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吹笛童子

吹笛童子

博雅一臉精疲力盡,喃喃自語。
博雅的聲音微弱又沙啞,看似奄奄一息。
「三品大人,你說對了一半,但也說錯了一半。」
「風聲?什麼風聲?」
「博雅啊……」
「哦,在這兒!」
「走。」
「這笛聲太美妙了,博雅……」
「隨意走著?莫非,你一直走到廣隆寺山門……」
「我怎麼說得出這種話?」
難怪就算再怎麼向他搭話,他也渾然不覺。
「是嗎?」
兼家如此說完便回去了。
「哎呀!?」
「我生平第一次嫉妒別人的才能……」
而且身材矮小。
「又聽到了,我又聽到那笛聲了。」
「你、你說什麼?」兼家道。
「道滿大人,您大概知道明天和我比賽的人,到底是什麼東西吧?」

博雅終於明白此刻聽到的笛聲,正是當晚自己吹的音色。
「等等,妖鬼啊,你等等……」
「該怎麼說呢……」
清涼殿——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唔,當然知道,當然知道……」
「明天,我會去……」
美妙音色滑出。
博雅站在窄廊,神色不安地說。
「原來人也吹得出這種笛聲……」
之後,晴明和博雅均默不作聲。
那天晚上,兼家為了想采知吹笛人到底是誰,帶著扈從躲在暗處,一直等待吹笛人的笛聲響起。
空氣中充滿既非雨、又非霧的細微雨滴,四周彷彿發出淡銀色亮光。月亮掛在天空,月光射在比針尖還細微的水滴上,看上去像發出朦朧亮光。
「話說回來,昨晚真的很舒服……」博雅說。
「那就置之不理吧。三天後,風聲自然會平息。」
晴明剛說畢,另一個聲音立即響起。
「聽說明天將發生很有趣的事,我也想聽聽,所以來了……」道滿說。
「可是,晴明啊,我沒聽到這風聲。」
安倍晴明和博雅坐在窄廊,有一口沒一口地喝著酒。
「或者,我們也出去,混在那群人之中?」
「就是說呀,晴明。至今為止,我從來沒有和別人較量過笛藝。吹笛時,也從來沒有想過勝敗之事。可是,現在的我竟然在想這種事。而且,我大概會輸給對方……」
然而,妖鬼不再回話。
原來兼家昨晚再度前往女人住處。
咕咚一聲,地面躺著一具木雕像。
不過,為了這一刻,兼家特地收童子為養子,並給他取名叫「笛丸」,特別封官位給他
「你真沒出息,三品大人。我明天也會去聽,所以現在還不能收回葉二。萬一你明天吹得不像話,我會當場打死你,到時候再收回我的笛子。」
他將葉二貼在唇上,吹起。
仔細一看,對方不是成人,而是個年僅九、十歲的童子。
此時——
「葉二,暫時仍交給三品大人保管吧……」
自那天起,已過了三天。
笛聲宛如發自天界,此時此刻剛傳至人間般,聽起來不像現世所有。
然而,笛聲並未停止。
少年——童子本來沒有資格站在此地。
「唷,這不是博雅大人嗎?您在這兒做什麼?」
這天傍晚,連續下了約十天的雨終於歇止。
「有人……」
事情是這樣的。
他仰望上空,喃喃自語著點頭。
「昨晚,兼家大人照舊出門前往女人住處。九-九-藏-書事前,雙方已交換和歌聯絡過了,兼家大人也在信中通知對方大約會在什麼時刻抵達。之後,兼家大人興緻勃勃地出門……」
「您既然知道,那就告訴我吧。那東西,到底是什麼東西?」
「你就高興吧。難道你要到處向人辯解,其實昨晚那笛聲是你吹的?」
「事情好像變得很怪……」
「嗯。」
「在這兒!」
樟葉在兩人頭上徐徐發出沙沙聲。
博雅回頭一看,原來是個披頭散髮、鬍鬚蓬亂的老人——蘆屋道滿站在博雅眼前。
——啊,真是無比美妙的音色。
博雅沒有帶任何扈從,單獨一人悠哉走著。
道滿說畢,當場一骨碌躺在朱雀門下,曲肱而枕,就地入睡。
博雅描述完后,說:
想到此,博雅等不及輪到自己,就當場站起身。
村上天皇聽了笛聲后,也震驚不已。
「這樣比較好玩啊。因為我明天會去參觀。」
「走。」
「博雅,這不是輸贏問題。你明天只要專心吹笛就好了。事情就這麼簡單。其餘的,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說。」

「這是廣隆寺山門的音聲菩薩大人。」晴明說。
「嗯。」
「廣隆寺山門樓上,以毘盧遮那佛為主,供奉諸菩薩、諸天神只,其中四尊是音聲菩薩……一尊打鼓,一尊吹笙,一尊彈琵琶,另一尊吹笛,而吹笛的正是眼前這尊菩薩……」
「算了,晴明……」
晴明和博雅在窄廊上相對而坐。
博雅全身僵硬,默不作聲,幾乎在同時,笛聲滑溜地傳來。
「我已經沒資格擁有這把笛子,所以來還笛子……」
「在我面前?」
宮廷內到處都在議論兼家帶回來的那名童子。
以山門為中心,某種東西片刻不停地自天地間聚集而來。看樣子是棲息在天地間的精靈,彷彿受笛聲吸引,陸續前來。
庭院響起聲音。
博雅垂頭喪氣,從窄廊上站起。
「難道不是你的眷屬嗎……」
不管博雅再怎麼呼喚,門上只盤踞著一團黑暗。
「事情是這樣的。」
「怎麼了?三品大人……」
博雅慌忙追上。
事情就這麼決定了。
「可是,昨晚的笛聲,博雅啊,原來竟是你吹的……」
「不過,昨晚那笛聲確實非常美妙,簡直不屬於這世間所有。說到笛聲,源博雅大人的笛聲也相當美妙,但恐怕仍遠不及昨晚我所聞……」
兼家回到自己住處后,當天中午,女人遣人送來一封信。
以藤原兼家為首,坐在四周的都是朝廷重臣。除了左右大臣,蟬丸和晴明亦在座。
「不說……」
「昨晚,我一直待在這裏和你在一起,沒有出門前往廣隆寺,也沒有吹笛。」
「你有父母嗎?」
「我知道,你明天將和那東西比賽吹笛吧?」
即便如此,笛聲仍不歇止。
「你為什麼在那種地方吹笛呢?」
博雅不知是否過於興奮,臉龐比平日稍紅,只因站在樹蔭下,看不清他的臉色。
「不告訴你。」
「什麼地方……」
「晴明啊,你是不是知道那小子到底是什麼東西?你說,我能贏過他嗎……」
聽村上天皇如此說,兼家答:
博雅宛如追著漸漸西傾的朦朧read•99csw.com月亮般,專心一意邊吹笛邊往西前行。
然而,風聲並沒有平息。
「唔,大致猜到了。」
「怎樣?去不去?」
葉二是妖鬼送給博雅的笛子。
然而,童子一動不動。
他在朱雀門前取出葉二,貼在唇上,已不知過了多久。
「結果那女人假裝已入寢,不讓兼家大人進門。」
「我已經答應皇上要進宮,絕不能逃。」
往昔某天夜晚,博雅和朱雀門上的妖鬼對吹了一夜的笛子,兩人分手時,交換了彼此的笛子。那時,妖鬼送給博雅的笛子正是這把葉二。
等著等著,笛聲果然響起。
「知道。」
「別急,別急,我從頭慢慢說給你聽……」
這不正是梅雨結束那天夜晚,自己在廣隆寺山門下吹到將近天亮時的曲子嗎?眼前這童子此刻吹的笛音,正是那時自己所吹的,無論曲調或音色,完全一模一樣。
博雅望向庭院,原來蟬丸站在那裡。
此時——
「唔,嗯。」
這回,事情是由連續兩晚都前往晴明宅邱的博雅親口說給晴明聽的。
「有道理。」
「那麼,妖鬼啊,你知道那東西到底是什麼嗎……」

「對你來說,這可真是罕事。」
「唔……」
「我是說,兼家大人昨晚聽到的笛聲,不是我吹的,晴明……」
聲音響起。
「我現在的表情很難看吧?」
你因為見不到想見的人,才患上相思病的吧。除非你實際與對方相見,否則將無藥可救。
博雅說完,獨自一人走出晴明宅邸。
道滿看似很愉快。
晴明盤腿坐在窄廊,直起一條腿,和昨晚一樣背倚柱子。
源博雅在吹笛。
聽到笛聲時,博雅煩惱至方才的問題突然消失了。
「那您告訴我,那東西到底是什麼……」
「與博雅比起,有過之無不及……」
那笛聲毫無前兆地響起,宛如映滿四周的月光突然震動起來那般。
「去看看?去哪裡?」
「道滿大人……」
據說,當時兼家命扈從停車,聆聽了好一陣子笛聲。
「可是,不管是什麼,他應該不是人類吧?」
博雅茫然地望著雕像。
和歌大意如此。
兼家覺得很有趣,到處說給別人聽,眨眼間,風聲便傳遍整個宮中。
廣隆寺山門高高聳立在眼前,山門黑影將星空畫成兩塊。月亮懸在黑影上空,銀光照亮一地。
「太好了,博雅啊……」

晴明正打算提醒博雅時……
總之,兼家牽著那童子的手,將他帶回宅邸。
「什麼地方怪,博雅?」
「我沒聽說這件事。怎麼回事?兼家大人挨女人罵,和我吹笛到底有什麼關係?」
「啊,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晴明啊,原來這世上竟有這樣的笛聲。」
「那不是個年僅九、十歲的孩子嗎?」
「我希望會吹。我也想聽聽那笛聲。」
「那月亮很像剛出生的粉|嫩嬰兒……」
這音色,他好像在哪裡聽過?
「然後呢?」
兼家前往博雅住處,向博雅說:
「無論我怎麼吹,笛子總是不響。笛子發不出聲音,那倒不如不吹。」
雖然聲音很低,卻明顯可以聽出讚歎之情。
兼家帶童子回家后,問東問西,童子卻始終不應聲。
信中寫滿了怨言,還責怪兼家大人是不是因患上惡疾才故意失約,真是位令人頭痛的人——云云。
飽含水分的潮濕袖子比之前沉重,但還未到濕淋淋的程度。
他從懷中取出葉二,朝著大門高舉起來。
兼家全神貫注傾聽,最後聽出笛聲似乎傳自廣隆寺山門附近。
「請問閣下貴姓大名?」
道滿不出聲地笑著。
那音色,像在溫柔地直接撫摩人心,而非傳入耳內。
「博雅,你要去哪裡?」
晴明描述了傳遍宮中的風聲后,再道:
幾條人影又聚集過來。
兼家聽了一陣子笛聲,決定去見見笛聲主人,於是離開暗處走至山門。
「所以我們得去確認一下呀,博雅……」
「那、那倒是……」
霧淡去后,出現極為清澈的夏天夜空,星子在夜空閃爍。或許,只有地面籠罩著細霧,而夏日星子其實就在細霧上頭閃動著。
吹出的音色極為美妙。
博雅陷入恍惚,read.99csw.com陶醉在笛聲中。
「你的表情很好。」
「請您指教一下,蟬丸大人,眼睛看不見的人,是不是可以看見常人看不見之物呢?耳朵聽不見的人,是不是可以聽見常人聽不見的天籟呢?如果是,我真想挖出我的雙眼。如果是,我真想割掉我的耳朵……」
「嗯。」
「是個童子。」
事後才明白,童子並非只是閉著雙眼吹笛。原來童子無法睜眼——換句話說,他是目盲之人,甚至耳朵也聽不見,加上連話都不會說——亦即,他似乎無法發出聲音。
「不是。」
「我更想聽。」
結果,他又聽到那笛聲。
不久,傳來驚呼。
次日,博雅必須和廣隆寺山門那童子比賽吹笛。
如此一來,就成了:兼家在前天夜裡聽到的笛聲是博雅吹的,但昨夜聽到的則是另一人吹的。
「結果,到了夜晚,烏雲散開,月亮現身……」
「為什麼?」
這些精靈不發出任何聲響,似乎只安靜地側耳聆聽笛聲。
「後來呢?」
天皇面前站著一名少年。
「聽說兼家大人挨了女人罵。」
「不、不用。」
山門附近有幾條人影在晃動。
看來除了晴明和博雅,也有其他人躲在別處聆聽笛聲。
聽博雅如此說,妖鬼哈哈大笑。
博雅的身體已經因笛音而溶化了。
兼家帶童子進宮見皇上,讓童子站在庭院吹笛。
重疊后,音色比單獨一人吹時更深邃。
「既然如此,妖鬼啊,你不用等到明天。你現在就當場打死我好了。」
酒杯若空了,一旁的蜜蟲就伸出白皙手指,舉起瓶子往空酒杯注酒。
「哦,在這兒!」
「博雅大人,怎麼了?」
信中附有如上之和歌。
梅雨在昨晚便結束,吹拂庭院草叢的風,出乎意料地乾燥。三三兩兩的螢火蟲在黑暗中翩翩飛舞。
笛聲響起的瞬間,本來在晴明環抱中全身僵硬的博雅,逐漸放鬆。
對了,那天晚上和晴明一起在樟樹下聽到的笛聲,不也正和此刻的完全相同嗎?
「哦哦哦……」
「你是說:那人今晚也會吹笛嗎?」
「你不要光說些莫名其妙的話。我本來就是我。無論發生什麼事,我本來就是我啊……」
博雅在山門前止步,單獨一人吹笛,直至黎明。
這麼說來,眼前這個童子是自己?
原來如此。
天皇一聲令下,事情便如此決定了。
人影進入山門。
看來梅雨期總算結束了。
聚集在清涼殿的眾人均情不自禁發出叫聲,但博雅已聽而不聞。
「就在明天了,晴明……」
眾人向他搭話,但童子不應聲。
肯定在哪裡聽過。
「你說的沒錯,博雅……」
「有人吹笛吹得比源博雅好,這種話,怎麼可能在當事人面前說呢?」
「博雅,我們去看看吧。」

天已放晴,明月當空。

「不,不,很好看。」
笛音起伏般地響起。
「比賽吹笛。讓他和博雅比賽吹笛。」
夜晚——而且是深夜。
「不過,我總覺得有點怪,我應該高興,還是不高興呢?我完全糊塗了。」
「你叫什麼名字?」
這時——

兼家上朝後,竟然如此說。
只能點頭答應。
「是嗎……」
「那麼,我們先南下。先到四條或五條,之後再回去。」
「出門后,卻又升起薄霧,蒙住了月亮,但還不至於難行,所以我就邊吹笛邊隨意走著。」
只有博雅神色憔悴不堪地坐在其中。
笛聲在夜晚空氣中和月光卿卿我我般地閃閃發光,如細線般延展,一忽兒搖晃,一忽兒膨脹。
「月亮實在太美,我就帶著笛子出門了。」
晴明開始述說。
新來的人影穿過山門。
晴明說畢,一口喝乾杯內的酒,擱下空酒杯。
「就這麼辦吧。」
「笛丸,你吹吧。」兼家說。
紅唇微微浮出笑容。
「我、我也要走。」
「什麼!?」
晴明將背靠在柱子上,正舉起酒杯送至口中,聽博雅如此說,酒杯停在唇邊,開口問。
兼家半立坐姿,用膝九-九-藏-書蓋往前挪動幾步,挨近童子后,伸手碰了一下童子背部。
最後,正如那天吹到將近天亮時,笛音逐漸變得低微,之後,終止。
博雅也趁機低語。
「蟬丸大人,您聽我說,我明天無法吹笛。」
「你知道此事?」
他雙眼凹陷,眼下出現眼圈,眼圈烏黑。
真的很美。
「停了。」
之後,聲音就此消失。
「我負責將這尊雕像送回山門樓上。」
博雅只是一心一意吹著葉二。
「那東西,既是人,亦非人也。」
此時晴明起身,走至雕像旁,扶起雕像,讓雕像豎起。
一日不見兮,思之如狂,為伊消得人憔悴;
「走吧。」
「既然如此,那就傳博雅進宮吹笛,讓他們兩人比試一下到底誰吹得好。」
再滲進大地。
「聽說,他在途中,就在女人住處附近,突然聽到笛聲……」
他順著二條大路往西前行——
「我沒有開你玩笑。我只是覺得很好玩。」
原來真相是如此。
門上傳來低沉聲音。
原來如此,原來是那時的事。
「太厲害了,晴明……」博雅壓低聲音說。
「你只要保持原來的自己就好。事情就這麼簡單。」
「總之,他不是一般人吧?我和他比賽,怎麼可能贏得過……」
搭了幾次話,最後將手擱在童子肩膀時,童子才察覺有人眾攏過來,於是停止吹笛。
哎呀,今晚竟然碰上風雅人士的笛聲——
他們避開月光躲進樹蔭后,兩人的身影便溶入黑暗,完全隱蔽不得見。
翌日——
兩人低聲交談時,晴明突然「噓」一聲,伸出細長白皙的手指貼在博雅唇上。
「唔,嗯。」
「博雅,如果你不想被人發現,我們不如暫且先回去吧?至於這兒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兼家大人事後應該會主動說出……」
晴明向天皇俯首致意。
「我想起我必須去一個地方……」
此刻,他只想專心聆聽笛聲——思及此,博雅暗叫一聲,察覺了一件事。
「聽說明天將舉行比賽,我也想聽聽雙方的笛聲,便不請自來了……」
聽兼家這樣說,博雅想拒絕也拒絕不了。
「是啊,晴明,你怎麼知道這事?」
晴明如此催促博雅時,笛聲終於停止。
這聲音很熟——是藤原兼家的聲音。
博雅神情憔悴不堪。
童子的笛音和博雅的笛音不分彼此地重疊一起。
「這才是人類的表情。博雅大人,你現在的表情總算像個人類了。」
博雅一時詞窮,啞口無言。
兩人只是入迷地聽著笛聲。
「只能去參加比賽……」
每逢博雅的笛聲響起,一粒粒細微水滴都像映著月光之外的亮光,看上去閃閃發光。
「老實說,晴明……」
走著走著,不知不覺中來到廣隆寺山門前。
「我一無所知。」
對方開始吹笛了。
太美了。
幢幢人影中傳出喚聲。
聽到笛子音色時,眾人均發出嘆聲。
少年緊閉雙眼,手握笛子。
而且,童子身上只穿著一件粗衣,光著腳。那童子將笛子貼在唇上,閉著雙眼,以無比柔和的表情吹著笛。
晴明把博雅摟向自己,嘴唇靠近博雅耳邊,低聲細語:
這是自己吹的曲子。
本來看不到月亮在哪裡,但上空有一處發出朦朧亮光,博雅才知曉月亮的位置。
「你要逃嗎?」晴明問。
「不,若論本領,此童子比博雅大人高出許多……」
「噢……」

「您不要開我玩笑。」
兼家聽了一陣子笛聲后,再前往女人住處,但抵達時,東方天空已開始泛白。
終止那時——
「唔,這件事就不用我插手了……」
「兼家大人所說『博雅大人也遠不及』的笛聲,原來是博雅本人吹的,看來連兼家大人也沒聽出是你的笛聲。」

「這卻又是為何……」
https://read•99csw.com道滿坐在清涼殿屋頂俯視下方。
「一直下個不停的雨,到昨天傍晚不是停了嗎?」
「前天你不是也在這裏吹笛了嗎?」
「這是怎麼回事?」兼家問。
「晴明啊,我到底該怎麼辦……」
若與伊相見,郎君之病,終可以勿葯而愈。
博雅微微搖頭。
「什麼意思?」
可是,似乎想得起來,又似乎想不起來。博雅焦躁了一會兒,霍地恍然大悟。
嘆聲低沉轟然。
晴明向博雅說。
「皇上下了如此命令,博雅大人,您認為呢……」
「可是,到底是誰在這種地方,在這種深夜時刻吹笛呢?」
「看來,晴明什麼都沒有告訴你?」
博雅壓低的聲音中充滿喜悅。
博雅內心發出讚歎。
不過,如果讓他握住笛子,並將笛子送到他唇邊,他便會吹笛。
「不行。我贏不過那小子。他的笛聲是大自然的產物。就像天空和大地,樹木和花草那類,是大自然的產物。他從上天獲取音樂,再透過自己的身體放出來。我怎麼可能勝得過?晴明,你救救我吧。告訴我,我到底該怎麼辦?我到底是怎麼了?」
「我聽到風聲。」
眾人來到山門正下方——發現吹笛人正站在中央柱子一旁。
「怎麼回事了?這不像平日的博雅大人呀。」
「蟬丸大人……」
「會吹嗎?晴明……」博雅悄聲問。
只是繼續吹笛。
「原來你知道,你知道他是什麼東西吧?那你快告訴我,我該怎麼辦?我到底該怎麼辦?」
這麼美的音色,我怎麼可能贏得過——博雅暗忖。
「西京有位女性是兼家大人往訪的對象……」
晴明走向自山門那方看不見的南方——從山門那方看過來,剛好被樟樹遮住,形成死角。
原來是朱雀門的妖鬼不知在何處出聲。
「什麼!?」
笛聲如五彩蛇,往上空飛升。
此外,據傳兼家還如此說:
「在這兒!在這兒!」
「博雅,因為聽到這風聲的人,都不好意思在你面前說。」
「博雅大人,您應該不會拒絕皇上的命令吧……」
「那麼,五天後,清涼殿見……」
「廣隆寺山門前。所幸天剛黑,在另一人開始吹笛之前,應該趕得及……」
「喂,你在嗎?妖鬼……」博雅叫道:「我來還你笛子。」
「這主意很有趣。」
「如果這是事實,確實很奇怪……」
「可是,晴明啊,我總覺得比不過那童子。不過,我又想贏……」
「那你打算怎麼辦?」
兼家停車仔細聆聽,發現笛聲傳自廣隆寺山門方向。他內心其實很想前去觀看,但總不能連續兩晚都讓女人臉上掛不住,因此只聽了一會兒笛聲,立即命牛車再度駛往女人住處。
難得出言誇獎的晴明如此說。
晴明和博雅躲在巨大的古樟樹下。
博雅在月光中仰望朱雀門。
童子舉起握著笛子的手,將笛子貼在唇上。

「兼家大人第一次聽到笛聲那晚,吹笛者是源博雅大人。當時,山門上這尊同是吹笛的音聲菩薩受到感應,就開始吹起和博雅大人一模一樣的笛音。」
「閣下為何每晚都在此吹笛呢……」
博雅點頭,舉起自己的酒杯送至唇邊。
對方把兼家失約的理由歸咎於疾病,且斷言是相思病,還聲明除非來見自己,否則別無他法。這封信的內容不但給對方留下後路,還保全了女方自己的面子,甚至有一種說不出的詼諧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