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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琴姬

月琴姬

「那我該怎麼辦才好?」
「阮咸發不出聲音。」皇上對博雅說。
「中午我就告訴她了。」
「你怎麼知道?」
「原因正是這點。」
以朱、白、綠色彩繪的花樹,垂掛著幾串葡萄。
晴明模仿博雅的口氣這樣說后,再對博雅道:
「什麼意思?」
果然如博雅所說那般,女子身上飄出無可言喻的香味。
要不然就是博雅至今從未聞過的熏香。
琴弦響了。
「我聽說面板是用天竺的沙羅雙樹製成的,就叫它做沙羅……」
音箱並非如琵琶那樣是茄子形,而是正圓形,有著細長如鶴的頸,晉朝時便已經定型。
「你終於來了。」晴明道。
「什麼也不做?」
「唔。」
女子微微欠身點頭。
「寫在我的臉上?」
「是女人的事吧。」晴明道。
「喂,喂,晴明,她消失了,她去了什麼地方嗎?」
「今晚?」
「我說的沒錯吧?」博雅道:「除了我,沒有人能夠彈出聲音。」
「我中午不是對你說過了,你這個人啊,確實有這種可能。」
「什……」
「什麼?」
「什麼?」
博雅死心,說起事情的來龍去脈。
在場的人重複了幾次,這才總算明白了一件事。
「在這裏。」
「喝,喝酒是無所謂……」
身上穿的不是倭國服裝。
「老實說,那個……」
「因為沒有名字,所有我向皇上借來這把阮咸時給它取了名字。」
念畢,晴明再度用手指撥動琴弦。
「可是,那本來就是皇上的……」
可是,那味道似乎不是梅香。
「簡單來說,沙羅姬就是那把阮鹹的精靈。」
「啊,沙羅啊,沙羅啊,你怎麼會發出這麼美妙的音色呢?你怎麼會這麼美呢?我真是疼愛你啊……」
「嗯,她說的是天竺話,是梵語,天竺第一本佛經正是用這種語言寫的。」
晴明逗弄博雅般地微笑著,伸手取起酒杯。
「我要去。」
「既然是五天前的夜晚,那麼,五天前的中午或六天前,你身邊有沒有發生過特別的事……」
「唔。」
「……」
「你真是個老實漢子。」
「晴明,不要逗我。」
「……」
「那你願意說出來嗎?」
博雅閉著雙眼側耳傾聽自己彈出的琴聲。
「博雅,道理是一樣的。」
而平日博雅鋪著寢具入睡之處,擱著自綾羅袋中取出的阮咸——沙羅。
無風。
「那個到底是哪個?」
而只要博雅用撥子彈,便會發出聲音。
「喂,晴明,你不要逗我,老實說,我目前正為了這件事而大傷腦筋,而且,我想,這件事很可能跟你的專長有關,本來打算找你商量,所以才來這兒,結果來了后……」
那香味真是濃郁又惱人。
「唔唔……」
「什麼也不做。」
她抬起臉,張開口,聲音自她雙唇滑出。
「可是,這個跟那個……」
「你到底在說什麼?」
甘甜的梅香融化在大氣中,飄進晴明和博雅的鼻子。
博雅似乎想起某事,自顧自點頭。
「若是你,確實有這種可能。」
第二天晚上也一樣。
「啊?」
「嗯,在那前一天,皇上讓我保管的阮咸……也就是六天前,我送到宮內還給皇上。」
「等待什麼?」
「這其中有種種理由。」
「沒有,啊,不,雖然沒有名字,但也可以說有名字。」
「隱瞞?」
深夜——
醒來一看,昨晚那名女子再度坐在枕邊。
皇上抱著阮咸用撥子撥動琴弦。
「說什麼了?」
「看吧,我說的沒錯吧?」
「嗯,我以為過幾天就不會再出現,可是,連續五天都出現的話……」
「你怎麼了?你想對我說什麼嗎?」
「然後呢?」
「我沒有不高興。」
「如果我覺得害怕,早就read.99csw.com來你這兒,這五天一直沒來的理由是……」
「你的樂音,比酒更能令我酣醉。」
「你怎麼了?有什麼傷心事嗎?」
「我說的果然沒錯。」
女子同晴明對談一陣子,再望向博雅,徐徐地行了個禮,抬臉。
「那把琴真的很美……」博雅腦中憶起那把阮咸似地道。
「至今為止始終發不出聲音的阮咸竟然……」
女子站在晴明與博雅面前。
「你就把它還給那個男人了?」
覆手是木製,以金箔為底上貼玳瑁,再以螺鈿與琥珀嵌成花瓣紋裝飾。
「抱歉,博雅,我早就看出你想對我說些什麼,所以先開口想套你說,沒想到……」
「有,剛才你的嘴角不是微微動了一下?」
「沒想到一開口就情不自禁逗起我來了?」
「你怎麽知道是女人的事?」
「沒有。」
奇怪的是,明明身在黑暗中,博雅卻能清晰地看到那女子。
「唔,唔。」
「博雅,你別急,等我們把話談完,我再慢慢說給你聽。」
「想不出。」
「什麼意思?」
「就是剛才你念的那段莫名其妙的咒文?」
「算了,這樣一來,我反倒比較輕鬆。」
「什……」
女子面露笑容點頭。
「大概將近一個月,我每天都彈著這把阮咸,後來覺得借太久不好意思,應該還給皇上,於是在六天前……」
難道是有人在某處焚香?
「怎麽了?」
唐朝時被稱為秦琵琶,之後又演變為月琴,阮咸正是此種樂器的原型。
「唔。」
「嗯。」晴明點頭,「話又說回來,博雅,你是不是對我隱瞞了什麼事?」
「是不想因為女人的事而被我取笑吧?」
夜晚——
「博雅,換句話說,你在不自覺中給那把阮咸取了名字,創造出你自己的式神……」
「嗯。」晴明點頭。
然而咫悠那女子的身姿清晰可見。
「唔,嗯。」
話題就轉回去了。
然而博雅聽不懂女子在說什麼。
「今晚呢?」
「嗯。」
博雅雖然很驚訝,卻沒有大聲喊出來,因為他立即明白女子不會傷害她。
「式神?」
旁人立即取走阮咸就地彈起,卻彈不出任何樂音。
「據說這把阮咸發不出聲音。」
熟睡中的博雅突然察覺某種動靜。
「你要到我家?」
博雅想起,晴明的紅唇看上去總是隱約含著甜酒般的微笑。
「真的?」
「哦,是阮咸嗎?」
博雅點頭,繼續說明。
「唔,嗯。」
「是的。」
「我不是問了嗎?你是不是對某位宗親姬求愛過,事後又不理人家了。」
「你不能光憑自己的主觀判斷有沒有發生過事情,你再想想看……」
「說、說話了,晴明。」
是一種甘美的味道。
「沒什麼……就是那個……」博雅說到此,垂下臉接道「還是不說算了。」
「因此,今天皇上就把這把阮咸賜給我了。」博雅高興地說。
「……」
博雅如此胡思亂想之際,這才發現自己雖然閉著雙眼,卻不知何時已經醒來。
博雅在晴明面前解開紫色襯底、淺綠蠟染的綾羅袋子。
不是唐服——
「而且……」博雅說到一半又閉嘴。
「啊,對了……」
是個身裹異國服裝、大眼睛的美女。
博雅溫柔的問對方,但女子還是發不出聲音。
酒香和梅香混為一體,即便不喝酒,光聞那香味,便會令人陶醉萬分。
「因為這樹枝非常珍貴,當時的皇帝便命名匠用那段沙羅雙樹枝製成面板,做成一把阮咸,之後吉備真備大人自唐國回來時,拜領的禮物正是這把阮咸。」
博雅沒回答,只是喝乾杯內的酒,再將杯子擱在窄廊上。
「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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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時候說的?」
晴明歪著頭。
晴明催促答不出話的博雅繼續說下去。
「喂,晴明,你快告訴我嘛。」博雅自剛才起就焦急萬分。
女子坐在枕邊,凝望著博雅。
「應該會。」
「我只是對她說:你不用擔心,就算在其他人手中發出聲音,你也已是博雅的所有物。」
「博雅,你怎麼了?」開口的是晴明。
「嗯。」
晴明說的沒錯。
「晴明,第二天晚上她又出現了。」博雅道。
「那玄奘法師自唐國出發抵達天竺時,據說這株沙羅雙樹掉落一根粗大樹枝,被砍成數段,玄奘法師帶著其中一段回到唐國。」
「為什麼?」
「晴明,你老是愛說這種話,這是你的缺點。」
「你剛才跟阮咸……不,沙羅小姐談的就是這事?」
那女子已極為傷心的眼神凝望著博雅。
嘴角浮出筆墨難以形容的微笑。
「那女子並不令我感覺害怕。」博雅以誠摯認真的表情說:
「嗯。」晴明點頭,又浮出笑容問「博雅,你打算怎麼辦?」
他以為是院子里正開始綻放的梅香,隨著夜氣飄進寢室。
「你特地到我家來,到底打算做什麼?」
醒來時味道仍在。
「面對你,我越發說不出口,可是,我剛打算鼓起勇氣說出,你竟然先說出那種話,害我更難以啟齒。」
「發出聲音了,晴明……」博雅一頭霧水地問晴明:「怎麼回事?晴明,你到底做了什麼……」
「其他事……」
晴明剛說完,奧隆……阮鹹的一根琴弦便已發出輕微聲響。
「果然是女人。」
薄衫似的衣物裹住她的身軀,髮髻,脖子,手腕都或垂或褂或戴著博雅從未看過的飾品。
「博雅,你太厲害了……」
「對不起。」
「這種事啊,不能急,只要耐心等對方自然出現就好了。」
「果然是女人的事?」
「你現在當場彈彈看。」
當天博雅回去后,皇上心血來潮的抱著阮咸想彈彈看,卻發不出聲音。
「跟平常一樣啊。」晴明若無其事地說。
陷入忘我之境的博雅,似乎已聽不到晴明的低聲呢喃。
博雅本來打算如此了解這件事……
美妙音色響起。
「因為寫在你的臉上。」
她察覺博雅醒來后,張開柔軟雙唇似乎想說什麼。
麵皮斜上方的兩個圓形裝飾,是細雕的六瓣花,這也是用螺錪嵌上的,花蕊和每一片花瓣中央都嵌著琥珀,下方施以紅綠色彩。
「等待那位美女出現。」
「哇,真是傑作。」
結果——
「發出聲音了。」
至於琴身中央的花紋,是環繞著八朵花包的複合八瓣唐花紋——四周有兩隻各自卸著櫻烙的鸚鵡,也是以大量螺鈿嵌成,鸚鵡眼睛,翅膀與櫻烙等均使用紅、黃的琥珀和玳瑁。
「剛才說的。」
明亮陽光照射在晴明與博雅身上。
無論再怎麼用撥子撥,照樣發不出聲音。
「這點?」
「看吧,說來說去你還是不高興了。」
「告訴你什麼?」晴明裝糊塗地把酒杯送到唇邊。
「你今天話說得很少呢。」
過一會兒,女子的身姿突然消失在博雅眼前。
「總之,今晚我們就閑閑地喝酒吧。」
「博雅啊,其實你具有比我傑出的力量,只是你不自覺而已,不過,這正是你的優點,這才是真正的你,才是名為博雅的好漢子,正因為你沒有意識到自己的力量,才能撼動這天地,撼動我晴明的心。」
聽晴明這樣說,博雅挺直背脊開口:
「別擔心,我只在你面前才會這樣稱呼他。」
「她是說——我是沙羅,博雅大人您給小女子取了名字,小女子能成為您的所有物,感到九-九-藏-書很高興。」
只是,那女子的悲哀眼神和發不出聲音的嘴唇動作,令博雅耿耿於懷,真是一場不可思議的夢。
她那雙大眼睛的形狀和束在頭頂的髮髻、高挺鼻樑、豐|滿嘴唇、亦即唇間露出的白皙牙齒,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你沒說,抱歉,我剛才說的只是比喻而已。」
「反正你這個人,一定像在對女子喃喃細語那般,對著它說出這些話吧?」
「你願意說了嗎?」
「晴明啊,我想你也應該知道,佛陀是在天竺沙羅雙樹下入滅……」
「喔,那不就是吉備真備大人往昔自唐國帶回來的珍寶……」
「那是你多心。」
「這個啊,晴明,其實我也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會出現嗎?」
「晴明,你聽得懂她說的話?」
「你這樣說,我也想不出來。」
是個年輕女子,年約二十齣頭。
從中取出發生問題的那把阮咸。
「你要知道,沙羅姬是目睹佛陀入滅的沙羅樹,之後又跟著玄奘法師一起走過遙遠旅途,最後在唐國被當地最傑出的名匠製成阮咸,會成為精靈一點也不奇怪。」

「就算說得出話,也是異國語言,我也聽不懂……」
無論嘗試幾次,結果都一樣。
「唔。」晴明微微點頭,低聲自言自語了一句:「原來如此。」再度將手掌貼在面板,接著,他沒有移開手掌,就這樣口中喃喃念起咒文。
「皇上賜給我了。」
「原來如此。」晴明點頭。
「正是如此。」
「嗯。」
「是嗎?」
「不,不是,不是女人……」
「是一把嵌上螺鈿花紋的紫檀琵琶……」
晴明還未說畢,阮咸一旁便出現一個女子身姿。
耀眼的淡綠色繁縷和薺菜從池邊探出頭來,白梅也開了八成。
事情就這樣決定了。
「名字?」
貼在面板上的麵皮,四周飾以金箔鑲邊,銅綠底上畫有花樹。
「我對她說,我今晚會在博雅宅邸等她來。」
「我沒有承認,我只是在問你,你為什麼認為是女人的事?」
「走。」
晴明用博雅聽不懂的天竺話對女子說了什麼。

「原來如此……」
博雅完全不知道是怎麼回事,但還是點了頭。
「世上真有這麼奇怪的事。」皇上嘆了一口氣,再對博雅說:「即使是珍寶,發不出聲音的阮咸放在我身邊也沒用。」
「當然是真的。」
「她什麼地方都沒去,不就在那裡嗎?」晴明用眼神指向擱在燈火旁的阮咸。
「絕對沒有。」博雅答。
「唔,嗯。」
「我今晚到你家去。」
「不是女人嗎?」
「告訴她?」
「嗯。」
「我不是在逗你,我叫你疼愛她,是叫你彈她的意思,對了,博雅,今晚你就為我彈奏那把沙羅好不好……」
安倍晴明宅邸的院子,已經開始塗上一抹春色。
晴明則將手中的酒杯停在半空,陶醉地閉眼傾聽琴聲。
「疼愛?」
「小姐呀,小姐呀,你到底是誰?找我又什麼事嗎?」
「之後呢……」
「唷,發出聲音了。」
「那裡?」
「唔、唔……」
女子再度開口,似乎拚命想對博雅說些什麼,但是只見她嘴唇在蠕動,卻聽不到任何聲音。
「來了后又怎麼了?」

「該怎麼辦呢……」
「噯,算了,今晚你應該就會明白。」
女子的嘴唇在蠕動,但是發不出聲音。
「是嗎。」
「會出現女人。」博雅說畢,瞪著晴明道「晴明,你笑了。」
「今晚大概也會出現吧。」
「這把阮咸有名字嗎?」
紋風不read.99csw•com動地聞者那梅香,香味似乎愈發濃烈起來。
這點博雅看得出來。
晴明取起阮咸,用白皙右手指尖輕輕波動琴弦,沒發出聲音。
「發生了什麼事嗎?」晴明問。
「前些日子,皇上在宮中讓我拜見這把阮咸,我彈了后,發現它的音色非常美,是在捨不得放手,就請皇上暫時借給我彈。」
「真的?」
「這裏?」
博雅在黑暗中睜開雙眼。
博雅取起沙羅,抱在懷中,再握住撥子,奧隆……彈起來。
「博雅,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是個異國美女——
「之後你對它說話了?」
「那時,其實也可以讓她出現在我家,不過那樣未免太缺乏情趣,何況也要給人家小姐一點心理準備吧。」
不久,笑容逐漸淡去,接著,女子突然消失。
「當然可以。」博雅答。
夜晚熟睡時,又聞到那陣香味而醒來。
「我只是在等待。」
「結果,女人怎麽了?」
女子以悲傷眼神凝望著博雅,雙眼含淚。
「我沒笑。」
「有嗎?」
沙羅啊,沙羅啊,今晚你是不是仍會發出美妙的音色呢?
「確實說了……」
「我是說,關於這把阮咸,你是不是還有別的事忘了對我說。」
奧隆……
雖然是午後,太陽仍高掛上空。
「取什麼名字?」
博雅接過阮咸,用撥子彈起。
「出現?」
到了後世,據說工匠為修理沙羅,剝開面板時,發現面板內側有以螺鈿花紋鑲嵌而成的天竺天女畫像。
「不,還是不說算了。」

皇上和近臣都束手無策,於是下令「傳喚博雅入宮。」
「怎麼了是什麼意思?晴明」博雅將酒杯停在半空反問。
「嗯。」
「畢竟我跟你一起經歷過種種事,已能不輕易動聲色。」博雅對晴明說。
「而且,不止外形美,彈奏時會讓人覺得天地都和著琴聲共鳴起來。」博雅陶醉的嘆道。
「她不是只在我單獨一人熟睡時才會出現嗎?」
兩人身在博雅宅邸。
但對陌生人來說,四周只是一片漆黑而已。
「唔……」
「我以前不是對你說過了?對某樣東西取名字,等於是對那樣東西的存在本身下咒……」
「你、你在說什麼?無緣無故的。」博雅狼狽不堪。
「這把阮咸在借給你彈的這段期間,你沒弄壞它吧?」近臣問博雅。
那到底是什麼意思?
「你猜是用什麼製成的?」
「此事已與沙羅無關了。」
「什……」
「你說什麼?你對她說了什麼?」博雅問。
「不可能。」
之後,看到了那名女子。
沙羅欶欶響起。
「那要看你說的內容,不過,如果我笑會讓你不高興,那我絕對不笑。」
博雅和晴明坐在昏暗中喝酒,僅有一燈如豆。
「看吧。」
「就算是比喻,我聽了也會不高興。」
「我說,今晚我給你取個名字,以後你就叫沙羅。」
晴明吧阮咸橫擱在膝上,把手掌貼在面板。
「沙羅小姐可是你的式神啊。」
博雅在半睡半醒中,以為那是梅香。
「你是不是對某位宗姬求愛過,事後又不理人家了……」
「說的也是……」博雅竟然老實的點頭。
「今天皇上傳喚我入宮,是皇上在宮內親手賜給我的。」
「喔,沙羅啊,沙羅啊,你怎麽會發出這麼美妙的音色呢……」晴明模仿博雅的聲調說。
「唔……」博雅歪著頭思考了一會兒,答道「沒有。」
如果當它是夢,事情便可以了解。
不,那女子蠕動著嘴唇想回答,只是發不出聲音。
這麼說來,那味道不是在夢中聞到的。

「怎麼了?」
博雅重新坐正,壓低九-九-藏-書聲音說「那個,會出現。」
「到昨晚為止,也許是這樣。」
琴身,琴框、琴桿、琴頭、秦軸等全是紫檀製成。
「聽到就聽到,無所謂。」晴明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那麼,那把阮咸現在在哪裡?」
奧隆……
「猜不出,博雅,你說吧……」
「我想,應該先疼愛她一番吧……」
「此刻放在我的牛車內。」
「發不出聲音?」
「她消失時那個眼神,看上去很悲哀,很痛苦,讓我很難受,晴明……」之後,博雅再度躺下入睡。
然後,不知何時,女子又消失了。
博雅如此問對方,對方沒回應。
若是平常,只要幾杯酒下肚,博雅一定會忍不住對著那些嫩綠的令人嘆息的春草顏色或梅香,說出幾句浮上心頭的感慨,然而今天的博雅卻格外安靜。
「你創造出式神卻毫無自覺,竟然自己拋棄了式神……」
「我若說出來,你一定會笑我。」
倘若是花香,應該是陌生的異國花香。
阮咸是一種很類似琵琶的弦樂器。
「嗯,發不出聲音。」
薄衫下的身體似乎纏著一件有顏色的布料。
於是,博雅就在今天入宮了。
「我可以看看那把阮咸嗎?」晴明問。
「不說。」
按理說,琴弦應該會震出優雅音色,但那天琴弦卻紋風不動。
雖然同樣是甘美,令人覺得舒服的味道,但似乎與梅香不同。
「再說,她又跟著吉備真備大人一起渡海來到我日本國,又躺在音樂大師源博雅手中被彈奏,甚至給她取了名字,這道理,跟我把特別美的一串藤花取名為蜜蟲,把她當成式神一樣。」
「剛剛不是說了,會出現嘛。」
「……」
翌日,博雅醒來后,總覺得昨晚的事很可能是夢。
「我有說過我會不高興嗎?」
「喂,晴明,你每次都稱皇上為那個男人,習慣真壞,每次聽你這樣稱呼皇上,明明不是出自我口中,卻總是聽得心驚肉跳。」
有人認為也許是琴弦太松或太緊,用盡各種方式調整琴弦,但無論怎麼調整,琴弦依然發不出聲音。
原來,之前不管是皇上親自彈還是讓其他人彈,只要用撥子撥動琴弦,阮咸都會發出聲音,但如今竟咫悠博雅才能彈出樂音。
自己家中柱子柱子或幔帳之類擺設的所在位置,平日便很熟悉,因此博雅在黑暗中也勉強可以看到那些擺設隱約的影子。
「嗯,晴明點頭。」
「晴明啊,到昨晚為止,這事已持續了五天……」博雅說。
「怎麼不說呢?博雅,你說說看。」
「什麼?!」
「已經出現了。」
「不,不是我多心,確實動了一下。」
最初是味道。
女子的眼神瞬間變的很悲哀,接著又焦躁地微微扭動身子,然後再度張開嘴唇,卻依舊發不出聲音。
「不過,也許是你在無意中結下了某段緣分也說不定。」
博雅在寢具上坐起,問女子。
「當然會出現。」
「什麼理由?」
「搞不好不知哪天或許在什麼地方會被別人聽到。」
「什麼意思/」
晴明說畢,再度跟女子對談起來。
「所以沙羅小姐才不發出聲音,她知道如果故意不發出聲音,那個男人一定會傳喚你入宮,她認為,只要有人能讓發不出聲音的她發出聲音,那個男人也許會將她賜給對方,最後果真如此,因此她每晚出現在你枕邊,催促你快點入宮,但是,發不出聲音的阮咸當然也說不出話來……」
而同博雅聊天的此刻,只要認為他在笑,確實也可以看成是笑容。
兩人坐在窄廊上喝酒。
「發生了什麼事嗎?」
「你願意聽我說嗎?」
「博雅,想不出原因嗎?」
佛經上的菩薩或者天竺天女恐怕也沒有這麼美。
是博雅從未聽過的異國語言。
「唔,你承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