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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凰卷 騎在青鬼背上的人

鳳凰卷

騎在青鬼背上的人

颼颼的風聲,在直平的耳邊鳴響。
二人有一句沒一句地交談著,不緊不慢地飲著酒。
「是啊。不過,這次可是真話。如果不照我說的去做,直平弄不好就沒命了。」
從疾速流過天空的雲朵間,青青的月光把一條大路照得亮亮的。大路中央,有個東西披著月光正在行走。仔細望去,發現那是身高直抵屋檐、長著馬頭的鬼怪。原來就是這鬼在念誦《涅經》。
「讓鬼產生的,是鴨直平這個傢伙……」
「真的。」
「好啊,博雅!因為你說得很驚人啊。」
「原來在這裏啊。直平,你這混賬!」
事實正如女鬼所說,她卻沒想到直平居然就藏在自己背上。
然而,直平已經與她離婚。事到如今,這個女人雖然死了,直平並沒有考慮要為她做些什麼。就這麼聽任她的遺體擱置著,直平徑自回家了。
「我可不記得我說過。」
生滅滅己
「直平,你在哪裡啊?」說完,女鬼疾奔起來。
聽到風聲,直平開始有點擔心。一天,他忽然心血來潮,決定去看看她。然而走去一看,發現屋裡一片寂靜,絲毫沒有人在這裏生活的跡象。直平膽戰心驚地朝裏面窺望,發現有一個人倒在地板上。
這個女人,父母都早已去世,也沒有其他親戚可以投奔。所以沒人來安葬她,遺體就那樣擱在家中。
「……」
基好覺得不可思議,便打開了木板窗,才發現不知何時已經風停雨息,雲開霧散了。清澈的夜空中,月亮探出臉來,是半月。
「這可不是我說的。是你先說的啊,博雅。」
終於,東方的天空開始發白。
霎時間,妖魔變成帝釋天的形象,唱誦著喜慶的祝辭,抱著童子向著天空飛升而去。
博雅打開了話匣子。
「不行不行。我還是感覺好像又被你騙了。」博雅把酒送往唇邊,「也說不清是怎麼回事,我覺得剛才滿腔的陶醉心情,此刻好像已經煙消雲散,不知飛到哪裡去了。」
諸行無常
秋意拂過杯中滿滿的酒面。彷彿是在飲著這份秋意一般,晴明和博雅不時將酒杯送往唇邊。抿一口掠過酒面的秋風,便覺得深深充盈在大氣中的秋意和著酒一起,徑直滲入肺腑。
「五天前那個暴風雨之夜,橘基好大人好像遇到了呀。」
「好辦法倒是有一個,但恐怕得要你擔驚受怕,飽嘗恐懼。你有這個準備嗎?」
這時——
一邊朗聲誦讀,一邊沿著一條大路由西向東,悠然邁步而去。
「諸行無常,是生滅法……」
遷移他方
「你可別拿這種話來糊弄我……」
只見她口中念念有詞,用牙齒吭哧吭哧啃著家裡的木柱子。

「明天晚上嗎?」
「好了,晴明啊,你說的這些話太深奧了,我聽不懂。」
二人舉杯對飲。
夜晚還是讓人害怕,所以他是在白天去的。透過門縫朝裏面張望,果然發現有女人倒在地上。去世已經四十多天了,萩的屍體確實沒有腐爛,頭髮也沒有脫落。
「我呀,就像現在這樣,悠閑自在地和你一起開懷痛飲,心情最舒暢啦。」
這雪山童子的捨身偈,原是《涅經》中的一段故事。
「妖怪嗎?」
直平淚流滿面,鼻涕橫流。因為一直咬著人形木片的緣故,口涎從兩個嘴角拖掛著流下來。
「是嗎?」
寂滅為樂
「怎麼樣?你來不來?」
快步如飛,女鬼像疾風一般在黑夜的都城中奔跑。九_九_藏_書
凝神望去,原來那是一個渾身鐵青的鬼。
整整一夜,女鬼一面抱怨著,一面滿城飛奔,到處搜尋直平。
然而,直平也不在那裡。
那流言並不是說妻子有了新的男人,而是說每到夜晚,妻子便開始做稀奇古怪的事情,有了莫名其妙的舉動。
「那是雪山童子的捨身偈吧。」晴明道。
博雅忙說。
那天夜裡——從傍晚開始下起大雨,天色愈晚,雨下得愈大。
「雖說有不少方法,今晚……不,還是明天晚上最為穩妥吧。」
窗上的護板輕輕抬起,一陣疾風吹進來,把一盞燈吹滅了。
「晴明,那是什麼?」
於是,那鬼陡然睜開眼睛。
「行了,鬆開她的頭髮,站起來吧。」晴明對直平說,「危險已經過去了。」
隨著吼聲,女鬼猛撲到人形木片前,把它一口叼住,嘎吱嘎吱地嚼碎,然後又吞咽下去。
晴明說話時,那女子的屍體緩慢地蠕動起來,接著雙手撐在地上,抬起了上半身。蓬亂的頭髮猛然披落到臉上,用鐵青的眼睛盯了周圍幾眼,接著站了起來。
奇怪啊……
「怎麼了?」
「對啦!一定是哪個陰陽師把他藏到什麼地方了。」
「我這是在讚美你呢,博雅。」
「唔……」
還沒等晴明把話說完,博雅就喊道:「快!快看……」
「真的?」
「照你的說法,倒好像人心能夠左右妖怪似的。」
「只要你意志堅定就行。」晴明說。
室內點著兩盞燈火。雖然也預備了酒菜,然而因為木板窗透風,燈火搖曳不停,令人心神不寧。木板窗發出咯吱咯吱的響聲,根本不是飲酒作樂的氛圍。
諸行非常
女鬼這麼說著,又沿著都城的大街小巷飛跑起來。然而,還是找不到直平。
晴明右手擎著琉璃杯,目光漫不經心地投向夜色中的庭院。
「是說了。那又怎麼樣?」
是生滅法
「究竟怎麼回事?」

「這是什麼?」
「不用。」晴明一邊說,一邊把人形木片放在趴在地上的女鬼面前。
「好。抓住這女人的頭髮,無論發生什麼事,絕對不能鬆手!」
這光景既讓人感到恐懼,又讓人覺得慟心。
「這樣的夜晚,不知為什麼,總讓人覺得有些傷感啊。」博雅說。
剛一趴下,女鬼的頭髮便開始脫落下來,肌膚也開始片片腐爛,周圍頓時充滿了令人難以忍受的腐臭氣味。
「你怎麼了?」博雅問直平。
「來,快一點!」
「根本沒有。」
「別把我當傻瓜。」
任憑許多天過去,萩那被棄置不顧的遺體,竟絲毫沒有腐爛的跡象。頭髮不脫落,骨骼也不散架,全身依然原樣未變。不僅如此,據說一到半夜,家中便亮起青光,房子里發出聲響。
西邊的天空還很明亮,但那所房屋的周圍,漆黑的夜色卻顯得尤其幽暗。四周野草叢生,一片荒涼景象。
女鬼一面疾奔,一面高聲吼叫。直平嚇得魂飛魄散。
女鬼喃喃地說著,背著直平回到自己家中,又倒伏在原來的地方。
「下京?」
儘管晴明這樣說了,直平還是一個勁兒顫抖不止,抓著女鬼頭髮的手怎麼也松不開,更無法從女鬼的後背爬下來。

「呵呵。」
已經腐爛、散發出惡臭的女人的雙唇,看上去似乎浮起了一縷微笑。
「那可真是抱歉嘍。」晴明用食指搔搔額頭,說,「既然如此,作為補償,我帶你去read•99csw•com一個有趣的地方吧。」
「沒錯。果然是知我者,博雅也。」
晴明握著直平的手,把他的手指一根一根地扳開,直平才總算可以站起來。
「正是人們的心,讓鬼神之類生到這世上來的。」
「不要緊吧?」直平忐忑不安地問。
「啊,好重啊!身子怎麼這麼重……」
直平忍不住「啊」地脫口驚呼,臉一縮離開門縫,縱身向後跳開去。
「沒錯。」
橘基好和女人在木望樓里,心不在焉地聽著風雨聲。
「天哪!我這是造了什麼孽啊!」直平哀嘆道,「今晚,整整一夜騎在這個女人的背上飛跑,我害怕得半死。然而心裏卻萌生出另外一個念頭。」
木造的望樓,原本就不是供人居住,而是為了觀賞在一條大路上舉行的賀茂祭而建造的。

博雅擎杯在手,大口喝酒,彷彿要讓酒滲入五臟六腑一般。
「直平大人,直平大人……」
「人心能左右妖怪?」
「遇到了?遇到什麼?」
聽晴明這麼說,直平不禁驚慌失措:
有一個名叫鴨直平的男子,年齡約莫四十來歲,是個眉目間依然留著幾分清秀的男人。
「鴨直平今天中午到我這裏來過一趟。」
「那不是理所當然嗎?」

「嗯。」
「直平,你到哪兒去啦?你這沒良心的東西!」
「我肚子餓了,唱不下去了。要是讓我吃上幾口熱乎乎的人肉、喝上幾口熱乎乎的人血,就可以讓你聽聽下文啦。」妖魔這樣說。
童子喜悅至極,在周圍所有的樹木和石頭上一一寫下這些句子,然後自己縱身投入妖魔的口中。
「去吧。」
「不是好像,我是說能夠啊。」
接著,來到直平新歡的家中。
「是啊。」晴明簡短地應道。
「嗯。」
女鬼用極為恐怖的聲音念叨著,又長又紅的舌頭在口中躍動。
事情就這麼定了。
是生滅法
晴明對博雅這番話似乎頗覺吃驚,不由得提高了聲音。
「什麼?」
直平說完,只見倒在地下的女人開始蠕動嘴唇,用極其細微的聲音念誦起什麼來。
「你該不是打算說,是由於咒讓他們存在於這世上吧?」
「所以我才說,這很了不起啊。」
而且,據說屋內還會傳出女人呼喊的聲音:
據說到了夏天,萩忽然不吃東西了。左近的鄰居偶爾遇見她,只見她僅剩下皮包骨,一天比一天消瘦衰弱下去。
「進去吧。」晴明催促著。於是三人走進屋裡。
「所以說,晴明啊,你就讓我這樣安安靜靜地再喝一陣子酒吧。」
走進屋裡,發現整棟房子里都泛著朦朧的青光。果然,屋裡有一具女屍俯卧在地上。一如流言傳說的那樣,她的身體沒有腐爛,頭髮也沒有脫落。
等他們猛然醒來,發現剛才那劇烈的風雨聲已經聽不見了。
兩個人都已將隨從打發回各自的府邸。事前已吩咐隨從,天明時再來迎接。可看到眼下這情形,基好有點後悔,不該打發他們先行回去。
「正是由於咒,鬼神才存在於這世上。」
「是啊。所以基好大人看到的鬼怪,說不定也是下賀茂或者什麼地方的神變幻的呢。」
「跨在這、這個上面嗎?」
直平點頭,又連連懇請說萬事拜託,然後才回家。
「從三天前起,就沒有再聽見聲音,大概就是三天前死的吧。」鄰居們議論紛紛。
「那句話又怎麼了?」
「親愛的直平大人,您到底在哪兒啊?」
「傍晚以前直平到這裏來,然後我們一起出發。」
「女人?」
「去哪https://read.99csw•com兒?」
「什麼意思?」
「我該怎麼辦才好呢?」
「啊呀,身子怎麼這麼重呀!」
「就用這個,能救直平的命。但明天晚上他大概會嚇得半死吧。」
這時,耳邊傳來低低的嗚咽聲。轉眼望去,原來是直平在淌著眼淚哭泣。
「看到這個女人拚命到處搜尋我,我真是不忍心啊。甚至想乾脆把嘴裏咬著的人形木片丟掉,告訴萩說,我就在這兒……」
「對了,你剛才的那句話……」博雅說。
「你究竟打算怎麼辦?」
不久,又有奇怪的流言傳入直平耳中。
「是的。」
念誦完這些句子,女人的雙唇便停止蠕動了。
走進去仔細一看,發現倒在地上的正是被休的妻子萩,她早已斷氣。更為可怖的是,死去的萩裸|露的牙齒咬得緊緊的,怒睜著雙眼。
「那麼,明天晚上,你到底打算怎麼辦?」博雅問。
側耳傾聽,那聲音彷彿在念誦著什麼偈語,漸漸趨近了。
博雅接過木片,湊到燈火前仔細一看,發現上面寫著當事人的名字「鴨直平」。
「哦。」晴明露出一絲說不清是苦笑還是微笑的笑容,支起一隻膝蓋,興趣盎然地望著博雅。
不僅僅是因了酒的緣故,博雅陶然欲醉似的嘆息。
「明晚你有空嗎?」
「你現在是不是打算談咒的事?」
「因為事實正如你說的那樣。」
「另外一個念頭?」
諸行無常
她高聲呼喚著疾速飛奔,有時,聲音又陡然一變,極為可怖地大吼大叫:
「好了,博雅,我們守在這裏。」晴明把博雅帶到房間的角落裡,口中小聲念起咒語,「我在這裏布置了一個結界,只要不大聲嚷嚷,鬼就不會發現我們。」
「是……那倒是。」
「去不去,博雅?」
死不瞑目——也就是說,她是懷著滿腔怨恨死去的。
劇烈地擊打著屋頂的雨聲也好,喀嗒喀嗒搖撼著木板窗的風聲也好,都消失得無影無蹤。正是這種無法形容的寂靜,竟然使兩人從睡眠中醒了過來。
「就是妖怪也會心有所思那句……」
「即便是妖怪,也無非是生於這天地之間,和人不無關聯。人心如果有所觸動,妖怪的心只怕也會有所觸動吧。」
「鬼也罷神也罷,歸根結底,如果不和人發生糾葛,他們就不會存在於這個世上吧。」
「我怎麼會糊弄你呢?」
「怪事呀。」
似乎是在低誦著這樣的詩句,低誦完又唱誦起來。
「有趣的地方?」
於是,晴明開始講起這個故事。
「生滅滅己,寂滅為樂……」
兩人驚恐萬狀,緊緊地摟抱在一起,不停地念佛禱告,不知不覺中竟昏昏睡去了。
「等、等一等,晴明!」
「在這裏嗎?」
諸行無常
「怎麼回事?」

就這樣,基好和女人躲在木板窗后的暗處觀望,只見馬頭的鬼魅走過望樓前,在皇宮方向消失了。

「好。現在張開口……」晴明說。
五天前,剛剛有過一場暴風雨。暴風驟雨將殘存的夏日余暑從大氣之中掠走,不知帶去了何方。夜幕降臨時,天空變得清澄,充滿了涼意。
直平一副隨時都會高聲悲鳴的模樣,死命地騎在女鬼的背上,兩手緊緊抓住她的頭髮。
「去吧。」
安倍晴明、源博雅、鴨直平三人站在一所房子的門前。太陽已經西沉,黑暗逼近四周。
雖然結縭已有一十二載,可是約莫一年前,直平新結識一名女子,到春天便將妻子休了。
有時也會整晚都不出房門,獨自守在家中。有人擔心出事,偶爾前去打探。九-九-藏-書
「好吧,今晚先回去再說吧。明天晚上可一定得找到他……」
「是啊。」
「用你剛才的話來說,就是因為人心的緣故產生了鬼。」
「得啦,咒的事就不要多說了。」
吞咽完畢,啪嗒一聲,那鬼又倒在地上。
直平畢竟覺得奇怪,終於又決定去看個究竟。
「有空是有空,可究竟是怎麼回事,晴明?」
「那麼,就請吃我的身體吧。」
「可是,晴明,你怎麼會知道這件事?」博雅問。
隨著夜色加深,風雨愈來愈強烈,木板窗被劇烈地拍打著。
「下京。就是那女人的家。」
此世的眾生萬物都變幻無常,有生就有死,這才是此世的真相——那個聲音這樣吟唱道。
聽直平說完,晴明扳著手指一天、兩天地計算了一下天數,對直平說:「這可是一件相當棘手的事情,一兩天內不想辦法解決的話,恐怕就要危及你的性命了。」
「求求您了,請讓我聽聽下文吧。」雪山童子說道。
「鬼?」
生滅滅己
「真是美好的夜晚啊……」博雅呷了一口酒,「如此良夜,就算身為妖怪,恐怕也會情不自禁,心有所思吧。」
「他躲在這裏嗎?」
遺棄妻子之後,直平便對她再也不聞不問。一個月、兩個月、三個月過去了,隨著時光流逝,奇怪的流言傳到直平的耳朵里。
萩的屍體又細又瘦,變得如同木乃伊一般,面孔正對著大門的方向,眼睛依然怒睜著。全身和臉部明明都已經乾枯,眼珠卻還泛著濕潤的光澤。
「怎、怎麼辦?」他聲音嘶啞著問道。
「明晚你來了就知道了。」

這是位於土御門大路的安倍晴明宅邸。在面對著庭院的外廊內,兩人相向而坐。
直平便張開了口。晴明從懷裡掏出昨晚給博雅看過的那塊人形木片,說:「來吧!用牙齒緊緊咬住它……」然後將木片放入直平口中。
「啊!我聞到那男人的味道了,那傢伙一定就在這附近。」
「不記得,才是你最了不起的地方。」
晴明剛把木片從直平口中取下,直平便顫抖著牙齒說:「她、她說,迷、明天還要再去找我。難道……我每天晚上,都得這樣做才行嗎?」
對於博雅的話,晴明沒有反駁,反倒點頭贊同。
她赤|裸著雙腳,一會兒跑到這邊的小樹林里,一會兒又跑到那邊的森林中。
晴明點點頭,打算接著說下去。
「直平大人,直平大人……」
「哦。」
「可你不是經常拿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來嚇唬別人,自得其樂嗎?」
「也就是說,鬼也罷神也罷,從這個意義上來說,都是相同的嘛。」
「剛才的哪句話?」
直平伸出顫抖的雙手,抓住了女人的頭髮。
擺脫有生必有死這一無常的痛苦,並且消除心中的迷惘,就能獲得心靈的安寧,這才是真正的安樂——那妖魔如此說道。
「你剛才不是說,鬼也罷神也罷,都是一樣的嗎?」
這便是雪山童子的捨身偈故事。
童子話音剛落,妖魔便唱起後半偈。
「真的?」
「請救救我吧,不然我會被那個女人折磨死的。」
「如果塵世中所有的人都消失了,種種鬼神也會隨之消失。」
有一天,雪山童子為了追求佛法行走在山中,不知從何處傳來一個聲音:「諸行無常,是生滅法……」
「基好大人也沒說對方是誰,反正那個晚上,基好大人在望樓里和一個女人幽會,就是那時候遇到怪事的。」
「你這個壞蛋,直平……」
女鬼縱身躍出屋子,躥到了長滿莽莽雜草的院子里。
「在一條大路的九-九-藏-書木望樓里。」
「這個嘛……」晴明從懷裡取出塊手掌大小的人形木片,說,「是我今天剛做好的。」
「可那不是帝釋天變幻的嗎?」

「準備?」
「什麼事?」
「怎麼了不起啦?」
直平的妻子名叫萩。她虔心信佛,雖然目不識丁,卻能誦念《涅經》。
「是啊,把這個偈語唱給雪山童子聽的,就是妖魔嘛。」
直平哭喪著臉看著晴明。
「……」
「唔。」
到了深夜,狂風驟雨越發強勁起來。結果,剩下的一盞燈也被吹滅了。雨點擊打著屋頂,狂風在屋檐邊呼嘯。整個木房子在風中搖晃,簡直像飄浮在空中一般。彷彿有一隻巨大的手,不知是從天上還是從地下伸出來,拚命地搖晃著望樓。
不知從何處傳來了聲響。是低沉蒼老的男子聲音。
寂滅為樂

晴明說完,直平用求助的眼神看看博雅,最後一副聽天由命的模樣,跨到了女屍的背上。
將近滿月的青色月光,從正上方潑灑下來。夾雜在金鐘兒、金琵琶、蟋蟀的鳴叫聲中,邯鄲的音色分外清脆,回蕩在夜晚的大氣中。這庭院彷彿是將秋日的原野原封不動地搬來這裏一般。
「原來如此。」博雅點點頭。

濃濃的秋意漫溢於夜色之中。
「啊呀,總算熬到七七四十九天了。終於可以抓住那可恨的壞蛋直平,生啖他的肉了。總算到時候了!」
「這是兩天前的事情。」晴明說。
「哦,快要生成了。」
「還不是為了女人嘛。」
據說是每當夜色降臨、四周漆黑一片時,妻子便會走出家門,一邊飛也似的四處奔跑,一邊呼喚著直平的名字。
直平的下巴不停地抖動著,點點頭。如果不是口中咬著木片,上下牙便會因為發抖咯咯打戰,發出響聲來。
「為什麼?」
「你的心很好嘛,晴明。」
只見直平身下的女子遺體全身開始發出青光。
「準備好了嗎?接下來,不管發生什麼事,你絕對不能喊出聲,抓著頭髮的手也絕對不能鬆開。這些事哪怕做錯一件,你立即就會被鬼吃掉,一命嗚呼啦。」
青鬼首先來到直平的宅邸。然而,直平不在家裡。
博雅坐在圓形草墊上,晴明則身著白色狩衣,背倚著一根廊柱。
「總之,晴明,事情經過大體就是這樣……」博雅滿面感慨地說道,「這難道不是好事一樁嗎?就算是妖魔鬼怪,有時也會陷入這樣一種心境啊……」
「請跨在這屍體的背上。」晴明簡短地說。
「望樓?那樣的狂風暴雨之夜,基好大人為什麼跑到那種地方去?」
「怎麼?你說要他擔驚受怕,原來是真的啊。」
「直平大人,直平大人……」
「我覺得一旦你談起咒的話題,心裏的快樂情緒好像就會離我而去啦。」
彷彿歌唱一般,那聲音高聲誦讀著《涅經》中的一段。
「本來起因就在你自己嘛。就算擔驚受怕、飽嘗恐懼,也總比命歸黃泉好得多吧?」
萬物變幻
「鬼要生成了。」

「是嗎?!」

雪山童子朝著聲音傳來的方向走去一看,原來竟是個妖魔,在深山中念唱著詩句。
一盞燈火孤零零地亮著。一陣陣濕潤的風颯颯地吹過庭院中的草叢。女郎花、龍膽、瀕臨凋謝的胡枝子花在風中搖曳。
直平的身體止不住地顫抖著,躲在晴明的背後望著女人的屍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