還有一座「亞洲堡壘」,儘管規模比這裏要小很多。
沒有時間也沒有理由迷茫的是尼科洛·巴爾巴羅。原因是穿過土耳其炮火抵達這裏的來自黑海的船上一定有船員受傷,哪怕是輕傷也需要處理。
「你也知道,構成這個偉大而真正高潔的文明基礎的正是信徒集團這種社會單位。這種團體既不是按地理劃分的,也不是按民族劃分的,因為拜占庭帝國的人們幾乎與所有民族都有聯繫。說起來,這種關係只有一個最高條件,那就是作為基督教徒的一致信仰。
儘管沒有聽到巨炮的轟鳴,但君士坦丁已經感到,巨炮在瞄準著自己的胸膛。前不久,土耳其宰相哈利勒帕夏派來的密使告知他蘇丹堅定的意志時,皇帝也向蘇丹派去了密使,說如果蘇丹回心轉意不再進攻君士坦丁堡,皇帝願意支付巨額年貢金。可是穆罕默德二世只有拜占庭全面投降這一項要求。蘇丹承諾,如果投降后皇帝離開首都,他將保證拜占庭帝國臣民的生命安全。君士坦丁不願意為了活命而做出這樣的事,於是談判破裂。後來派去的使者提出可以增加年貢金,但蘇丹的答覆沒有絲毫改變。
明天過去,1452年就結束了。這天,尼科洛決定利用診療所的工作告一段落之便,出門去看一下城牆。說起君士坦丁堡的三層城牆,居住在地中海世界的人沒有不知道的。他也想好好看一下這著名的城牆。他和金角灣渡口說好,來到金角灣深處陸牆的起點,在那裡下了船。

「回到你的祖國去吧,你是一個西歐人。」
一個熱那亞商人笑著說:
加上2 000名西歐人,也不足7 000人。皇帝用陰鬱低沉的聲音對弗朗茨說:
如今,皇帝想象著土耳其軍隊出現在對面的地平線上,他所能做的只有盡量確保糧食充足和加固城牆。馬爾馬拉海一側和金角灣一側儘管只有一層城牆,但有大海保護而不用擔心。陸地上的城牆雖有三層,也需要加固。人們都知道,土耳其是一個動輒會投入大軍的陸軍國家。而且誰都能預料到,進攻將集中在陸地一側。皇帝把加固工程交給了弗朗茨。讓弗朗茨意外地感到高興的是,工程征來的希臘人出人意料地順從,幹活認真。皇帝常常親臨工程現場,這也一定收效甚好。希臘百姓即便反對東西教會聯合,卻也無人厭惡皇帝個人。
蘇丹的卧室里前不久放進了一張特別定製的巨大矮桌,上面白天黑夜都攤著幾張圖紙。其中最大的一張是君士坦丁堡地圖,上面不光有市區街道,還有各處的城門、金角灣以及對岸加拉塔的熱那亞居留區,甚至清楚標出了博斯普魯斯海峽的出口。穆罕默德二世一有空就會來到桌前,長時間佇立。有時,身體還沉浸在性感衝動中的圖爾桑會忽然發現,穆罕默德不在自己的身邊,而是在站著看地圖。少年很想再次為主人施以官能技藝,但想到自己做了不順主人心意的事情時會受主人橫眉冷對,便打消了這個想法。
午飯的鐘聲響起,修道士們前往食堂。烏貝爾蒂諾想至少要跟老師打個招呼,便朝比別人高出一頭的格奧爾基奧斯靠了過去。格奧爾基奧斯當即認出了他,同他打招呼說:「還在君士坦丁堡啊?」年輕弟子告訴他說自己早上去了聖索非亞教堂。看了大教堂前舉行的儀式后他一直在想,為什麼希臘人會如此反對東西教會聯合。他向老師問了這個問題,想再確認一次。格奧爾基奧斯並未因為午餐被人打攪而生氣,他開始用安靜的口吻緩緩說了起來,此時周圍沒有任何人。
佛羅倫薩、安科納和法蘭西的普羅旺斯、西班牙的加泰羅尼亞在這一帶的通商傳統和業績都不比熱那亞和威尼斯兩國,但這些地方的商人也都認為土耳其的所作所為是違反法律的野蠻行為。他們在不服從停船命令,不支付土耳其要求的通行費這一點上想法一致。
米哈伊爾和他指揮的1 500名騎兵千里迢迢從塞爾維亞趕來,土耳其卻不允許他們進入阿德里安堡城牆之內,於是不得不在城外支著帳篷等了一個多月。米哈伊爾到達之後便立即提出求見蘇丹,回復卻是要他等待蘇丹的傳見。1 500騎只是騎士的人數。每個騎士一般都有一個步兵跟隨,另外還要帶上一個馬夫兼僕從。因此米哈伊爾率領的是4 500人。在這秋冬之交氣候惡劣的時節,光是把他們從東歐遠道帶來就不是一件輕而易舉的工作。到達后又要讓他們長時間徒耗時日而不出事故,這又是一項頗費心力之事。
皇帝表情痛苦地點了點頭。不過,他馬上就辯護似的接著說道:
來到海峽三分之一的地方,熱那亞的城塞高聳在山上。經過那裡以後,向亞洲方向轉一個大大的彎,走過同樣距離便能看見右手邊高高聳立的圓塔。塔上飄揚著土耳其紅底白色新月的國旗,那便是「歐洲堡壘」。
人們只有通過三層城牆各層的城門,才能一氣走完這段距離。但每座城門都打造得非常堅固,釘滿了門釘。
這門大炮被稱為烏爾班巨炮,是一個迄今為止無人見過的怪物。炮身長8米以上,石彈重量甚至超過600千克。裝載大炮的移動炮台也得在左右配置30頭牛才能拉動。動用了700名士兵跟著幫忙,這門巨炮才被運到了蘇丹宮殿前。在向阿德里安堡居民發出布告,讓他們聽到可怕巨響時不要驚恐之後,大炮打出了第一炮。

君士坦丁堡的威尼斯租界不得不承認,前蘇丹時代以來長期延續的與土耳其的良好關係就此告終。還有人憤怒地叫嚷這是宣戰。正式締約國的市民都受到如此對待,非締約國佛羅倫薩、安科納、西班牙的商人們更加惴惴不安。威尼斯商館喧鬧起來,擠滿了決定收拾生意撤回祖國的商人。
希臘人也厭惡威尼斯人。他們心裏在想,威尼斯人口口聲聲說要為保衛根本不是自己國家的國家竭盡全力,可他們不就是想保護自己的那些商業利權嗎?這些希臘人只有一點同威尼斯人一致,那就是憎惡龜縮在金角灣對岸的加拉塔城牆裡宣布中立的熱那亞人。然而,熱亞那人雖然不能派代表他們的洛梅利諾來參加作戰會議,但並未忘記通過同為熱那亞人的朱斯提尼阿尼申明,中立只是表面態度,他們也在做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威尼斯人譴責熱那亞人堅持中立,後者的代表反唇相譏道,加拉塔的熱那亞人摟著妻子孩子,對加拉塔比對祖國還要親,在這樣的現實之下,不可能輕輕鬆鬆地採取他們所說的那種態度。
克里特的商用加萊艦 3艘

穆罕默德二世仍舊輕描淡寫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