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缸博士

缸博士

忘歡說畢,親自搬來擱在庭院的缸子。他將缸子放在剛挖好的坑洞一旁。仔細一看,缸口封著紙,缸口下方的凹溝則綁著一圈繩子。
忠季逐漸如此想。
「地脈?」
「不是我早已知道,而是我猜測事情應該如此。」
當他看到背著缸子自後方挨近的隨從時,頹喪地跪在地面。
禍事莫出
「大約四年前,我在熊野山中發現他時也難以置信,不過,他確實是泰逢無疑。」
「眞的這樣就好了嗎?」忠季問。
這些事,他心裏都有數。
「有人可以打開缸口嗎?」
連忠季珍惜的皇上御賜之笙也不翼而飛。
「貸缸人?」
「您說不久又會……是什麽意思呢?」
以目測來說,尾巴只要滑進四分之一便能填滿那缸子。但此刻已有大半尾巴都滑進缸內了。按理說,應該不可能再有餘地滑進。但尾巴仍繼續滑進缸內。
「我只是覺得有必要問。如果沒有,我再考慮其他可能性,不過我認為這個可能性最大……」
「博雅,正因為我的猜測,我們現在才會前往豬介家,可是,我對這事也沒有把握。」
「忘歡大人,您怎麽到這兒來了……」政之間。
「應該是吧。」
「是。」忘歡笑著點頭,「不過,請您務必遵守一件事……」
當他摺完,筆墨也準備好了。
有根粗如一棵雜樹的虎尾,自房子地板下伸出,啪啪地打著草叢。
忘歡如此說,立即有名家僕送來筆墨。
「能不能交給我……」
待缸子不見形影,地面恢復平坦後,忘歡道:
「是。」
正面玄關伸出一個龐大的嬰兒臉。
「看上去約幾歲?」
「原來你也會猜錯。」接著津津有味地喝乾了酒。
「明天如何?」
「如果視而不見,恐怕不久又會有人喪命……」
「好,我明白了。」

一切只能說是忘歡埋在艮位的那口缸子所致。
不久,牛車停下。
「喂,您叫什麽名字?」
「晴明,你說原來如此,是表示你事前已知缸內空無一物了?」博雅問。
庭院已充滿秋意,涼風很冷。秋蟲在各處草叢中鳴叫。
晴明催促博雅和政之,再度跨開腳步。
「是,是。」
「我有點事想請教大人。」
「晴明,你猜錯了。」博雅樂不可支地道。
「那麽你就告訴我吧。那缸內的東西到底是什麽?」
去年櫻花盛開時節,大地確實搖晃得很厲害,許多寺院倒塌了好幾座佛像。
「京都地底本來有一條大龍脈,自玄武方位的船岡山流至巨瓊池。京城便是利用東方青龍鴨川和西方白虎西海道圍住這條龍脈,再以東寺、西寺兩座大塔堵住,讓氣蓄積在京城。」
「情況怎樣了?」
「那麽……」
最初同忘歡談話的人是橘忠季的下人,名叫政之。
「請給我筆墨……」
「為、為什麽到這裏來?」
「到時候你就知道了。到時候你知道不就行了……」
「只能試試看。」晴明望著愣在後方的眾人說:「把缸子拿過來。」
再說,這期間他應該也沒喝下任何一滴奶水或清水。雖說是在缸內,但嬰兒被埋在地底,竟也能呼吸。
豬介和妻子也跟在三人身後。
政之身後是晴明,再來是博雅。
「您怎麽知道這事?」政之問。
忠季愈如此想,便愈想知道缸內到底有什麽東西。
喔喵啊……
於是,事情就這麽決定了。
禍事莫出
走在前面的政之止步。
「往後我將每隔一個月來此一趟。一兩年過後,大地氣脈應該可以穩定,屆時就不必如此做了。在此之前,這事都得繼續。」
「晴明大人,隨時可以上路。」
小徑兩旁滿是雜草,沙沙地摩擦眾人的衣擺。
事情就這麽決定了。
紙封住缸口,故看不見缸內有什麽東西。
「難道缸內有什麽妖鬼?」
「是。」
政之聞言上前答:
不,萬一早已死了——
之後又繼續描繪某種文字,但忠季已辨認不出。
忘歡說這話時,塞滿整個屋子的嬰兒已如枯萎的花那般,無精打采地變得稀薄、縮小。
「貴府會產生不祥。平日不足多慮的小事……例如,只不過摔了一跤,卻會受重傷,或者有人染上大病,或是遺失、打碎珍貴物品……」
「是泰逢嗎……」
忠季望向政之,似乎在徵求同意。
老爺爺背上用繩子綁著一口大缸子。
「多少知道。」
「貴府再度發生禍事,應是缸內嬰孩消失之故。」晴明道。
至今為止因禍事連連而受苦的事九-九-藏-書,想來像一場夢。
忘歡說畢即不知去向。
「正是那次地變令地脈轉向。」
「不知道。」晴明只是簡短作答。
「是因為他的工作結束了嗎?」
「倘若試過,禍事依舊不減,毫無效果,我不會付任何一分錢。」
「我認為最好通知忘歡大人這件事……」
政之在大門前發現了無所事事走動的老人。
原本激烈蠕動的尾巴驟然文風不動了。
說這話的是博雅。
「我必須去一趟。有人可以帶路嗎……」
然而——
晴明瞄了博雅一眼,紅紅的嘴角浮出微笑。
「不是,庭院的工作還沒做完,只是園丁不僅豬介一人,還有其他人,少了一人也不會影響庭院工作的進度……」
「結束了。」
「猜猜看?」
「博雅,既然是你來找我,我無法婉拒吧……」
「原來您都知道了?」
「你打算怎麽做?」
他很想解決問題,但是距離忘歡下次來訪還有二十余日。
萬一缸內仍有嬰孩,而且還活著的話——
「偶爾不看看你這種表情,就算活著也會很無聊……」晴明道。
「什麽?」
惡事當入
「什、什麽樣的意思是?」
房子所有縫隙都擠出類似胖嘟嘟嬰兒的白皙皮肉。
終於整條尾巴都滑進缸內。
「絕對沒那回事。您可以試用缸子後再付金子。」
「因此把缸內的孩子帶走?」
「根據《山海經》記載,泰逢是『其狀如人而虎尾』,據說可動天地氣並噬之的神祗。」
老人望著擊打地面和草叢的虎尾,走向虎尾,再伸出雙臂抱起那有如大蛇般蠕動的尾巴。
「有嗎?」
「由於硬擋回那些氣,偏離的氣便在貴府這一帶冒出。」
「那孩子想爬出門。我們忍不住跑出來,結果在這裏遇上政之大人。」
「不會。」
「晴明大人,讓我來吧。」
「是。」
確實是很為難。
書畢,忘歡說:
不知是否事前便已寫好,紙上寫著如下文字:
下令的忠季和家僕為此也大吃一驚。
「你的孩子過世了?」晴明問。
是個身穿破舊窄袖便服的男人。
老人自稱忘歡。
這時,缸口上的紙已經換新,而把缸子埋回坑洞前,忘歡依舊用毛筆寫下和上回相同的文字。
「你有病啊……」
忠季雖說卧病在床,卻並非無法動彈。
「這是我內人……」豬介在草叢中雙手伏地說:「非常對不起,是我帶走缸內的嬰孩。」
「是。」
喔哇啊啊……
「是,大約半年前,我們得了個男孩,但一個月前,那孩子病逝了……」
因摔跤而受傷,或因生病而死,這不是每家都會發生的事嗎?自己家可能只是偶然同時發生而已。
「那嬰孩是男孩,還是女孩呢……?」
「似乎是。」
那光景很詭異。
「這些東西紊亂不堪?」
「在忠季大人宅邸被人打開缸子,令泰逢失竊了?」
這事持續了半年左右。
「倘若我來做,泰逢或許會消失。」
「博雅,就算你說的沒錯,但要讓我活下去,還必須有另一樣東西……」
「你是說那聲音?」晴明問。
「嗯。」

「那麽,晴明,你願意跟我一起去嗎?」
「雖然那孩子有尾巴,但其他地方都和正常孩子沒兩樣,我們打算好好把他養大……沒想到竟會那樣……」
嬰孩的屁股肉也隨那條尾巴拉得細長,抵達缸口。
「飛到忘歡大人那兒……」
眾人回頭一看,有個白髮、白須、身穿破爛衣服的老人站在眾人身後。
「只是個貸缸人而已。」
「唔,大致挖個四尺深便行。」忘歡指著腳邊地面。
「住在西京,天神川附近。」
「不能說。」

博雅身後又跟著兩名隨從。其中之一背著那口缸。
「可以了。」
「沒、沒有。」政之道。
政之書畢,正打算轉身時,晴明又開口:
忘歡摩挲紙上的文字,徐徐念起咒語。
「因此宅內產生不祥之事?」
「你們有何困難嗎……」
晴明沒回答,反問:
「晴、晴明大人,您看那個!」
「挖地?」忠季問。
「怎麽樣了?」忠季問。
「你應該多少知道這是怎麽回事了吧?」
忘歡將背上的缸子擱在一旁,仰望忠季。
「可是,難道所有讀過的書的內容,你全都記得?」
「唔。」政之的聲音哽在喉頭。
「我明白了。」
晴明白缸邊退後一步。
他戰戰兢兢地捏著紙張一角掀開。然而,他雖掀開了紙,卻似乎沒有勇氣采看缸內。
兩人說話時,政之插嘴道:
正當其中一個家僕打算自缸內取出嬰孩時,忠季阻止道:
「晴明大人,讓我來吧……」
「晴明,正是這口缸子……」
「讓我來。」
「你們很為難嗎?」

結果一個家僕答:「有。」
眾人只是面面相覷,不知所措地抬眼又垂眼。似乎都在等別人先開口。
「接下來,您打算怎麽辦?」
「你是說,那缸子可以祛除禍事?」
「宅邸內的人或進出宅邸的人之中……尤其挖出缸子那天在場的,有沒https://read•99csw•com有人失去近一年內落地的嬰兒……?」
晴明說著,淺笑起來。

哇……
忘歡的聲音傳出後,剛才哭得那麽大聲的嬰孩也突然安靜無聲。
「不愧是晴明大人,原來您已知道那是泰逢……」
「到底怎、怎麽樣?」
晴明取過毛筆蘸了墨汁,在剛摺成鳥形的紙上不知寫下什麽。
「那個豬介,今天在不在?」
「雖然我沒親眼見過,但很像傳聞中的虎尾……」
「那、那麽……」忠季不安地問。
牛車咕咚咕咚地在京城大路往西前行。
「什麽最大?」忠季問。
「現在嗎?」
自此,忠季宅邸內再度開始發生不祥之事。
「快要到了。」
「那你是什麽身分?」
「會。」
哇……
此時已入夜。
「博雅,你眞是個好漢子……」
「是的,晴明。」博雅點頭答,「忠季大人遣人到我那兒,求我找你幫忙。」
「什麽事都好。」晴明道。
眾家僕把缸子埋進剛挖出的坑洞內,繼而蓋上泥土。
形不變
為難的是主人橘忠季。
「我對陰陽道當然也有所心領神會,但不是陰陽師。」
那老人——忘歡對著晴明舉起右手中的紙鳥。
「什麽事?」
「我是問缸內怎麽樣了?有沒有嬰孩?!」
最近宅邸內有名乳母不小心摔了一跤,不知是不是手沒撐好,竟然折斷了右腕骨;另一名家僕在庭院摔倒,臉撞到岩石,磕斷牙齒。
「老實說,我發現一件事……」一個家僕答。
「是。」豬介點頭說:「帶回家裡後,那孩子也不吃不喝,卻長得一天比一天大……」
「這是個謎題,你猜猜看。」
「是。」
形不變
「還說不上幾歲。看上去像出生不久,頂多隻有一歲上下……」
念畢咒語,忘歡說:
博雅說畢,將手中還沒擱下的酒杯送至唇邊,正要喝時,才發現杯內已無酒。
「沒有。之前應該在缸內的孩子不見了。」
以政之為首,所有家僕開始用鋤頭等工具挖掘地面。挖至四尺深時,忘歡開口:

「不,不是。我不知道是否眞是尾巴,只是看上去類似尾巴。也許是類似繩子的東西。在屁股底下,其他人也許沒看見,但從我站著的地方正好看到了……」
政之挨近缸子,首先解開綁住封口紙的繩子。
那小徑只容一人避開草叢穿過。
「是的。」忘歡點頭。
晴明如此說,卻沒人立刻自告奮勇。
將近傍晚他才回來,再度把缸子埋進洞內。
喔喵啊啊……
「我叫忘歡。」
政之雙腳癱軟往後退縮。
夜晚的空氣看上去似乎發出透明微光。
「是的,現在……」
「結果他束手無策,這問題就轉到我這兒來了?」晴明問。
他因保重身體而躺進被褥,但還是可以與人談話。
晴明和博雅已自豬介家回來,正在對飲。
「不在。」
「你是說,他就那樣丟下了工作?」
「拜託您了,晴明大人……」
牛車外傳來政之的聲音。
「原來如此,原來事情是這樣……」
忘歡駐足之處正是宅邸艮位——鬼門。
「唔……」
而自跪在地面的豬介身後又走出一個女人,惴惴不安地站在豬介身旁。
「太、太可怕了……早知道會那麽可怕的話……」女人聲音顫抖著說:「拜託大人救救我們吧。」
「接下來……」
「等他成為眞正的神祗,大概還要千年。」
「負責本宅庭院樹木的園丁,名叫豬介,他在本宅工作,有個出生不到五個月的孩子病逝了。」
政之聽忠季這樣說,彎腰答:
「在。」家僕答。
然而——
「紊亂不堪又會怎麽樣呢?」
「不,我並非馬上明白那是泰逢。只是猜想應該是跟氣有關的某種神祗,聽了那條虎尾的事,我才知道是泰逢。」
據說,那名老爺爺於某日突然出現,如此問道:
晴明邊答邊摺起手中的紙,看上去像是摺成鳥形。

「這樣做比較好。」
晴明和博雅自政之背後望向前方。
接著左手按住缸口,把右手伸入懷中,取出一張紙。
忠季又說:
是間四周圍著矮籬笆的小屋。
隨著咒語聲,尾巴開始滑進缸內。不一會兒工夫,大半尾巴都滑進缸內。
「到時候就會知道。」晴明只是如此堅持。
「晴明啊,仔細想想,也許你和泰逢有些相似。」
不料,家僕政之上前道:
兩人正在喝酒並觀賞庭院。
晴明身著的白色狩衣映著搖來晃去的紅色火焰。
聽晴明如此說,政之鬆了一口氣:
博雅這麽說時,已看不見嬰兒的影子。
「看到許多東西紊亂不堪。大地的龍脈、宅邸的氣……」
老人輪流望著天空與大地,如此說。
「為何會發生這種事?至今為止一直平安無事……」

「什麽時候去?」
「原來如此……唔,唔。」
博雅嘴唇浮出愉快笑容,反問晴明:
後方傳來喚聲。
豬介的聲音和神情都充滿https://read.99csw.com怯意。
「你不會存心矇騙我吧?」
「是那些偏離的氣……」
「這個,到底會是什麽意思呢……」
臉色很蒼白。
有好幾個人用鋤頭或鍬正在挖掘庭院,此刻那口缸總算出現。
「你這些話說得簡直跟陰陽師一樣。」
老人反倒問政之:
「嬰孩?!」
「你們別忘了,我們可是把忘歡大人說過不準看的缸子挖出,打開蓋子看了裏面的東西。再說,這嬰兒被放在缸內,三天三夜,不吃不喝也不哭,現在仍沉睡著,怎麽想都是件怪事。這不可能是普通嬰孩。大家都別碰,封上缸子埋回原處……」
「此話當眞?」
嬰兒的臉龐和身軀也逐漸透明,令人可以看到對面的風景,過一會兒,便像煙消霧散那般無影無蹤。
「是嬰孩。」博雅將酒杯擱在窄廊,如此答。
「是嗎……」
「唔,唔……」博雅不滿地哼哼道。
「只要上面有忘歡大人親手寫的咒文,紙張自然會飛至忘歡大人手上。」
「是。」
晴明左手持著寫上文字的紙,微微吹了一口氣,讓紙張飄出半空。
「政、政之大人……」
「什麽事?」
「因此,晴明,忠季大人終於命家僕挖出那口缸子……」源博雅說。
只是他的胸部至腹部會隱隱作痛。不是那種痛得要死的劇痛,也不必因忍耐痛楚而在人前蹙額顰眉。
兩天後,忠季的病也令人難以置信地痊癒。
「那麽……」

前方不遠處河邊有間房屋。
「記得。」忠季點頭。
忠季如此吩咐,起身簡單整整服飾,在窄廊與坐在庭院地面的忘歡會晤。
政之覺得可疑,上前問老人:
「這世間會發生不祥之事,原因並非只是龍脈紊亂而已。找出這些人以及宅邸,出借我的缸換取些微金子,正是我的謀生之道。」
「由於他吞食惡氣,變得貪婪無比。他不分青紅皂白把這一帶的良氣或惡氣全吃掉,外形才會變成那樣吧。假如置之不顧,恐怕會成為統治這一帶的惡鬼。」
「什麽事?」
至今為止,這嬰孩就一直被擱在缸內?或者這是第一回,之前裝的是其他東西?
「結果事情如何,是什麽意思?」
晴明恍然大悟般地點點頭,再問忠季:
站在晴明身旁的博雅說後,咕嘟一聲咽下唾液。
不知是裝糊塗還是賣關子——總之,老人的意思是,目前卧病在床的主人忠季也許會喪命。
「那麽,就明天吧……」
啪!
庭院草叢中頻頻傳出秋蟲叫聲。
「是,你們不是很為難嗎?」
聽說那老人背著缸子不時向大門內張望,口中哪嘟嚷嚷:
豬介朝地面叩頭。
「我大約猜測到眞相。只是,在確定之前,我若說出,萬一猜錯了,你大概又要說三道四。」
「請給我筆墨……」
「就在這裏。」

「是。」
「為難?」
只是,更令人在意的是缸內的東西。
「你不是說缸內有什麽東西嗎?我在問你缸內到底是什麽東西。」
有些宅邸的大門與牆壁也坍塌。
晴明問在場的家僕及挖掘坑洞的眾人。
「是,我覺得被封在缸內的嬰孩很可憐,打算把他挖出,當做親生兒子撫育,於是夜裡挖出缸子,取出嬰孩,再把缸子埋回原處……」
左側是天神川,兩岸長著柞樹及梁樹等雜樹。
「攪亂了貴府的氣脈。」
正是耶嬰兒茌發出「喔喵……喔喵啊啊……」的哭聲。
「又來了……」
「可是,還很年幼……」
「大人是否還記得去年春天發生地變,京城大地搖晃得非常厲害?」
既然主人忠季這麽說,政之只能死心,豁出一切朝缸內看。
「你看到了?」

「那麽,請你帶我們去。」
一個月後,某日早晨,忘歡出現。
忘歡伸手咚咚敲打一旁的缸子。
「知道什麽?」晴明將酒杯送至唇邊。
惡事當入
「走。」
「是那嬰孩的事,他的屁股長著一條類似尾巴的東西。」
「豬介家住何處?」
「你們當中有人親眼看到那嬰孩嗎?」晴明問。
「什、什麽?」
政之別過臉不看缸內,反倒緊張地問:
政之剛說畢,前方便有人撥開草叢跑過來。
「絕不能打開蓋子觀看缸內的東西。請大人務必遵守這點。」
忘歡說得自信滿滿,忠季便動心了。
「結果呢?」
「晴明,忠季大人命下人打開的缸子內,裝著一個貌似剛落地的嬰兒。」
「照他的話做,馬上去準備。」
晴明和博雅也同時挨近缸子,輪流看了缸內。
「大人想試試看嗎?」
「您是說,您可以看到這些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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喔喵……
「然而那次震動改變了地形,令龍脈轉向,某部分氣脈原本已流向東方,是鴨川青龍硬將這些氣擋回去。」
自那天起,之前宅邸內頻繁發生的禍事便不再發生。
「正是你,博雅。」
「那當然。」

忠季無法理解忘歡說的大半內容,只能點頭。
「唔,大致都記得。」

「這、這又怎麽了?」
走著走著,不知何處傳來聽不出是人類哭聲還是獸吼的聲音。
「晴明大人……老實說,到底發生了什麽事,在這兒又發生過什麽事,我完全不明白。不過,這事以後再請您慢慢說明,現在我聽了兩位的對談,意思是不是說,忘歡大人已不願再把缸子埋在我們宅內了?」
在場的人雖然戰戰兢兢,卻紛紛說看到了。
「沒錯。」
形……不……變
那女人的眼神比豬介更畏怯,望著晴明與其他人。
「因為我看到了。」

「什麽東西?」

此時忘歡自懷中取出一把小刀,把刀鞘銜在口中,抽出小刀,自尾巴根部一刀兩斷斬斷尾巴。
「沒頭沒腦的,你在說什麽?晴明……」
「嗯。」
「晴明,有辦法解決嗎?」博雅問。
忘歡起身,觀賞風景般慢條斯理地跨出腳步,四處觀看庭院。
「原來泰逢的眞面目是那條尾巴。」晴明道。
主人忠季也患上不明緣由的病,這十天來一直卧病在床。
「你叫忘歡嗎……」忠季問。
「就算還未確定也無所謂。你就在可能猜錯的前提下,將你的猜測告訴我不就得了……」
「什麽東西?」
「我聽下人說,你說我們宅內地脈紊亂?」
喔哇啊啊……
忘歡將硯台擱在地面,開始磨墨。磨完,用手中的毛筆蘸滿墨汁,說道:
「政之大人,那張紙……」
「比我剛才逃出時又增大了一圈。」豬介說。
「我記得底色是棣棠色,上面有黑色條紋……」
嬰孩呈裸體,全身一|絲|不|掛。蜷曲著身子坐在缸底,閉著雙眼熟睡。
不知是順風還是憑藉其他力量,紙鳥高高飛上天空,往南方飄去。
忘歡每月來一次,命家人挖出缸子,再背著缸子消失,傍晚時分回來,又將缸子埋回原處。
老人口吻溫和,說的內容卻相當駭人。
晴明還未說畢,政之便回來了。他躬身向晴明說:
「消失了……」
政之不問理由即將紙張遞給晴明,轉身離去。
類似的意外在這半年來還有好幾件,忠季的父親道忠也於一個月前剛病逝。
他在封住缸口的紙上寫下文字。
政之在草叢中走在前面帶路。
那嘛哈迦拉西
「它將飛到哪兒?」博雅問。
下人從坑洞內搬出缸子,擱在地面。
「你要去?」
「喔,那是?!」博雅發出驚叫,倒抽了一口氣。
接著慢條斯理地走來,說:
那屋子的格子板門、柱子間都長出了手腳。
忘歡溫柔地撫摸那條尾巴的毛,口中喃喃念起咒語。
擅自挖出缸子看了裏面的東西後,過了三天,一名家僕摔跤折了腳骨,翌日,忠季本身又卧病在床,而且病情比之前更嚴重。
「讓他到庭院來。」
「那、那麽,我們宅內的禍事……」
「喂,晴明,那是什麽聲音?」博雅問。
看來,嬰兒成長到房子那般大,而且正打算自屋內爬出。
豬介眼眶浮出淚水。
「怎麽了?」
他坐在晴明宅邸窄廊。
「既然泰逢食氣,那麽你就是……怎麽說呢?因為你一直在吞食那種東西。」
「忠季大人說的沒錯,那孩子確實不像已滿周歲……」政之答。
聽下人說,缸子挖出時,重量比埋進去時要沉得許多。但缸子埋在土中時,不但天會下雨,泥土上也會凝露。是不是這些東西滲入紙內,令水積在缸內而已?
「是什麽樣的尾巴?」
缸內到底有什麽東西?
窄廊上擱著一盞燃著亮光的燈台。
晴明把缸子重新擱穩在地面時——
「晴明,你在寫什麽?」博雅問。
他讓家僕挖出缸子,留下一句「我出去一下」,又背著缸子不知去向。
形……不……變
如此,忠季也逐漸失去戒心。
豬介說話時,後面仍傳來「喔哇啊……喔哇啊……」的聲音。
他舉起盛著酒的酒杯,說:
「噢,出現了……」
「嗯。」
「能不能命人挖掘此處?」忘歡道。
「自此開始只能徒步。」
九*九*藏*書季和政之也說看到了。
女人也在豬介身旁跪下合掌。
「到底是什麽東西?」
瞬間——
無論結果如何,都令人心生恐懼。
「通知?」
「這……這個,我看不出來。」忠季答。
「說了。」
用繩子背著缸子的男人戰戰兢兢地挨近,把缸子擱在晴明腳下。
「必須儘快設法解決。」晴明道。
「挖出缸子那天,他因工作借宿本宅,第二天回家後便沒再來了。」
橘忠季雙手拄著拐杖,勉強站著如此說。
「博雅,結果事情如何?」晴明問。
是個打扮骯髒的老人。身上的窄袖便服已破爛不堪,白髮、白須,臉上皺紋很深。
「今天我們實在太害怕,正打算逃走,沒想到那孩子……」
「不,我本來也不知道泰逢的眞面目是那條尾巴……」
泰逢汪咂努序庫
「是的。之前都在山中放出惡氣,再把這缸子埋回原處,沒想到這回竟然失敗。」
「據說記載在《山海經》上?」
「看到什麽?」
「這樣就好了。」
「走。」
忠季想,這完全是因為挖出那缸子,看了裏面的東西所致。
「晴明,你想知道嗎?」
豬介與妻子都以畏怯眼神回頭看。
「忠季大人,我想問問當時的詳情,到底是什麽樣的嬰孩?」
「信與不信,全憑忠季大人。」
原來政之剛才掀開缸口的封紙後,仍把紙張拿在手上。
博雅有點狼狽。為了掩飾狼狽,他一口氣喝乾杯中的酒。
「晴明,你猜猜缸內到底有什麽東西。」
「我是說,例如咒啊,例如《山海經》的內容,例如書籍之類的東西。你若不一直吞食那類東西,大概活不下去吧。」
「沒錯。」
「就是,缸內的嬰兒,那個……」
「要筆墨做什麽?」忠季問。
啪!
沒有人知道答案。
繼續往前走,聲音愈來愈大。
「我去過一次,知道他家在哪裡。」
「什、什麽怎麽樣了?」
別說嬰孩了,缸內空無一物,連泥土也沒有。
「叫豬介的那人,挖出缸子那天是不是在場……」
聽晴明如此說,政之望向忠季。
他說:
「是的,你怎麽知道那嬰兒正是泰逢?」
「有什麽事嗎?」
「將這缸子埋進洞內。」
「我在寫事情的來龍去脈……這是要讓忘歡大人知道的。」

「不必了。」
「氣脈紊亂會導致宅邸主人無法壽終正寢,也會發生各種不祥之事。」
不待他的背影消失,晴明便說:
泰逢汪咂努序庫
「不在?」
「晴明大人,您特地通知,我深感惶恐。」
「也好,讓你試試。」
事情就這麽決定了。
「就是這裏。」
愈往前走,那聲音便愈大。
「什麽事?」
「你、你不是豬介嗎?」政之也駐足問。
「我正是利用他可食天地之氣這點,放在這缸內,讓他四處吞食惡氣,賺點金子,不料……」
男人奔至眾人面前止步,大喊。
「是嗎……」
「我另外給你們適宜的符咒,應該足以化解府上的禍事。」
「話說回來,晴明,你是怎麽知道的?」
此刻是夜晚。
那拉那卡嗒雷牟劫嗚啦爿
他開始認為,家僕摔跤受傷、父親病逝、自己患病這些事,也許只是偶然重疊一起而已。
說正確點,是以忠季為首,宅邸內所有人都很為難。
「是我叫他來的。」晴明道。
他將小刀收回刀鞘,再度塞進懷中。
「還有其他引人注意之處嗎?」
「這張紙有什麽問題嗎……」
忘歡於三天前留下這缸子。度過了整整三天三夜,那嬰孩竟然也沒凍死。
眾人只是面面相覷。
政之聽了對方名字,先進屋裡向主人忠季報告。
努把序庫牟疋卡
「顏色呢?」
時值九月——
晴明並沒有露出特別驚異的樣子,只是點頭如此說。
「自打開缸子那天算起,今天是第八天吧?」
「總之,我們去看看吧。」
「你們果然察覺了……」
果然如博雅所說,缸口封紙,用繩子綁住。紙上寫著:
那只是一口土色的陳舊缸子。
「我無所謂。」
「這回讓我受夠了。我打算在有生之年好好養育他,再把他放入某個山嶽或江河中,讓他成為福神。」
地點是晴明宅邸窄廊。
忘歡說著,站到缸前。
「尾巴?!」
「眞的嗎?」
「什麽地方相似?」晴明喝了一口酒問。
努把序庫牟疋卡
尾巴依舊甩動著,忘歡抱著尾巴來到缸前,將尾巴一端塞進缸內。
「是。」忘歡微微頷首。
「晴明啊。」博雅在牛車內說。
忘歡那老人是不是自某處聽聞這些風聲,為騙取金子而來一派胡言,打算設計矇騙忠季呢?每個月都一本正經地把缸子背到某處再背回來,仔細想想,是不是忘歡為了讓事情看起來煞有介事而耍的手段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