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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瑞

馬瑞

儘管如此,馬瑞·蓋爾曼仍然不失為二十世紀的一位科學大師。五十年代初,當他作為一個年輕的博士初涉物理學界時,次原子學科看上去還是一個毫無頭緒、混亂不堪的領域,一個充斥著任意用古希臘字母命名的粒子的大雜燴。但二十年以後,主要是由於得益於蓋爾曼開創的新概念,物理學家們才得以將粒子間各種作用力整合成一個大一統理論,並信心十足地將這個大雜燴澄清為「夸克」(quarks)的各種組合——「夸克」是簡單的次原子的建設磚塊,是蓋爾曼根據詹姆斯·喬伊思(James Joyce)的小說《芬尼根守夜》(Finnegans Wake)中一個杜撰的向命名的。一位認識馬瑞二十年的理論物理學家說:「馬瑞為一代人界定了粒子物理學研究的中心工作。馬瑞所思考的正是每一個粒子物理學家所應該思考的。他知道真理之所在,他領著人們尋真理而去。」
考溫說:「當你開始向人們募集資金時,他們希望聽到你說明天就能解決能源危機問題。但我們準備把基調定得比這要低得多。我認為近幾年之內我們最多只能形成一個對世界的全新的看法,而不可能獲得任何很具實用性的成果。所以你對別人說的是:『這是某某教授,為了能夠致力於對更關乎於你日常關注的問題的研究,他放棄了對夸克的研究。』雖然他們不太明白你說的是什麼,但他們會聽信你。」
蓋爾曼在8月17日會議的前一周給考溫打電話說,潘恩斯告訴了https://read.99csw.com他關於創立一個研究機構的設想。蓋爾曼認為這主意真是太棒了。他說,他這一輩子都想做類似的事。他希望研究諸如古代文明興衰、以及現代文明的長久持續性這樣跨學科範疇的、涉獵廣泛的問題。但他在加州理工學院的努力沒有取得任何進展。所以,下一次他來羅沙拉莫斯時能否參加關於創立研究機構的討論?(蓋爾曼自五十年代以來一直是實驗室的顧問和常客。)
真正打破僵局的人是馬瑞。五十五歲的加州理工學院教授馬瑞·蓋爾曼是粒子物理學的不羈之人。
蓋爾曼在這次會議上掃除了一切障礙。他告訴他的同事們,這些狹隘的觀點不夠宏偉。「我們必須給自己制定出一個真正宏偉的目標。這就是面向呼之欲出的科學大整合——這一整台將涵蓋許許多多學科分支。」十九世紀,達爾文的生物進化論就是這樣的一次大整合。生物進化論揭示,植物和動物的物種顯然是相互關聯的。新興的地質學證明,地球的歷史洪荒亘古,淵遠流長於今;古生物學證明,遠古時期的動植物與現在的動植物迥然不同。最近,被稱之為大爆炸的大整合理論又詳細描述了一百五十億年前星球和銀河萬物是如何在一次難以想象的宇宙大爆炸后得以形成的。
「吉爾比斯。」
蓋爾曼說:「我覺得我們所要致力於研究的是今天正呼之欲出的、跨越科學不同學科的大整合。」對此的研究在有些領域已經開始了,比如在分子生物學、非九_九_藏_書線性科學、認知科學等領域。但肯定還有其他整合性科學正在醞釀之中。這個新的研究所的任務就是要促使其誕生。
事實上,籌備這個研究所是考溫這生最後想做的一件事。沒錯,這個研究所最初是他的主意。他相信創立這個研究所的必要性,認為這是件必須要乾的事。但是見鬼,他自從成人以後一直就在做行政管理工作。他對此已經厭煩了。他厭煩總是要為獲取科研基金而操心,厭煩了總是要告訴他的朋友們他不得不削減他們的預算,厭煩了總是只能利用周末時間來做自己的科研工作。他已經六十三歲了,他的筆記本上記滿了他從沒有時間來完成的構想。比如像對太陽微中子的探測,研究被稱之為雙貝他衰變(double,beta decay)這種極為罕見的、引人入勝的放射線現象。這些是他始終想從事的科學研究,也是他現在要做的研究。
如果羅沙拉莫斯還有任何人不知道成立研究機構這件事,蓋爾曼可以用他極具說服力的雄辯口才說通他們。卡羅瑟斯說:「馬瑞可以當場發表即席演說。也許他那令人鼓舞的演說還比不上邱吉爾,但他演說的清晰性和精彩漂亮卻確實令聽眾嘆服。」馬瑞一加入創建研究機構的討論,他的關於創建一個廣博的研究所的發言馬上就使大多數資深研究員有了一個凝聚的中心。麥特羅博利斯和羅塔的關於建立以計算機為著重點的研究機構的概念立刻就黯然失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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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必須選擇那些巨型、高運速、強功能九九藏書的計算機能夠輔助的課題來研究,不僅僅是我們能夠用計算機來建立模型,而是因為計算機本身就是複雜系統。尼克和江卡羅在這點上完全正確:計算機也許就是這一宏大科學整合的一部分,但我們在開始之前不要給自己帶上眼罩。如果你真想做這件事,那就從一開始就做對它,他總結說。
大家都同意這種做法。考溫將是這個研究所的所長,一個實際負責人。蓋爾曼將是研究所的董事會主席。
「這是什麼意思?」
蓋爾曼以其雄辯的發言唱成了那次會議的主角戲。他以令人不得不信服的口才清晰地闡述了考溫和大多數資深研究員們近一年來想表述清楚的意思。自此以後,大家的意見基本上統一了。這些元老們將致力於創建一個涵蓋範圍儘可能廣博的研究所。如果蓋爾曼願意出來,去敲開捐助人的大門——他顯然很願意——那麼,現在也許就是開始著手籌建這個研究所的時候了。
好吧,他對這個小組的成員說。至少在他們確信有其他人能夠接手之前,他願意來做這個紅色小母雞,做好一切事。但他只有一個要求:當前他需要馬瑞出來幫助他遊說。
但是,當然,當潘恩斯提名由他來做研究所的開創人時,他回答說:「好吧。」既然潘恩斯事先已經向他透露了這個意思,考溫對此已經有所考慮。這次,又是在羅沙拉莫斯一直誘惑他從事管理工作的因素,最終說服他接受了這個新任務。「管理是其他人也能做的一項工作。但我總覺得他們也許沒有做對。」另外,沒有九*九*藏*書其他人表示願意承擔這個工作。
考溫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好運。「請一定來。」他說。蓋爾曼無疑屬於那百分之零點五的精華人物。在紐約市出生和長大的蓋爾曼戴著黑邊眼鏡,一頭白髮、卻蓄著平頭,看上去像個天真無邪的亨利·基辛格。他性格急躁、聰明過人、魅力四射,有著滔滔不絕的辯才,外加他那近乎于傲慢的自信。事實上,不止一個人覺得他令人無法忍受。他這一生都是班上最優秀的孩子。加州理工學院已故的物理學家,狂放不羈的理查德·費曼寫過一本暢銷的回憶錄,題目叫作《別鬧了,費曼先生》,據說蓋爾曼會把他自己的回憶錄叫作《你又對了,馬瑞》。難得碰到不能隨他意的時候,他會表現得非常孩子氣:他的同事們發現他會下嘴唇往外撅,看起來簡直就像是在咂嘴生氣。
「嗯,我想,在蓋爾語里,這意思是『主教的僕人』。」
1983年聖誕節后,蓋爾曼有了一個真正發揮才能的機會。考溫利用蓋爾曼、羅塔和潘恩斯喜歡在新墨西哥州過聖誕節的機會(事實上,蓋爾曼剛在桑塔費蓋了一座房子),又召集了一次會議,希望研究院的籌備工作能夠有一個開始。
蓋爾曼沉吟了片刻,說:「不對。在中世紀蘇格蘭蓋爾語中,這意思更接近『主教宗教信仰的跟隨者』。」
所有的人都把眼睛望向同一個方向。
從表面上看,三十多年對中子和質子內在研究的全副投入,使馬瑞在考溫的科學大整合的遠瞻設想中顯得是個奇怪的人物。很難想象還有比馬瑞九九藏書的研究更趨於還原論思維的了。但事實上,馬瑞是個興趣極為廣泛的人,他對什麼都好奇。據說他在飛機上會對坐在他身邊的旅客長時間窮追不捨地刨根問底,一直要榨得對方倒出自己的生平故事為止。他最初對科學的熱愛,源於他五歲開始對大自然的熱愛。那時他哥哥經常領他去曼哈頓公園散步,把他引向大自然。他說:「那時我們覺得紐約像一個被濫砍濫伐的鐵杉樹林。」自此開始,他就一直是一個熱心的鳥類觀察家和生態保護主義者。作為約翰·D·和凱瑟林·T·麥克阿瑟基金會世界環境研究委員會主席,馬瑞幫助在華盛頓建立了一個被稱為世界資源研究所(World Resources Institute)的環境保護智囊機構。他則深深捲入了保護熱帶森林的工作。
蓋爾曼這一生還對心理學、人類學和語言學也深感興趣。(他最初被耶魯大學錄取為物理學學生,只是為了稱他父親的心愿。他父親怕他兒子如果主修人類學,以後會餓肚子。)每當提及一位外國科學家時,他對這位科學家的名字的發音總是既漂亮又準確。他能用幾十種語言做到這一點。他的一位同事記得他曾經向馬瑞提及他很快就要去愛爾蘭看望他姐姐。
他的發言鎮住了所有的聽眾。蓋爾曼說:「我以前其實就說過這個話,但可能沒有那次那麼令人信服。」
解決了這個重大問題以後,這個小組開始面對一個較次要的問題:誰來負責籌備工作?誰來促成這個研究所的創建?
「她叫什麼名字?」蓋爾曼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