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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言中納言

不言中納言

村民緊握著僧人的手,如此答。
夜晚——
晴明一反常態地多嘴饒舌。
「就像你說的,時間會移轉,人也會老去,正因為如此,當人遇見自己喜愛的物事時,不是更會感慨萬千嗎……」
「沒錯。」
「那你為何……」
晴明邊走邊答。
「來此地的人,都會被我家主人殺死並吃掉。不過,您身上若帶著靈藥,能為我家主人療傷的話,說不定可以活著回去。」

「喔,找到了。」
刷!
等帶去的籠子都盛滿冠茸時,隨從才發覺基次失蹤了。
到底該走哪條路才好呢?
「我在山中發生了此等事。」
「既然如此,我或許能救您一命。」
「原本打算做這做那的,結果幾乎一事無成,秋天就過了,你看,今年不是快結束了嗎?晴明啊,人是不是就這樣逐漸老去,然後死去呢……」
「倘若您失約,您必定會失去性命,明白了嗎……」
「請您隨我來……」
忠常擅長射箭,至今為止,只要他瞄準獵物,無論天空飛翔的鳥,或地面爬行的蟲,每一箭都能射中。
在原基次帶著兩名隨從,到山上摘取可以當藥草的蘑菇。
晴明和博雅躲在黑暗中,正在喝酒。

晴明點頭,伸手去端剛盛滿的酒杯。
「出現了……」
基次簡單說明自己的狀況,接著向對方說:
包括兩名隨從,上山的人總計三名。
齁……
嘁嘁喳喳。
「是的。有外人闖進這個村落時,為了不讓對方回去后亂傳這裏的事,我們都按慣例殺死對方。」
「很難說,博雅,目前還不知道兩者之間有無關係。」
事情就這麼決定了。
女子故意把火光擱在遠處,基次看不清床上的人到底長什麼樣子。
「我回去后,會向主人報告,吃了忠常,下一個就是你……」
「明天晚上,去忠常大人宅邸……」
「算了,算了。是我太蠢,竟然信了人類說的話……」
兩名隨從拚命呼叫,尋遍了四周,仍找不著基次的身影。
女子露出白色尖牙笑道。
「不過,即便如此,那也並非壞事……」
那人身上蓋著一條被子,被子高高鼓起,並能看見被子正在緩緩起伏著。
第二天、第三天,傷口漸漸複原,到了第四天,傷口愈合了。
「我絕對不會向別人提起村落的事。你能不能饒我一命……」僧人邊哭邊乞求。
若有人問他:
「是、是。」
「晴明啊,真是過得很快……」
接著,
野獸發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可怕叫聲。
回頭一看,原來村民站在四周,正望著僧人。
「他們都沒再回來,晴明……」博雅說:「其他類似的事不也有很多嗎?教人不許說出在當地的所見所聞,要是泄漏,那人一定沒有好下場……」
不過,屋內昏暗處,不時傳出沙沙、嘎吱、刷刷等聲音,似乎有無數東西在移動。
只是,雙唇紅得看似染上鮮血。
「晴明,如果你說的是中納言在原基次大人,那我聽說了。」
對方揚起一陣類似笑聲的尖叫。
「雖然不知是哪個時代,但你應該聽過,有個在大峰山修行的僧人去了酒泉鄉的故事……」
「是的。」
瞬間——
「對了,有關基次大人在北山遭遇神隱那事,博雅,你聽說了什麼沒有?」
屋頂上傳來忠常的喊聲。
村民如此說,並指點僧人回去的路,之後放了僧人。
「你聽人說過藤原忠常大人射中一頭黑色大野豬這事嗎?」
太陽剛下山,四周暮色蒼茫。

「哎喲,您是人類嗎……」
冬天的氣息一天比一天深濃,目前已是清晨庭院會降霜的時期,惟有那隱約可聞的菊花香,在空氣中留下秋日餘韻。
博雅點頭,接著描述起來。
「那昨晚為何……」
「太好了,平安無事……」
「我記得,應該是這裏……」基次駐足道。
晴明點燃火把,率先鑽進洞窟。
說是聲音,不如說比較接近氣息。
僧人再度被人牽著手,帶到房子后。
每摘下一棵,立即又發現另一棵,摘了另一棵,又馬上看到第三棵。
之後,便不再有人看到那頭野獸出現在北山,因此村人都說,野獸可能中箭受了重傷,死在山中了。
「嗯,很感興趣。」
「說的也是……」
「我要是去了,這回肯定會沒命。」僧人答。
還是那邊呢?
「唔……」博雅雙臂交叉抱胸。
博雅說畢,咚一聲把空酒杯擱在托盤上。
唧、唧、唧、唧、唧、
女子以低沉的聲音,徐徐地說。
「本來以為是黑毛大野豬,其實是大老鼠的化身。」
「老實說,我仍在猶豫,不知該不該說出此事……」https://read.99csw.com
女子說畢,微微掀開被子。
「你說了……」
「我想,基次大人記憶中的房子,應該就是那洞窟……」
「齁汪汪汪!」
地板下齊聲響起聒雜訊。
兩名隨從好不容易才下了山,抵達牛車停留處時,仍不見基次蹤影。
「這幾天都在做什麼呢?」
「大概也有人活得像此刻的菊花那般吧……」
庭院暗處傳出低沉聲音。
「可是,聽說這三天來,忠常大人宅邱連續發生棘手難辦的事,不是嗎?」晴明道。
「基次,你再三保證絕不說出,此刻竟然還是說了……」
接著,敷上新布條。
「噓!」晴明制止博雅,道:「快來了。」
「郎君,我剛才說的那位基次大人來了。」
「今天中午,基次大人遣人過來,傳話說,有事要和我商量,想見我一面。我們此刻吃的蘑菇,正是基次大人的使者那時帶來的……」
然而——
第二天,宅邸的人雇了不少熟悉山裡的人,在那一帶的山谷或山脊搜尋,用盡所有方法找了三天,仍尋不到基次。
當晚,基次入寢后,突然聽到聲響,於是睜開雙眼。
「晴明,你怎麼了?」
「你聽說了什麼?」
「或許,對方身分很高,基次才不能說出對方是誰。」
庭院大門已敞開,老鼠接二連三逃出大門。
朝著火光往前走,看到山中有一棟大房子。
女子轉身進了裡屋,一會兒又出來。
「我要吃,我要吃掉那男人……」
晴明說的沒錯,約莫半個時辰后,在原基次果然出現了。
晴明到此住嘴,無言地望向已昏暗的庭院。
一行人搭牛車抵達半途,之後,基次親自順著山徑上山。
「博雅大人,您願意和我一起去吧?」晴明問。
「拜託!拜託!」
晴明走到窄廊上。
「好了,不要再提這件事了。」
之後,晴明和博雅便被領到此刻兩人正坐著的帳幔后。
忠常把箭搭在弦上,拉弓射出。
女子說后,基次又聽了一陣子「哞……呼……」之類從鼻子吸吐氣息的聲音,再過一會兒,鼻息音也消失了,接著傳來腳步聲逐漸遠去的咯吱聲。
基次說畢,從屋內出現一名年約二十五、六歲的女子。
結果,十名年輕村人來向僧人說:
「是。」
女子手持燈火在前頭帶路,但愈進裡屋,四周便愈昏暗,這點確實很奇怪。而且,愈往前行,一股臭味就愈是撲鼻而來,那臭味逐漸濃重。
「有。每次上山時,因為不知會受什麼傷,我總是隨身帶著全套解毒、治傷之類的葯。」
基次暗中慶幸。
「找藥草?」女子雙眼發光。
「不過,這不是房子……」基次問。
「既然如此,我去除掉吧……」
「我是指,在這種萬物皆移轉、百花皆枯萎的狀態中,不知在何處盛開,只隱約聞得其香……類似這種存在的人……」
「是誰?誰膽敢闖進我晴明宅邸?」
「我嗎?」
再繼續往深處走,可以看到地面滾落著無法數計的人骨和骷髏,一隻身上中了好幾箭的大公鼠躺在中央,已經斷氣了。
「起初覺得夏天剛過,馬上迎來秋天,等注意到時,秋天也即將結束。俗話說,年紀愈大,時間會過得愈快,晴明啊,這句話真是說的沒錯……」
「只要每天重複如此做,便能逐漸止痛,傷口也會愈合。」基次說。
「大致。」
是野獸的氣味。
三人在樹林中走著走著,立即發現冠茸。
「我救了你一條命,你也答應不透露,可是你竟然向眾人說了……」
抵達宅邸,讓下人傳話后,忠常親自出來迎客。
「哎,這樣不是很好嗎?」
「嗯。」
「不行。您不是說過,只要他治好您的傷,您會饒他一命嗎?」
「對了,晴明……」
「是我的丈夫,他前幾天在山中受了重傷。只要您為他療傷,我會幫您說情,讓我丈夫饒了您一命。」
一行人在據說那頭山豬經常出沒的村子里等待,果然不出所料,起初先聽到樹林下的草叢傳出沙沙聲,繼而出現一頭犢子般大小的野獸。
眾人威脅僧人。
「別擔心,我很健康……」基次答。
呼!
不久,黃昏降臨,四周逐漸暗下來。萬一如此待到夜晚,很可能被野狼咬死。基次既不安又害怕,身心都即將耐不住時——
「大致。我剛才不是說過了……」
他本來就很喜歡行獵,獵得的野鹿或山豬更是不計其數。
「我想,那頭中箭受傷的野獸,確實是藤原忠常大人射中的那頭黑毛大野豬……」
僧人的名字沒被記載下來,但據說那名僧人某天在爬大峰山時,中途迷了路。
那聲音很低繳。
「我昨晚確實不清楚,後來大致得出答案了。」
「你比較想留名,或是比較想發財呢……」
女子大吃一驚地九*九*藏*書問。
博雅飲盡杯中酒,說。
瞬間,地板下傳出一陣喧嘩。
「什麼要來了?」
蜜蟲和蜜夜輕飄飄地出現在晴明身邊。
「到底是什麼?」
「我也猜不出。」晴明答。
「你這傢伙,我不甘心!那時果然應該吃掉你……」
此處是藤原忠常大人宅邪裡屋——
還伴隨一股令人難以忍受的血腥味。
「是嗎?」
博雅開始描述。
基次對這些問題均不作答。
可是,若有人問基次:
為何知道是被吃了——因為兩具骷髏頭上都留有野獸的咬痕。
地板下爬出數百、數千隻老鼠,一隻接著一隻爬向庭院。
晴明啜下少許酒,再將杯子擱回托盤。
女子很美。
「這枝箭插|進肉中,拔也拔不出,反倒令傷口更痛,所以只能保持原狀。」女子說。
年輕人腰上都佩著長刀,並手持弓箭。
「我也莫名其妙。我在山中迷了路后,漫無目的地走著走著,走到我熟悉的地方,之後好不容易才回來。」
他在黑暗中側耳靜聽,遠處傳來咯吱咯吱的沉重腳步聲。
身穿唐衣的巨大母鼠,背部也中了四枝箭,氣絕身亡了。
「我是說,時間過得很快……」
「準備紙筆……」晴明道。
前方有道帳幔,帳幔后鋪著床,看似有人躺在床上。
「您今晚為何對我說出此事呢?」晴明問。
接著閉上紅眼睛。
「什麼事?博雅。」
基次在樹林中轉來轉去,結果走到更深的山裡,完全手足無措。
式神蜜夜于方才點燃的火光,在燈台上搖曳不定。
吱!
藤原忠常如此說。
房屋主人出來見客,看到僧人時,當下說:
「蜜蟲,蜜夜……」晴明呼喚。
「我迷路了。」僧人答。
「據說,沉迷於某事的人,本身會化為草木、石子等大自然的一部分。我在摘取蘑菇時,眼中看不見其他物事,不知不覺中就化為大自然的一部分。或許正因如此,我才能通過結界來到此地吧。」
基次握著箭往上拔,箭滑溜地拔出了。原來傷口已潰爛,肉已經失去晈合箭的韌力。
在這冰涼的空氣中,仍隱約聞得到菊花香。
「博雅大人,正是如此……」
十天前——
基次確實摘了許多冠茸。
哪、唧、唧、唧、唧、
「是嗎……」
「我到庭院查看了那東西躲藏的那一帶。」
「什麼意思?」
事情嚴重了。
「那是過一會兒的問題吧?我現在感到很不好玩。我覺得,我此刻不好玩的心情,在你看來,好像很好玩,這點令我感到不舒服。」
於是,宮中謠傳道:
「昨晚不是有個怪東西躲在庭院嗎?」
由於村人非常用力地握著僧人的手,僧人暗忖:對方一定是不想讓自己逃走。
因為女子沒有掀開整條被子,基次只看得到一部分,不過隱約仍看到那人身體表面密密麻麻長著一層黑色獸毛。
女子說畢,床上傳出嘶啞的聲音。
「太好了,太好了,源博雅大人,晴明大人,我正在等您二位前來。我已經按照您信中所吩咐,全都準備妥當了。」忠常說。
「雖然我無法成為菊花香,但說不定有可能成為樂音。總有一天,人們會忘卻源博雅這個人,不知道這個人到底是誰,也不知道這個人死了或仍活著,然後有某個人,不知道作曲人是我,而演奏我的曲子……這樣應該就很好了吧……」
「明白了。」忠常點頭。
「嗯,嗯……」
僧人打算前去敲門,詢問哪條路可通往高野或吉野,走著走著,竟然發現村中有一處湧泉。泉水噴涌不息,布置華麗,四周鋪滿石子,再仔細一看,噴出的泉水有點黃,而且很香。僧人立即伸手掬飲,喝了后,才發覺那是酒。
「哇!」
「嗯,是啊,大人一定先回去了。」
原來宅邱的家僕們聽到晴明的喊聲后,立即一起將事前準備好的二十隻貓拋進地板下。
「唔……很難說。」
「您去嗎?」
博雅說畢,接著又說:
拔出箭后,傷口湧出大量發臭的膿汁。
「為什麼會這樣呢?這和忠常大人射中那頭野豬的事有關嗎……」
「你現在身上有各種藥草嗎?」
「確實有。」
「今天的你,很反常。」
「您說的沒錯。」
大概有數百、數千的東西,在黑暗中群聚起來。
基次大叫出來,女子鬆開白皙的手,手便咕咚落地。
「你怎麼知道的?」
因四周有其他人,晴明對博雅說話的口氣比平常客氣。
「救、救我一命?」
基次無法抬臉正面望著晴明,垂著頭說話。
最後,天終於黑了。
畢竟那兒有取之不盡的酒泉。只要得到酒泉,村人應該可以發財,過得很富足。
如此摘著摘著,不知不覺中,基次發現自己和隨從走散了,只剩自己一人。
吱、吱、吱、吱、吱、
晴明站起,大喊:
「不,沒事https://read.99csw.com。什麼都沒發生。」
「我要寫幾封信,你們負責送信。」
「你帶我們去!」
再仔細一看,獸毛上插著一枝箭。
女子說畢,往前例下。
「什麼意思?」
基次向晴明和博雅說。
基次抹去額上流出的汗水,開始述說事情的來龍去脈。
臉色也日漸焦黃,有時會看似很痛苦地唉聲嘆氣。
吱!
這位基次——雖然身分是可以進出宮廷的中納言,但他對本草學深感興趣,經常親自去摘取藥草,再親手用藥碾子磨碎、摻和,或揉成藥丸,每逢自己生病時,總是自己開方配藥服用。
「是那裡吧?」
「鼻子、眼珠和臉上的肉都被吃得一乾二淨,連腦漿也被吃光,但其他部位都好好的。聽說頭部只剩頭髮和口中的舌頭。」
「是人……是人的味道……」
「原來如此,我明白了。」晴明點頭。
「反常?」
「你家主人是……」
女子突然說出出人意表的話。
「是。我很喜歡配藥,這回也是為了找藥草,在山中迷了路。」
「不行。那位大人是您的救命恩人。」
晴明舉著燈火走下窄廊,來到庭院。
「按慣例行事……」
「可是,要是讓那小子回去,他大概會說出我們的事。到時候,人們很可能會前來打破結界,打算殺我。」
山中樹林本來就沒有路。無論望向哪邊,看到的景色都相同,基次根本分辨不出自己到底來自哪個方向。
只要有房子,表示有人住,也可以問對方回去的路。而且,看情形,說不定可以借宿一夜。
「那麼,到時候,我會出聲暗示,請您按照計劃進行……」晴明道。
不止三、四隻。也不止十、二十隻。
「你故意解開結界?」
每次都是早上才被人發現屍體躺在庭院里,更可怕的是——
「反正我已經平安回來了,這樣不就行了?」
沙沙。
眾人身在山上斜坡的樹林中。
晴明起身。
不料,僧人回到山下村莊后,竟到處向人說:
即使他真的在山中徘徊了五天,也不可能如此有精神,但只要有人間及這點,基次總是答道:
「晴、晴明大人……」
他在以前從未見過的深谷中走著走著,最後抵達某村落。
他看見火光。
「您這幾天都在哪兒過的呢?」
「這樣確實很像你的為人。」
基次結結巴巴地說。
直至早上,基次都無法安枕入睡,折騰一整夜,總算等到天明。
「此處不是任何人能來的地方。」
「即便對方是怪獸,我也不能不守諾言。就算他至今為止糟蹋了農作物,或吃掉孩子,只要他因受傷而改掉之前的惡行,那就再好不過了。況且,對方既然是野獸,就自該有野獸的法則吧?我不喜歡拿人類的法則套用在野獸身上……」
「我已經回復,基次大人來訪時,源博雅大人也在場,若不在意這點,請隨時大駕光臨。所以基次大人應該快到了……」
被子發出沙沙聲動起來。
刷!
「後來?」
早上——
肢體其他部位完整無缺,只有頭部成為骷髏。
導致人人都得知該酒鄉的存在。
「是它們,你沒感覺嗎?」
「除非很特殊的情況,否則人類不可能來到此地。因為我們這兒結下人類不能跨進的結界……」女子說。
吱、吱、吱、吱、吱、
聽說他制的葯比藥師的處方更靈,而且接受了藥師平大成、平中成兩位大人的指導,醫術早已遠超過業餘愛好者了。有時還特地請假,親自上山摘取四季藥草。
忠常帶著三名負責驅趕鳥獸的隨從出了門。
「晴明,我不要過一會兒才明白,我現在就想弄明白。」
空氣冰涼。
放出的箭射中了野獸。
「蘑菇?」
「基次大人,我們都擔心得很。」
「我不是可疑怪物,我是普通人。」基次答。
「那麼,我們明晚出發。」
「黏著什麼毛?」博雅問。
「你說的沒錯,晴明。所以人才會吟風詠月,陶醉於樂聲中,起身而舞吧……」
「只是,這件事已經不是我一個人的事了,因此我才親自前來。我想,這種事應該和晴明大人商討……不,應該說向晴明大人求救,才是最佳辦法。來此之前,我明明下定決心,打算說出一切,可是,一旦真的來了,我反倒覺得更不安、更恐怖,或許口舌會不聽指揮,說得結結巴巴,但我仍願意說出一切。」
兩人在傍晚前來。
「大概和那個女人不歡而散,面子掛不住,所以才說不出到底待在哪裡吧。」
這季節,剛好可以在北山大量摘到一種名為冠茸的蘑菇,能治頭痛。由於盛產時節即將結束,基次慌慌忙忙出門上山。https://read•99csw•com
「去哪裡?」
「好吧。我就當作已經殺死你,饒你一命。聽說殺了和尚,會被詛咒七世。但你絕對不能向任何人提起這村落的事。」
「走。」
這時——
「嗯。」
果然如基次所說那般。
每逢兩人的酒杯空了,負責斟酒的是蜜蟲。
於是,僧人帶著年輕人進入大峰山。可是,十名年輕人和僧人均……
「嗯。基次大人來時,我就知道那東西也一起來到庭院了。」
晴明掀動紅唇低語,再將酒杯送至口邊。
「你帶我們到那個村落去。」
博雅聽晴明如此說,在黑暗中睜大雙眼,側耳靜聽。
「我此刻就放您回去。我教您怎麼回去。但是,您回去后,請千萬不要提起這兒的事,也不要說出在這兒的所見所聞。」
這正是基次的事件。
聽年輕人這麼說,僧人也動了心。
晴明和博雅坐在窄廊上喝酒。下酒菜是烤蘑菇。
「中納言大人!」
「唔,唔。」
「我會好好對他說,他就不會……」
「什麼……」
正當僧人又喝起來的時候:
酒和下酒菜也都準備好了。
「正因為我跟對方做了約定,所以始終沒說出這件事。」
忠常和其他家僕站在屋頂上,瞄準逃竄的老鼠一一射出箭矢。
第五天傍晚,基次竟然回到自己的宅邸。
基次精神很好,雖然看上去有點疲累,不過他沒有消瘦,而且面色豐潤。
是這邊嗎?
眾人紛紛如此說。
這類謠傳說得煞有介事。
「我絕對不會失約。我絕對不會說出這兒的事。」
「在。」
「活該!」
晴明和博雅坐在一面豎起的帳幔后。
有幾隻大小如貓的老鼠從晴明一行人腳邊竄過,逃出洞窟。
過一會兒,地板下爬出兩隻特別大的老鼠。
「什麼意思?」
雖然眾人接連不斷射箭,但那兩隻大老鼠仍勉強逃走了。
基次在前帶路,晴明和博雅隨後,三人走在樹林內。
「這樣就不好玩了。」
「隨我來吧……」
博雅朝著晴明的側臉,岔開話題。
「我只是依照我的本色,隨心所欲地活著而已。名聲或財富,都是之後擅自隨之而來的東西,宛如一場淺夢。來的話,我接受,不來也無妨,兩者都無可無不可……」
「您不用擔心。我會竭盡全力試試看。」
吱!
「博雅,我啊,只要能和你在一起喝酒,度過如此刻這般的時光……我就心滿意足了。人活在這世上會遇到各式各樣的事,但無論發生任何事,博雅啊,只要能擁有和你交杯換盞的時刻,我就十分滿足了。之後的事,之後再說……」
地板下又不斷傳出好幾隻貓的叫聲。
「我怎麼了?」
「你昨晚不是說,你不清楚嗎……」
「我們都是身懷功夫的人。哪有那麼容易就被殺死……」
「你從來不說這種話的。」
基次合掌向女子乞求。
「先吃掉那男人,之後,我再去找把我射傷的藤原忠常那些人,一個個吃掉他們。」
「原來如此……」博雅道:「你從對方留下的毛和足跡,判斷出對方的真面目,所以才請忠常大人準備了貓……」

晴明背倚柱子,端起酒杯送至唇邊,問。
同時,屋頂上的人也自屋頂拋下火把,借火把的亮光從屋頂向老鼠射箭。
「走。」
「多虧您的治療,傷口已經好多了。明天應該能讓您回去。」女子說。
基次也只是用袖子捂住嘴巴答:
齁……
博雅在黑暗中發問。
「基次大人要來這兒?」
被子下發出不知是打鼾還是呻|吟的聲音。
晴明邊說邊走回窄廊。
屍骸一旁,坐著一名身穿唐衣的女子,睜著兩顆紅眼睛,正望著晴明秈基次。
蜜蟲把酒倒入晴明和博雅的空酒杯。
博雅倒吸了一口氣。
「你們打算殺我嗎?」僧人問。
「忠常大人宅邸已經有兩名下人被咬死了,我今晚才來向您說出此事。一定是那頭野獸咬死的。到了這種地步,我不能只顧著保全自己的性命。可是對方是那種妖物,我想,大概只有晴明大人才能應付,因此我決定向晴明大人說出一切。我認為,晴明大人應該有能力守護我和忠常大人……」
「喂,晴明,事情到底變得怎麼樣了?」
基次在窄廊上坐下后,開口道。
「可以行動了。」
「結果你明白了?」
基次的說明完全沒頭沒腦。
眾人順著晴明所指的方向望去,果然看到一個人類可以彎身鑽進的洞窟。
「自古以來,不是常出現絕對不能說出詳情,也不能告訴任何人的事嗎read.99csw.com?晴明。」
「晴明,你呢……」
「什麼!?」
「是嗎?」
基次吩咐女子準備了布條,再用布條擦拭膿汁,最後給傷口塗上名為「忘痛膏」的藥膏。
繼而傳來說話聲。
「唔,是半個月前發生的那件事嗎?在北山射中的吧?」

一名村民站出來,牽起僧人的手。
黑暗中,有某種東西眾在一起。
「基次大人!」
「是。」
至今為止,因為聽說北山會出現一頭大黑野豬,基次考慮到安全,一直沒上山。但後來又聽說藤原忠常用箭射中野豬,已經除害,因此基次便前往北山。
兩顆紅圓點晃動著,接著是一條大小如貓的黑影奔出,眨眼間即躍上牆頭,消失於遠處。
「走。」

「嗯。」
「不,好像有某種聲音……」
「郎君,您不能吃掉這位大人。這位基次大人將為您療傷。假如他治不好您的傷,到時候您再飽餐一頓,連他的骨頭都任您吃掉,明白了嗎……」
「不好!說起來,你今晚要對付的到底是什麼東西,你弄清楚了沒有?」
「你不清楚嗎?」
「大約在十天前吧,基次中納言大人不是到北山尋找藥草嗎……」
「是的,對不起。我不知該怎麼向你賠罪……」
「嗯。可是,那東西到底是什麼?平日的話,那類怪物絕對不可能闖進你的宅邸啊?」
「真的?」
一行人後面又跟著忠常和一群手持弓箭、腰佩長刀的男人。
「這三天來,忠常大人宅邱連續發生兩起家僕早上死在庭院里的事件。」
「基次大人是不是也遭遇了類似的事,所以才緘口不言呢……」
基次跟在女子身後進了屋,但屋內毫無其他人的動靜。
到處都是冠茸,三人忘我地忙著摘取。
基次發出僵硬的聲音。
「晴明啊,基次大人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博雅問。
他聽到聲音。
「或許基次大人先下山了。」
「我估計可能會發生那種事,所以昨晚於事前解開了結界。」
博雅縮著全身,打了個冷顫。
「基次那傢伙,肯定是待在某個老相識的女人住處了吧。」
「喂,喂……請問有人在嗎?我名叫在原基次,因在山中迷了路,不知該怎麼辦。請問能不能讓我借宿一夜呢……」
那天——
「唔,嗯。」
而且是美酒。
「那麼,等一下當事人會來這兒,到時候你親口問對方不就好了……」
就在已快枯萎的黃花敗醬叢中。
「您看,那邊也有。」
「在。」
「為了想查清我們將對付的對手到底是什麼東西。」

每天夜晚,大野豬會下山糟蹋農作物,甚至會闖入屋內吃掉該戶人家儲存的魚乾或青菜。有時更會咬走熟睡中的嬰兒,吃進肚子。因是夜晚,沒有人曾經清楚看見大野豬,但根據曾瞥到一眼的人說,是頭全身長著黑毛的大野豬。
「地面和牆壁留有那傢伙的足跡,而且那傢伙躲藏的地方,長著黃花敗醬,枝葉上黏著毛……」
「你對這事感興趣?」
「博雅,再過一會兒,你自然會明白。」晴明說。
「正是啊,晴明。」
這回傳來女子聲。
黑暗中,野獸的雙眸閃閃發出紅光。
轉頭一看,庭院裡邊暗處,有兩顆發出怪異亮光的紅點。
「大概被菊香醺醉了。」
然而,基次回來后,竟食欲不振,逐日消瘦下去。
「這、這是什麼!?」
據說,基次保證了好幾次,才離開那棟房子。
即便溪澗有水可以喝,但山中沒有食物,於是眾人都認為基次可能已經死了,屍體被山中的野獸吃掉,所以找了三天後便停止搜尋。
「它們已經聚在一起了。」
即便在火光中,基次仍能看清對方的嘴唇。
他看上去極為疲憊,臉頰也凹陷了。
「我完全不知道。」
「就是那個!別讓它逃走!快射!快射!」
僧人跟著村民進入一棟大房子。
「我真不知該從何說起……」
明明在這種深山中,那女子身上竟穿著搭配典雅得體的十二單衣,而且不知薰了什麼香,衣服還傳出高雅香味。
隨後,那頭野獸再度衝進草叢,消失在澍林中。
「大概吧……」
「原來如此。」
據說,北山出現了一頭大野豬。
這時——
「我什麼都看不到,什麼都聽不見……」
火把掉在地面,仍在燃燒。
女子喚來基次,對基次說:
基次奔過去,打算扶起女子,女子卻伸出白皙的手,一把握住基次的手。
這時,有幾枝點燃的火把自屋頂掉落到庭院。
「您在失蹤的那五天期間,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
他走向方才發出紅光的那兩顆眼睛之處,望著該處,再走至黑影奔去的牆頭,舉高火光照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