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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年滴答滴 蔡公館的麻將間

童年滴答滴

蔡公館的麻將間

等到七點半吃晚飯了,麻將間的門就打開,煙霧漫出,男客們嘻嘻哈哈,揖讓入席,另一桌女客則嘰嘰喳喳,通常先往廁所去補妝,補好才上飯桌。
「麻將間」雖然有麻將桌,可是麻將牌和麻將燈,卻總是被收在儲藏室里,只在牌局開始前一小時,才被布置出來。
「蔡律師和太太都出去應酬了。」
這使得我在大學以前,都沒有搞清楚過麻將要怎麼打。
這也很奇怪,因為麻將間從來就沒有被拿來做過其他用途,照我懶惰的想法,就讓麻將牌一直攤在桌上,豈不是方便得多?
但顯然我們家還是很「士大夫」的,不大願意把「玩物」公開陳列。這可能跟當時的法令有些關係,但我更相信是爸爸媽媽的教育,不願意讓我們這些小孩把麻將當成是日常生活的一部分。
離開家以後,越來越長看見各種因陋就簡、窮兇惡急的打麻read.99csw.com將法,有的直接把叫來的便當拿上牌桌,邊吃邊當邊吃牌。我在北京還見到一副黑底熒光字的麻將,是專供「停電」時繼續摸黑夜戰的。看見麻將牌這麼赤|裸裸的融入了民間疾苦,我們家以前那種手續繁複的「揖讓而上桌」牌局,反而變荒謬了。
什麼叫做「出去應酬」?
這一點,一直執行得很成功。我跟姊姊從小就不準摸麻將牌、不準看大人打牌、不準幫著收牌盒。
家裡那時候打麻將,下午四點半一定會送點心進麻將間去。
如果只是出去吃晚飯,或者吃喜酒,照我們家這種邏輯,就會很明確的在電話里直接說:「他們出去吃飯了。」雖然吃飯、吃喜酒,也都是「應酬」,但只要不包括「打麻將」在內,我就不動用「應酬」兩個字。這成為我多年來可笑的「術語」之一,就像我從九*九*藏*書小聽「老陳」接起電話來,一定說「蔡公館」,造成我的答錄機到現在都還沿用這三個字:「……這是『蔡公館』的電話錄音……」常被打電話來的朋友嘲笑。
快要初中畢業的時候,我才知道,原來有人家裡是不打麻將的。
點心的變化不大,但各家所擅長的不同,當然就各顯神通。我們家通常是湖州爛肉棕、肉餛飩湯、紅燒肉味煨面,或者有時候是買來的素包子。
等到眾家賓客在飯桌邊坐定,我們小孩也就會被要求上桌一起吃。所以家裡飯廳的吃飯圓桌,向來是「載客」十二人以上的。
但如果是男客這桌連莊,則女客們絕少會踱進來看牌,都趕緊趁這個空擋,補妝上廁所去了,以免泛了油的花容月貌,被眾男士瞧見。
還有一件比「麻將間」更普通的事情,就是「家裡大人都出去『應酬』了」,以致我們到了同九九藏書學家裡,常常遇到兩種情形。一種就是大人都不在,到晚上都不在;另一種就是大人都在,可是都「關在神秘的麻將間」里打牌,只有吃晚飯時,才「轟」然出現在飯廳。
我念的那所私立學校,有很多學生的家庭背景很相像,在家裡有牌局,是很普通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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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話聽起來很誇張,但實際上我就有這麼無知。
於是麻將很清楚的,成為「大人的事」,成為需要一番布置籌備,才能順利進行的「儀式」。我和姊姊都只有放學到家后,才能短暫的瞥見桌上的麻將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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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頓飯吃下來,我起碼要聽十幾遍的「雙龍抱」、「清一色」、「海底撈」,各家牌客把剛才牌桌上的驚險畫面,一一口頭重播九_九_藏_書,你笑我、我虧你,聽得姊姊跟我一頭霧水、七葷八素,雖不能領會他們的興奮和惋惜,但確實知道麻將牌事關重大,非同小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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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時候有人「連莊」,設定好的「七點半」開飯時間,當然就被迫延後,這是場面就很有趣,如果是女客那桌有人連莊,已離牌桌準備吃飯的四位男客,就會踱到這四位女客的身後,吸著雪茄,審查一下自己伴侶的牌技如何。(家裡若請兩桌客人,通常是邀請四對夫妻。當然這夫妻是「廣義」的,男客通常依照與這家人相熟的程度,來決定攜帶的是正房、是其他房、或者是女朋友。)
當然就是出去打牌去了。但顯然直接這樣講很粗魯(那時候似乎也很「違法」,雖然很多人在打),於是我從小就聽慣了在家裡幫忙的管家,或者幫爸爸打理雜物的https://read.99csw.com「老陳」在接電話時,很制式的回答:
「應酬」兩個字,在我的字典里,就是「去別人家打麻將、加上吃晚飯,吃完晚飯再繼續打麻將」。
所以就算我跑到同學家裡去玩,也經常看到在家裡打麻將的「相關設施」,比方說,一間方方正正的「麻將間」,房間正中央放著一張麻將桌,桌邊四張椅子、兩張茶几。
這個「說法」,在我腦子裡根深蒂固,導致我一直到念完研究所,接到找爸爸的電話時,還會說:「他出去『應酬』了。」
諷刺的是,我雖然完全不懂牌理、完全沒觀摩過一輪牌局,我卻「聽」了無數的牌經。
有趣的是,這「麻將間」經常是那個家庭的「書房」,四壁多多少少有些書、掛了些畫。相反的,要是發現別人家不是這樣,反倒覺得怪怪的,覺得他們家「還沒完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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