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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子針

雙子針

兼家看似已經完全聽不懂晴明到底在說些什麼了。
問話的人是兼家。
眼前可見羅城門,左方亦可見東寺的塔。
「嗯。」
「你怎麼了?」
回到宮內的晴明,直接前往紫宸殿,站在紫宸殿正面階梯上最粗大的一根柱子前。
「那到底該怎麼辦?」
「日頭的活動,星辰的活動,大地的搖晃……所有天和地之事,不僅是我,任何人都無法可施……」
「這一帶應該可以。」
「好了,博雅,你先坐下吧。蜜蟲會立刻端酒過來。酒還未端來之前,我會向你仔細說明……」
「那我就告訴你吧。」晴明說。
「唔、唔……」
「嗯。」
「你還想繼續聽嗎?」
「要聽嗎?」
「什、什麼特殊之處?」
明亮的陽光中,洋溢著紫藤香味。
晴明說畢,站起身。
「吩!」
「什麼意思?」晴明問。
「皇上的另一個雙生子?」
「那真是個好消息。」晴明在窄廊一面就坐,一面說。
「原來是這樣……」
庭院那些剛萌生的翠綠葉子,隨風閃閃發亮。
「嗯。」
坍塌的塔和建築物,壓死了不少人。
「那到底是什麼針?」
「唔,嗯。」
「有五臟五腑,總計十種。」
話還沒說完。晴明已經步向牛車。
晴明和博雅坐在牛車內。
「我不是說的那種針。」
「這正是咒術之所以棘手之處,同時也是咒術之所以妙趣之處。」
「兼家大人,您可知人體內的所謂臟腑之物,到底有幾種嗎……」
「等待?」
晴明和博雅在窄廊相對而坐。
蜜蟲雖坐在兩人一旁,但因為今天不喝酒,看上去閑閑沒事做,一副百無聊賴的樣子。不過,蜜蟲是式神,表情應該與平常無異,只是兩人都沒有喝酒,才會有這種感覺吧。
待眾人到齊后,晴明才說出前述那句話。
「嗯,大概再等兩三天,結果即可分曉。」
此時,博雅重新端正坐好,問:
「給我錫杖……」
「那、那,你有辦法嗎?」
約二分之一的錫杖傳進地中。
「因為不管你聽得懂或聽不懂,目前只有這個辦法能醫治皇上的疾病。」
「首先,是肝臟,其次是心臟、脾臟、肺臟、腎臟……這是五臟。」
咚!
「什麼事?」
「確實有值得一試的辦法。」
「我聽不懂。我完全聽不懂你到底在九九藏書說什麼。」
晴明步下牛車,伸出右手貼在地面,之後閉上雙眼,吐納了兩口氣。
「我是說前幾天的地震。山頭塌陷,房屋傾倒,死了許多人……」
「好了,博雅啊,我只能做到此地步。剩下的就是等待。」
「人可以觀察方位以及星辰的狀態,用來占卜吉凶,但絕對無法改變星辰的活動,也無法讓時辰倒退。」
「什、什……」
「應該是心包和三焦出了問題。」晴明在陰陽寮如此說。
「接下來呢?」
「是。」
「沒辦法……」
「博雅啊,我們此刻正是打算前往該咒術的根源,也就是地龍,去向祂老人家請安。」
「喂,喂!」
「這座京城,也有一條流動的龍脈。」
「……」
「即便隨處可見的石子或樹木,只要有人視之為神,念茲在茲,跪拜祈禱,神明就會真的降駕,附身在該物。」
博雅慌忙將酒杯擱在窄廊。
「難道真的無法可施嗎……」博雅望著庭院,喃喃自語。
「我現在要去請安的對象,與其說是地龍,不如說是地龍的手臂,或是地龍軀體的一部分……說不定,只是地龍的區區一根鬍鬚……」
「什麼?」

「那麼,晴明,你是說,完全沒有拯救皇上的辦法了嗎……」
大地猛烈搖晃起來。

晴明說的兩三天還未過去——第二天,博雅便來到晴明宅邸。
「喝!」
「皇上醒過來了。」
「原來如此……」
博雅隨著牛車搖搖晃晃,已經問了好幾次。
在場的人,除了博雅,另有右大臣、左大臣,以及攝政藤原兼家。
不過,位於右方的西寺佛塔,因七天前的地震,屋頂崩塌了。
「是的。」
「拜託你了。」
「喔,是這樣……」
「什麼辦法?」
「什麼?」
「診察至此,應該可以了。」
「再準備一把超過五尺的鐵制錫杖……」
「上次慌裡慌張的,沒能好好喝一場酒,今天你看怎樣?」晴明問。
「拜託你了。」
「喝!」
「如果是往常,我會認為你壞毛病又來了,可是這回事關重大,是皇上生死關頭的時刻……」
「我是說,你能不能告訴我,你打算做些什麼九*九*藏*書事?」
「有這樣的事?」
「碰到這種情況,除非向最先腹痛的那一方扎針,否則,即便在另一方扎多少針,也都無法痊癒……」
「唔、唔……」
聽晴明如此說,始終握著錫杖跟在牛車一旁的隨從之一,遞出錫杖,開口道:「請。」
「嗯。」晴明點頭。
「我剛才不就在問你,這到底是什麼意思嗎?」
對於博雅的提問,晴明每次都如此說,並不作答。
晴明伸手觸診皇上龍體,一面自問自答,一面點頭。不久,收回手說:
「我就算此刻告訴了你,也不會影響到我接下來打算做的事。那男人有沒有可能保住性命,和我告不告訴你這件事,根本毫無牽連。」
「任何藥劑和咒法,都對心包和三焦不起作用……」
這期間,牛車依舊咕嘟咕嘟踏著大地,往南方前行。
「你跟著我去就明白了。」
「剛、剛才到底發什麼了什麼事……」博雅問。
「這可是與咒術有關。」
庭院的櫻花已經全部飄落,枝頭冒出嫩綠葉片,紫藤剛開花不久。
「這樣就可以嗎?」
「沒錯。」
博雅手中的酒杯,確實還剩下大約半杯酒。
「請您先準備一根約八寸長的釘子。」
「皇上的病因正是心包和三焦……也就是說,是沒有實體且不存在的臟腑。」
「走。」
「晴明啊,你到底打算做什麼呢?」
「喝。」博雅簡潔答。
晴明的意思是,人體內雖有心包和三焦這兩種臟器,但是,在解剖學上來說,這兩種臟器是不存在的東西。
晴明低聲道。
「那又怎麼了?」
「什麼?」
「我不是這個意思。」
「唔。」
「更驚人的是,聽說皇上今天中午吃了泡飯。」
「什麼?」
「唔……」
有關這方面的知識,博雅也略知一二。
「當然沒事。」
「我今天來你這裏,正是為了那件事。坦白說,自從皇上病倒后,直至今日,仍昏迷不醒。」
「唔,嗯。」
「回宮?」
「唔。」
「拜託你了。」
「倘若一方腹痛,另一方即使沒有罹病,也會感覺腹痛,這種例子很常見。」
「我在皇上的另一個雙生子身上,釘下了釘子。」
剛開始,宛若有一頭龐大野獸在地底中徐徐挨近,令地面搖晃起來,接著,冷不防晃動的很厲害。大地不但左右前九-九-藏-書後搖晃,而且上下翻騰,柱子和房梁咯吱作響,東搖西擺。
「是雙生針。」
「那你在紫宸殿的柱子釘上釘子是什麼意思?」
此時,晴明和博雅正在晴明宅邸的窄廊上喝酒。
「連這種時刻,你也不會灑了酒,實在很了不起。」晴明笑道。
皇上仰躺在被褥里,雙眼緊閉。
方才,晴明在紫宸殿診斷了皇上的病狀。
「你說的心包和三焦,到底是什麼意思?」
「正是這樣。只是,前些天的地震令西寺佛塔崩塌了,結果,導致京城的龍脈外流。換句話說,皇上的另一個雙生子之京城,氣運的流向狀態惡化了。京城的龍脈等同於皇上的三焦,皇上會病倒也是理所當然……」
「要、要聽。晴明,你就說吧……」
「拍打心臟脈搏很弱,況且,目前幾乎毫無人體散發出的熱度,皇上的龍體已經等同於死人。倘若如此置之不理,不要說三天後,即使明天離開塵世,也並不意外。」
「至於五腑,首先是膽,其次是胃、小腸、大腸、膀胱……這是五腑,再加上三焦這一腑,總計六腑。」
原來博雅用左臂抱著柱子站起,右手仍握著盛著酒的酒杯。
他將釘子尖頂在高約胸部的柱子之處,再用鎚子捶打釘子頭。
晴明接過錫杖后,雙手握住錫杖,再將錫杖垂直豎立於方才用右手觸摸的地面。接著,閉上雙眼,口中低聲念咒,再睜大雙眼,舉起錫杖。
「確實是這樣。」
「大概這樣吧……」晴明道。
「既然如此,那就立刻動身吧。」

晴明說到此,咕嘟一聲,牛車止步。
「其實我最近也在擔憂一件事。反正我必須去確認那件事。」

「那件事之後再說。總之,我們此刻先趕往皇宮吧。」
晴明用視線示意博雅握在右手中的東西。
「說起來,你知道神明會降駕附體這件事情嗎……」
「走。」
「那個怎麼回事?」
「皇上和京城的關係,道理和神明附身一樣。若有人認為皇上即京城,而且這種觀念持續了百年以上的話,皇上和京城便會成為一體。」
「是嗎……」
「晴明,你沒事吧?」
日子便如此慌慌張張的過去,七日後,博雅才再度于晴明宅邸露面。
「為什九-九-藏-書麼?」
「然後呢?」
「你是說,地震發生后,他心情不好,憂心如焚,第二天便卧病在床的事嗎……」
「不、不知道。」
咚!
捶打了幾次,釘子穿進柱子,僅剩一點釘子頭。
晴明催趕在場的人一起離開紫宸殿,之後再來到陰陽寮。
「你告訴我不就好了嗎?晴明啊,反正我倆又不是普通關係。」博雅說。
博雅望著在風中搖曳的櫻樹嫩葉樹梢。

「唔,嗯。」
博雅於事前如此說,因而兩人的坐席之間,沒有送上任何東西。
「紫宸殿是皇上居住的處所,用人體來比喻,正是心臟所在之處。也因此,我就想,若要治愈皇上的心臟,在紫宸殿的適當地方釘上釘子,才是解決問題的最佳辦法……」晴明道。
起初,晃動幅度輕而緩慢。
晴明望向博雅。
「博雅,快走!我們回宮去。」
「京城?」
「唔,嗯。」
晴明每次使出力量,錫杖便會隨之穿進地中。最後地面僅剩三寸長的錫杖頂端,其他部分全穿進地中。
「雙、雙生針?」
晴明伸手撫摸柱子,接著自懷中取出約八寸長的釘子,握在右手。
「晴明啊……」博雅收回視線,望向晴明。
晴明打斷博雅的叫喚。

「所謂天與地,應該就是那樣吧……」
「今天,我不喝酒。」
博雅一見到晴明,氣喘吁吁地如此說。
「臟、臟腑?」
「我們請來和尚,進行各式各樣的掐訣念咒法術,也讓藥師調配藥劑讓皇上喝,但病情不見好轉。不僅不見好轉,反倒逐日惡化……」
「據說,再這樣下去的話,可能挺不到三天,因此,兼家大人傳喚我過去,對我說,這種情況最好去找土御門的晴明。我本來就覺得應該找你,便火速跑到你這裏來了,晴明……」博雅一口氣說完。
「那倒不一定。」
「唔,唔,嗯。」
「難道以你的力量,也沒辦法應付那個嗎……」
「雙生子的人,有異於常人之處。」
那頭龐大野獸在地底中停止活動后,博雅開口問。
「自古以來,唐國便將天子龍體全身比附為京城。」
「……」
「你說什麼?」
「也有人認為,五臟之一的心臟,另有一層名為https://read•99csw•com心包之物……」
眼下是櫻花盛開,且即將飄落的時節。
「晴明啊,你說說,你到底做了什麼事?」博雅仍站在窄廊,俯視著晴明問。
「原來如此……」
「心包位於心臟內層。三焦是在人體內運行的氣脈,是讓人體散發熱度的東西。」
「是。」晴明微笑點頭。
「老實說,我們雙腳所踏著的這塊無邊大地,中了咒術。」
「這,這個……」
「對了,晴明啊,你應該也聽說了皇上的事吧?」
牛車正順著朱雀大路往南邊前行。
「話雖這麼說……」
朱雀大路——
「你到底想說什麼?」
事情就這麼決定了。
「就是京城。」
「這樣就是這樣。」
晴明向坐在面前的博雅說明緣由。
晴明用力將錫杖戳向地面。
「應該是這根。」
「聽不懂也沒關係。」

「這樣到底是什麼樣?」
東寺的塔沒有傾倒,西寺的塔卻因此次的地動而垮掉了一部分。
「不但龍體體溫逐日下降,拍打心髒的脈搏也逐漸減弱,次數也減少了……」
「這條龍脈源於船岡山,在神泉苑那一帶一度浮出地表,之後再潛入地底,穿過朱雀大路,最後讓東寺、西寺的佛塔給堵住。如此,龍脈的氣數便不會流出京城,可以積存在京城內。」
「你要怎麼扎針?針灸的話,我們請針灸大夫試過,無論扎在龍體哪裡,都不見效。」
晴明宅邸本身雖安然無事,但京城有許多建築物和塔都倒塌了。
「唔、唔……」
「是嗎?」
「扎、扎針?」
酒香融于嫩葉的芳香中。
「大概是在這個地底深處熟睡的地龍,醒轉片刻,翻了個身吧。」晴明說。
「可是,那終結只是比附而已吧?」博雅提出理所應當的疑問。
「是。」
「什麼?」
由於地動,每次櫻花樹榦隨著地面晃動時,都會不停娑娑撒落花瓣,碰巧這時呼地颳起一陣大風,無數花瓣被卷至上空,在淡藍天空中點點飛舞,漸次失去蹤影。
「不過,比起其他臟腑,這個心包和三焦,有其特殊之處。」
博雅抵達時,日頭還未高高陞起。
「心包和三焦,不但人眼看不見,也無法觸摸,是沒有實體之物。」
「扎針。」
博雅說到此話時,蜜蟲正好端著盛著酒的瓶子與杯子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