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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現場證人

第二章 現場證人

雖然烏貝爾蒂諾是一個天主教徒,但坦率地說,對格奧爾基奧斯僧房裡質疑西歐天主教的熱烈討論,他並沒有感到不自然。不過,在君士坦丁堡住下以後,他不分好壞,每天接觸著拜占庭式的事物,已經習以為常。這段時間,他也開始認識到,對於「拉丁區」居民出於合理判斷,對東西聯合譴責並棄之不顧的現象也並不能簡單地一斷了之。儘管不大談哲學,這位義大利學生仍以一如既往的熱情登門學習。這個年輕人不參加爭論,低調地坐在圍著格奧爾基奧斯的那圈人的外邊。他雖被狂熱的希臘人忽視,但卻沒有受到排擠和打擊。
宰相哈利勒帕夏感到,自己抱著那麼堅定的信念推行的共存共榮政策即將轟然崩潰。老宰相無力地低著頭,只好承諾竭盡全力予以輔佐。圖爾桑一邊送退下的哈利勒帕夏,一邊感到奇怪,老宰相已經不再像個宰相了。
國王認為就此遠離了土耳其的威脅,放下心來。但在此時,國王收到了土耳其要求派遣援軍的請求。信函措辭鄭重,稱卡拉曼貝格以安納托利亞為中心向蘇丹舉起了反旗,故而來信請求幫助鎮壓。對塞爾維亞國王來說,根本不能考慮拒絕這一選項。而且,儘管這是在幫助土耳其,但打擊的對象也是土耳其人。這對塞爾維亞這個基督教國家來說整體上對自己有利。國王按照蘇丹的請求派遣1 500名騎兵前往,並以年輕但有責任感為由決定任命米哈伊爾擔任指揮官。國王在任命米哈伊爾的時候,還將瑪拉寫給穆罕默德二世的信交給了他。瑪拉在信中祈禱能早日鎮壓土耳其叛軍,並說如果塞爾維亞的1 500名騎兵能夠有助於此將會感到無上喜悅。
尼科洛一邊從一個接一個出現在眼前的病房門前走過,腦子裡一邊玩味著一個答案十分明顯的問題。從他進入帕多瓦大學醫學系那年算起,已經過去10多年了,可是他對醫院的嘈雜的厭惡卻與第一次跟教授進病房的時候完全一樣。但住院患者的家屬完全以這種嘈雜為苦。沿著病房牆壁擺放的病床邊擠滿了成群的患者家屬,他們隨意地高聲說話,並不顧忌會打攪別人。那聲音碰到石頭穹頂后,會變成一種雜訊反射回來,分不清是人聲還是其他什麼東西的聲音。作為大夫,尼科洛只能對此報以苦笑。只有朝聖返家的病人的周圍是安靜的,因為他們在威尼斯沒有親人。躺在病床上,他們只能用眼睛空虛地望著牆上描繪的基督的神跡。不管是醫生還是護士,只要有身穿白衣的人進入病房,這些孤獨的病人都會用眼睛不安地追著他們。
皇帝身邊反對東西合併的人也跳了出來。身為宰相的皇族成員之一盧卡斯·諾塔拉斯竟然肆無忌憚地公開聲稱:「寧願滿眼都是土耳其人的頭巾,也不要看到教皇的三重冠。」經常侍奉在皇帝身邊的弗朗茨對皇帝的苦惱感同身受。不用皇帝說他也能明白,皇帝唯一的希望是反對派看到西歐的援軍后態度能夠軟化。
第二次航海是去希臘的內格羅蓬特,回程繞道克里特。也許是因為整個航程經過的海域都在威尼斯的控制之下,這次沒有發生意外,順利按計劃回國。有了這兩次機會,尼科洛得以近距離了解特萊維森那不論戰時還是平時都始終如一的沉著冷靜和富於人情味的人品。
如今,伊斯多爾就要率領教皇提供的船隻和士兵出發前往君士坦丁堡。他的眼睛,彷彿現在就能看到在聖索非亞教堂舉行的東西教會宣告聯合的莊嚴彌撒,彷彿還能聽到東西一體的基督教軍隊追擊土耳其異教徒的呼喊聲。
「去君士坦丁堡可得仔細觀察,看看那榮耀萬千的東羅馬帝國的首都如今淪落到了何等悲哀的地步。熱那亞那幫傢伙在那個地方橫行霸道,不出一天,你這個冷靜的人就會變成反熱那亞派。還會覺得威尼斯把東方貿易的根據地遷到亞歷山大真是一個非常明智的決定。」
「老師,你這是什麼意思?」
穆罕默德覺得喉嚨乾的時候,圖爾桑已經捧著杯子跪在了他的背後。從水的溫度來看,這水肯定是剛剛倒進去的。穆罕默德感到冷的時候,手上拿著主人長衣的少年已經等在他的身後。就這樣,他從來沒有像其他侍童那樣在穆罕默德發脾氣,把斟滿葡萄酒的杯子砸過來時,面帶懼色、縮成一團地道歉求饒。因為這個少年知道,主人動怒是因為看到了酒杯上有君士坦丁堡三層城牆的圖案。而且,在為爭寵動輒相互暗鬥的侍童中,也只有他很超脫。
然而,皇帝這邊已根本沒有富餘時間掰著指頭數日子等待婚禮了。從前一年的2月開始,拜占庭帝國的皇帝就每天過著精神無法休息的生活。
土耳其持續西進的勢頭令人恐懼,只留下了君士坦丁堡,彷彿只有那裡是一塊真空之地。如今的塞爾維亞竟成了與土耳其接壤的基督教國家之一,他們為保衛國家而付出的努力令人同情。在一場慘痛的敗仗之後,塞爾維亞王室把公主獻給了蘇丹,好不容易才保住國家的獨立。由於公主瑪拉沒有給穆拉德蘇丹帶來子嗣,一年前穆拉德去世時,塞爾維亞國王對新蘇丹將會如何處置女兒太過擔心,竟至徹夜難眠。然而,儘管年輕的新蘇丹冷淡處置了亡父的其他妻妾,卻唯獨按照瑪拉自己的意願把她送回了祖國。人們紛紛傳言,說這是伊斯蘭教徒罕見的舉動。尤其在塞爾維亞,人們堅信這是年輕蘇丹不得不對公主的高尚道德和極高修養表示敬意的結果。
「可是,依靠他人安身立命的人最該小心的就是因思維惰性引起的判斷錯誤。常態化的非常事態也許不定什麼時候就會變成難以挽回的非常事態,所以必須提前想好應對之策。我們已經接到情報,說土耳其蘇丹一直在博斯普魯斯海峽沿岸構築要塞。希望你認識到,你這次去,不是擔任船醫,而是軍醫。醫療物資的種類和數量也自然會按此確定。」
同尼科洛·巴爾巴羅一樣,加布里·特萊維森也是貴族出身。尼科洛的兄長們都選擇經商之路,尼科洛卻選擇了醫學,走上了不同的人生道路。海運國家威尼斯共和國的貴族們都和尼科洛的兄長們以及特萊維森一樣,一般都成了活在海上的人。特萊維森作為海軍將領,其能力得到很多人的認可,連續兩次被選為負責亞得里亞海域的駐科孚島艦隊的副司令。威尼斯人相信,保持亞得里亞海的制海權是本國防衛的關鍵。在他們看來,這就是把自己的身家性命交給了特萊維森。
「是否進一步派遣更多援軍,政府會從政治上考慮,然後做出決定。政府給我的任務是,在公開的情況以外被迫面對真正的非常事態時,由於沒有時間照會國內,可以向著對我國最有利的方向,按照自己的判斷決定所應採取的態度。我已經下定決心,如果需要可以隨時犧牲。」
洛梅利諾再次無可奈何地深嘆了一口氣,根本不顧身邊還有其他人。
烏貝爾蒂諾只說了些感謝老師關心的話便走出了修道院。說起來老師的建議也是理所當然的。與需要保護利權的商人不同,他是留學生,完全沒有理由硬留在這裏。話雖如此,烏貝爾蒂諾卻又很難下決心回國。他自己也不知道這是為什麼,總是覺得當機立斷有點違反自然。他覺得自己也染上了拉丁人所詬病的執著于細部而迷失大局的拜占庭式的思維方式。想到這裏,年輕人略顯少年稚氣的面頰上露出了久違的爽朗笑容。
即便如此,他並沒有對任務有所懈怠。土耳其春天開始建造要塞,他立即通報了熱那亞國內,並進言這件事對將主要資源投入黑海貿易的熱那亞經濟而言很可能會導致重大後果。後面的日子里他不斷對工程進度之快|感到驚訝,並一直詢問,如果這是進攻君士坦丁堡的前兆,那麼加拉塔的熱那亞居留區應如何應對。可直到最近,本國政府才終於來了消息,說要派來兩艘船和500名士兵。
一天下午,烏貝爾蒂諾照例來到格奧爾基奧斯的僧房,他既不談論哲學,也不參加宗教爭論,只是傾聽人們的熱烈辯論。當他正要向老師打招呼告別的時候,格奧爾基奧斯難得地把他一個人叫到另外的房間里去單獨說話。
「特萊維森司令請你晚鍾時刻悄悄來一趟海軍部。」
烏貝爾蒂諾也知道拉丁區無人不談的博斯普魯斯海峽沿岸日趨完工的要塞。隨著時間的推移,在以威尼斯人為主體的拉丁區里,越來越多的人為慎重起見,決定讓妻兒離開此地外出避難。但在夏季,君士坦丁堡很少有船隻可以用於撤離,因為這時的船上都載滿了貨物,商人們都要盡量利用有利於航海的夏季行商。想讓妻兒到屬於威尼斯的內格羅蓬特和克里特島去避難,就得等到前往黑海的船返航的秋末。
第一個命令是撤回派去鎮壓小亞細亞的軍隊。叛軍九-九-藏-書並未被完全鎮壓下去。但要把躲在安納托利亞山嶽地帶的卡拉曼貝格及其軍隊徹底鎮壓下去並不容易。於是穆罕默德先將叛軍置於不可妄動的境地,避免深陷其中。
在10月底深秋的一天,一個名叫烏爾班的匈牙利人出現在阿德里安堡。他造訪宮廷,聲稱自己能夠造出威力強大的大炮,足以炸垮君士坦丁堡的城牆。土耳其宮廷的人紛紛嘲笑他,一開始根本沒人理他。可是,沒人知道蘇丹在想什麼。一個害怕擔責任被砍頭的人覺得還是先通報一聲好,便把這件事稟告了蘇丹。穆罕默德二世當即命他把人帶來。
「我還沒有去過君士坦丁堡,很願意與您同行。」
貝薩里翁作為學者定居於義大利,而伊斯多爾卻集同儕的憎惡於一身。在之後的10年中,他格外忙碌。他被派往俄羅斯,去說服那裡的希臘正教會。但是,他的努力卻失敗了,還體驗了牢獄生活。
到了3月26日,蘇丹親率30艘船來到君士坦丁堡附近。蘇丹的船隊從加里波利出發,沿馬爾馬拉海北上,經過君士坦丁堡的前方進入博斯普魯斯海峽。拜占庭沒有海軍,只能一聲不吭地干看著。陸上也有人數超過3萬的土耳其軍隊從阿德里安堡向東進發,在博斯普魯斯海峽歐洲一側的岸邊與乘船而來的人會合,緊接著開始了修築要塞的工程。
他把妻子留在了佛羅倫薩,已經5年沒有回去過。這會兒他下了決心,要沿著來時的路折返回去,於是前往威尼斯商館預訂運送貨物以及自己乘坐的船。
加拉塔長官對熱那亞經濟而言是一個非常重要的職位。洛梅利諾雖然規矩本分,但缺乏積極性,這個職位對他而言壓力過大。他自己比誰都清楚這一點,如果不是因為任期不長,他大概不會接受。實際上,在他接受任命的三個月後,國內就又任命了新任長官。洛梅利諾一直期盼著這位繼任者能早日到來,心裏祈禱著能夠平安度過自己的任期。
尼科洛不過是把每個星期天參加議會會議時聽到的同僚們的意見說了出來,並未經過深刻思考。尼科洛雖然是貴族,但卻擺脫家族義務走上了自己選擇的道路,原本對政治並不關心。出席議會會議是生為貴族的義務,沒有確實理由就缺席,會被課以相當於兩年工資的罰款。所以,在獲得議席以來的15年間,他在會議上只有兩次發言,都是在審議應對黑死病的對策的時候。聽了比自己小20歲的醫師的話,特萊維森的視線只是瞬間停滯了一下,又繼續說道:
米哈伊爾決定把出發前的時間用來訓練部下。穆罕默德二世蘇丹要求派遣1 500名精銳騎兵,要想保證祖國塞爾維亞的安全,就必須按照握有關鍵大權的蘇丹的要求,派出名副其實的精銳部隊。
也正是這個時候,蘇丹開始扮成士兵的模樣上街。陪伴他的是穿上士兵服裝的圖爾桑和以孔武有力出名的黑人奴隸。蘇丹只命他們倆陪著自己,夜半三更偷偷溜到阿德里安堡的大街上去。他們去的地方都是士兵聚集的地方。在見到的士兵中間如果有誰認出他,想要像問候蘇丹那樣問候他時,黑人奴隸就會閃動大刀阻止那人。
國王還委派米哈伊爾選拔騎兵。他決定把選拔的標準放在是否有能力在地形複雜的安納托利亞駕馭馬匹這點上。被選中的都是20來歲的年輕騎士。騎兵隊的出發日期定在了冬天,米哈伊爾也沒有覺得奇怪。為了去土耳其首都阿德里安堡,他們離開塞爾維亞后必須向東行進,再橫穿保加利亞。在阿德里安堡集結后,他們要繼續東進,在君士坦丁堡附近渡過博斯普魯斯海峽,奔赴安納托利亞戰場。想要避開冬天在氣候惡劣的安納托利亞打仗,就必須冬天從塞爾維亞出發。

1452年夏 加拉塔

「就算是這樣,司令,兩艘加萊艦太少了吧?」

1452年夏 塞爾維亞

不過,不論是伊斯多爾還是貝薩里翁,他們都不是根據有可能實現的判斷才提倡東西教會在天主教之下聯合。他們只是相信只有這樣才能拯救祖國。在他們看來,反對這樣做、把他們視為叛徒的希臘人是些只會死抱過去的榮光、頑冥不化的落後於時代者。
他們沒有談到尼科洛留下的妻子和幼小的兒子,因為兄弟們不在家時其家屬的生活以及發生不測時的保障在威尼斯貴族家庭都是不言自明之事。尼科洛滿腦子都是編製醫療用品一覽表和醫院里後任人選的事。
「正如你所知道的那樣,很久以來人們一直在議論拜占庭帝國令人擔憂的命運。從拜占庭皇帝第一次向西歐求援的那年起,算起來已經過了半個世紀。這期間,儘管也有形勢緩和的時期,但現在的拜占庭帝國,除了大海以外全被土耳其領土包圍,不過是個陸地上的孤島而已。20年前,威尼斯共和國就不得不向前去君士坦丁堡赴任的大使發出指令,指示他到任時如果發現君士坦丁堡的主人已不是皇帝而是蘇丹,應如何應對。可以說,關於拜占庭帝國的非常事態已經常態化。
一走出王宮,米哈伊爾便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他抬頭望去,頭頂上是萬里無雲的夏日晴空。也難怪他興奮,米哈伊爾剛滿22歲,剛才國王授予他1 500名騎兵的指揮權,命令他率領這支騎兵隊前往亞洲。
由皇室的一位成員任首席的使節團當即從君士坦丁堡出發,於4月會晤了費拉拉的埃斯特家族,然後去威尼斯,8月抵達羅馬會晤了教皇尼古拉五世。他們計劃在羅馬訪問的下一站是那波利,請求阿拉貢國王也派援軍。從在君士坦丁堡所擁有的權益大小來看,熱那亞共和國應該首先伸出援手。可是當時的熱那亞行動力量太弱。君士坦丁堡只能請求同屬基督教世界的各國伸出援手,共同抗擊伊斯蘭教國家土耳其。使節團的首要任務是向教皇轉達皇帝在承認天主教主導權的前提下進行東西教會聯合的決心。
穆罕默德二世聽聞了此事,但他的想法是不得危害的居民僅限於不抵抗者,只要稍有抵抗,就被排除在與拜占庭皇帝的協議之外。實際上,有一座城市對一向不願意奮起的首都感到絕望,掀起了抵抗運動,全體居民因此遭到虐殺。拜占庭騎兵隊也曾為此打出城去,但幾乎落得全軍覆沒,僅有數騎回來。
當年秋天,教皇尼古拉五世也給拜占庭皇帝寫信,承諾以東西教會聯合為條件派遣援軍。威尼斯承諾提供經濟上的援助,並很快下令通過君士坦丁堡的威尼斯銀行支付援金。但威尼斯同時傳來話說,義大利正在內戰,無力派遣軍隊支援,威尼斯正在努力早日結束將米蘭和佛羅倫薩捲入的這場內戰,形成整個西歐共同戰鬥的聯盟。那波利國王派遣援軍的條件是拜占庭帝位,君士坦丁當然不可能接受。在天主教世界,俗界地位最高的德意志神聖羅馬帝國皇帝正在與同為天主教國家的匈牙利王國爭鬥,對東方的事務毫無興趣。法蘭西國王也同德意志一樣隔岸觀火。西班牙則處在為對付國內伊斯蘭教徒而無暇顧及其他的狀態之中。
塔納位於黑海的最北邊和亞速海的最深處,一到秋末水裡就會漂浮起冰塊。為了做好準備讓船在秋天能夠出港南行,所有人在夏天都十分繁忙。對以威尼斯人為主體的義大利商人來說,塔納是最東北的商業基地,從那裡去祖國義大利,比去沿頓河北上就能到達的莫斯科遙遠得多。不過,這裡有奴隸、毛皮、鹹魚和廣闊的小麥產地。對西歐商人而言,這裡是一個魅力十足的據點,雖然要忍受漫長的嚴冬。
尼科洛平日里就對特萊維森懷有敬意,被他這麼一說,馬上就要三十過半的尼科洛,不知何故心裏突然覺得自己年輕起來。30來歲的人在不同的事情面前或者會出現20來歲時的衝動,或者會顯示出40多歲男人的成熟。他回答道:
尼科洛加快腳步走過了喧鬧更甚的醫院門口,一眼就認出了剛才警衛告訴他的那個身穿黑色長衣站在廣場中央水池旁邊的人。警衛只告訴他有人想找他說話,就站在廣場上的水池邊等他。他想此人可能是患者家屬吧。直到認出那是一個面孔熟悉的海軍部的官員,他才停住了腳步。他感到非常意外。那男子靠近尼科洛,與尼科洛並肩站立,用鄭重的口吻靜靜地說道:
穆罕默德二世穿著睡衣坐在床上。老宰相在他面前的地上叩頭,深深地行禮之後,把帶來的銀盤推到前面。年輕的蘇丹說道:
尼科洛有個習慣,一緊張表情就會變得沉靜下來。他沒再說話,點了點頭。特萊維森繼續說道:
「艦隊由兩艘大型加萊艦組成,定於10天後的9月中旬出港。元老院準備在議會公布的派船理由是,在君士坦丁堡等候從黑海開來的商船隊,並護送它們返回威尼斯。
居留地九*九*藏*書居民的安全也是令洛梅利諾頭疼的問題。居住在對岸拉丁區的西歐商人多是單身從事短期商業活動,而加拉塔卻不一樣。長期以來,這裏一直享受著近乎完全的壟斷體制,大部分人拖家帶口,妻兒都在身邊,甚至有很多生長於加拉塔的「熱那亞市民」。他們把所有身家都投在這裏,這可不是一紙避難命令所能解決的問題。
彷彿進一步的解釋完全是他個人出於對尼科洛的好感才有的,特萊維森表現出年長者的忍耐,說道:
果不其然,特萊維森就站在那兒,秘書坐在旁邊桌子前把排到跟前的船員的名字登記在名簿上。在威尼斯共和國,不論是商船還是軍船,都不是船長選擇手下船員,而是船員用應聘的方式選擇船長。船和船長都是固定的,只要在靠港的加萊艦旁邊立一塊牌子,寫上船長的名字,船長就不必親臨現場。但是,在招聘過程中,船長必須在現場,哪怕只是露個面,這是規矩。也許這個慣例是為了讓應招者在寫下名字之前,再次看到自己託付命運的人,然後下定最後的決心。
「為什麼醫院里到處都是吵吵鬧鬧的?」
離開船員們的長隊,尼科洛感到自己在這點上與這些船員完全一樣,都是出於自願選擇了特萊維森。
「你也快返回義大利吧。可惜那裡對我的評價不好,我就不為你寫推薦信了。不過以你的能力,再找個好老師或找個好工作不會很難。要學習希臘哲學,目前說不定威尼斯、佛羅倫薩或羅馬比這裏更為合適。目前不論是教師還是書籍,都是義大利來得豐富。」
格奧爾基奧斯相信,很多國家已在土耳其的統治之下,而居住在那裡的希臘正教徒依然信仰堅定,這就證明了他的想法。拋棄長期以來的傳統,倉促使東西教會聯合,其結果反會引起反對聯合的各地希臘正教徒叛離,而使希臘正教最終消亡。與其這樣,如果被土耳其征服卻能堅守信仰,反而會更好。這就是自認為熱愛拜占庭帝國不亞於任何人的格奧爾基奧斯所得出的結論。
伊斯多爾開始相信拜占庭與西歐的結合,他以前一直對此抱有懷疑。他得出了結論,現今充滿活力的正是拜占庭人曾經認為野蠻而予以輕蔑的西歐,東西教會也不得不按照西歐的要求,在羅馬天主教會之下實行聯合。希臘正教會實力人物中與伊斯多爾抱有同樣想法的還有號稱學識無人比肩的貝薩里翁。5年後,他們二人改宗接受了天主教的洗禮,被任命為樞機主教。
兩天後,尼科洛將完成了的一覽表拿去海軍部,途中經過聖馬可碼頭,正碰上船員們在排長隊。要是平時,他會直接走過,根本不可能為這種在威尼斯司空見慣的光景停下腳步。可這時尼科洛卻感覺說不定這就是自己要上的船,於是走到隊伍前頭一看究竟。
每次出現在皇帝面前的時候,弗朗茨都抑制不住內心滿滿的溫暖之情。還在摩里亞君主時代,弗朗茨就已經擔任君士坦丁的秘書官。那年弗朗茨27歲,君士坦丁比他小3歲,4年前繼承沒有子嗣的哥哥約翰的皇位。從那時起,弗朗茨的地位不斷提高,現在已經是財政大臣。但他對君士坦丁還是懷著和秘書官時候一樣的崇敬心情。皇帝也很感念弗朗茨長達24年親人般的忠誠,直到現在,需要保密的事情也會經常交給弗朗茨去辦。
在造訪格奧爾基奧斯僧房的人中,有個年方21歲名叫烏貝爾蒂諾的義大利青年學生。他生於威尼斯領土內義大利北部的布萊西亞,在義大利學習希臘哲學后,無論如何都想前往哲學發祥之地深造,便於兩年前的春天來到了憧憬之地君士坦丁堡,一年多前開始師從格奧爾基奧斯。
皇帝當然立即派出使者提出了抗議。構築地點完全在拜占庭領土內,而且,當初建造「亞洲堡壘」時,當時的蘇丹、穆罕默德二世的祖父是在向拜占庭皇帝請求許可之後才建造的。而這次穆罕默德二世事先與他竟然沒有任何溝通。
居住在君士坦丁堡的西歐人一般都聚居在沿金角灣一帶被稱為「拉丁區」的地方。他們來此地的目的主要是學希臘哲學和希臘語。烏貝爾蒂諾沒有選擇這裏而是住在希臘人中間。只有去位於「拉丁區」威尼斯商館里的銀行取家裡的匯款,或去取通過威尼斯大使館轉來的信件時,他才會前往「拉丁區」。
一天,夜已過半,圖爾桑聽到卧室里傳來喊聲,讓他馬上召宰相前來。哈利勒帕夏在迎接他的黑人奴隸的陪同下到來,心想蘇丹在這個意外時間召喚自己,大概是註定的時候終於到來了。哈利勒帕夏手上端著銀盤走進穆罕默德的卧室。這時,在盤子中堆成小山似的金幣散落了一地,圖爾桑只得為他撿拾。
尼科洛覺得,霧霾終於散去。可他又禁不住問出了聽特萊維森說話時腦海里湧出的問題。
他當然知道土耳其蘇丹正派人在博斯普魯斯海峽構築要塞。他也像拜占庭皇帝的心腹們那樣擔心,認為這也許就是進攻君士坦丁堡的前兆。但即使君士坦丁堡陷落,拜占庭帝國滅亡,在格奧爾基奧斯看來,那也是神的命運安排,是神降給拜占庭人的懲罰。放棄希臘正教保衛國家是反對神的旨意的冒瀆行為。如果是信仰篤深的基督教徒,又有誰會犧牲永恆世界的救贖來保衛不過是臨時之世的現世呢?
這幾天,樞機主教伊斯多爾很辛苦地在拚命控制著自己,要把從心底里湧出的感慨隱藏起來,保持符合自己地位的威嚴。如果順其自然,他也許早已忘記自己的地位和50歲的年齡,跑上羅馬街頭歡呼去。20年來的堅定信念,一路走來忍受同儕冷眼的心愿,現在終於得以實現。而且,他自己被任命為執行人。伊斯多爾認為,只有聯合東西兩大教會才是拯救自己祖國拜占庭帝國的唯一途徑。他對此堅信不疑。只有希臘正教會與天主教會再度聯合,並以此為基礎獲得西歐各國的援助,才能拯救陷入土耳其威脅的君士坦丁堡。
可就在這年2月,援軍影子尚未見到,卻傳來穆罕默德二世命令徵召5 000名工匠的情報。這震驚了君士坦丁堡。開始時,認為穆罕默德要在阿德里安堡建宮殿的猜測佔了上風。但到了3月份,工匠隊伍開始在另一個方向的博斯普魯斯海峽集結,持有這種主張的人只能閉上嘴。
「為確認友好關係,恐怕得向皇帝和蘇丹雙方都派遣使節。」
海軍部在元首官邸里。尼科洛從面朝聖馬可碼頭的大門進入,無須問路便從熟悉的房門之間穿過,徑直朝海軍部所在的一角走去。尼科洛是巴爾巴羅家族的一員,在議會中擁有議席,有著威尼斯共和國貴族的權利,同時也負擔著義務,只要不出國,他都會按時出席每星期天舉行的議會會議。
洛梅利諾一邊小心翼翼地從高塔陡峭的螺旋狀樓梯上往下走,一邊嘟噥著,也不知道是說給誰聽的。
弗朗茨為皇帝驕傲,像是為自己驕傲一樣。實際上,君士坦丁十一世體形苗條,身材修長勻稱,面龐瘦削而輪廓分明,溫暖的眼睛和鬍鬚既保持著威嚴,也不乏人情味。君士坦丁騎著白馬馳騁飛奔,寬大的紅色披風在風中飄曳,那英姿讓弗朗茨不禁神往,感慨昔日羅馬皇帝也不過如此。君士坦丁為人誠實,清廉純潔。他會耐心傾聽那些與自己想法不一致的人的意見。即使是格奧爾基奧斯這樣的反對東西教會聯合的急先鋒,也不能不對皇帝個人敬愛有加。當然,皇帝在國民中也有很高的人氣。
最終他成功逃脫,回到了羅馬,之後又無數次奔波于羅馬與君士坦丁堡之間。儘管如此,他的信念也沒有動搖,因為在拜占庭帝國的為政者和知識階層中,贊同他想法的人不在少數。反對他的主體是修道士和民眾。不過他相信,只要讓他們看到來自西歐的實際援助,這些人的反對感情便會消失。
烏貝爾蒂諾住所周圍的希臘人表現出了與他們口中的「拉丁人」不一樣的反應。土耳其人給要塞起了名字,叫作「魯梅里·西薩里」,意為「歐洲堡壘」。據信這是為了牽制通過博斯普魯斯海峽與黑海沿岸城市從事通商活動https://read•99csw•com的「拉丁人」而建的。在希臘人中,很多人反感西歐商人,認為他們利用自己的城市獲得了巨大利益。這裏的希臘人因為黑海貿易可能會變得困難而暗自高興,卻很少有人認為這樣會殃及自身。況且還有先例。土耳其曾經兩次進攻君士坦丁堡,最後都不得不退兵。很少有拜占庭人認真思考過首都陷落的可能性。即便發生最壞的事態,那也是神的意志,只能甘受。君士坦丁堡的希臘人拜占庭式地同時存在著樂觀的預測和宿命的想法。

1452年秋 阿德里安堡

「都這把年紀了,為什麼偏偏只有我會陷入如此艱難的境地?」
進入查瑞休斯門,沿著通往聖索非亞教堂的大路走到一半向北拐,緩緩下坡朝金角灣走去,半道上便會路過附屬於神聖救主教堂的修道院。格奧爾基奧斯住在這座修道院的一個房間里已近兩年。
「離開船尚有許多時日,可以用採購小麥來打發。裘皮可以運去西歐,而小麥可以在君士坦丁堡很快賣掉,還可以用剩下這幾天做做東方的生意。」
「兩天前元老院剛剛做出決議,還沒有通報議會,因此可能你還不知道。威尼斯共和國答應了拜占庭帝國皇帝派遣援軍的請求,將派艦隊前往君士坦丁堡,並指定我做艦隊的指揮官。無論如何我希望你作為醫師上船。雖然有很多醫師曾經跟我一起航海,但你年輕,最適合這種任務。」

1452年夏 君士坦丁堡

在君士坦丁堡,伊斯多爾曾經擔任過馬爾馬拉海附近聖德米特里烏斯修道院的院長,1434年應時任皇帝約翰之召,受命參加了在巴塞爾舉行的公會議。在代表希臘正教出席公會議的神職人員中,剛剛三十齣頭的伊斯多爾充其量只能位居代表團的末座,但他精神飽滿。這是他第一次與其他國家地位崇高的神職人員同席,內心自然有些躁動。他沒有忘記趁這次機會展示自己教理理論家的能力,並且因此受到了眾人的關注。一回到君士坦丁堡,他就被任命為基輔大主教。這是全俄羅斯首屈一指的主教職務,因而在4年後于義大利的費拉拉和佛羅倫薩召開的公會議上,伊斯多爾已經成為代表團里不可或缺的一員。
圖爾桑兩年前開始成為穆罕默德二世的侍童。宮廷中有很多侍童侍奉蘇丹,但卻鮮有血統純正的土耳其人。土耳其從穆罕默德的父親穆拉德那代開始形成了一個習慣,每隔幾年就要從統治之下的基督教國家強征十一二歲的少年,從中挑選頭腦聰明、容姿姣好的人使之改信伊斯蘭教,再讓他們進宮當侍童,培養教育他們將來成為官僚。沒選中的少年也同樣會被強制改信宗教,但會被送進軍隊,即以勇猛而著名的蘇丹禁衛軍、親衛隊——新軍軍團。由於土耳其這個特有的習慣,蘇丹的侍童幾乎全部都是改信伊斯蘭教的原基督教徒奴隸。純正的土耳其人圖爾桑能當上侍童,也是因為穆罕默德成為蘇丹之前他已作為近侍在侍奉穆罕默德了。
聖索非亞教堂地處城裡最高之處,它的圓形穹頂更是高出一截,睥睨四周。從那裡極目西望,到處鐘樓聳峙,數著都累人,真不愧是以教堂和修道院數量眾多而聞名的君士坦丁堡!在城區的最西端,可以望見高聳的四角形皇宮,還可以看見一直延伸到金角灣岸邊拱衛著皇宮的一道城牆。站在這個可以把地中海世界最大的都城君士坦丁堡握于掌中的地方,應該說每次站在這個地方,洛梅利諾都會感到非常堵心。
可是,商館受理預訂的人說,整個9月份的班船已經全部訂滿。不得已,特達爾蒂只能預訂了10月初從塔納出發,停靠特拉布宗後去君士坦丁堡的船。
他並不是沒有在義大利看到新時代的動向,也不是反對東西教會聯合本身。他只是反對由西歐提出、伊斯多爾和貝薩里翁贊成的聯合方案。他在義大利刻骨銘心地感受到了拜占庭文明與西歐文明的根本不同。在天主教之下實現東西教會聯合,就必須拋棄那些堪稱希臘正教徒靈魂的東西。如果強行聯合,希臘正教就會重蹈分裂覆轍,其結果是希臘正教從地球上消失。格奧爾基奧斯已經分明看到,脫離自己宗教的希臘正教徒將只是單純的希臘人、斯拉夫人和亞美尼亞人。
位於構築現場的希臘正教修道院也在沒打任何招呼的情況下被拆除,石材被挪用於要塞建設,這也是抗議的內容之一。但是,對於皇帝的抗議,穆罕默德二世答覆道,要塞是為了保障海峽的航行安全建造的,如果要塞阻止了海盜的橫行,拜占庭方面也會同樣獲益。然而,為了養活建築工人和軍隊,附近的村莊都遭到了掠奪。皇帝接報後派出兩名使者抗議,20歲的年輕人一句話還沒說便被砍了腦袋。
接著,他發出了第二年春天徵召大量工匠的命令。他告訴大臣們的理由僅僅是為了博斯普魯斯海峽的航行安全,要在「亞洲堡壘」的對岸再建一個要塞。土耳其領土橫跨歐洲和亞洲,不能橫渡博斯普魯斯海峽便不能東西交通。可是這幾年來,海峽中西班牙海盜猖獗。這使得過往的熱那亞和威尼斯商船深感頭疼。也因為這一點,大家都相信了穆罕默德所說的理由,只有哈利勒帕夏懷疑這是在為進攻君士坦丁堡暗中做準備。
圖爾桑並非對那種貫穿脊梁骨的帶有痛楚的快|感不敏感,只是他知道主人穆罕默德的脾性,一旦思考起某件事情來,他就會全身心投入,忘卻剛才還很關心的一切,包括美酒、美色、狩獵等等。他懂得不能主人不叫就忘記了自己的身份,更不能表現出來。不,也許這個12歲的美少年下意識地感到,這樣定位自己所愛的人與自己的關係,可以增加性|愛的歡愉。穆罕默德經常換侍童,卻從未想過要換掉圖爾桑。
遇事就批評年輕新蘇丹的聲音也傳到了圖爾桑的耳朵里。新蘇丹的父親性格開放,喜歡同士兵打成一片,與大臣也有著信任的關係,因此他能集臣下的敬愛於一身。相比之下,穆罕默德二世的態度在大臣們看來顯得傲慢。與穆拉德簡樸的生活相反,這個兒子喜歡華美的服裝,希望一切都辦得奢華。此外,穆罕默德二世說話非常謹慎小心,根本看不出他手中掌握著絕對的權力。這也同江湖豪傑一般的父親正好相反。但在隨身侍奉穆罕默德的圖爾桑看來,這不過是主人冷靜清醒內心的外在表現而已。這個不允許任何人打探自己內心的年輕人,開始接二連三地發出使大臣們意外的命令。
尼科洛曾經兩度與特萊維森一同航海。特萊維森指揮艦隊護衛商船隊,尼科洛作為船醫上了他的船。第一次同航的目的地是埃及的亞歷山大,回程繞道敘利亞,經塞普勒斯和克里特返回威尼斯。威尼斯的醫師在大學和醫院工作後作為船醫出海的不在少數,尼科洛並非特例。只是那時去埃及並不安全,甚至要派艦隊護航,結果尼科洛去時和回程在海上經歷了三次海戰,儘管規模都不大,但回國靠港也比計劃晚了兩個月。
「土耳其人打算把海峽的航行置於自己的控制之下,而且還要來攻打君士坦丁堡。」
在列為備選的人物中,有威尼斯共和國元首的女兒和特拉比松的公主。但大家都認為塞爾維亞國王的女兒瑪拉比誰都更合適。第一,她還年輕,可以生子。第二個理由是她在前蘇丹後宮期間沒有改信伊斯蘭教,現在與君士坦丁同為基督教徒,沒有宗教方面的問題。不過大家認為最重要的理由是,瑪拉受到了新蘇丹穆罕默德的鄭重禮遇。對拜占庭帝國來說,它就是足具魅力的「嫁妝」,因為與土耳其的關係是拜占庭帝國最重要的課題。拜占庭的皇族裡已經有過一個與土耳其蘇丹的遺孀再婚read•99csw.com的先例,所以在這方面沒有障礙。

「也許現在該收拾一下返回祖國了……」
一名男子正行走在人貨混雜、擁擠不堪的塔納碼頭上。他身上的黑色長衣隨著海風飄動,一望便知是一個西歐商人。他就是佛羅倫薩商人賈科莫·特達爾蒂。他走路與平時一樣飄然瀟洒,但腦子裡卻滿是剛才在威尼斯商館聽到的傳言:土耳其正在博斯普魯斯海峽西岸興建大規模要塞。今天他為了採購裘皮前往頓河上游時才得知從夏天開始就一直在塔納流傳的這個傳聞。
蘇丹回答道:「我已經不需要你所擁有的財富了。不,我還可以給你比你現在所擁有的多得多的財富。我希望從你那裡得到的只有一個:

1452年夏 羅馬

對他而言,形式上的國家的滅亡只是相對的。有很多希臘人贊同他的想法,他所居住的修道院成了反聯合派的大本營。
從聳立在加拉塔山丘上的高塔上,人們可以把橫亘眼下金角灣對面的君士坦丁堡城區盡收眼底,碼頭上商船雲集,再過去一點便連接著一道城牆,成排的塔樓鎮守著要害之處。城牆開了四道門,人們進進出出忙著運貨,太陽當頭的正午時分,這些人看去像小玩具一樣歷歷可數。拉丁區緊靠城牆內側,有商品倉庫和商館、商店,附近的碼頭總是擁擠著人、貨和船,熙攘熱鬧。
「歐洲堡壘」按照穆罕默德參考收集到的西歐要塞的圖紙后親自思考出的方案進行修建,其修建進度之快在這類工程中屬於異例。整個工程沒有交給一個人負責,三座大塔及其周邊的城牆由三位高官各管一段,這也是穆罕默德的計劃。工程使得三位高官形成了一種競爭關係,他們都會感到蘇丹在背後盯著自己。這種做法也得到了事實的驗證,「歐洲堡壘」修築用時之短出乎了所有人的預料。穆罕默德二世回到阿德里安堡的那天是一個預告秋天即將到來的大晴天。
「你將擔任整個艦隊醫療方面的負責人,選購此次行程所需要的醫療用品。僅僅知道對社會公開的理由是不夠的,今天傍晚請你過來,就是為了讓你在心理上做更多的準備。」
12歲那年父親讓位給他的時候,穆拉德曾經對兒子說過:你要把哈利勒帕夏當作老師,聽他的忠告。從那以後,即便在父親死後,穆罕默德已成為名副其實的專制君主,除了正式場合以外,他都堅持稱哈利勒為「老師」。老宰相答道:
轉年到了1452年,西歐的態度並無太大變化。只有原本就不贊同東西教會合併的反對派在得知皇帝對東西教會聯合的態度之後更加強硬,更加明目張胆。修道士成群結隊在君士坦丁堡的中心聖索非亞教堂廣場遊行,高呼反對口號。他們後面跟著大批民眾,人人表情嚴峻,擠滿了整個廣場。這樣的情況已非一日,而人群的中心總有格奧爾基奧斯身穿黑色教服的身影。
在離他們二人很遠處待命的圖爾桑看見老宰相的臉瞬間變得蒼白,當場僵在了那裡。他還看見,穆罕默德的臉相反卻靜如止水。穆罕默德二世沒有說出君士坦丁堡的名字,只是輕描淡寫地說了句「那座城」。哈利勒帕夏反倒不能不悟到年輕人的決心已經非同尋常。
皇帝抓捕了君士坦丁堡城內的600多名土耳其人,把他們關進了牢房。可是,拜占庭帝國何止沒有海軍,它就連一支堪稱「軍隊」的像樣的陸軍也沒有,眼下又能做什麼呢?結果,拜占庭只能悉數釋放土耳其人,請求他們不要加害村裡的居民,甚至還贈送葡萄酒給他們。
在那天的晚飯餐桌上,尼科洛說了自己將跟隨特萊維森的船前往君士坦丁堡的事。長兄聽后只說了聲「哦」。長兄是元老院議員,應該了解所有情況,卻對此不置一詞,而且也不想搞清弟弟對這些情況了解多少。二哥經商,因此也幫著兄弟們理財。他去亞歷山大待了一段時間,前兩天剛剛回國,因此很陽光,話也很多。
特達爾蒂以君士坦丁堡為據點,堅持經營黑海沿岸的物產已有10餘年之久。他知道,如果只是單純構築要塞的情報,還不至於要如此深思。熱那亞人已經在全長30千米的博斯普魯斯海峽建了兩處城塞,從山上鎮守著海峽。可這兩個城塞都是為監視周邊海域而建,而不是為了攻擊下面通過的船隻。土耳其人正在構築的要塞卻是沿海而建,聽說地點是海峽最為狹窄的地方。而對岸亞洲一側已經建有土耳其的要塞,儘管規模不大,但也與海峽相連接。特達爾蒂心裏只能同意告訴他這一情報的威尼斯商人所做的判斷:
但是,這段被認為理想的婚姻由於瑪拉的反對而未能實現。這位公主是基督教徒,為了拯救祖國被送進蘇丹後宮。在此期間她已經發誓,如果能活著走出後宮,將終身不再嫁人。話說到如此地步,誰都無能為力。皇帝的再婚對象最終定為高加索小國喬治亞的公主。去年秋天,弗朗茨去了一趟喬治亞,談成了這樁婚事。不過他們只是說好請公主儘快渡過黑海來君士坦丁堡舉行婚禮,卻沒有定下確切的日期。

1452年夏 君士坦丁堡

實際上,加布里·特萊維森有著強壯的體魄,總是給周圍的人帶來一種安心感。長年的海上生活,使他本就強健的體魄更上一層樓。只有頭上開始增多的白髮和長滿下半張臉的鬍鬚透露出他已逾半百。
如在其他時間,海軍部進出的人絡繹不絕。威尼斯政府部門的習慣是只要沒有特殊事件,都會以晚鍾為信號結束工作。在入口那巨大的門扉前,只有早上來訪的那個男子在等著尼科洛。他一聲不響地帶著路,走過五個房間后,有一扇門擋在了眼前。那男子用門上的鐵環敲了三下門。門立刻從裏面打開,特萊維森站在那兒,彷彿佔滿了空間。海軍司令滿臉微笑,用鄭重的姿態把舊知尼科洛迎進了房間。房門在兩人的背後靜靜地關上。
「君士坦丁堡遲早會陷落。這話我從少年時代聽到現在,但它還挺立著。這樣的狀態大概還會持續一段時間吧。」
「你也知道,我國與土耳其之間以前就簽有互不侵犯條約,一年前的秋天又剛剛續簽。我們與拜占庭帝國之間簽訂友好條約也有很長的歷史了。也就是說,我們與進攻的一方和被迫處於防守的一方,在政治上、經濟上都有著友好關係。土耳其也並沒有對我國宣戰。話雖如此,可如果我們拒絕同為基督教國家的拜占庭帝國派遣援軍的請求,我國在西歐的處境就會不可避免地變得微妙起來。再說,別忘了,君士坦丁堡也是我國東方貿易的重要基地。在這樣的情況下,縱然我們有能力派出50艘加萊艦,也是不能實際派過去的,因為平時的慣例是只用兩艘加萊艦為商船隊護航。
「沒有比我們的皇帝身心更加高貴的人了。」
尼科洛只說了聲「我會去的」,就把輕輕點頭的男子留在原地,再次走進醫院大門。
這座塔以及沿博斯普魯斯海峽的山構築的兩座城塞,在一向全力投入黑海貿易的熱那亞看來是極為理所當然的對策。很久以來,威尼斯已把通商主力轉移到了南方的埃及亞歷山大和敘利亞一帶,君士坦丁堡和黑海沿岸的市場對已經從事多角經營的威尼斯人來說,只不過是一個據點而已。
要塞於8月底完工。這座「歐洲堡壘」全長達到250米,從海峽岸邊呈倒三角沿抬升的地勢向上延伸,四周由高15米、厚3米的城牆圍繞,有3座70米高的大塔和9座小塔控制著要害之處。要塞建成后裏面駐紮了一支軍隊,聽說與大海相連的大塔上還裝備有大炮。所有這些都是通過威尼斯大使的報告獲知的,他派遣間諜潛入了土耳其方面。拜占庭帝國就連收集情報都得求助於西歐,否則一事無成。
再往後,蘇丹完全變了樣。大白天也像著了魔般,不許別人靠近他。以前他也常有沉思的時候,但像這次這種長時間沉思還是第一次。他似乎已經夜不能寐,在床上輾轉反側的聲音傳到了在隔壁待命的圖爾桑的耳朵里。他不再喝酒,對美色也不再有一點興趣。以前圖爾桑退出房間時,低下的脖子上不時能感到主人熾熱的目光。可是最近,主人的眼中好像不再有英俊侍童的存在。不僅如此,以前他比別人加倍在意儀錶,現在連整理鬍鬚都經常忘記。他那線條很美的細長眼睛也只在塌陷下去的眼瞼深處一閃一閃地發光。侍童和奴隸都很害怕,不敢靠近他。只有圖爾桑一直態度內斂,一如既往地守在穆罕默德的身邊。他已經明白,他知道自己年輕的主人找到了實現多年想法的具體方案。
「主人,地位高的臣子在深夜應|召時不帶東西是不能來見主人的,這是習慣。我也遵從這個習慣。我帶來的東西,說實話本來就是您的,而不是我的。」
格奧爾基奧斯開始並不是修道士。他在學習了古希臘哲學和神學之後開私塾授課。他深厚的學識為宮廷所知,曾經當過皇帝的秘書官。他與伊斯多爾和貝薩里翁一同出席了在義大利召開的公會議。他比伊斯多爾小几歲。從義大利回來以後他轉變了態度,開始反對東西教會聯合。
尼科洛服務的醫院位於聖波羅區,從那裡到位於聖馬可區的海軍部,必須橫跨過大運河。尼科洛把白衣換成平時穿的黑色長衣read.99csw.com,來到了里亞爾托橋邊。運氣不好,開閉式的里亞爾托橋剛剛升起,讓船通行,尼科洛只好等在那裡。大樹一樣的桅杆一根一根地在眼前通過。這光景該是早已看慣的,可他卻像第一次見到一樣望著,感到新鮮。聖賈科莫教堂就在背後很近的地方,教堂的晚鍾開始安詳地響起。尼科洛聽著鐘聲,又被一下午都沒有離開大腦的疑問攫住。本該在科孚島的特萊維森為什麼要在此時秘密回國呢?

1452年夏 威尼斯

然而,圖爾桑忽然看見,主人以土耳其式的坐姿坐在一張低矮椅子上,傾聽著這個匈牙利男子的介紹,樣子與平時並不一樣。年輕蘇丹一邊默默地聽著,一邊把目光投向眼前在地上鋪開的一堆圖紙,一動也不動。從這天開始,這個名叫烏爾班的匈牙利人就留在了蘇丹的身邊。穆罕默德二世承諾給這個匈牙利人三倍於他向拜占庭皇帝要求的報酬。不用事先通報就能見到蘇丹的,既不是宰相哈利勒帕夏,也不是蘇丹的兒子巴耶濟德,而是這個滿臉鬍鬚的長發基督教徒。
去年2月發生的一系列事件一直縈繞在皇帝的心頭。容忍拜占庭帝國現狀的穆拉德蘇丹暴死,又無法準確把握繼承人穆罕默德二世的真正意圖,這些都使皇帝感到不安。當然,了解穆拉德脾氣的哈利勒帕夏等三位大臣的留任以及輕鬆續簽互不侵犯條約一事給皇帝吃了一顆定心丸。可是,土耳其是徹頭徹尾的君主專制國家,拜占庭帝國又被土耳其三面包圍。如今指揮土耳其的是一個20歲的年輕人,這讓已達成熟年齡的皇帝百思不得其解。皇帝決定正式遣使去西歐求援。這是1451年春天發生的事。
工程由哈利勒帕夏、扎加諾斯帕夏和卡拉德賈帕夏三位重臣分擔,進度彷彿競賽一般神速。要塞以驚人的速度在守在工地上的穆罕默德二世面前迅速成形。穆罕默德二世給要塞取名為「魯梅里·西薩里」,意思是「歐洲堡壘」。這是模仿對岸意為「亞洲堡壘」的「阿那多魯·西薩里」要塞而起的名字。
圖爾桑把這個長著紅褐色鬢髮、鬍鬚遮住半張臉的匈牙利人引進了蘇丹的房間。這個匈牙利人抱著一捆捲起來的東西,聽到吩咐便按照土耳其坐法坐在地毯上,開始把卷著的東西一張張地展開,放在面前的地上。圖爾桑看不懂那些畫滿了複雜線條的圖紙。他一直認為,安拉也炸不垮被認為是地中海世界最堅固城牆的君士坦丁堡城牆。他對能炸毀君士坦丁堡城牆的大炮毫無興趣。不過,他倒是更能理解這個匈牙利人造訪此地之前去君士坦丁堡,卻受到拜占庭帝國宮廷冷遇的故事。
特達爾蒂回想著從45歲時剛剛到達直到今天的這些日子,他那佛羅倫薩人特有的、像是削去所有贅肉的臉龐上浮現出一絲微笑,這微笑看上去只能說是苦笑。
然而,讓皇帝心驚膽戰的事件並未就此結束。「歐洲堡壘」完成後,穆罕默德二世一反來時的做法,似乎決定從陸上返回阿德里安堡。可是他和全軍一起,在君士坦丁堡城下停了下來。君士坦丁堡關閉了所有城門,大氣不敢喘一口。面對三層城牆,土耳其軍隊支起帳篷,按兵不動。皇帝很難預料這意味著什麼。從皇宮附近的城牆上,可以清楚地看到遠處平原上布滿了土耳其人的帳篷。在形形色|色的帳篷中間,有一頂巨大的紅色帳篷,那一定是蘇丹的帳篷了。過了三天,土耳其人收了帳篷,隊伍向西遠去。看到這些,拜占庭人才喘出一口大氣。

1452年夏 君士坦丁堡

這次對義大利的訪問也從根本上改變了他的想法。在威尼斯,在費拉拉,還有在被稱為花之都的佛羅倫薩,伊斯多爾親眼看到、親身感受到了後來被稱為文藝復興的嶄新的時代浪潮,受到了耳目一新的衝擊。那裡絲毫沒有拜占庭文明的影子。在拜占庭文明中,宗教統治著生活的每個角落,阻礙著人類發揮自己的活力。義大利人尊重拜占庭文明,競相接受拜占庭文明,但接受的只是符合他們欲求的那一部分,而對不符合的部分他們則毫不關心。因此,拋棄了希臘而定居義大利的學者們吸引了眾多的人傾聽他們的學識,比在拜占庭生活得更有活力。
安傑洛·洛梅利諾是加拉塔熱那亞居留區的長官。位於加拉塔的這片居留區與君士坦丁堡隔金角灣相望,是熱那亞在這一帶的重要通商據點。熱那亞人居留區已經延續了200年,只有熱那亞人居住在此。居留區以這座名為「熱那亞人之塔」的高塔為中心,四周圍繞著從山丘向金角灣和博斯普魯斯海峽順坡而建的城牆。熱那亞商人以愛琴海上的希俄斯島、這裏的加拉塔和黑海海岸的卡法為三大據點,持續壓制著宿敵威尼斯。加拉塔從專用碼頭開始倉庫鱗次櫛比,這是只有熱那亞人才能使用的商業基地。對岸君士坦丁堡的「拉丁區」儘管以威尼斯人為主體,但也有佛羅倫薩商人、安科納人以及法國南部普羅旺斯和西班牙加泰羅尼亞商人雜居。這兩者形成了鮮明對照。這座加拉塔的高塔能將競爭對手們的工作場所一覽無遺,象徵著熱那亞人在拜占庭帝國的地位。
圖爾桑剛開始當侍童時,穆罕默德雖為繼承人,但卻不被允許留在首都,雖有小亞細亞總督的地位,卻也只是名義上的,實際上是體面的流放。儘管他期待父親死後情況能夠徹底改變,但穆拉德才四十過半,正值壯年。失意時的穆罕默德嗜酒成性,男女不忌,私生活混亂至極,實在是一個很難伺候的主人。儘管如此,圖爾桑還是把受傷野獸般的穆罕默德服侍得非常可心。穆罕默德一反慣例,即位蘇丹后仍把圖爾桑繼續留在身邊,這並非僅僅因為這個土耳其少年有著無與倫比的美貌,還因為沒有其他侍童能像他一樣善於理解穆罕默德的心思。
君士坦丁堡以擁有真正適合防禦的地形和地中海世界最為堅固的城牆而聞名。就連熟知拜占庭帝國實情的特達爾蒂都不願意相信君士坦丁堡會輕易陷落。可是,即便守住了首都,黑海貿易也會越來越難做,這一點正在逐步變為現實。
此外,洛梅利諾還要被迫面對一個在這種困難情況之下無比困難的課題,即他被要求充分認識到熱那亞能否與東方保持通商首先與保有加拉塔相關。在此前提下,他應竭盡全力以不刺|激拜占庭帝國和西歐的方法去維持與土耳其的友好關係。要在自己並非對手絕對需要的狀態下保持中立,沒有比這更難的課題了。而這也是本國政府對洛梅利諾的命令。六十過半的年齡,即使是縱橫在地中海的生意人也是該歸隱故國安享生活的年齡了。洛梅利諾的妻子已經去世,膝下又無子。他一直在訓練外甥從事這項工作,也想把自己在加拉塔建立的所有事業留給外甥,自己回到熱那亞,同住在那裡的弟弟一家一起安度晚年。他覺得這樣的日子就在眼前了。然而,他現在不但回不去,還肩負起重大任務,難怪他要嘆氣。
圖爾桑認為沒有人比自己更會對主人察言觀色,但他知道,就算是他,所能觀察到的也只是日常瑣事。這種想法自穆罕默德即位以來,隨著日子一天天過去而變得越來越強烈。但穆罕默德的樣子在即位前後並沒有突然變化。他給人的印象並不纖弱。他的身材苗條舒展,盡顯20歲出頭的年輕勁兒。他的臉龐長而白皙,一雙細長的眼睛烏黑髮亮,目光如炬,凝視對方能夠洞其內心。他的鷹鉤鼻略顯肥大,下面是顏色紅潤的薄嘴唇。所有這些與圖爾桑剛當侍童的時候相比沒有一點變化。只是以前他就喜歡與親信保持距離,這種年輕人少有的沉穩現在進一步加強了。這些也改變了他給人的印象。
「我想你已經知道我請你來的部分原因了……」特萊維森見尼科洛在椅子上坐下便立即說道,像往常一樣沒有多餘的寒暄。
但是要實現東西兩個教會的聯合,道路艱難。為遠離世俗喧囂,伊斯多爾把自己的一生奉獻給了神,而自己迄今為止的前半生卻近乎諷刺地波瀾四起。

1452年夏 塔納

「我要那座城!」
可是在弗朗茨看來,皇帝的家運壞到了讓人可憐的地步。君士坦丁24歲時第一次結婚,對象是伊庇魯斯君主的女兒。可是僅僅兩年,妻子就先他而去,沒有留下子嗣。他13年後再婚,對象是萊斯沃斯島領主的女兒。可是這次妻子又先他而去,也沒有留下子嗣。此後,他便一直獨身。但是成為皇帝后就有了繼承人的問題,他不能再獨身下去。於是從兩年前開始,弗朗茨發起並主導了選后活動。
但凡看過一眼圖爾桑的人,都會被這個土耳其少年的美貌驚得瞠目結舌。他那雪白的皮膚平滑而冷艷,令人想起白色的瓷器,月牙形細眉下面的眼睛細長而清秀,蕩漾著一種文靜收斂的妖艷。他身材窈窕輕盈,舉止內斂,但卻有著一種不可侵犯的氣度。
特萊維森說得極為平淡,尼科洛聽著也就極其自然地接受了。不過,即使特萊維森用強調的口吻說,尼科洛的心裏大概也不會起什麼波瀾。雖說尼科洛·巴爾巴羅不關心政治,可他也是威尼斯貴族階層的一員。只有率先站到第一線才有資格成為統治階級,這是他祖父和父親的言傳身教。
「也許會發生戰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