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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層 《紅樓》自況(4)

第六層 《紅樓》自況(4)

「富家」本姓富察氏,是清代滿洲一大望族,與皇室是世代的「兒女親家」,他家的每一個男子幾乎都有官職。「富」字輩的,也有用「傅」字的,如傅恆、傅清即是。後來傅恆官居極品,榮耀當世,他家出了皇后,兒子娶了公主……他後來也聘請過雪芹,但雪芹拒絕了。因此敦敏作詩說他是「傲骨如君世已奇」,真是話中有無限的事故。
馬齊極有才幹,文武皆能,而且掌管著與俄國的各種事務(外交、商貿),還是八旗中的俄羅斯佐領的長官。封了伯爵,爵位後由他的幼子(行十二)富興承襲;富興惹了亂子,伯爵奪除了,改命富良襲爵,名號是敦惠伯。
壯士須防惡犬欺,三齊位定蓋棺時。寄言世俗休輕鄙:一飯之恩死也知。
詩曰:
所謂「明相國」,顯然是由於年read.99csw.com久傳訛所致,一是索隱派舊說,雪芹寫的是「明珠家事」(此說乾隆所造也),但明珠是康熙早期的相國,相距很久了。而馬齊的侄孫明亮,卻正是乾隆後期的相國。這樣,後世人就用「明」字輩來代稱了。「明」字輩的明琳、明義,都是雪芹的朋友。「富」字輩有富文,富文的外甥就是裕瑞(豫親王之後裔),裕瑞由從他的「老輩姻親」聽到了一些關於雪芹的體貌、性情、嗜好,以及講說的口才與寫書的情況。那老輩姻親,正指「富家」,可謂全然對榫合符。
敦誠于乾隆二十二年自喜峰口寄詩給雪芹,勸他「莫叩富兒門」。這是暗用《紅樓夢》中第六回前標題詩「朝叩富兒門,富兒猶未足」的話,可是又兼有實指,詩詞常有雙關妙語read•99csw•com,此亦一例。
此即雪芹平生所懷的難以宣洩大悲大恨,故爾寄言在「小說」之中。
由此可見,雪芹與「富兒」的關係縱非「千絲萬縷」,也堪稱一言難盡」了吧。
雪芹到了敦誠的學里,是「高談雄辯虱手捫」,如古人王猛議論天下大事,旁若無人。這其間定然會談到他的東家富良府中的事。早年北京的《立言畫刊》上載文,記下雪芹在「明相國」家做西賓,被誣為「有文無行」,下了逐客令,把他辭掉了。這正與敦誠詩中說那家「富兒」待雪芹是「殘杯冷炙有德色」,十分吻合——未辭退前,也是以輕慢相待,還自以為是對雪芹的「恩賜」。
「世俗」的眼光,「世俗」的價值觀,「世俗」的「男女」觀,都不能饒恕雪芹,也給那慈懷仁意的救助他人的女https://read.99csw.com子編造出許多難聽的流言蜚語,說他(她)們有「私情」「醜事」……
《史記》韓信傳所載,信少時「釣于城下」,無謀生之道,在「護城河」一帶釣魚為「業」,餓得難捱。其時,水邊有多位婦女在「漂」洗「絮類」衣物,一女見他可憐,便以飯救之。如此者「竟漂數十日」,就是說,人家那麼多日天天助飯,直到人家漂完了「絮」不再來了為止。(因此這成為典故,以譏後世饞貪坐食之人。)
富良是馬齊的兒子,排行第十一。馬齊是康熙朝的大學士(宰相級),功勛蓋世,顯赫之極,當時俗諺雲「二馬吃盡天下草」,二馬就是馬齊與其弟馬武。馬齊早先做過侍讀學士。曹寅去世的那一年,他署理過總管內務府大臣,是曹家的上司,他們從很早就是世交。他還很喜九九藏書歡招邀文士講論。
雪芹曾客「富兒」家
敦誠意中所指的「富兒」是誰呢?
世俗從來笑高士,路旁拍手竟嘻嘻。
這詩另有「打一俗物」的謎底,不在此論,單或這詩內容,就與雪芹本人相關。雪芹「素放浪,無衣食,寄食親友家」,稍久就遭到白眼,下「逐客令」了。所以有時連「寄食」之地亦無。貧到極處,生死攸關了,不意竟有一女子救助,方獲絕處逢生。這大致與韓信的一段經歷相似。
請看《菊花詩》「高情不入時人眼,拍手憑他笑路旁」,亦此意也。
原來此人名喚富良,所以這「富兒」二字,還又多著一層隱義,真可謂語妙「三關」了。
薛小妹新編《懷古詩》十首中,有一首《淮陰懷古》詩云:
雪芹托寶琴之名而寫的「寄言世俗休輕鄙:一飯之恩死也知」,正是感嘆自身也曾九*九*藏*書親歷此境,為世人輕賤嘲謗。
除去清代人的記敘之外,另一「渠道」其實還是要從《紅樓》書中去尋求。茲舉一例,試看如何——
這衚衕,就是敦誠讀書的右翼宗學的所在地。敦誠寄詩說:「當時虎門數晨夕,西窗剪燭風雨昏。」他和雪芹在宗學里掌燈夜話,正是因為雪芹在富良的敦惠伯府里做西賓,所以能常到宗學來「串門兒」。現在想來,不但「富兒」二字用得巧妙無比,就連「虎門」一詞,也是既用古語指宗學,又暗指那個「石虎」的巷門。清代北京衚衕口有柵欄和「堆子」。
敦惠伯府在哪裡?就在西單牌樓以北街東的石虎衚衕。
在我所見記述雪芹舊事和讀《紅》心境的,都不及這位潘先生的幾句話,字字切中要害,入木三分——所謂「性情中人」也。
雪芹遺恨少人知,聖潔慈懷卻謗「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