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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飛向象牙塔

10 飛向象牙塔

最後,他們又作了第三次交談。這一回是阿特雷耀打破了沉默。
到現在為止,他可以非常清楚地想象出在講不完的故事中所敘述的一切。不可否認,在讀這本書的時候曾經發生過一些奇怪的事情,但是這些事情總是可以解釋的。他可以非常清晰地想象出阿特雷耀是如何騎在祥龍背上的,想象出謎宮和象牙塔。但是到這一刻為止這還僅僅是他自己的想象而已。
「嘿!」福虎大聲喊道,「前看見了嗎?」
「你發燒了嗎?」
「別擔心,」他瞪大了紅寶石般的眼睛說,「我們馬上就能把它弄出來的。」
他們默然無語地一直朝著象牙塔繼續飛去。
「奧琳對幻想國所有的生物,不管它們是光明的造物還是黑暗的造物,都有威力,它對你和我同樣也有威力。但是,童女皇從未使用過這一威力。她好像並不存在,可是她又無所不在,她和我們一樣嗎?」
「福虎,」他說,「我該往哪裡走?」
福虎沉默了好久才答道:
「阿特雷耀,」福虎耳語般輕聲地說,「你得把珍寶還給她。」
「那麼她是……」阿特雷耀猶豫了一會兒才說出了他的問題,「她是與人類相類似的嗎?」
他用顫抖的手指去尋找剛才閱讀時停下來的地方,他繼續往下讀。
巴斯蒂安吃了一驚。
阿特雷耀一直用雙臂緊緊地抱著福虎的脖子。這時候他坐直了身子,往四處張望。他期待著某種接待,或者至少有一群宮殿的守衛圍過來,問他是誰,想在這兒幹什麼一一但是遠近看不到人影。四周那些白得發光的樓房也像是空無一人。
不久他們飛到了「迷宮」外圍的上空,飛到了那塊由花壇、矮樹籬和曲里拐彎的道路構成的平原的上空。這塊平原像一個大圓圈那樣地圍繞著象牙塔。他們驚愕地發現,虛無也已經到這兒來進行過破壞。雖然,目前遭到破壞的地方還很小,但是它們貫穿于整個「迷宮」,無處不在。位於遭受過破壞的那些地方之間的、原來色彩鮮艷的花壇成了灰色,原來茂盛的灌木叢變得稀疏了。那些長得非常嬌小的樹木向白龍和它的騎上伸展著光禿、彎曲的樹枝,似乎在向他們求助。原來那一片綠草成茵、鮮花盛開的草地現在變成了一片慘白色。一股輕微的霉變腐敗的氣息對著來人向上散發。唯一還有色彩的是那些肥大的蘑菇和那些看上去有毒的、蛻化變異了的花。它們的色彩艷得刺目,讓人覺得是一種瘋狂墮落的畸形產物。幻想國最後的、也是最內在的生命還在無力地掙扎著抵禦從四面八方包圍著它、吞噬著它的最後毀滅。
「我還有問題要問你,福虎。」
當他重新蘇醒過來時,最初的一瞬間他幾乎被搞糊塗了。使他感到非常驚異的是,這時候他又翱翔在海面的上空。他以極快的速度朝著一個特定的方向飛去,這速度比他疲憊的體力所能夠達到的速度要快得多。他試著飛得慢一點,但是卻發現他的身體已經不屬於他自己了。另外一個更加強大的意志掌握了他的身體,引導著他。這個意志來自用鏈條掛在他脖子上的奧琳。
阿特雷耀沒有回答。
阿特雷耀屈服了。
他一直不停地喊著。
阿特雷耀突然聽到祥龍銅鐘般的聲音在空中回蕩:「阿特雷耀!你在哪兒?阿特雷耀!」
以後,無論是福虎還是阿特雷耀,他們倆誰都說不清這一次在一團漆黑中的飛行到底持續read.99csw•com了多久,是否真的只是飛了一個夜晚。也許,所有的時間對於他們來說都停止了,他們只是靜止地懸挂在漫無邊際的黑暗之中。不僅對阿特雷耀來說,這是他所經歷過的最長的黑夜,而且對比他年紀大得多得多的福虎來說也是如此。
福虎儘快地接近這個地方。當他飛到這個地方的上空時,發現這—閃光是從水下,很可能是從海底發出的。
「不疼,」阿特雷耀答道,「我已經沒有疼的感覺了。」
他在黑暗中摸索著他的朋友,但是他已經不在那兒了。當他用自己發著紅光的眼睛在黑暗中搜尋時,他自己也感覺到了那股吸力。阿特雷耀剛獲自由,就被那股吸力從祥龍的身邊吸走了,虛無越來越近了。奧琳保護了福虎,使他免遭吸引。
「我想,這種事情是不會發生的。」福虎說。
阿特雷耀把頭理在手臂里。
就這點而言,被狼人咬住倒是他的幸運。要不是格莫爾克的牙齒緊緊地咬住了他,福虎不管如何努力都已經為時過晚了。
阿特雷耀早就放棄了任何試圖從像鋼鉗般的狼牙中掙脫出來的努力。他進入了半昏迷的狀態,他的眼前又出現了草海那頭沒有被他殺死的紫牛。有時候他呼喚其他的孩子,他打獵時的夥伴,現在他們早都成了獵手,可是誰也不回答他。只有那頭龐大的紫牛一動不動地站在那兒望著他。阿特雷耀呼喚阿爾塔克斯,他的小馬,但是小馬沒有來,連他那響亮的嘶鳴也聽不到。他呼喚童女皇,但是毫無結果。他再也沒法把事情的原委告訴她了。他沒有成為獵手,他也不再是使者了,他只是一個無名小卒。
福虎喘息著,因為用勁而發出呼嚕呼嚕的聲音,可毫無作用。如果不是運氣幫了他的忙的話,他險些無法救出他的小夥伴。不過,祥龍總是有運氣的,這運氣也會降臨到他喜歡的人身上。
福虎抓住奧琳,把它解下來掛在脖子上,以防丟失一一因為他感覺到自己馬上就要失去知覺了。
但是,在象牙塔的中央仍然閃爍著像仙女般潔白無假的白色。
主街道一直通到一堵很高的、白色圓形圍牆的大門口。這扇大門雕刻得很漂亮,兩扇門敞開著。
「我們馬上就要到達目的地了。等到那時我不得不告訴童女皇,已經再也沒救了。在我必須要做的事情中這是最難的。」
打那以後他們再也沒有說話。
他試圖用兩隻前爪把格莫爾克的牙齒撬開來。但是,狼牙連一毫米也撬不開。
「像一個小女孩。不過,她比幻想國任何生物的年齡都大得多。我最好是應該說:她是沒有年齡的。」
但是,阿特雷耀還感到了其他的東西,感到了虛無!虛無一定已經到了很近的地方。阿特雷耀又感到了那種可怕的、酷似暈眩感覺的吸力。他站起身,呻|吟地拉扯著他的腿。可是,狼的牙齒咬住他不放。
「誰?」
福虎不知道該怎麼辦好。他根本就不知道,海水深處這一奇特的閃光究竟是什麼東西以及這與阿特雷耀到底有沒有關係。
然後,他們又默默無言地繼續飛了很久。
這一次輪到福虎沉默了。在他獅子般的嘴角邊露出了一絲微笑,好像是想說:這種事情不會發生。
曾經到過那上面的人和將要到達那上面的人誰也說不請最後這段路是怎麼走的。這段路必須由童女皇贈予。
他試著在記憶中重新喚出月亮之子的眼神,https://read.99csw.com但是他再也無法做到。有一點他是很清楚的,這目光透過他的眼眼、他的頸項一直射到了他的心裏。現在他還能感受到這目光從他的眼睛到心裏這一路上所留下的灼|熱的感覺。他感到,這目光留在他心裏,像一個秘密的寶藏那樣熠熠發亮。這使他產生出一種非常奇怪的、但同時也是非常美妙的疼痛感。
就在這個時候,福虎像一道竄動著的白色閃電飛到他的頭頂上,一把揪住他藍黑色的長發,把他拎到空中,帶著他向漆黑的天空飛馳而去。
就在這一剎那間發生了一件他從未經歷過的事情。
「你指的是什麼?」
阿特雷耀只是一個勁地搖頭。這時候福虎才看到,阿特雷耀的腿被狼人的嘴給咬住了。
但是,祥龍沒有回答。他躺在那兒像死了一樣。
他仍在孜孜不倦地尋找他的小主人和朋友。他飛到高空的雲中和破碎的霧裡四處環顧。大海向四面八方伸展開去。經過一場翻江倒海的大風暴之後,海面開始慢慢地平靜下來。突然,福虎在很遠的地方看見了一樣他所無法解釋的東西。那是一道金光,有規律地不停地在閃亮、熄滅,閃亮、熄滅,而且是正對著他福虎的。
她靠著許多坐墊坐在花芯中央一個圓形的軟墊上,望著他。她給人的印象是那麼的嬌嫩、珍貴。阿特雷耀從她蒼白得幾乎變得透明的臉上可以看出她病得有多重。她杏仁般的眼睛呈很深的金黃色。她沒有露出絲毫的焦慮與不安。她微笑著。她那嬌小的身體被裹在一件寬大的絲綢衣裳里。這衣裳白得熠熠發光,連玉蘭花的花瓣也相形見絀。她看上去就像一個美得無法形容的小姑娘,最多只有十歲,但是她那梳得非常光滑的、潔白如雪的長發,卻從她肩上、背上披下來,一直垂到坐墊上。
「他們都逃走了!」這一想法從他的腦子裡一閃而過,「他們讓童女皇一個人留了下來。也許,她已經……」
阿特雷耀躺在死去的狼人身邊。後院里沒有光線,幾乎是黑乎乎的一片。環繞著後院的高聳的房屋猶如礦井,憑藉著從井口般大小的天空漏下的灰色的光線,幾乎無法分辨出男孩淺色的身軀和巨獸的黑色皮毛。天色越黑,越難將他們區分開來。
「幻想國沒有人知道這件事情,也不可能有人知道這件事情。這是我們這個世界的奧秘。有一回我聽一個智者說,如果有人能夠完全弄明白這個奧秘的話,他自己的存在就將消失。我不知道他講這話的意思是什麼。我沒有辦法告訴你更多的情況。」
突然,阿特雷耀就站在通往玉蘭閣的那個門口。他走了進去。現在,他面對面地看到了金眼睛一切願望的女主宰。
過了一會兒,祥龍又開口說話:
「她看上去是什麼模樣的?」
鐘樓上的鍾敲了十下。
「我在這兒。福虎!福虎!快來救我!我在這兒!」
「她是什麼人?」
福虎開始降落。後院實在太小了,又幾乎已經是深夜了。白龍在往下降時撞壞了一堵尖尖的山牆。屋架上的梁
福虎精疲力竭地停了下來,它向格莫爾克彎下身去,想在黑暗中看得更清楚一些,到底該怎麼弄。這時,掛在福虎脖子上的童女皇的護身符碰到了死去的狼人的前額。就在這一瞬間狼人的牙齒鬆開了,把阿特雷耀的腿放了出來。
即使是巴斯蒂安自己願意的話,他也無法抵禦在他身上所發生的一切。但是,他並不願九*九*藏*書意,噢,不願意。與此相反,他不願意用這一寶藏來換取世界上的任何東西。他想要的只是:繼續讀下去,這樣便又能在她的身邊,又能看見她了。
「不,我沒有見到過她。」
可是,他並沒有考慮多久。他刷地飛上高空,然後轉過身來一頭往下扎去。他讓前爪緊貼著身子,把全身綳得像棍子一樣硬、一樣直。隨著撲通一聲巨響他竄入了大海的深處,濺起的水浪猶如一個巨大的噴泉。與水面發生的撞擊最初幾乎使他失去了知覺,可他強迫自己睜開紅寶石般的眼睛。現在,他看到閃光就在不遠處,在離他幾個身長遠的深處。海水衝擊著他的身軀,開始像平底鍋里的水在燒開之前那樣冒起了氣泡。與此同時,他感到身體正在發涼並且越來越虛弱。他用盡最後的力氣強迫自己繼續往下潛——現在,他看到那光源近在咫尺。是奧琳,是光澤!幸運的是,護身符的鏈條正好掛在一棵長在峽谷峭壁上的珊瑚樹的枝杈上——不然的話,珍寶早就落入無底深淵了。
黃昏,天將近晚,福虎終於遠遠地看到了海灘。海灘後面的陸地被霧蒙住了,看不清楚。待他飛近時才發現這塊陸地的絕大部分已經被虛無所吞噬。虛無使眼睛感到疼痛,因為它給人一種眼睛快要瞎了的感覺。
「怎麼回事?」福虎問道,「阿特雷耀!你在哪兒?」
他終於到了上面,眼前是一條長長的走廊。他扶著柱子,踉踉蹌蹌地繼續往前走。他穿過一個布滿噴泉和其他噴水柱的院子,他幾乎無法分辨他所看到的東西。他像在夢中一樣地掙扎著往前走去。他找到第二扇比較小一點的門,然後他得順著一個很高的,但是很窄的樓梯往上走,他走進了一個花園。花園裡的一切,樹、花和動物,都是用象牙雕成的。他手腳並用地爬過好幾座沒有欄杆的拱橋。這些拱橋通向第三扇門。這是三扇門中最小的一扇。他卧在地上繼續往前爬,然後他慢慢地抬起目光,看到一個光亮如鏡的、象牙般的山峰,其峰癲上是白得耀眼的玉蘭閣。既沒有路,也沒有樓梯可以通往那兒。
他不知該如何解釋她望著他的那副神情。難道她也感到吃驚?她的目光中有一種乞求?一種思念?還是——究竟是什麼呢?
福虎搖了搖頭。
可當他讀到有關童女皇的那一段時,有那麼一剎那間——就像閃電一閃而過——他看到了她的臉。不僅是在他的思想中,而且是用他自己的眼睛看到了。巴斯蒂安可以肯定這決不是臆想。他甚至看到了許多書中根本就沒有描寫到的細節,比如她的眉毛就像是用墨水在她金色的眼睛上畫成的兩條纖細的弧線——比如,她的耳垂特別長——再比如,她那嬌嫩的脖子上的腦袋喜歡彎向一邊。巴斯蒂安確切地知道,在他的一生中從未看到過比這張臉更漂亮的東西。就在這同一瞬間,他也知道她叫什麼:月亮之子。毫無疑問,這就是她的名字。
「福虎,」阿特雷耀喊道。接著,他用雙手握成喇叭狀放在嘴巴前向天上喊道:
阿特雷耀沉默了一會兒,才答道:
「現在,」阿特雷耀說,「在我們沒有弄明白她的奧秘之前,她和我們所有的生物的存在都將消失。」
阿特雷耀驚奇地發現自己坐在祥龍的背上。他想不起來自己是怎麼騎上去的。他只記得,自己被福虎揪住頭髮往上提。當他顫抖地用在他身後飄動的大衣把自己裹緊時才發現,九九藏書大衣已經失去了所有的顏色,變成了灰色。同樣,他的頭髮和皮膚也成了灰色。這時候他在越來越亮的晨曦中看到,在福虎的身上也發生了同樣的變化。白龍變成了一條灰色的、霧一般的帶子,他已經變得很不真實。他們倆都曾經離虛無太近了。
然後,他看到了福虎那像一竄一竄的火苗似的白色身軀猶如一道活的閃電在一小塊漆黑的天空中閃過,那是在很遙遠、很高的地方,第二次便近多了。阿特雷耀喊啊喊,祥龍用他銅鐘般的聲音回答著。終於,天上的看到了地下的,阿特雷耀小得就像是在一個很深的洞里的一隻可憐的甲殼蟲。
「那麼,」阿特雷耀又重複了他的問題,「她是什麼人呢?」
他沒有料想到,這樣他便不可更改地參与了一項不同尋常的、也是非常危險的冒險。但是,即便是他料想到的話一一那麼對他來說肯定也是沒有任何理由要將這本書合上,把它擱在一邊,再也不去動它。
「她現在病入膏肓,」阿特雷耀說,「我是不是應該小心地使她對所有希望都已破滅有思想準備?」
「阿特雷耀,我的小主人,」他聽見祥龍輕聲地說,「你的傷口很疼嗎?」
「問吧!」
載著阿特雷耀的福虎並沒有降落在為飛來的使者準備的最底下那一層平台上。他覺得,不論是他還是阿特雷耀都再也沒有力氣從底下步上那通往塔尖的長長的、螺旋形的主街道。他還覺得,整個的情況都允許他不顧一切規定和禮儀。他決定緊急降落。他飛快地飛過由象牙雕成的挑樓、橋樑和有欄杆的陽台,在最後一瞬看好了主街道最高的那一段,即由主街道通向原來的宮殿區的地方,他讓自已降落下來,沿著街道向上滑行,他翻了幾個身,最後終於尾巴朝前地停了下來。
祥龍——前面早就已經提到過了一一是由空氣和火構成的造物。濕的要素對於他們來說不僅是陌生的,而且是非常危險的。他們確實會像火焰一樣在水中熄滅——或許在熄滅之前他們就會窒息,這是因為他們需要用整個的身體通過成千上萬珍珠母般的鱗片不停地呼吸空氣。同時,他們也是以空氣和熱為生的。他們不需要其他的食糧,但是,如果沒有空氣和熱的話,他們只能活很短的時間。
阿特雷耀什麼也沒有說。他用雙臂摟著福虎的脖子,把臉埋在他銀色的鬃毛里。
阿特雷耀從福虎的背上跳了下來一一他摔倒了。他沒有想到自己的傷口。他卧在地上抓起了潘塔克,把它掛在脖子上。然後,他吃力地扶著祥龍站起身采。
假如福虎可以根據自己的意願來決定的話,那麼他也許會從這兒飛回去。但是珍寶秘密的力量迫使他繼續筆直地往前飛。不一會兒他便知道了其中的緣故。在漫無邊際的虛無中,他突然發現了一個仍然屹立著的小島,一個由尖頂的房子和斜塔所構成的小島。福虎猜到了他將會在那兒找到誰。這時候,不僅僅是來自護身符的強大的力量驅使著他,出自他本身的意願,他也要朝著這一目標快速飛翔。
「童女皇——或者更確切地說,金眼睛一切願望的女主宰。你站到她面前時,得這樣來稱呼她。」
「我知道,」阿特雷耀答道,「你是一條祥龍。」
阿特雷耀一拐一拐地走到了門邊,他倚在門口,發現大門的後面有一個很寬的、白色閃光的露天台階。他覺得,這一台階好像一直通到天上。他開始順著台階往上走,時而停下九-九-藏-書來重新積蓄力量。白色的樓梯上留下了一行血跡。
「不,」福虎說,「她不是人類的同類。」
「不,她立刻就能看穿任何安慰的企圖。你得把實情告訴她。」
「不,我想沒有,福虎,你為什麼問這個?」
塔樓上的鐘鼓了九下。
「我感覺到,你在顫抖。」福虎回答道。「現在,在這個世界上難道還有什麼能使阿特雷耀發抖嗎?」
阿特雷耀徒勞地抵抗著。虛無比他小小的意志要強大得多。他掙扎著,鬥爭著,用腳又蹬又踢,但是他的肢體不再屬於他自己,而是屬於那股不可抵禦的吸力。他離開最終的毀滅只有幾步之遙。
「你看見過她嗎,阿特雷耀?」
他從自己的項項上摘下了金鏈條,鏈條滑到了地上。
「如果她因此而死去?」阿特雷耀問。
塌了下來,發出雷鳴般的轟響。福虎感到一陣刀割似的疼痛,他的身體被尖利的屋脊劃了一個口子,傷得很厲害。這並不是他平常慣有的那種漂亮的降落。他掉進了院子里,重重地摔在阿特雷耀和死去的格莫爾克身旁那潮濕、骯髒的地上。
正當阿特雷耀走進鬼城黑黝黝的城門,開始在曲曲彎彎的小巷裡閑逛並走進那個骯髒的,導致災難的的後院時,白色祥龍福虎有了非常驚奇的發現。
福虎抖動著身子,像從水中鑽出來的落水狗那樣打著噴嚏,說:「終於找到了。你原來躲在這兒!我肯定還算來得及時。」
月亮之子望著他——望著他,巴斯蒂安·巴爾塔扎·巴克斯。
「不,」福虎說,「她和我們不一樣。她不是幻想國的造物。因為她的存在我們大家才能存在,但是,她不是我們的同類。」
我們有必要在這兒停一下,解釋一下幻想國地理上的特點。這兒的陸地、海洋、山脈和河流並不是像人類世界里那樣固定在某一個地方的。所以,根本就不可能繪出一張幻想國的地圖。比如,在那兒絕對無法事先確定,哪個國家與哪個國家為鄰。甚至連方向也會隨著你所在的那個地區而改變。夏天與冬天,白天與黑夜在每個地區都有它們自己的規律。你可能剛走出一個被太陽曬得滾燙的沙漠,就進入鄰近北極般的冰雪世界。在幻想國這個世界里沒有可以測量的外部距離。因此,「近」和「遠」的詞意也不同。所有這些東西都與走完某一段路程的人的心理狀態和意志有關。幻想國是無邊天涯的,因此,它的中心也就無所不在——或者說得更確切一點,它離所有的地方都一樣近或一樣遠。這完全取決於想要到這個中心去的人。幻想國這一內在的中心便是象牙塔。
但是,即使是最長、最黑的夜也會過去的。破曉時他們倆在慘淡的晨曦中看見了遠處地平線上的象牙塔。
「來!」福虎對他說,「騎在我背上,我們不能再耽擱了。」
「我見過。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那時候你的曾祖父還是一個小孩子,我也還是一個腦袋瓜中裝滿了胡鬧想法的年輕的雲里跳。有一天夜裡,我試著去取又大又圓、閃閃發光地掛在天上的月亮。已經說過了,那時我什麼也不懂。當我終於失望地掉到地上時,我離象牙塔很近。那天夜裡,玉蘭閣展開了它的花瓣,我看到童女皇坐在它的中央。她朝我看了一眼,只是很短的一眼,但是一一我不知道該怎麼對你說——從那天夜裡起我完全變了樣。」
「是的,」福虎更加輕聲說,「確實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