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飛天卷 桃園木柱節孔嬰兒手招人

飛天卷

桃園木柱節孔嬰兒手招人

「啊,不必擔心。」
綠葉葳蕤的櫻樹上,還留有開殘的櫻花,一朵,兩朵,三朵……
櫻花謝盡,初夏的熏風吹拂。
於是按照晴明所說行事,高明府邸的怪異消失了,唯有嬰兒手夜裡搖搖晃晃地招來招去。後來,小萩生下孩子,嬰兒手也不再出現了。
嬰兒手不再出現之後,又過了一段時間。
晴明模仿高明當時的動作,行禮相邀。
「在意的是你自己。」
「是手指頭。」
「不知怎的,我感到忐忑不安,晴明。」
夜裡,酒喝完了,貼身侍女小萩預備好新酒端過來時,忽然看到腳下有一樣東西。小小的,長長的。
「你怎麼回答的?」
在那寢殿的一室之內,晴明、博雅與源高明相對而坐。
重新審視四周,只見天棚的梁子上插著一根箭矢,地板的四隅也各插著一根箭矢。
「怎麼樣?」
「可你又是怎麼知道的呢?」
「嗯。博雅,你也聽到了。咱們把剩下的酒喝光吧。」
那也許是什麼人的惡作劇?然而仔細查訪后,也並無此事。
「下文?」
僅僅是有一根手指,啪嗒一下掉落下來。
最先發現的,是源高明雇來照料日常生活的貼身女傭小萩。
第二天晚上,高明正打算就寢——
「僅僅三天,數量竟然超過了一百條!」
「唔……」博雅無話可答。
「人心真是妙不可言啊……」
「像這種前因不明後果不清的事,其實更令人毛骨悚然。」
博雅自顧自地點頭。
又用畫有佛像的紙將木柱層層卷纏起來,然而,還是出來。
晴明朝著所說的方向縱目望去。「我明白了。」說著,他回到原先的座位坐下,又問,「請問,府上有沒有水井?」
「剛才各處巡看時,柱子也罷房梁也罷,都沒看見有蛇呀……」
「什麼?!」高明看著小萩,「真的嗎?」
「在那邊。」
「嗯。」博雅點點頭。
「唔,嗯……」
「我對他說今天和博雅約好一起喝酒的……」
「呃,兩位也看到了,不成體統啊。」高明嘆道。
「那麼,該如何是好呢?」
「嗯。」
「故事是這樣的。」晴明開始講述起來。
「更糟read.99csw•com糕的事?」
「生下來以後,就會一切恢複原狀。高明大人您如何處置,那就不是晴明應該置喙的事了。」
是這樣一件事。
「他說什麼?」
「唉,不過這個嘛……」
「……」
「如果將這位小萩送出府邸,那麼種種怪異都會消失。但如果想留她在身邊,就必須按照剛才所說的做。」
「奇怪了。」高明喃喃道。於是取出戰場上用的箭矢,戳進了木柱節孔里。
「什麼?!」
青子緩緩地深鞠一躬,退了下去,倏然蹤影全消。
「說是如果再出來的話,不免麻煩,所以把箭鏃留在了節孔中。晴明,我聽說這個故事時,毛骨悚然啊。相當恐怖呀……」
每天晚上都這樣,總有手指從天棚上落下來。
「咦,這裡有什麼東西。」
不光是那個房間,整個府邸都鬧起蛇來了。而且不是一兩條就完了。不分白晝黑夜,柱子上、房樑上、地板上,整個府邸到處爬著蛇。其中還混有蝮蛇。
「想知道。」
透過樹木的梢頭,露出藍色的天空,飄浮著白色的雲朵。
「到底是怎麼回事?」高明忙問。
「哼,把人喊到那兒去,原來是為這個嘛……」
「什麼?」
「什麼?」
「高明大人,小萩懷有身孕。」
「高明大人果然很在意酒,不是嗎?」
「明白啦。馬上就……」
「嗯。」晴明注意地看看天棚,又看看地板,「的確讓人感到有點奇怪啊……」
「可是,流匯於此的氣脈之力,如果聽其自然,則會流走消散。而阻止其流散的,便是東寺與西寺高大的佛塔……」
「嗯。」
「怎麼了?」
「是阿式嗎?」
「嗯。」
「好吧。」
那手招動不休,也不是刻意向誰招手,只是彷彿在招呼人走過去。
不知不覺間,便會在夜間從木柱的節孔中伸出來,招呼人過來。
高明望了望小萩。連小萩自己也不解其意,不禁愕然。
「這下改成青蛙了。」
「他說,如果博雅大人不介意的話,務必請同晴明大人一道光臨寒舍。寒舍也預備有酒……」
不久,一位身穿男子般的淺黃色常九_九_藏_書禮服、年齡約莫十七八歲的少女,翩然出現在庭院里。
還是在那間屋子裡,源高明正在獨酌。
「對啊。」
「唔……」
晴明橫躺著,不時伸出左手,擎杯呷酒。
「將柱子上的箭鏃、天棚上插著的箭矢,還有地板上扎著的箭矢統統拔掉。在貴府私地的東南角,建造一個類似鳥邊野的小冢。這樣,就會一切恢複原狀了。」
「那不就得了?」
「請。」
「晴明啊,小萩腹中之子,會是高明大人的孩子嗎?」
出來的是青蛇。
「呃,大概是吧。」
「這下蛇又出來啦。」
「青子,怎麼了?」
「不知從什麼地方,忽然就會冒出來……」
「呃,情況大致如此,所以想請晴明大人前來看看,家中是否有什麼人搞鬼作祟。」
晴明愉快地望著博雅說道:「這個故事其實還有下文,你知不知道?」
博雅將杯子放在地板上,雙手抱在胸前,自顧自地點點頭。
「那麼,這就是那根木柱嘍。」晴明指著高明背後的柱子說道。
「是。」小萩雙手觸地,深深地低下頭去。
「怎麼樣?去不去?」
「三天之內,超過一百條?」博雅也極為驚訝,「這怎麼受得了?但這些事我一無所知,還以為只是嬰兒手呢……」
「這可太好啦。」博雅道。
高明啪啪拍了兩下手,便有兩名侍從手持火鉗似的兩根木棒和口袋走進來,熟練地將兩條蛇撿起放入袋中。
一不留神,或是倦意襲來時,等回過神來,指頭已經掉落下來了。
那嬰兒手也沒有幹什麼壞事。
「於是高明大人又說了。」

晴明將各處巡視了一遍,若有所思地從外廊來到庭院。
「怎麼回事?不是到此結束了嗎?還有什麼下文,我可不知道。」
博雅坐在晴明的近前,正靜靜地傾杯慢飲。
「哦!」博雅單膝立起,手握住腰間的長刀。
「要說妙不可言吧,晴明,平常無足輕重的小事,有時真的竟會變得相當陰森可怖。」
青子的聲音彷彿柔軟的風,不知從何處傳過來。
啪嗒。傳來一個聲響。read.99csw.com
「從這一帶應該是可以看見如意岳的,不知是哪個方向……」
「我可以看一看嗎?」
櫟樹,櫸樹,栗樹。各種樹葉的顏色,花草的顏色,新鮮的綠色,全都淡淡的,嫩翠欲滴,令人不覺喟然長嘆。
叫家人一一捉住這些蛇,又害怕它們作祟,便扔到其他地方去。
「有啊。難道……」
在京都,死者或土葬或火葬,其場所便是鳥邊野。
「怎麼了?」
「每到夜間,那間房間里便有青蛙出現。不知不覺中,就忽然發現青蛙滿屋子亂爬……」
博雅坐回原處,說道。
「啊呀!」小萩尖聲驚呼,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說起來,就是小萩和她腹中的胎兒,將從貴府通過的氣脈在這裏阻斷了。因此從貴府地下通過的氣脈力量漫溢出來,便要向外消散。那嬰兒手、手指、青蛙、蛇,都是大地水龍百般掙扎,試圖衝出所造成的。」
不知不覺間,在清晨之前又消失了。
晴明不出聲地笑了,緩緩坐起身,將後背靠在外廊的柱子上,盤腿坐定后,又豎起左膝,左肘擱在膝蓋上。
「哦?」晴明再次掃視了眾人一眼,「斷了如意岳氣脈的,大概就是這位小萩嘍。」
是什麼聲音?高明拿起打算吹熄的燈,朝發出聲響的方向照去。
「裏面好像有什麼東西。」
「啊喲——」她嚇得失聲尖叫。
博雅在歸途的牛車中問晴明。

「呃,每年一到現在這個季節,我就會沒來由地心慌意亂。也許應該說是高興,還是該說是振奮?又好像是這樣一種心情:自己的心變成了那風,跟它們一塊在天上飛馳……」
「比如說,家主患大病死去。」
「什麼青蛙?」
「可是取而代之……」
高明立刻命人調查家中有沒有人失去了手指,結果人人都十指健全。
「是箭矢的箭頭戳在裏面。」
「如此說來,好像最近水量有所減少,只有平時的一半左右。」
既然無害便罷了,高明並不以為意。可家人畢竟惶惶不安,便用九_九_藏_書寫上經文的紙將那木柱節孔層層卷纏起來。然而,那嬰兒手還是出來。
「來迎的使者到了。」
「這不是在喝嗎?」
每當他不留神偶一鬆懈時,啪嗒聲便會響起。移目看去,指頭已經落在地板上了。
高明終於忍無可忍,又把箭矢戳進天棚上他覺得可疑的地方。於是,指頭不再掉落下來了。
「恢複原狀?」
「有沒有聽說源高明大人桃園府邸的事?」
「就是這個節孔嘍。」
「嗯。」晴明點點頭。
「最近有沒有發生什麼奇怪的事?」
「等等,晴明,我跟你說好來你這裏,可沒提過喝酒的事呀。」
「想知道嗎?」
「哦,來得正是時候。」晴明說道。
「跟什麼鬼怪吃人之類的故事相比,細想一下,可不要恐怖得多嗎?」
「晴明,是嬰兒手啊,嬰兒的……」
來迎接的是一輛牛車。博雅和晴明相對坐在車中。

「恐怕是一種鬼吧。」

「當然可以。請吧。」
「因為高明大人來找我商量了。」
「你指什麼?」
以為天棚上也許有個洞,手指就是從那裡掉落下來的。然而根本沒有洞。連天棚裏面都查過了,結果毫無異常。
蹄聲篤篤,牛車向前駛去,沒多久便到了桃園府邸。
也跟手指一樣,不清楚是從哪裡爬出來的。等發現時,已經在地板上爬了。這次,高明在房間四隅的地板上全戳了箭矢。青蛙終於不再出現了。
「對了,這兒有高明大人送的酒。」說著,晴明將酒瓶拿起來給博雅看,「回家后,咱們繼續喝酒,就是它啦。」
撿起來仔細一看,原來竟是人的手指頭。
桃園府邸寢殿東南上房的木柱上,有一個節孔。到了夜裡,從那個節孔中就會有一隻白|嫩的嬰兒的右手鑽出來,飄飄忽忽地招手喚人。
從此,嬰兒手便不再出來了……
「那裡又落下來一根手指頭。」晴明興趣盎然地說道。
剛說著,不知從天棚的什麼地方,啪嗒啪嗒掉下來兩條大青蛇,落在地板上。
晴明給博雅和自己喝空的https://read.99csw•com杯子里倒滿酒,正好將瓶子倒空。
有時好像是右手的食指,有時又是左手大拇指,每次落下來的指頭都不相同。還曾經連續兩夜都是右手大拇指掉落下來。
晴明深深行了個禮。
「手指頭?」
「我想大地氣脈一旦被阻止,水井中一定會有所變化,所以剛剛才這樣問。結果不出所料……」
「其實這京都之地,乃是天地巨大氣脈流入交匯之所。北側船岡山一帶的大地龍,與東側賀茂川的水龍,流匯于京都之地。而那地龍所飲之水,便來自神泉苑的池子。」
「就是說,頂多是嬰兒手出來,並沒什麼妨礙。如果胡亂改變大地氣脈,那就不光是蛇出來,只怕還會有更糟糕的事……」
安倍晴明橫躺在外廊內,支起右肘,右手托臉,漫不經意地眺望著庭院。五月的風,似乎要將他身上的白狩衣也一併染成新綠的色彩。
高明說畢,晴明便站起身來。
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但是,並非如此。」
博雅陶然欲醉般,望著眼前的風景說道。
「原來如此啊……」
「畢竟不是什麼美談佳話。高明大人對這些事一直是秘而不宣。」
晴明嘴唇含著紅山茶花瓣似的微笑,聽著博雅說話。
「哦。」晴明轉身對著高明,「我想看看府上各處。」
「是的。」
事情就這麼定下來了。
「然而,光是阻止還不夠。還需要將漫溢出來的氣一點點送還給外邊的天地。那就是位於東南的鳥邊野的使命了。」
「我可不在意。」
「對。」
「源高明大人遣來的侍者,剛剛過了一條橋……」
「失禮了。」兩名侍從行禮後退出房間。
「什麼時候?」
他一心想目睹指頭到底是從哪兒掉落下來的,努力了多次,可每次結果都一樣,看不到。
「嗨,這樣不挺好嘛。高明大人滿腦袋都是自家的事,我和博雅喝不喝酒,他哪還管得了那麼多。」
「如果孩子生下來呢?」
究竟是從天棚的什麼地方掉下來的,還是從空無一物的半空中掉下來的?高明總是凝望指頭掉落的地方,試圖探尋究竟,但人無法永遠盯著一處不動。
「今天早上。說無論如何要我到他家裡去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