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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極卷 針魔童子

太極卷

針魔童子

「是,沒錯。可那又如何?」
「你不去?」
「明白了什麼?」
雖然晴明這樣說了,童子卻更加必恭必敬。
博雅說這話時,晴明瞥一眼庭院,說:
秋草恣意瘋長,那叢芒草的花穗,甚至高過人頭。
「哦。」
「走!」
望得見羅城門左邊東寺的塔,以及右邊西寺的塔。
上人入睡之後,夢中出現了毗沙門天。
有一次,皇上帶傑出的畫師延源阿闍梨駕臨,為上人繪像。繪畫之時,大地轟鳴。然而,無論大地如何搖晃,卻沒有任何房屋毀壞、東西倒下的情況發生。
「喝吧,博雅——」
「什麼?!」
有賣柴的人在走,也有牽著馱馬、同樣走朱雀大路南下的人。
童子說了這樣的話。
「唔,就是這麼回事。」道滿點點頭同意,「只要有針,我就跟性空說個情吧。」
「終、終會……」
性空埋頭誦經,沒有時間化緣討得食物。但不可思議的是,當沒有食物時,不知何時大門下就會放有三塊燒餅。
他心滿意足地嘟噥一聲。
母親把此事告訴了丈夫和家中的人。
「噢,他的事倒是聽說了。好像是他外出的時候,牛忽然發瘋,大鬧起來了……」
酒足之後,童子又看看三人,說道:
「對。」
「用水——唔,說得容易明白些,用河流作比喻吧。舉例來說,生命就是河流那樣的東西。」
童子看著三人輪番送酒入口,為空了的陶杯再度斟滿。
「我剛才在想,那些葉子是活著呢,還是已經死了。」
「那麼,請在那邊等待。若找到了,我會立即奉上。」
「那廣峰園社現在何處?」
服侍性空上人的,還有一個比這童子略大的童子,但有一次,這兩名童子為微不足道的事吵起架來。
「噢。」
「要說是誰,也挺有意思,就是照顧性空上人起居的那位……」
「我帶酒來了。」
「不過,善膩師童子大人為何要帶走上人的針呢?」博雅問道。
「他在播磨國。」
「就是那些落下來的葉子呀。」
源博雅酒杯在手,與安倍晴明相對而坐。
「性空上人誕生之時,他掌中所握的就是這根針。」
「即使是伊奘諾與伊奘冉兩位大神,在蛭子出生后,也讓他順水流走了啊。」
「向晴明道謝吧。」道滿說。
「那,這護法童子是怎麼回事?」一名弟子問。
博雅拿起蜜蟲斟滿的酒杯,望著晴明。
「噢。」
「真的嗎?」
「我主遣我殷勤侍候。」
「對呀,你應該能明白我現在要找的東西是什麼。」
也就是說,這童子眼神中有可怖之處,這一點令人不放心。
「……」
童子在朱雀大路徘徊了一段時間,想尋回扔掉的針,但找不見了。
「不,不行。」
「別發火嘛,博雅。」
「一個從西京來賣柴的男子,也在朱雀大路被蟲子扎了屁股。」
「結束了。」晴明說。
「就是那根針。」
「好,請上來吧。」道滿說。
草是有意識留下的,多少收拾過了。
正前方,遠遠望得見羅城門。
晴明照他說的,走上木條地板。博雅也跟著上了木條地板。
「其他的說法?」
就是一塊野地。
弟子們對此童子佩服得很,唯獨性空上人的想法不同。
「河流是什麼,博雅?」
「通過調查,發現了奇怪的事情。」
「他被視為掌上明珠了吧。」
「據說是突如其來的。要是蜜蜂什麼的,該聽得見嗡嗡的振翅聲的,可他完全沒聽到這類聲音,冷不丁就被刺了。他慌忙用手去摸脖頸,蟲子已不在了,似乎飛走了。」
閃光之時,晴明已伸出右手,在博雅眼前的虛空里擺動。
「空?」
「我說的是『明白』,不是『告訴』。」
「與腹中孩子相比,你的身體才叫人擔心呢。」
「正是。」
「哦,且把它當作蟲子吧。」
「不明白什麼?」道滿問。
晴明和博雅跨過坍塌的土牆,進入庭院裏面。
不知不覺中,道滿的陶杯已空。他讓童子斟酒,又美美地喝起來。
「對不起。」
「什麼結束了?」
他所著衣物應該是水干,但已千瘡百孔,一下子還看不出原本為何物。

「性空的針,不簡單哩。」
「就是說,這世上的一切都下了咒啦。」
「噢。」
博雅點點頭,站了起來。
正想怎麼辦才好時,母親做了一個夢。毗沙門天出現在夢中說:
「被蟲子扎傷的,全都是前往播磨的人或者牛馬。」
「對。」
這中間,發生了奇怪的事情。
「好。」
「這個嘛,以佛家教誨而言,就是空。」
「什麼?!」
「可是,要說照顧性空上人的那位……」博雅問。
「悔不該用此童。」
「對。」
童子哭哭啼啼。
十歲時已習八卷《法華經》。
九九藏書這是在晴明家的外廊內。
「所謂河流,就是水流。」
「那樣的枝條也能活一些時候,但不能比原本的樹活得更久長。跟這種情況不是一樣嗎?」
「噢,聽說過。」
龍膽。桔梗。黃花龍芽。
「是誰呀?」
「原來是——」
「西京。」
據說吃這些燒餅,僅一塊就足以數日不食。
道滿照舊躺著,說道。
「那麼,剛落下的葉子又如何呢?是活的嗎?如果仍活著,什麼時候會死?如果已死了,是什麼時候死的?還有,折一根枝條插在水中,讓它活下來,這是將生命一分為二嗎?再有,那些葉子,原本就各有生命嗎?若有,那些樹就擁有如此眾多的生命嗎?或者說,人的手腳,即便如樹枝般被切下,也說不定還活著?」
「這不是挺好嗎。」
「……」
晴明伸出右手,打開讓對方看。手掌上托著那根針。
「你手裡提的是什麼?」
「我打算等他追來時,再次求他讓我留下。我會說,我歸還針,千萬求您讓我在您身邊……」
「所以我問你好幾次了:要找的東西是什麼?你總是不答覆我。」
「我想,要是找到了那個東西,就在這裏喝上一杯。」
「是這樣啊……」
「是這個嗎?」道滿說。
晴明伸出右手,在博雅面前攤開,讓他看。
「樹枝?!」
「不談咒。」
「謝謝晴明大人。」
「說了。」
「找到針的話,就要請道滿大人為這次的事情周旋一番了。」
但是,上人沒有改變想法。
眾弟子見狀圍過來,抱起略大的童子,為他撫頰、往額頭澆水,過了一會兒,他才蘇醒過來。
「等、等等我——」
「我也沒怎麼費事。我請這位博雅大人幫了忙,讓他在朱雀大路不斷地說著『播磨播磨』,這才把針找出來了。」
「是時候了?」
「唔、唔……」
「我是善膩師童子。」
「這是什麼?」
「現在長在那裡的那棵楓樹,毫無疑問是有生命的。」
晴明像聽不見博雅的話似的,站起身說:「走吧,博雅。」
「水由高處往低處流——這樣的流動使水形成了河流嘛。」
「可是,這針,它為什麼……」
「不能從一棵樹上只取出生命,就像不可能從河流里留下水,只取出河流一樣吧……」
背靠柱子、眺望著庭院的晴明把臉轉向博雅,說道:
「我擔心說出來你就會害怕。把『播磨』這個詞說出口的時候,稍為有點害怕,就含混不清了。那樣的話,性空上人的針就不會飛過來了。」
博雅端起陶杯,答應道。
正為難之中,針更熱了,童子終於堅持不了。
晴明把右肘架在支起的右膝上。

博雅說出這句話時,「噗!」晴明用左手輕輕捅了博雅胸口一下。
屋頂甚至長了草,搖曳著芒草的花穗和黃花龍芽。
博雅如大家所望,在酒後吹起笛子。
「還有?」
雜草遍地。是秋草。
「是那個廣峰園社吧?」
這個時期也有奇瑞出現。
於是,母親僅帶了幾個隨身之人,隱瞞行蹤,進入了播磨國。性空上人因此得以平安降生。
「可是,我想錯了。」
「找東西?」
「說不上討厭不討厭,只是你一談咒,我就糊裡糊塗,弄不清楚了。」
「哦,不說葉子了,說樹枝更容易明白吧。假定我折斷了帶著花|蕾的櫻樹枝,這枝條雖說被折斷了,不是還有生命嗎?因為折下的枝條若插入有水的水瓶中,花|蕾不久就會盛開。」
晴明佯裝不知地說。他眼看就要邁步了。
「一步步弄明白嘛。」晴明說。
據說天空響起鐘鳴之聲,天降金粉于其家宅。
「我以為拿走如此重要的東西,上人必能馬上察覺,來追我回去。」童子說道。
之後,經道滿說情,童子得以回到性空身邊。
他遞上那根針。
等博雅說完,晴明望著博雅,說道:
「噢,也是發生在朱雀大路上嗎……」
「噢。」
「讓我看看吧。」
博雅思索著,說不下去。
「那麼,能有人幫我處理身邊各種事情嗎?」
「然後呢?」
「那是與咒有關的事情。」
儘管已有數名弟子或童僕邊修行邊在性空上人身邊服侍,或替寺院做事、打雜,上人還是准許童子留下。
哺乳之時,乳母抱起上人,便感覺異樣,不知不覺睡著了。稍後醒來時,發現抱在手中的性空上人竟不知所蹤。
「不,我知道是針,我是說,這針究竟怎麼回事?」
童子啼哭著出門而去,剛出大門便像消失一般,看不見身影了。
「為何此時要提及吉備真備大人的名字?真備大人很久以前就去世了。」
話音剛落,博雅眼前好像有一道光掠過。
話說至此,已不可挽回。
「吉備九-九-藏-書大臣還被譽為我陰陽道之祖。這位吉備大臣和那裡關係之深,是不言而喻的。」
「是播磨國吧。吉備大臣做靈夢,夢見牛頭天王,於是為祭祀牛頭天王而開設廣峰園社。」
就那麼一擊,略大的童子竟仰面倒下,不省人事。
「這是第一點。」
「『那裡』?」
道滿取杯在手,美美地一飲而盡。
「不,是你造成的。」
「這個——」
「播磨國嗎?」
真是不可思議啊——博雅這樣發出一聲感嘆。
毗沙門天對性空這樣說。於是,性空說道:
「好。」博雅應允。
性空上人開始敘述起來。
他離開霧島,移居筑前國背振山時,年三十九歲,已能背誦《法華經》。
家中大為恐慌,眾人四下尋找,發現還是一個赤子的性空上人,竟獨自坐在大宅的北牆根玩耍。
「對。」
「……」
「要去嗎?」
可是,這裏——
「折來插在水中的枝條又如何?」
童子所言,大出博雅意料之外。博雅一下子竟無法相信。
「就是東寺的善膩師童子。」性空說道。
「好吧,博雅,我先問你:這事與哪個地方有關?」
「我什麼時候說要告訴你?」
上人這樣說道。
皇上也曾數度駕臨。
「河流不就是河流嗎?」他說。
「回想一下吧,博雅,聽說過性空上人誕生之時,左手掌緊握的事嗎?」
「沒錯。」
「喂,晴明……」博雅也把重心由臀部移到腳上。
「還有,是兩天前的事。平行盛大人騎馬走在朱雀大路上,也是馬匹忽然受驚,行盛大人被掀落馬下,肩部著地,造成肩骨脫位。」
「那麼,那名童子是毗沙門天使喚的童子嗎?」
「是一個生命,同時又有無數生命。是一條水流,同時又有無數水流。」
「性空上人當初結庵于書寫山,也全靠道滿大人介紹。」
二人悠閑地對飲。雖說是白天,但坐在木條地板上當風一吹,仍覺寒意侵肌。但有酒做底子,這涼風便正是愜意的程度。
「猜猜如何?」晴明說。
博雅不覺打了個踉蹌,喊道:
「你剛才說了會告訴我的。為什麼非要我猜不可?」
「水?」
性空一直活到寬弘五年才辭世。享年八十歲。
「不,不是性空上人。我不是說,來委託我找東西的,是服侍性空上人的那位嗎?」
「好。」

「嗬,很聰明嘛。」他撐起身體,盤腿而坐,「嗯,結果如何?」
性空死後,童子又返回東寺。
一名童子來到在播磨書寫山修行的性空上人身邊。
就是說,事實證明,當初不讓這名童子留下就好了。
「原來如此……」博雅點點頭,又問,「我還有不明白的地方,就是這位道滿大人的事。」
「我不明白嘛,晴明。為什麼我會明白?」
「沒錯。說到針——」
他手中托著一根針。
由北向南。

「此童目神可畏,未獲我心。」
博雅一口咬定。
「晴明大人……」童子走上前來,殷勤地向晴明俯首致意,「事情已稟報對方,答覆是『事既如此,宜稍擱置』。」
這裡有一所本堂。
道滿手持酒瓶,向博雅伸出去。
晴明的紅唇漾起一絲笑意。看來他對博雅的話產生了興趣。
「還有嗎?」
「去找蘆屋道滿大人。」晴明說。
「你最終還是說了咒。」
「雖然也是,不過,這種水流不是馬上就會停止嗎?」
正是蘆屋道滿。
「那——」
童子又低首致意。他的禮貌和口吻,頗有成年人的味道。
「水在流動。」
「於是便屢次發生同樣的事?」
「對。」
據說,有一段時間,在這名童子——善膩師童子的左手上,看得見一條細長的傷痕。
「但是,如果沒有形式,例如花鳥蟲魚、樹木樹葉,世上便沒有所謂生命。水流也是同樣。」
「有的吧。」
「不談咒,用水來作比喻吧。」
這名童子說:
性空上人聽見眾人的議論,說道:
「噢。」
「眼睛還在笑。」
「其實嘛,類似的事還有不少。」
「可是,性空上人為何還要你……」
「晴明,我剛才就在想這些事……」
「因為某種原因,才留下了你。但既然發生了這樣的事,這裏就再不能容納你了。」性空上人說,「速速離去。」
「有人委託我找東西哩。」
「比如說吧,晴明,剛落下的葉子雖說已離枝,卻仍像活著一樣鮮亮。但是,也有些葉子不離枝,就這樣直到冬天,在樹枝上乾枯了,也會有的吧。」
「喂,晴明,不能一邊道歉一邊笑。」
「應該是吧。」
「對,就是飾磨郡書寫山圓教寺的性空上人。」
一位衣衫襤褸的老人躺在木條read.99csw.com地板上。他側躺著,右肘撐地,右掌托著腦袋,打量著走過來的晴明和博雅。
但有人。
「對。」
「怪事?」
「是我拿走了那根針,帶到京城來了。」童子說。
自己的主人吩咐我來服侍性空上人,但若主人知道我被趕走,他一定會重罰我——童子這樣說道。
「他左手握的是什麼?」
這赤發童僕做事勤快。砍柴搬運時能頂四五個人。讓他外出辦事,百町遠的地方,他走起來像二三町,辦妥即歸來,花不了多少時間。
晴明點點頭。
「怎、怎麼回事,晴明!」
「是的。」晴明點頭。
「直到不久前,我一直在播磨的性空上人身邊。那根針,是我從上人身邊帶出來的……」
「大約一年前吧——」
「喂喂,晴明——」
「若上人當初知道他是個怪物,恐怕從一開始就不會留用他吧。」
「見面時,我馬上就明白了,心想,他品性有粗暴之處,不宜帶在身邊,但因為是自己向毗沙門天提出的,總得等有個理由才好,所以便讓他留下了。」
「你說的地方……」
「你說過的。」
童子開始敘述起來。
「這個嘛——」
「有何不便之處嗎?」
「他是跟隨毗沙門天的護法童子之一。」
性空上人出生時出現了幾種奇瑞。
「順利找到了。」
土地的氣味。
晴明胸有成竹地邁步向前,分開雜草進入裏面。
不時有楓葉離枝,在陽光中翻飛著落地。
「對。比如說,藤源清麻呂大人的事。」
童子依次為道滿、晴明的陶杯斟上酒。
「很簡單嘛,博雅。」晴明代道滿答道,「道滿大人是播磨出身哩。」
等童子的動靜完全消失之後,博雅才將充滿好奇的臉轉向晴明,像潑水般一口氣說起來:
「它的葉子也是活的。」
「噢,噢。」
丈夫和周圍的人這樣說著,無論如何都要讓她流產。
「對。」晴明點點頭,「唔,據我所知,僅僅在這五天之間,類似的事已發生了八起左右。」
「來啦,晴明……」
「那麼,我在那邊等了。有勞大駕,不勝感激。」
「我都弄糊塗了。我不明白生命這回事究竟是怎樣的,最終——」
晴明和博雅取適當的距離,坐在道滿和童子面前。
「我說的是,你終會明白。」
「陪你去很簡單呀,該走了嗎?或者……」
「我不覺把那針扔掉了。」童子說。
「沒錯,是河流。」
他低下頭。
「在教王護國寺,平時,由我和吉祥天一起立於毗沙門天像旁。」
「就在那個時候,善膩師童子大人來了。」晴明說。

「就是播磨國的那位……」
「哎,晴明……」博雅開口道,一副按捺不住的樣子,「我還蒙在鼓裡呢。我究竟幫了什麼忙?讓我說播磨,又是怎麼回事?」
「怎麼樣,博雅,喝了這杯后吹一段笛子?」晴明說。
「好吧,性空上人誕生之時發生的事,你也知道不少吧?」
「走吧。」
「鴨川也好,哪裡的河流都行,假定這裡有一條河流。」
說話的是晴明。
晴明向握拳的右手吹兩口氣,口中低聲念起咒來。
「身短而橫,有力、赤發……」
晴明嘟噥了這麼一句。
「順朱雀大路南下,噢,到羅城門一帶就行了吧。」
「怎麼竟然——」
博雅發出一聲感嘆。
「是嗎?說了嗎?」
「結果?」
童子望著博雅,報出自己的名字。
「佛法的空和咒,原本是同樣的東西,只是程度稍有不同。所謂咒,就是透過了人的內心的空。人在『空』這個佛法原理上,加上了人的氣息,於是成為所謂咒……」
「酒。」晴明說。
不知從何時起,也不知是誰先叫開的,這所庵被人以「寺」名之,稱為圓教寺。
博雅不禁一聲驚呼。
「第二點是吉備真備大人。」
後來,他隨母前往日向國。出家時年二十六。
然而——
童子拿起酒瓶,說:「來吧,博雅大人。」
「猜?」
是個子矮小、孔武有力的孩童。奇特的是一頭紅髮。
事情就這樣定下來了。
真是一所破寺。屋頂破爛不堪,瓦都脫落了。
童子左右搖著頭,辭謝了。
晴明改換了話題。
「他來了你就明白了。」
「別一步一步的,現在就告訴我。」
他是官從四位下的橘朝臣善根的兒子。
「我想讓掉在朱雀大路上的針來刺博雅大人。」
「討厭談論咒嗎?」
然而,即使扔掉了針,還是不能返回東寺。就此返回播磨也不成。
「不明白。」
「在你過來之前,那位大人在這裏。他有事外出了,現在已經返回。」
「那麼,晴明,讓我在朱雀大路上多次說出『播磨』這個詞,也是——」
「你說陪你走一趟,與此事有關嗎?」
「去九九藏書。」
「博雅,什麼事情不可思議?」
「大概是想返回播磨的性空上人身邊吧。所以,它就扎向要去播磨的人或馬的身體,打算回播磨去,但畢竟是性空上人的針——它一見傷及人畜,馬上就離開對方落到地上了。」
言畢,道滿哈哈大笑。
「隨著我離播磨越來越遠,手中的針慢慢熱起來,最終,在羅城門附近,針變得通紅,把我的手燙出了傷疤,實在是拿不住了。」
這樣的傳聞,博雅已在宮中紛傳時聽說過了。
「若已鎮住,肆意妄為之事,該不會再有了吧。」
「誰委託你?」
「我在找的,就是這根針。」
「好酒!」
「針。」
「真身?」
「晴明,你為什麼對我一言不發?」
從年幼時起,他就不殺生,不合群玩耍,只是坐在幽靜之處冥想。他篤信佛法,希望出家。
白髮,白髯,眺望著二人的黃色眼睛炯炯有神。
晴明和博雅下了牛車,走在朱雀大路上。
「因為針肯定能找到,所以事先把善膩師童子之事拜託了道滿大人。」晴明說道。
「這性空上人,就是播磨國的——」
「我知道他在播磨國,但就憑這一點,就能弄明白要尋找什麼嗎?」
「河流怎麼樣?」
木條地板也處處斷裂掉落。野草從其下長出,簡直就像無人在此居住。
「既然如此……」
「蟲子?」
「沒有那回事呀。」
「博雅,怎麼啦?」
「是動身的時候了。」
「明白了。」晴明打斷博雅的話,點點頭說。
「一中有無數,無數又歸一。所謂生命,並非樹即樹、葉即葉。就像河流——亦即水流並非水一樣。」
還沒有寒暄,晴明已將左手揚起,所持的酒瓶裝滿了酒。
「什麼?」
他為放在博雅面前的陶杯斟上酒。
「無論如何,請讓我留在上人身邊服侍。」
是秋的氣息。
「又是咒嗎?」
「這樣眺望著樹葉掉下來,我不禁感覺不可思議……」
「我當然知道。我要問的是,為何特地把酒帶到這裏來?」
「剛才你們在說什麼事?剛才來這裏的童子,就是你正在等的那位在性空上人身邊照料的人嗎?你為何稱這童子是『那位』?我什麼都不明白呢——」
咚的一聲,晴明把酒瓶放在木條地板上。
「其他的呢?」
「原來如此啊。」
弟子們議論紛紛。
「據說牛車翻了,清麻呂大人的手負了傷。」
「噢,原來是這樣。」
坐在二人身旁的蜜蟲,待酒杯一空,便默默地為其斟滿。
「首先從我開始說起吧。」
在陽光中,二人悠閑地向南漫步。
道滿臉上驀地現出柔和的微笑。
「不,你有。」
皇上覺得不可思議,詢及此事時,據說上人這樣答道:
「哦,一步步說吧。博雅,我先問你:聽說最近在朱雀大路發生怪事了吧?」
「晴明,你這不是給我下圈套嗎?我——」
「對不起。」
與血一般包含精氣的夏日氣息不同,有新鮮而強烈的東西在凋落。
「來……」
晴明話音未落,有人繞過屋角,向這邊走來。
落葉的氣味。
博雅看來頗為不滿。
博雅邊走邊發牢騷。
「有一件事,博雅……」
「他為何那個樣子……」
「看來,剛才和我談話的人已經回來了。」
「喝!」
二人各不相讓,互相指責對方,吵著吵著,赤發童子出手打了對方的頭。
他在叫霧島的地方閉門不出,日夜誦讀《法華經》。
到此,他便醒過來了,沒隔多久,那名童子便上門來了。
「噢。」
「請不要那樣說,把我留下吧。我若回去的話,會受到重罰。」
聽晴明這麼說,道滿身邊的童子變成膝立的姿勢,欣喜地說道。
晴明邊說邊悠然前行。他左手提一個用帶子綁好的酒瓶,裏面裝了酒。
童子哭著請求原諒。
「那,去朱雀大路嗎?」
「對。」
這位老人——道滿的身旁,坐著不久前見過的那個童子,正起勁地為道滿揉腰。
「所以嘛,猜猜看如何?」
「是那麼一回事,可是——」
「……」
「在這條河流中,有幾條河流?」
行走在朱雀大路的牛、馬或人,有不少被類似蟲子的東西扎了。不過,這蟲子的真身不明。
快滿一年的時候——
「所謂河流嘛,就是……」
博雅的話就是因此而來。
「是播磨國又如何呢?」
「那麼,我們走吧。」
天高雲淡。
行成人冠禮是在十七歲之時。

「走?去哪裡呀?」
「來?來這裏嗎?」
說到這裏,博雅才把端著的酒杯往嘴裏送。
「發現了什麼?」博雅問。
「那不是播磨國盛產的嗎?」
「可是,即便沒談及咒,你剛才不也說不太明白嗎?」
「讓我跟你走,你自己卻不知道目的地?」
童子又數番九_九_藏_書道謝,才分開草叢走了。
「唔……」
「你這是幹什麼呀,晴明?」
博雅連忙也起身。
童子潸然淚下。

「跟你走?去哪裡?」
「有幾條?既是鴨川,不就只有鴨川這一條河流嗎?」
「啊,對不起,博雅,慢慢向你解釋吧。」
「好啊,博雅大人的笛子嗎?也是我的期待哩。」道滿說。
道滿轉向童子,說:「怎麼樣,拿著試試?」
「是這麼一回事。」
「是、是針。不是針嗎,晴明?」
博雅把酒杯從唇邊移開,放在木條地板上。
這一切均非夏日所有。
「以剛落下的葉子來說吧,離枝前恐怕是有生命的吧。」
「什麼?!」
「其他?說起來,還聽說橘將隆大人晚上想到女方家去,在路上被蟲子之類的東西刺了脖子。」
「沒錯。」
這個剛出生的嬰兒連走路也不會,究竟是怎樣來到這裏的呢?
「播磨的陰陽師,都是師從道滿大人的。」
「什麼事?」
「樹葉?」
晴明邊說邊從懷中取出四個紙包的陶杯,放在木條地板上。

「吉備大臣還很了解鐵和黃金。」
「找不到針,我思前想後,只得去找晴明大人商量。」童子說。
「那也是水流,雖然規模很小,但不也可以說是河流嗎?」
「……」
「他是個怪物嗎?」
「能明白。」
但是,他看看晴明的表情,感覺童子不像在說謊。
晴明望望道滿仍舊用指尖捏著的針。
「請于播磨國生產此子。」
「不太醉的話,待會兒就跟我來好嗎?」
大氣澄澈,秋風送爽。
「不,我說的不是自信不自信的問題。我是說:你不是說過要告訴我嗎?」
「再比如說吧,晴明,如果我把仍留在枝上的葉子撕碎,那時候,那片葉子就死了嗎?」
「此乃寫我形而有之,不必恐慌。」
「八起?」
「沒有信心猜中嗎?」
「晴明大人——」童子端坐著轉向晴明,恭敬地說,「此事萬分感激,如果沒有晴明大人,這陣子我不知要闖多大的禍……」
「對,有關。」
「你為何不對我說清楚呢?」
「不,我已經充分領教過了。」
博雅一擰身站穩,大喊起來:
「不明白。你想說什麼?」
「那麼,你是——」
「你不是早就知道嗎?」
「水流?」
性空上人出生於播磨國。
悠揚的笛音在秋野中回蕩,乘風直上蒼穹。
「我邊向京城而來邊想:何時追來呢,何時追來呢?我終於來到了羅城門,但不用說上人,誰都沒有追來。」
「這也是仰仗晴明大人了。」
性空上人獲悉此事說:
「河流?」
分開秋野般的繁草現身的,是個年僅十四五歲的童子。
「那麼,那些葉子是在離枝的瞬間終結了生命嗎——這些事情,我始終不大明白。」
「對呀。那裡還是產鐵之地。」
晴明道歉,嘴角卻掛著微笑。
從這名童子離開的那天起,上人平日極為珍視的、他出生時手握的那根針,從平常放置之處消失了。
他的母親是源氏,生下眾多子女,但每次都為難產所苦,在懷上老幺性空上人時,家中決定將此子流產。她服了毒藥,但無效。
道滿把針拿在手上。
一條帶狀的白雲在藍天上流動。
博雅拿起斟滿酒的陶杯。
「……」
有點像晴明的宅院,但晴明家的庭院,無論看上去多像不加收拾的野地,也有晴明的意志在起著相應的作用。
「這是沒錯的,但能否稍改一下,用其他說法?」
「性空上人現在何處?」
「在東大寺大佛殿建毗盧舍那佛像時,多方活動、為籌集貼于大佛上的黃金出了大力的,就是這位吉備真備……」
「噢。」
就這樣帶著針返回東寺的話,毗沙門天不知將處以何種重罰呢。
秋花秋草在庭院里搖擺。遮蓋其上的片片楓葉,已經染上紅色。
有一天——
「所以,我就知道那蟲子的真身了。」
「怎麼回事呢?他是——」
「唔,是活的。」
「因為關於它的資料,都已經告訴你啦。」
雖是本堂,卻不大。
「這位吉備真備使唐歸來之後,開設了——」
「什麼?!」
「沒錯。」
「對、對對。」
「因為有某種原因,所以一直沒有說。但照此下去,再不跟你們說明的話,會妨礙你們修行,所以,我就告訴你們吧。」
明亮的陽光照射著庭院。
「是你不好。」
「什麼第一點?」
「你在談論河流的比喻時,我感覺已經明白了,可你一提到咒,我不是又弄糊塗了嘛……」
「那麼,假如用桶在這條河流中打水,提到高處去,從高處往低處一點點倒,結果呢?」
現在,他于出生之地播磨國飾磨郡的書寫山上,結庵三間居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