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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血的政治
阿納托爾·法朗士曾說過,所謂歷史,不過是一些著名事實的羅列而已。即便是事實,如並不出名,其歷史性也常被抹去。這種危險是始終存在的。如果後來沒有寫出《堂吉訶德》的話,塞萬提斯參加勒班陀海戰這段歷史也一定會被湮沒。要貫徹以中立的立場來撰寫的態度,就歷史領域而言,絕非說說那麼簡單。
(86)基督教艦隊旗艦。艦長霍恩·瓦斯基·德·科羅納多。神聖同盟聯合艦隊總司令官、奧地利公爵唐·胡安在此艦上。
接著,最後再次
那個年代,離海上戰鬥方式變為拉開距離的艦隻互相炮擊的特拉法爾加海戰還有200多年。勒班陀海戰說是海戰,不過是把步兵的戰鬥場所搬到了海上而已。步兵登上靠近的敵船,用劍、長槍、步槍、弓箭交鋒,這種作戰方式與在陸地上戰鬥並沒有什麼差別。因此判斷指揮官、艦長的陣亡者分布圖與激戰位置的分布圖大體一致是沒有錯的。
大約10年前(本書創作於1987年),也就是羅馬天主教教皇保羅六世在位時,發生過這樣一件事——當時的我看著義大利國家電視台播放的新聞,不由得苦笑起來:
古今東西,軍旗被敵九-九-藏-書方奪走都會被認為是極大的屈辱。但奪旗發生在1571年,已是400多年前的往事了。
400多年後的現代,即使在梵蒂岡博物館看到那面軍旗,又有多少人能想象到當年基督教世界在戰力方面對伊斯蘭教世界的優勢呢?
年輕時的塞萬提斯作為一名戰士也在後一艘加萊艦上。
之前並沒有誰做過這樣一張圖表,它是我從半個世紀前在威尼斯出版的學術著作的附錄中剪裁下來的。幾年前,我在舊書店裡買到這本書,我對書的內容感興趣,當然也仔細讀了書的附錄。
僅看這張只記載必不可少的事項的圖表,便能很容易想象到參戰的每個男人各自的故事。但要追尋這樣的故事,除非完全虛構,否則是非常困難的。
伊斯蘭軍艦則佔據表的右半部分,由上至下分別是右翼、中央主力、左翼,後衛則排在圖表的最右端。
(84)熱那亞艦隊的旗艦。艦長埃特雷·斯皮諾拉。亞歷桑德羅·福爾內塞公爵在此艦上。
(85)威尼斯共和國海軍旗艦。威尼斯海軍總司令官塞巴斯提亞諾·威尼爾,總指揮。
我苦笑的原因在於:土耳其拿著這面歸還回來的勒班陀海戰時的軍旗,必定會因不知如何處置而感到為難。即使是現在,土耳其學校的教科書里也找不到關於勒班陀海戰戰敗的記載,但這面被敵人奪走的軍旗,就是其戰敗的證據,所以肯定不願堂堂正正地展示出來。但教皇也是一片好意,所以也不能燒掉、扔掉。這個「麻煩的東西」最終一定會被塞進某處史料庫的箱櫥里。在看到這則新聞之後,我曾去土耳其找過幾天,無論在托普卡帕宮,還是只要是當年土耳其帝國的勝利紀念品就會收藏的陸軍博物館read.99csw.com,甚至像是永久閉館的海軍博物館,都沒有找到這面軍旗。
它僅僅是歷史上的一個事件。恐怕,其他的戰爭也同樣如此吧。
我稱我的狹長書房為史料閱覽室。幾個月前起,書房中的桌子上就放著一張圖表。圖表長1米,寬70厘米,與英國海軍製作的1比10萬的勒班陀海域圖並排放著,佔滿了長240厘米、寬70厘米的中世紀僧院式長桌。義大利海軍製作的可縱覽南義大利至希臘、愛琴海海域的1比100萬的地圖,則在這兩張圖下稍稍露出一點身影,以便讓人知道自己的存在。
與此相對的是伊斯蘭軍最右翼。
是不流血的戰爭

這裏可以明顯看到一點:海上會戰,一般會讓久經沙場的海軍將領在兩翼指揮,伊斯蘭方面則將這個重要位置託付給了海盜頭目。
以不流血的戰爭結束
伊斯蘭陣容的最左翼、圖表右半部分最下面的艦隻,有以下一些記述。
(1)威尼斯共和國海軍旗艦。威尼斯海軍參謀長阿戈斯蒂諾·巴爾巴里戈,左翼總指揮。艦長費德里戈·南尼。騎士隊長西吉斯蒙多·馬拉泰斯塔。步兵指揮官希爾維奧·迪·波爾奇亞。
圖表以中線為界,左邊介紹基督教國家的軍艦,右邊介紹伊斯蘭的軍艦,以兩軍對壘的形式來標記。
此艦乘有西班牙貴族38名、腓力二世特別任命的唐·胡安專用的告解神父弗朗西斯科、百名隨員,還有從撒丁島人中選出的400名步槍手。
一看便知道,以上艦船是主將們所在的艦隻。一般的艦船在表上是這樣被記述的:
是誰說過,戰爭是流血的政治,政治是不流血的戰爭?
結束這項工作時,面對著如此眾多的人名,我愕然無語。但我想,這件工作對視覺性地把握激戰發生的區域是有用的。
順便提一下,熱那亞共和國軍的旗艦屬於各國旗艦集中的中央主力,表上標記如下。
然後是

表的最上面,位於基read.99csw.com督教艦隊陣容最左翼的是加萊艦艦隊。
勒班陀海戰,是以地中海為歷史舞台的漫長歲月里的最後一次戰爭,也是以加萊艦為主角的最後一場大海戰。
(1)埃及旗艦。總指揮、亞歷山大里亞總督馬赫梅茲德·夏魯克。僅看這個記述,很多人可能沒有注意到其中的名堂。這位亞歷山大里亞的總督別名「西洛克」(意為東南風)。其實,這個綽號名噪一時,因為這個男人的另一個身份是海盜頭目。
為方便查找,標為(86)號的大加萊艦兩側分別是對土耳其同盟的主要國家——威尼斯共和國和教廷的旗艦。
基督教各國的軍艦佔據表的左半部分,由上至下,分別是左翼、中央主力、右翼,及其背後,即圖表最左端的後衛。
(33)侯爵夫人號。屬多里亞艦隊。艦長弗蘭切斯科·聖菲德拉。
想要進一步了解基督教方面的情況,圖表對總司令官的艦船的記述當然很重要。但這部分在一覽表的中央,因紙張泛黃變脆,破損得很嚴重,加之有摺痕,文字等已經非常模糊。即便如此,盡量把文字拼湊起來,還是可以讀到以下內容。
「羅馬教皇保羅六世決定,將1571年勒班陀海戰中基督教方艦隊繳獲的伊斯蘭軍旗歸還土耳其,以表達教廷希望與信仰其他宗教的民族建立超越信仰的友好關係的願景。今天,教皇將這面軍旗正式交給土耳其駐義大利大使。」
而這樣的方式,不僅對奧斯曼土耳其帝國(以下簡稱「土耳其」)的蘇丹來說十分方便,對海盜的頭目們來說也是很不錯的安排。因為海盜無論多麼強大,其身份並不光明正大,而這種做法讓他們獲得了上得了檯面的地位。
基督教方面按慣例用久經沙場的海軍將領指揮兩翼。在最左翼紮下陣腳的是威尼斯的阿戈斯蒂諾·巴爾巴里戈,位於陣容最右翼、與海盜烏爾齊·阿里相對的是在海運傳統上毫不遜色于威尼斯的熱那亞的海軍將領。
仔細研究這張圖表數九-九-藏-書個月後,我所做的第二件工作,就是在閱讀其他史料的過程中,在已證明陣亡了的艦長和指揮官的名字下畫線。
(123)旗幟,復活的基督號。威尼斯。艦長本尼迪特·索蘭佐。
看來自稱進步派的理想主義者也會為保住「面子」而選擇性遺忘。為了那場海戰,伊斯蘭艦隊總司令官阿里帕夏特地在聖地麥加訂製了在白色絲綢的周邊用金絲綉出《古蘭經》經文的軍旗。但是由於最終戰敗,那面曾高高懸挂在阿里帕夏旗艦桅杆上的軍旗再也沒有機會出現在世人眼前。
烏爾齊·阿里也是海盜的頭目。但這個男人與其他出生於阿拉伯或希臘的海盜頭目不同。他原名喬萬尼·加列尼,是生活在南義大利的義大利人。少年時他被海盜劫持,過了多年加萊艦奴隸的生活,海戰時成了伊斯蘭艦隊左翼的指揮。
與威尼斯不同,土耳其並非海運國家,因而也沒有海軍傳統。土耳其海軍在實戰中只能依賴信仰伊斯蘭教的海盜。海軍任命他們為以海盜巢穴而聞名的亞歷山大里亞、突尼西亞、阿爾及爾等地的總督(帕夏),作為回報,這些海盜的頭目每逢海戰都會應|召參戰。
勒班陀海戰是歷史上的一個節點。儘管因為是基督教徒與伊斯蘭教徒間的一場衝突而具有某些特殊性,但與其他所有節點相同,男人們的爭鬥最終都歸於戰爭。如果用這樣的視角看問題,那麼無論是基督教徒還是伊斯蘭教徒,其間的差異似乎就會變小,400多年的歲月也會因之被拉近。
這是標記在一覽表左半部分最下面的艦隻。然而,僅靠此表還有很多情況是模糊的。多里亞是熱那亞人,但不是熱那亞共和國海軍的總司令官。他是多里亞艦隊的統帥,他所在的艦船也是多里亞艦隊的旗艦。多https://read.99csw.com里亞是海上雇傭兵的隊長,多里亞一族把自己的船和船員,連同戰士一起出售。勒班陀海戰時,多里亞的僱主是西班牙國王腓力二世。
(87)教廷海軍旗艦。艦長加斯帕爾·布魯尼。神聖同盟聯合艦隊副總司令官馬卡提尼奧·科隆納公爵在此艦上。教皇庇護五世的外甥帕奧羅·吉斯利艾利以及羅馬的很多貴族在此艦上。另有瑞士槍手25人、步兵180人及來自法國的志願騎士多名。
(246)阿爾及利亞方旗艦。伊斯蘭海軍左翼指揮官、阿爾及爾總督烏爾齊·阿里之艦。
勒班陀海戰,首先,
之所以陳列這些並非完全因為現代的土耳其共和國想要通過展示三四百年前繳獲的戰利品激發民族自豪感。經歷了如此漫長的時間,這些物品早已不再是戰利品,而成了一段歷史的史料。
如果這個說法正確的話,那麼在描繪流血的政治之前,也有必要描寫一場不流血的戰爭。
(167)多里亞艦隊的旗艦。艦長吉安德里亞·多里亞,基督教艦隊右翼的指揮官。艦上有文奇恩茨奧·卡拉法、奧塔維奧·貢薩格等多名貴族子弟、騎士。
隨便挑選幾段一覽表裡的記述來看一下。
這張圖用的是頗為優質的紙張,但歷經50多年,即使沒有被很多人閱讀,紙張還是已經泛黃,摺痕處的文字也行將消失,而且有四處破損的地方。裁下圖后,我做的第一件工作就是用鉛筆描出那些快要消失的字,用透明膠帶修補破損的地方。
我的這張圖表是參加勒班陀海戰的基督教、伊斯蘭兩軍超過400艘軍艦的一覽表,包括各艦的旗幟、艦名、所屬國名、艦長名等信息,表上有些艦隻附有極簡單的介紹。
1571年10月7日正午,在帕特雷灣外的海域,兩軍發生激戰之前,雙方艦隊就是這個陣勢。
位於土耳其伊斯坦布爾的陸軍博物館陳列著各種過去在戰爭中從基督教國家繳獲的戰利品,博物館前的通道上,也擺放著當時的戰利品——威尼斯共和國軍的大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