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飛天卷 源博雅堀川橋逢妖女

飛天卷

源博雅堀川橋逢妖女

「博雅大人!」

聽到這樣問,自己竟鬼使神差地答道:「我一個人去。」現在卻後悔不已。但已經應允了,就不得不去。這一點確定無疑。
拿上手,那石子好像慢慢變重了。不僅如此,隨著重量的增加,它在手中越變越大,越大便越重。
這是蓋世無雙的豎笛名家源博雅心有所感而吹出的樂音。
「哦……」春信緊閉雙目呻|吟。
牛車駛離皇宮,車後跟著三個侍從。忠正讓三人帶上長刀,他自己也帶著長刀。
「唔,晴明,好風呀。」博雅喊出了聲。
「向右走兩步。」
看似小紅蛇的東西,扭動著軀體竄來竄去,冉冉地升騰。原來是火焰。那火焰舔舐著橋面,朝著清麻呂的車子逼近。
蛇?

「沒有。」
這個時代,已經進入遭際兩大魔鬼的時代。
「多好的月色啊……」大概他會陶然欲醉,這樣喃喃自語。
清涼殿上——
「唔。」博雅順從地站起來。
「我是本來就不相信什麼妖魔鬼怪的。是人自己內心的迷惘和恐懼,讓人們看見這些東西。實際上,大概橋根本就沒燃燒……」
那座橋已經快腐朽了,都說如果發生大水什麼的,恐怕就會被衝垮。據說等到梅雨季節一過去,就要立刻安排工人把它拆掉重建。
風景就在眼前,清晰可見,月光也明晃晃地照著四方,可就是走不進對面的風景中。
這時——
牛車來到了這座堀川橋前。河寬約七間,相當於十二米多。架在河上的橋長近十間,約合十八米多。
「喝!」
「我還是不明白。」
「能否請您奏聞聖上,拆橋之事,不要在出梅之後立即動工,請再等七天左右……」
執行宿衛任務的官吏們聚集在靠近外廊的廂房,正在聊天。
博雅叉腿立在橋上,雙手交叉抱在胸前。「真沒轍……」
上人走出草庵,循著那樂音傳來的方向走去。
「晴明?!你怎麼會在這裏?」博雅驚呼出聲。
「那可不一定。因為有人去,它才出來。沒人去便不出來。想想看嘛,一個人影也沒有,只有妖物獨自站在橋邊。這難道不是很可怕的情形嗎?」
「這個主意好。」
「至少我自己是要流淚的。」
今夜,從烏雲縫隙中露出了澄澈的夜空。從小板窗下望去,只見夏季的星辰閃爍明亮,雲間青幽幽的月亮忽隱忽現。
派一個人去堀川橋固然有趣,然而誰也不肯主動表態。一來二往之間——
「你看見了嗎?」
剛才畏縮不已的清麻呂稍稍鎮定下來。他強硬起來。
「聽說這座堀川橋,一等梅雨季節過去就要拆除,重建新橋……」
「是。」
聽到催促,博雅從懷中取出葉二,貼近嘴唇吹奏。
「這件事可真是怪極了。」
「有人求告我了。」
「哦,聽說的確如此。」
月夜,凈藏奉命赴彼處吹笛。門樓上一高洪之聲贊曰:
風雅與魔鬼在黑暗中,時而放射出蒼白的磷光,時而又散發著微弱的金色光芒,難以分辨地混雜交融。
女子目不轉睛地注視著清麻呂,薄薄的嘴唇微微開啟。
聽晴明這樣說,博雅不明所以地閉上了眼睛。
一直是這樣,這類吃力不討好的角色,總是自然而然落到他頭上。
唯飾櫥內尚存篳篥一,三位取而吹之,盜人于逃遁途中遙聞樂聲,情感難抑,遂歸返,雲:「適才聞篳篥之音,悲而可敬,噁心頓改。所盜之物悉數奉還。」
車子停住了。
車子停住了。忠正的臉上失去了血色。
走了沒幾步路,忠正從車裡詢問外邊的侍從。
博雅三位,嘗于月明之夜便服游于朱雀門前,終夜吹笛。一人著同樣便服,亦吹笛,不知何許人也,其笛音妙絕,此世無倫。奇之,趨前覷觀,乃未曾見者也。

進入宅邸裏面,博雅又被引至一間寬敞的房間。
博雅點點頭,又仰頭望著天空。

如果這樣奏請聖上將築橋工程后延,根本沒有可能。

「那麼,就不得已啦……」
仔細一看,女子的右掌上托著一小塊白色的石子。
真正的黑暗立刻降臨,春信昏厥過去,仰面朝天摔倒在地……
剛落到橋上,只見滿地的小紅蛇便此起彼伏地抬起頭來。
「恐怕是老狐狸精變化的吧。」
「好吧,就去一趟吧。」
其後,每月明之時即往,相會而吹笛,然並不言及還本笛事,遂終未相換。
這次不再吹笛,徐徐地留心走過橋去。
「唔……嗯……」
「是。因為橋上布置有結界,若不是非凡的人物,不可能從那兒走出來。」
忠正咬緊牙關,呻|吟似的,僅僅點了點頭。
細細的雨無聲地下著,為了避開潮濕的夜氣,板窗已經放下來,關得牢牢的。
「什麼?」
恐怕是被那種場合的氣氛騙了吧。社交場這玩意兒,似乎比妖物還難以對付。
向前走去。來到東頭,剛剛向前邁出一步,便又站在了橋的西頭,面朝東方,眺望著與剛才一模一樣的風景。
偷眼望去,是一位年紀在三十左右、頭髮烏黑、膚色雪白的婦人。看來大概是妖魔……
「不行不行……」說著,清麻呂向侍從使了個眼色,「不要緊。衝過去。」
後者說的是博雅將被鬼盜去、雅名叫「玄象」的琵琶,從鬼的手中奪回來。在這則故事中,博雅起的作用非常有趣。
反過來,想返回西頭,這下卻又站在了東頭。
「哦,這很好玩呀。」
嗯?博雅回過神來。
三個強盜行劫時,見了女人便姦淫,倘若有人看見他們的臉,便一律當場殺人滅口。
博雅徒步走在夜路上,腰際掛著長刀。
於是有人接過茬去:
東頭橋畔,絲毫沒有人站立在那裡的氣息。
「我可不知道。」
終於,它變得又大又重,一隻左手無論如何也拿不住了。
北方有玄武船岡山,東有青龍賀茂川,南有朱雀巨椋池,西則配以山陽、山陰二道作為白虎,按照四神相應的理念,建成了這座都城。東南西北四方配以四神獸,東北角鬼門方位則置比叡山延歷寺。這樣的安排並非偶然。
當初桓武天皇興建這座都城,就是為了保護自己免受因藤原種繼暗殺事件而遭株連、被廢黜的早良親王冤魂的詛咒。
「博雅,接著剛才繼續吧。」
博雅說著,坐到晴明的面前。

沒有月光,但勉強可以看見周圍。眼前是一座很大的宅院,但建築式樣很陌生。
他右手本握著火把,卻情不自禁要去托住它。
不勝惶恐,因受託于某女子之故……
這座橋似乎是處於晴明所布置的結界中。
「光是拿著就行了嗎?」
「你先說說看。」
博雅擁有一管天下無雙的名笛,名字叫作「葉二」。
隨後前往三條東堀川橋去的,是一個名叫梅津春信的武士。
這個故事說的是,強盜闖進博雅府邸搶劫一空,只剩下一支笛子。強盜走後,躲藏在地板下的博雅爬出來,吹起笛子。於是,強盜為笛聲感動,在奔逃途中掉頭回來,將劫掠的物品完璧歸趙。
《江談抄》記載,博雅吹笛時,連宮中屋頂的獸頭瓦都會掉落下來。
如果不想會那女子,完全可以不去;有事要到對岸去,也完全可以走其他的橋。置之不理的話,應該會相安無事。

「這才是真正的武士氣概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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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麼唇槍舌劍地你一言我一語之際,螢火蟲三三兩兩飛過夜晚的庭院。
從橋樑下,出現了兩條巨大而美麗的白蛇,還有一條小小的白蛇,沿著堀川向下游漂流而去……
回顧這些故事,我們會注意到一個事實。就是博雅的「無私」。
「不許逃!逃就一刀斬了你!」
不知不覺,自己的心被葉二釀造出來的樂音攫奪,恐懼、悲哀、懊悔等,一概都不以為意了。
一個強盜一聲不響地拔出刀,大吼一聲「啊呀」,劈過來。
「大約一百年前,從大唐來到我國的蛟精白蛇。」晴明笑著,又說,「你不但在她分娩時到場,還用笛子救了她。這可不是誰都能做到的事情啊。」
「大概是那天晚上約好幽會的女子吃醋,讓他害怕了吧。那女子以為清麻呂大人在撒謊,說他又相好上了其他女子,才沒去見她。」
放棄經營十載的長岡京,開始建設平安京,便是在這個時候。
「於是他請我給想想辦法。」
「呃,就是小野清麻呂大人遇到的那個女子嘛。」
有人這樣提議。
如是,每月夜即往而會之,吹笛徹夜。
「哦?」
宿衛,也就是值夜。然而守衛宮內清涼殿的人官位高,所以並沒有什麼特別的任務。
他們來到博雅府邸,傳入耳中的卻是清越的笛聲。而且吹笛的博雅竟將門戶洞開,獨坐在卧室的外廊內,沐浴著藍幽幽的月色,吹著笛子。定睛望去,只見他的面頰上涕淚橫流。
幾天前,比針還細的雨絲連綿不斷,日復一日,身上穿的衣服也彷彿終日帶著濕氣。然而從昨夜起,雲團開始流動,逐漸消散了。
雖說是值夜,其實沒有什麼特別的事情要做。反正夜間閑得無聊。眾人隨口附和:「好啊好啊。」便決定下來了。
春信一手舉著火把,腰際懸著斬殺了兩個強盜的長刀,腳踏著橋板,一步一步走在橋的中央。
刺客們不忍下手刺殺博雅,無功而返。當然,博雅對此一無所知。
博雅向前踏出三步。
勇徒們彙報了理由,這次輪到式部卿宮撲簌簌地淚流滿面了。
葉二者,高名之橫笛也。號朱雀門鬼之笛者即是也。
悠悠地,彷彿騰身於這音樂之上,博雅和著笛聲邁步前行。
沒有任何衝擊感。跨越欄杆的一剎那,感覺好像輕飄飄地懸浮在半空中,回過神來,已經站住。
還沒來得及問,女子卻先開口了。
就在這忠正的耳邊,忽然——
一天夜裡,數十名刺客手執長刀,前去刺殺博雅。他對此一無所知。
源忠正加重了口氣。
也是值夜的時候,藤原景直將這位梅津春信帶了來。
「怎麼樣呀,今夜大概也會出來吧……」某人說道。
「那個人就是我嘍?」
藤原景直和橘右介等人施禮求告。
她上著綾羅短褂,下穿挺括的厚裙,全身純白一色。白衣上映著紅色的火焰,看上去彷彿在搖搖晃晃。
「諸位難道不想弄清那橋頭女子的本來面目嗎?」
「你怎麼會知道我要來這裏?」
「請兩隻手一起來吧。」
來到橋當中,牛車忽然停下了。
「求告?是誰?」
與博雅的笛聲呼應的,並不僅限於人。天地之精靈、鬼魅,有時連沒有意志與生命的東西也會發生感應。
「聽說清麻呂大人在車中抖個不停。」橘右介說。
其一為東北地方的魔鬼阿弖流為,為征夷大將軍坂上田村麻呂所滅。另一個是關東地方的魔鬼平將門。將門之亂也為征夷大將軍藤原忠文平定。
原因說不定竟與兩人都十分擅長的音樂有關。
「相托之事,正是為此……」
雲團碎裂開來,斷雲飛散。與其說是在雲團之間露出了夜空,不如說夜空之下碎絮般的亂雲在飄來飄去。
博雅從裡間取出大篳篥,含在兩唇之間。所謂篳篥,是一種竹制管樂器——豎笛。
「好像快要生了。」
春信是第一次看見這個女子。她細長臉龐,膚色之白不像是此世之人。皮膚白得幾乎透明,似乎可以看得見背後的東西,整個人彷彿是由瀰漫的霧氣凝結而成。
「呃,嗯嗯。」
聽到怒吼,那漢子扔下手中的長刀,雙膝跪在地下,乞求饒命。
博雅的表情似乎很高興,又似乎還有點莫名其妙。
官階或三位或四位、身份高貴的人們議論不休。
竹簾也罷女子也罷,不知什麼時候都看不見了。
春信雙手抱住那塊石頭。它已經和人頭差不多大小,重量分明是大塊的岩石,達到常人五個也拿不動的分量了。
莫非全是心理作用?博雅一面這麼想著,一面走完橋面。這時,竟發現自己依舊站在橋西頭。
「那可不行。」
人家都說了,能否相煩轉告晴明大人。自己卻沒有辦法貿然允諾,說「行啊」。
不無悲哀,不無懊悔,並且,不無恐懼。
第二個漢子舉刀砍來,春信拔出刀,順手向上一挑,就勢砍落下去。刀刃從漢子的左肩向下斬。
「就是那位在橋上布置結界的大人。」
東方的天空泛白,快要天亮了。雲朵在遊動。殘星一二。
「先請到這邊來,博雅大人。」女子彎腰鞠躬,敦促著博雅。
既然古籍上明確記載著是「怨懟」,難以想象這次暗殺是出於與博雅無關的政治原因。而對方派出的刺客達數十人之多,可想而知仇恨很深。
「有……有人!」
真美!
忠正不曾向外邊看一眼,車身就在橋上掉轉方向,疾駛回來。
「……」
不久,上了三條大道折向左。蹄聲篤篤,牛車向前行去,終於駛上了堀川小路。
「如果要找晴明大人……聽說源博雅大人跟他關係很密切喲。」
是啊,博雅是個好漢子,而且可愛。
「果然是個好主意。」
以藤原景直和橘右介為首的一幫人,高聲呼喚博雅。事已至此,看來無法假裝沒聽見了。
正因如此,博雅才無法想象別人竟會心懷怨懟,甚至派遣刺客暗殺自己。也許正是這種雍容大度使得式部卿宮懷恨,但我們也無須想太多。
「什麼?!」
博雅眺望著螢火蟲。身畔,議論還在繼續。
博雅和晴明同時喝乾杯中的酒。妙不可言的香氣和甘甜醇和的美味,順著喉嚨直透進肺腑。
三人摸進油坊時,春信站在黑影里,問道:
女子斟滿了酒。博雅和晴明一起幹了兩三杯。

腳下並不是滿布野草和碎石的河灘,但也不是原來的橋。
向下望去,滔滔的河水映著月光,嘩啦響著流過。
「昨天中午,清麻呂大人來到我家裡,說這件事情要我幫忙。」
「長得什麼樣?」
這也是笛聲救了博雅的故事。
月光明亮,連橋對面大學寮的建築、樹木的梢頭,都黑黢黢地隱約可見。
博雅依言睜開了眼睛。他已在原先的橋面上,和晴明並肩而立。
剛放下酒杯,白衣女子又立刻斟滿。舉杯又飲。
隔了一段時間,又嘗試了好幾次,結果依然相同。怎麼辦?
如霧的細雨中,渾身雪白的女子點頭稱是。
「聽好了,下面按照我說的走。」
「……」
嬰兒睜開眼,張開口,口中露出一個晃悠悠的東西。
「哦?」博雅出聲自語。難道是被狐狸之類捉弄了嗎?
等到在外面守候的官員進來,三個強盜中有兩個已經斃命,活著的一個也被反剪雙手,捆得如同粽子一般。
「哎呀,博雅大人,拜託拜託。」
燈光在橘右介的眸子里飄飄忽忽地搖來盪去,他說:「諸位,好好聽我說嘛……」
春信的額頭涔涔地冒出汗水,順著面頰流到粗壯的脖頸,再從衣領淌進胸膛。
九-九-藏-書反反覆復好多次,結果還是完全相同。
這樣的風言風語便傳播開來。
「我們回來了嗎,晴明?」

忠正魂飛魄散。他緊閉雙眼,在車中念起佛來。牙齒咬得緊緊的。
這兩則故事已寫進晴明和博雅大顯身手的故事里,在此不再贅言。如果要再寫點什麼的話,那便是有關博雅的著作了。
「源忠正大人怎麼樣啊?」
「唔。」
他是平安時代中期的大臣,也是一位雅樂家。他的父親是醍醐天皇的第一皇子克明親王。母親則是藤原時平的女兒。
「好!」
「喏,就是三條堀川橋嘛。」最先開口的男子說道。
過不多久,「哎喲——」竹簾內第一次響起女主人的聲音。
「如果走不出來,就得從橋上往下跳嗎?」
「啊,春信大人。」
「怎麼樣?拿不動了吧?」
前來暗殺博雅的數十名刺客深受震動。
加入談話圈子也不妨,但是照眼下這種情形推演下去,最終勢必又得有人到那三條堀川橋走一遭不可。倘在這種時候加入談話,結果嘛……去的人明擺著是我嘍。博雅如此思忖。
「可是,名字倒也罷了,怎麼連我的相貌也知道?」
「嗯。好主意。忠正大人反正不相信狐狸妖怪幻化之類。既然如此,去一趟怎麼樣?」
「天馬上就要亮了。」晴明說著,站起身來,「博雅,放下杯子,站起來。」
「閉上眼睛。」
恐怕演奏五次便是五次,演奏十次便是十次,這個漢子無疑要情不自禁地拋灑熱淚。
「哦,是博雅大人嗎?」
「哦?」
於是決定由春信去。景直問,是否需要派人同去。
「知道了。」
「哦,有意思。」
勇徒等聞之,不覺淚下。
就這樣,值夜的男人們聊起來。
「哦!」
它反反覆復地忽而膨脹忽而縮小,體積卻不斷變大。
「春信大人的勇武,都中上上下下誰人不知!」
「可是,把我喊來又是為什麼?」
這時候,其他人從侍從那兒打聽來了消息。
可以想象,不管是何等的悲哀,這個男子漢都會暢快直率地表達出來。
多為與絲竹,即琵琶、琴、笛子等相關的逸聞。源博雅不僅精於演奏琵琶和龍笛之類,還擅長作曲。他作的雅樂《長慶子》是舞樂會結束時必定演奏的退場樂,至今仍然經常演奏。
什麼誰誰與某處某女子交好,養下孩子啦;近來某某是否有些太出風頭呀,前日竟然在聖上面前說出那種話來;哦對對,就是這話,你們可不能說出去,其實這事呀……
春信是力大無比的武士,據說能用手指抓著馬蹄,生生撕裂下來。聽說有一次天皇為了測試他的力氣,曾下令將三件弄濕的狩衣疊在一起,讓這位春信徒手去擰。結果他竟若無其事地擰斷了。
眾人的意見立刻統一。
一個時辰過去了……
遂賜名葉二,乃天下第一笛。
「清麻呂大人回去后,我到這座橋來看了一看,立刻明白這下面住有人家。便登門拜訪,打聽到很多事情,是她們告訴我女主人即將分娩。」
於是,痛苦的呻|吟聲停止了,只有咻咻的喘息聲。
橘右介口中剛剛提及女子二字,在場的殿上人幾乎立刻都加入了這個話題。
後傳至御堂入道大人手中,此後造宇治殿平等院時,納于經藏。
咕咚——車輪還沒有轉到一圈。
「生子?」
我亦不言,彼亦不語。
根據史料,他是一位卓越超群的才子。
「噢。」博雅表情複雜。
曲中似乎加入了南方譜系的調子,今天聽來,仍然不失為典雅纖細的名曲。
隨著體積變大,分量也變重,而隨著分量變重,體積又越變越大。
博雅彷彿化作透明的大氣,走在風中。
走至近處一看,原來是某戶大家宅邸,正有一個嬰兒即將誕生。
帶春信來的藤原景直說道。
一說他生於延喜十八年,另一說生於延喜二十二年。比紫式部及清少納言還要早一個時代,是一位如同呼吸空氣一般呼吸過宮廷風雅的人物。天延二年擢升從三位,是身份高貴的殿上人。
「能不能繼續吹笛子?」
「啊呀,流了這麼多汗呢……」
就這樣,走了好幾次。
眾人七嘴八舌地發表感想。
喝著喝著,也許是醉了,周遭的風景漸漸變得朦朧。世界的邊界開始模糊。
女子也罷,嬰兒也罷,都彷彿霧散煙消一般,無影無蹤了。
對於此刻傳入耳際的這類話題,博雅並不厭煩。
不知不覺,來到了堀川橋前,但他沒有停下腳步。
「哦……可是怎麼也下不了手啊。」
「派誰去?」
「出來什麼啦?」
「馬上就要到堀川橋了……」侍從說。
那天深夜,還將格子門洞然大開,獨自一人賞月,說明博雅絲毫不曾察覺自己遭受旁人仇恨一事。可見他是個不諳世事,對人與人之間的複雜關係非常漠然的人。
「務請春信大人幫忙拿住這石子……」
悚然一驚,春信睜開眼一看,懷抱的白色巨石變成了一個赤|裸的白色嬰兒。
由於已經腐朽,掉落的木板隨處可見,從橋面能望見水面。
「嗯。好風。」
「這是橋頭女和春信的較量嘛。」
理由不能說,但是請上奏聖上,將重建新橋的事後延。女子便是這麼要求的。
忠正面色蒼白地回到宮內,可是由於什麼也沒看到,當別人問他「怎麼樣」,他無話可答,只得說:「一個女子站在那兒。」
「春信大人,今有一事相求,盼望大人同意。」
恐怕這個男人的內心世界里,有令人難以置信的率真,有時竟至愚直的地步。這又恰好是博雅的可愛之處。
「怎麼樣,我想請這位春信到橋邊走一遭。」
「事出有因。請不要追問理由。」
春信的臉已經變得血紅。
「沒有就好。有的話反而不好辦……」
女子將右掌上的蛇群唰地撒了出去。
好像是站在泥土上。沒有草,只有普通的泥土。
「那麼,今天夜裡誰到堀川橋去看看,怎麼樣?」有人建議道。
最後,式部卿宮摒棄了刺殺博雅的念頭。
關於源博雅這個人物,我們先來講述一下。
東方泛白,天已漸漸亮了,三四名侍從去堀川橋邊打探,發現在東橋頭,春信仰面朝天倒在地上,昏迷不醒。
「什麼?!」
問話的究竟是誰,事到如今已無關緊要了。
「是我故意安排,讓你到這裏來的。」
值夜的人們七嘴八舌讚揚春信。然而,春信卻遲遲不歸。

「吩咐?是誰?誰這樣吩咐的?」
有一位名叫源博雅的男子。

鬼和博雅交換笛子,也並非博雅刻意謀求。
「就是那個呀。」晴明的視線投向裡屋。
博雅終於停止吹笛,站住不動。
既然筆直向前走不通,那麼就往旁邊去。如果從這裏跳下去,不就可以逃脫這座橋了嗎?即使不成功,也無非是重新回到橋上罷了。
「唔,嗯。」博雅百思不解。但望著晴明的臉,便也安下心了。
「梅津春信大人真夠可憐的。春信大人來的時候,恰好趕上分娩最艱難沉重的時候。正是由於春信大人分擔了一陣分娩的沉重,今夜總算可以指望安然生育了。」
忠正掀簾觀測前方。只見雨霧深處,朦朦朧朧可以看到橋頭。
這些樂器合奏出美妙的樂音,不像是凡間的九-九-藏-書音樂。
又過了一小會兒,忠正又問了。「喂!有什麼異樣嗎?」
「喂,是怎麼回事?」
那白色小石子居然還發熱,而且捧在手中彷彿有脈搏跳動一般,忽而膨脹開來,忽而又縮小。膨脹時便長大,縮小時要略小些,卻絕不回到原先的大小。
這位聖心上人有一次聽到天上傳來妙不可言的樂音。其音樂的編製為:二笛、二笙、一箏、一琵琶、一鼓。
「好主意!」
終於,夜空漸漸轉晴,變得透明。博雅沐浴著靜悄悄灑下來的月光,走過了橋。
於是真相大白。原來侍從看見對岸橋畔依稀站著一個似乎是女子的白色影子。忠正只是聽了侍從的報告,連一眼也不曾朝外看過,就驅車返回了。
大氣清爽,充溢著熟透而吸足了水分的樹木和花草的氣息。天空變得晴朗,包含在大氣里的豐饒的植物香味和水汽,讓人覺得舒暢愜意。
博雅三位者,管弦之仙也。
源博雅不即不離地坐在一角,有意無意地聽著大家交談,眼睛看著黑暗的庭院中飄飄忽忽飛來飛去的螢火蟲。
「你說什麼?」

「是。」
走了十步。
被稱作陰陽師的技術專家,便是在這樣一種背景下應運而生。
這是從大唐傳來的秘曲《青山》。
「嗯……」

源博雅這個漢子,似乎生性不會悖逆業已形成之事。他不禁覺得自己好像上當受騙一般,但說不明白到底上了誰的當、受了誰的騙。
「那是什麼?」
相好正在等著自己呢。此刻臨時打退堂鼓的話,比起眼前這個女子來,那位相好的女子更加可怖。
從某種意義上說是水到渠成,但自己生性不忍拒絕別人求情,也是原因。
「嗯。」
女子抿起薄薄的嘴唇,嘻嘻一笑。
「可是,大概再也不會有人肯去了吧。」橘右介說道。
「可是……」
兩個時辰過去了……
每當牛車軋上去,便會咕咚咕咚地發出沉重的響聲。
「不不,是你是你。」
三位物故后,帝得此笛,令當世名手吹之,竟無吹出其音者。後有一名凈藏者,善吹笛。召令吹之,不下於三位。帝有感而曰:
自己的笛聲擁有的感召力,博雅全無自覺,這一點也十分可喜。正如博雅的友人安倍晴明愛說的,這個人物——
對宮廷人來說,在宮廷里無人理睬是最為悲哀的事。若想退步抽身,就必須想出令人驚訝的漂亮理由,再流暢地詠上一兩首恰到好處的和歌,巧妙地全身而退。
「前……前進。」忠正說道。
「呀……」
「那是什麼?」
「為什麼?」
三位逃匿於地板之下。盜人歸去,方出,見家中了無殘物,皆為盜人所盜。
從那座宅院中,走出一個女子。她身穿白色禮服。
好重。看上去是個小石子,重量恐怕要相當於大過手掌的石塊。
博雅思忖著:幹嗎是自己一個人?
「可不就是博雅大人嘛。」
「呃,嗯。」
「我看呀,有人過去,它才會出來。誰都不去的話,大概什麼東西也不會出來吧。」
「昨天夜裡,我派式神去了藤原景直和橘右介的府邸,念了整整一夜博雅的名字。說要派人到橋上去的話,就派博雅就派博雅。」
「我一個人就夠了。」春信說著,走出了宮廷,單獨一人徒步前往堀川橋。
如果咬得松點的話,牙齒相撞的聲音就可能傳出去。
「我可敬謝不敏。」
「啊!」忠正發出痙攣的聲音,他驚呼,「掉頭!快掉頭!快把車頭掉過去!」
「那麼,是什麼事?」
「我也懇求您了。」
在宮廷中,很多人都知道他的名字。不久前,單槍匹馬將三個鬧得都城上下不安的強盜制服的,便是這個人物。
「在橋上布置結界的也是我。我猜想如果到不了橋對岸,你最終一定會從橋上跳下,到這裏來。萬一你不來,我還打算到橋上去喊你呢,結果當然用不著這麼做。」
不論這是事實,還是後人的附會,能夠留下這樣的逸聞,足見源博雅卓越不凡的音樂才華。
「既然如此,就應該勞煩土御門的安倍晴明大人才合情理吧?」
降生時響起美妙的樂音,這並非出於博雅的意志。
「我倒聽說過。」
他只能支支吾吾地含糊其詞。

《古今著聞集》里還記載了這樣一個故事:

說這話的,是藤原景直。
「因為春信大人從這橋上來來往往走過好多次,那時就記住了。」
起初看上去好像是這樣,然而並非如此。

博雅吹奏的篳篥之音,飄飄地流入夜氣中。
但源忠正並不具備這樣的聰明才智。儘管想方設法避開眾人的矛頭,卻未能躲過。
「因為我接到了這樣的吩咐……」
四周環繞著高高的圍牆,屋頂的瓦是青色。難道這是大唐風格的宅院?
京都城其實是根據從中國傳來的陰陽五行說建造而成的巨大的咒法空間。

總之,博雅正在賞月,也許會有淚水撲簌簌地順著面頰流下來。
博雅便是呼吸著宮廷中風雅而又妖異的黑暗,生活于那個時代的一位文人,或者說樂人。
誠如女子所言,春信的確好幾次經過這座橋。話雖如此,其實不僅是春信,滿城的人們都從這座橋上走過。
春信咬緊牙關,脖頸上血管暴起,牙齒幾乎要咬斷了。
「這種事原本就不屬我們分內,應該歸僧侶或陰陽師來處理才合適吧。」
不久,嬰兒降生,樂音也停息了。這嬰兒便是博雅。
同流熱淚而捐棄怨懟。
筆者以為這便是明證。
這簡直——
終於,博雅的情緒鎮定下來。
是那個女子嗎?
「恐怕會出來。」另外一個人附和道。
「誰最先說起來的誰去,怎麼樣?」
侍從們慌手慌腳,好不容易在橋中央掉轉車頭,逃回西岸。
在這樣一種沙龍般的聚會裡,沒辦法從氣氛如此熱烈的話題中退步抽身。一旦逃脫,便會謠諑四起,被說成不通風雅的人,從此被驅逐到宮廷沙龍的角落裡。
京都便是一個詛咒的溫室,內部培育著黑暗與魔鬼。
「嗯。」
那個房間里坐著一個男子,他身穿白色狩衣,盤腿而坐,臉上浮著清澄的微笑,望著博雅。
夏季的風,從東方吹來。
「哦……」
博雅又向右邁了五步。
哎呀,自己怎麼還在橋上?
三個強盜同手下使喚的兩個爪牙,因為分贓不均發生內訌,一個爪牙被強盜殺死,另一個九死一生逃出來,於是密告了三人下一步的作案計劃。
除了橋上,任憑哪個方向都無法去成。
「你想強加於人啊!」
任怎麼看都是個普通的女子,除了深更半夜獨自一人站在這種地方,並不見有什麼妖異之處。
穿過朱雀門,駛出宮門,沿著朱雀大路而下,來到三條大道向左轉,向東行去,沒多久便是堀川流過的堀川小路。道路寬約二十間,其中約三分之一的寬度為河流佔去。
「喂,你們便是強盜嗎?」
清麻呂挑起竹柵車的上簾,向前望去,只見約三間開外,東側橋堍,依稀站著一個白花花的東西。藉著侍從點在竹柵車前的燈仔細看,果然是個女子。
是細細的、紅紅的舌頭。
《續教訓抄》中也這樣記載,而且說博雅降生時,便有瑞象顯現。
「這家的女主人,今夜生子。」
最終——
時間九_九_藏_書流逝,終於到了早晨。
說起來,此刻談論的話題,起源於七日之前那個晚上一樁偶然的小事。地點也是在這清涼殿。在值班的人們中間,傳開了這個故事。
每一個紅東西,都是一條紅色的小蛇。
如果我們設定,人人心底偶爾都會隱藏惡意這種負面情感,但博雅這個男子漢的內心卻從不曾有過。作為小說的個性塑造,我想應當沒有問題吧。
博雅就是這樣一個人物。一種非常小說化的個性,便形成於筆者的胸中。
這個漢子具備各種可喜的特質,認真無疑也是其中之一,這一點也不妨在此提一提。
「見效了,博雅。」晴明說。
大約三天前,也是一個細雨如霧的晚上,小野清麻呂帶著兩個侍從,乘坐牛車趕去與相好的女子幽會。女子住在何處就不管了,總之要去她的府邸,途中必須由西向東穿過三條東堀川橋。
不知是誰這樣開了頭。
「既然如此,博雅大人索性先親自去會一會那位女子,探明虛實,然後再轉告晴明大人,怎麼樣?」有人說道。
「可是一有人去,它就出來。這不是說它一直都在那兒嗎?」
源博雅寫過《長竹譜》等好幾卷關於音樂的著作,此外奉天皇敕命,撰寫《新撰樂譜》等。在這部書的跋文中,博雅寫道:
「哎呀,慘不忍睹啊。」
因為並不曾有人被殺害。大家都是自己要去橋邊的。而且本來毫無冒險前往的必要,卻偏偏特意趕去會那女子。

「為什麼偏偏是我呢?」
「你要我徒步過橋?」
「如果您要通過的話,有一事相托……」
前面提到的書中這樣記載。
「還會越來越重的,您還行嗎?」

至於前來刺殺博雅的漢子們最終無功而返,也不是博雅刻意吹笛阻止他們的。強盜將所盜之物完璧奉還,也不是博雅為了讓強盜歸還而吹起笛子。
「生下來啦!」乳母發出歡喜的聲音。
據說他琵琶彈得曲盡其妙,笛子也吹得高明之至。
「發生了什麼?」
「忠正大人只會說嘴。」
「博雅大人!」
為什麼這個女子知道我的名字?看來一定是妖物。
這是源博雅將自己吹的笛子與朱雀門鬼所吹之笛交換的故事。
但倘若引出結論,認為他「原來是個不識世間疾苦的公子哥兒」,這樣看待他的話,便乏味得很了。
「沒……沒關係。」
「不是說了嗎?一個女子站在那兒。」
何奇妙吉祥也歟!
這座橋,不是剛才已經走過了嗎?可是,為什麼依然還在橋面上走呢?
「哦,坐下吧,博雅。」晴明語氣一如平素,「酒也預備好了。」
「堅持一會兒,春信大人……」
「哇!」春信驚呼一聲,扔下嬰兒,拔出腰間的長刀。
「還早還早。」
「來,喝呀。」晴明勸酒。
同為繼承天皇血統者,彼此之間究竟發生過什麼樣的明爭暗鬥,我們不妨馳騁想象,但不論現在還是當時,這種故事都湮沒在黑暗之中,深藏不露。
「為何不斬殺博雅?」
他的音樂,還曾數度拯救過自身性命。

除了遵循慣例,日復一日月復一月地例行公事,這幫傢伙整天想著尋求樂趣打發無聊。
「拿住這石子嗎?」
「女主人仍覺得分娩過於沉重艱難,心中忐忑不安。可是剛才一聽到你的笛聲,情形立刻好轉了。」
「什麼話!」
「沒事。」侍從答道。
「聞此笛主得之於朱雀門邊。凈藏可至此處吹也。」
「這不,連梅津春信大人這樣的豪傑,好像都為瘴毒所侵,在家裡一連躺了兩天。」這是藤原景直說的。
「再向右走十步。」
此笛有二葉。
海口誇得不小,忠正的聲音此刻卻在顫抖。
為了這樣一樁事情,自己無法請求晴明出面相助。
據說,東山裡住著一位叫聖心的上人。
女子俯首行禮時,竹簾內的呻|吟聲猛然變得痛苦起來。
「什麼?」
博雅吹著葉二,女主人的呼吸漸漸安寧下來。
「行啦。」晴明的聲音響起,「可以睜開眼睛了。」
「大人,下面該怎麼辦?」侍從請示道。
「剛才那是什麼?」
「哦。三條東堀川橋妖物那件事,我也聽說過。」
一般來說,倘使有人對自己懷恨在心,自己總會有所覺察。
這葉二,是博雅得自朱雀門鬼之手的笛子,這段逸聞記載於《十訓抄》中。
「喂,聽說出來了。」
走過橋一看,果然,東頭橋堍立著一個身穿白色的短褂和漿裙的女子。春信邁步走去。
春信想:「不就是活物嗎!」
橋下並不一定全都是河水。靠近西頭或者東頭,應該是沒有流水的河灘。高度約莫二間,並不是不能跳下去。
「哎呀,到底不愧是春信大人。」
「哦,是的。」
原先只是白色小石子,現在已成了一抱大的大石塊。
一直在地面上行駛的牛車聲,很快變成了軋在木板上的聲音。
「就是說啊,那邊那位夫人要生孩子,她一百年才生產這麼一次。因此夜裡如果有人吵吵鬧鬧地過橋,乳母便出去告訴他們,讓他們安靜。她們正好居住在橋下,如果要拆橋重造的話,便無法安心生孩子。所以乳母請他們奏聞聖上,推遲修造新橋的日期。」
女子把春信手中的火把拿開了。
博雅聽從她的指引,移步跟隨在女子身後,走進圍牆內,繼續向深處走去。
「向右走五步。」
梅雨似乎已經過去。
從橋的西端走向正中央,然後再走到東頭……
「啊,好主意!」
博雅下了決心,將葉二揣進懷裡,把手放在靠西頭的欄杆上。
點起燈火,宿衛們便神聊起來,談論白日里不便議論的閑話和宮中的流言蜚語。
「我只不過是問問怎麼樣罷了。話既然這麼說,閣下自己去不就很合適嗎?」
盜人入博雅三位家。
「等等。你等一下,晴明。這話來得太突然,我可聽不明白。你先回答我的問題。首先,你怎麼會在這裏?快告訴我。」
「哎呀,沒出息。」
在這些場合,博雅只是一心吹起笛子而已。
春信哼出聲來。
博雅單獨一人走在路上。
「不過,你的笛聲可真是魔力非凡啊。」
春信腳下,橋板嘎嘎吱吱作響。
「喏,告訴我,晴明,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原來在那兒呀。太好了。請到這邊來一下,跟我們一起說說話好嗎?」橘右介笑容可掬地望著博雅,「哦,正好正好。來來,請到這邊來!」
萬事皆志趣高潔,猶精於管弦之道。
「是的。」
「什麼事?」
「什……什麼?」
從京城來看,二者都位於東北方向,恰好是鬼門方位。
他大叫一聲「呀」,一刀砍向女子,卻毫無砍中的感覺。刀咣當削在橋欄杆上。
「一直在等?你事先知道我要到這兒來?」
「小野清麻呂大人呀。」
「是。」女子行了一禮,用右手從懷中取出一樣東西。
當時的慣例是將朝廷之外的勢力統統稱作夷狄,視為魔鬼加以誅滅。每次撲滅一個惡鬼,都城似乎就將黑暗與魔鬼更深入地擁入了自身內部。
一來二往之間,不知不覺便形成了博雅必須前往的氛圍。
其實,博雅身處宮中,比別人過得更加艱辛。然而對他來說,這種苦楚並沒有導致仇恨他人的惡意。
「為什麼你自己不做呢?」
情況大致如此。這件事就發生在三天前。
博雅不禁從懷中摸出葉二湊近唇邊。一面走,一面吹笛子。
「嗯……」
走出宮https://read.99csw.com廷時,細雨如霧,可是走到橋畔,雨停了,變成了霧氣。
「這是怎麼回事?我可弄糊塗了。」
他思來想去。要說有什麼不對,那便是自己不對了。說來當時站起身,就是釀成錯誤的開始。
「為什麼?」
「對對,博雅大人先親自去了解了解情況,至於是否要請晴明大人出面幫忙,就由博雅大人自行決定,怎麼樣?」
調整幾次呼吸之後,博雅大吼一聲,縱身越過扶手跳下。
「一直在恭候大駕光臨呢,博雅大人。」女人深深行禮。
春信被抬回宮廷,終於蘇醒過來。據他說事情是這樣的——
「聽說他那天晚上也沒去相好的家,逃回府邸后,念佛念了一夜,直到第二天早上呢。」說這話的是藤原景直。
「什麼?!」
「有一個女子。」侍從答道。
「為什麼?」
藤原景直和橘右介是談話的中心人物。
同樣根據《續教訓抄》記載,式部卿宮,也就是敦實親王,曾經對源博雅心懷怨懟。也就是說,敦實親王對源博雅懷恨在心。為什麼懷恨,書中沒有記錄。
「什麼?」
「啊呀!」清麻呂高聲尖叫,慌忙命令侍從,「掉頭!快掉頭!」
忽然,一股濃烈的血香從竹簾里飄了過來。
「來吧,博雅。這種場合,比起我的咒來,還是你的笛子靈啊。」
第三個漢子轉身就逃,春信從背後喝道:
博雅正思忖間,女子彷彿滑行般飄然走來,站在博雅面前。
根據前書描述,早已過了深更半夜,博雅卻不睡覺,將寢房西側的「格子拉門開一扇許」,就是說,將邊門洞開,眺望著黎明之前的月亮掛在西邊的山頭。
晴明的面前放著裝有酒的瓶子,還有酒杯。
在《今昔物語集》中,源博雅登場的故事有兩則,即《源博雅赴會坂盲處物語》以及《琵琶之寶玄象為鬼所竊》。
春信閃身讓過這一刀,踏進一步,將手中所持的長刀深深刺進這個漢子的脖頸。
「是……是女人!」
附帶說明一下,所謂親王,指的是天皇的兄弟姐妹和子女,如果是女性,則稱為內親王。這是效法隋唐的制度。
前者說的是博雅到琵琶法師蟬丸處學習琵琶秘曲,充分表現了好漢博雅的純真性格。不妨說,是這則故事決定了本系列中博雅的形象。
見彼笛音絕佳,故試換而吹之,果世之所無者也。
前來暗殺博雅的漢子們,聽到博雅的笛聲,竟不覺流下眼淚,無論如何也下不了手。
博雅忽然想到什麼,從橋上向下俯視河面與河灘。
事情就這麼定了。
關於源博雅的文獻史料留存下來很多。
放下所盜之物,行禮而去。往昔盜人亦有風雅之心若此耶。
好像是成功地逃離了那座橋,卻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
「是。」
以此奏達帝聽,始知系鬼之笛也。
也是一個細雨綿綿的夜晚。牛車走動,車軸吱吱作響。
「所以才問你是怎麼知道的呀。」
大概都是諸如此類漫無邊際的閑言碎語。而近日大家值班時談論的話題,清一色全是發生在三條東堀川橋的奇事。
「真的不要緊嗎?」侍從也能感到忠正的膽怯。
一赤,一青,相傳朝朝有露于其上。但京極公觀覽,赤葉遺落,朝露亦無。
「什麼話。你才強加於人呢。」
他被問得語塞,無言以對。
「什麼事?」源忠正問道。
剛才還拿在女子手中的火把飛舞在黑暗中,火焰盤旋著,掉落在橋下漆黑的堀川河水裡,熄滅了。
「聽說博雅大人曾經和晴明大人一道前往羅城門,把被鬼盜走的琵琶玄象奪回來。」
這是怎麼回事?博雅百般思索。
八月,三條東堀川橋拆了重造。據說,有三四個工人看見了這幕情景。
宮中接到密告說,三個強盜準備闖入油坊作案。於是他便扮作油坊小廝守株待兔,等三個強盜摸進來,斬殺了兩個,活捉了一名。
說著,女子把那圓圓的白色小石子般的東西遞過來,春信不覺用左手接住。
這時,雙臂緊抱的東西忽然變得軟綿綿了。柔軟,而且溫暖。
響起了侍從的聲音。
停下車來回頭一看,本來應該熊熊燃燒的火焰竟然蹤影全無,橋一如舊態,也不見女子的身影。唯有古舊的橋,在侍從們手持的火把照耀下,浴著濛濛細雨,朦朧可見。

「女子?」
奇怪,在這種地方,怎麼會有一個單身女子……
「我當然知道。」
「橋已腐朽,車輪軋在橋板脫落之處,刺耳難忍。請棄車徒步過橋。」
「我看,此事只怕已經奏聞聖上了。」
總而言之,這位式部卿宮命令「勇徒等數十人」,圖謀刺殺博雅。
博雅從螢火蟲身上收回視線,回道:「什麼事?」
女子低聲呼喚春信的名字。春信停住腳步。
女子將雪白的右手伸進懷中,拿出來時,只見手掌上有無數的紅東西在跳動。
「哦……」博雅依然不明白。
「大概是做夢吧。」
「往左走九步。」
「哈哈哈!」
「噢,太好啦。」晴明說。
博雅一面疑惑不已,一面繼續向前走去。
「你的笛聲緩解了女主人分娩的痛苦。我正擔心萬一分娩不順該怎麼辦呢,你來得太好了。」
「太麻煩。」晴明坦率地說。
身穿白色禮服的女子拿起酒瓶斟酒。博雅端起斟滿的杯子,與晴明面對面。
「你怎麼會知道我的名字?」
音色美麗的笛聲,彷彿是含著香氣的無形花瓣融化在風中,悄然滑入潮濕的大氣。
車軸再度吱吱作響,車身移動了。
「再派個人前去打探打探怎麼樣?」
博雅說,他用箏演奏《萬秋樂》這支曲子時,從第一帖彈至第六帖,沒有一時不落淚。這彷彿只是泛泛之談,卻似乎能聽到博雅親口在說:姑且不管旁人怎麼樣——
在男子漢的魅力中,加入博雅這樣的可愛,不也很好嗎?
月亮出來了,皎潔、碩大。
人們屏息斂氣,在這黑暗之中與魔鬼及陰魂和平共處。
余撰《萬秋樂》,自序始至六帖畢,淚下不絕。生生世世勿論所在,余誓生為箏彈《萬秋樂》之身。凡調中《盤涉調》殊勝,樂中《萬秋樂》殊勝也。
這樁事就發生在春天。
《江談抄》中這樣寫道。

如同天地感應於他的笛聲一樣,人、精靈、鬼也同樣有所感應。難道不是這樣?
「向前走三步。」
如果是站在地面上,由於重量的緣故,雙足一定會撲哧撲哧陷進泥土中,一直埋至踝骨。
裡屋的角落從天花板垂掛著落地的竹簾。留神觀察,聽到竹簾後面傳來低低的呻|吟聲。似乎是女子的聲音。
「小事一樁,算得了什麼。」
式部卿宮問道。
「噢。」博雅搔搔腦袋,直起了腰。
根本無人站在橋堍。
「此笛猶然佳品哉。」
「要帶侍從去嗎?」
朝廷內部經常發生權力鬥爭。一種被稱作蠱毒的咒法之類屢屢實施,彷彿是家常便飯。
「喂,沒事嗎?」
「你說什麼?」
「請請,這是喜酒。請飲此杯,博雅大人。您的笛聲真是幫了大忙。」
說他多才多藝,尤其擅長管樂和弦樂,對此道精通至極。《今昔物語集》有這樣的記載。
「因為需要有人理解這裏發生了什麼事情,並淺顯易懂地解釋給宮中眾人聽。」
「只怕不是做夢,是遇上妖物了吧。這麼丁點事,有什麼可逃的。」
「是個好漢子。」
可是,誰去呢?
「出什麼事了?」清麻呂朝外邊的侍從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