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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篇楚游日記-4

第二十篇楚游日記-4

二十五日曉日瑩然,放舟五里,雨忽至。又南三十五里, 為河背塘,又西十里,過兩山隘口。又十里,是為白水,有巡 司。復遠峰四辟,一市中橫,為一邑之大聚落雲。是日共行六 十里,晚而後霽,泊于小河口。小河南自山峒來,北入于湘江, 小舟溯流入,可兩日程,皆祁陽屬也。山峒不一,所出靛、錫、 桫木最廣,白水市肆,俱倚此為命,不依湘江也。既泊,上覓 戴明凡家,謝其解衣救難之患,而明凡往永不值。
其對崖有石壁臨江,黃白燦然滿壁,崖北山巔又起一崖,西北 向有庵倚之,正與余泊舟對,雨中望之神飛,恨隔江不能往也。
而藏經閣中供高皇帝像,唐包巾,丹窄衣,眉如卧蠶而中不斷, 疏須開張而不志文,乃陳氏得之內府即皇宮而供此者。今尚書 雖故,而子孫猶修飾未已,視為本家香火矣。寺前環堵左繞, 其中已蕪,而閉戶之上,有磚鐫「延陵道意」四字,豈亦鄒忠 公之遺迹耶?而土人已莫知之,那得此字之長為糖羊也。九蓮 庵之山,南垂即為學宮。學在城外而又倚山,倚山而又當其南 盡處,前有大池,甘泉之流,南下東繞,而注于湘。其入湘處 為瀟湘橋。橋之北奇石靈幻,一峰突起,為城外第二層之山。
夾橋而居,其水自北而南。由此東南三 里,逾一嶺,為芹菜坪。其南有峰分突,下有層崖承之,其色 斑赭雜黑,極似武彝之一體。此處四山俱青萼藿珮,獨此有異。
初四日昧爽發舟,東過掛榜崖。崖平削江左,下至水面, 嵌入成潭,其上石若磨崖,色間黃白,〔遠逾臨武,〕外方整而 中界三分北之,前所見江左成行者,無其高廣。由掛榜下舟轉?? 南,行二十里,上西流灘。又十里,石溪驛,已屬東安矣。驛 在江南岸,今已革。有東江自南而北,注于湘,市廛夾東江之 兩岸,有大石樑跨其口,名曰復成橋。其水發源於零陵南界, 舡由橋下南入,十五里為零陵界。又二十五里為東江橋,其上 有小河三支,通筏而已 。〔按《志》:「永水出永山,在永州西 南九十里,北入湘 。」即此水無疑也〕石溪驛為零陵、東安分 界。石溪,考本地碑文曰石期,東江,土人又謂之洪江,皆音 相溷混亂也。石期之左,有山突兀,崖下插江中,有隙〔北向〕 如重門懸峽。山之後頂為獅子洞,洞門〔東南向〕不甚高敞。
初二日舟人登涯市薪菜,晨餐時乃行。雷雨大作,距午乃 晴。共四十里,泊于湖口關,日尚高舂也。自冷水灣來,山開?? 天曠,目界大豁,而江兩岸,啖水之石時出時沒,但有所遇, 無不賞心悅目。蓋入祁陽界,石質即奇,石色即潤;過祁陽, 突兀之勢,以次漸露,至此而隨地湧出矣;〔及入湘口,則聳突 盤亘者,變為峭豎迴翔矣。〕 初三日平明,放舟入湘口,於是去瀟而轉向湘矣。瀟即余 前入永之道,與湘交會於此。二水一東南,瀟。一西南,湘。
此山一枝俱石,自東北橫亘西南,兩頭各起一峰,東北為掛榜, 西南為嶺頭,而洞門介其中,為臨武南案。西山支流經其下, 北與南門水合,而繞掛榜北麓,東向而去。返過南門,見肆有 戌肉即狗肉,乃沽而餐焉。晚宿生祠。
十三日平明過舟,行六十五里,過上堡市。有山在江之南, 嶺上多翻砂轉石,是為出錫之所。山下有市,煎煉成塊,以發 客焉。其地已屬耒陽,蓋永興、耒陽兩邑之中道也。已過江之 北,登直釣岩。岩前有真武殿、觀音閣,東向迎江。而洞門瞰 江南向,當門石柱中垂,界為二門,若連環然。其內空闊平整。
魯公之磨崖,千古不朽;石鏡之懸照,一絲莫遁隱匿。有此二 奇,誰能鼎足!
既而其嫗以飯出,冷甚。時衣濕體寒,見其家有酒,冀得熱飛 大白一種酒杯以敵之。及以酒至,仍不熱,乃火酒也。余為浮 兩甌,俱留以待追者。久之,追者至,知劉既渡,即附舟上松 柏,且擬更躡予白坊驛,非速行不及。乃持蓋匍匐,路俱滑塍, 屢仆屢起,因令追者先趨松柏要留劉,而余同靜聞更相跌,更 相詬也。十五里過新橋,橋下乃湘江之支流,從松柏之北分流 內地,至香爐對峰仍入于江者。過橋五里,西逾一嶺,又五里, 出山塢,則追者同隨劉之夫攜茶迎余,知劉已相待松柏肆中矣。
一盤而為九蓮,再峙而為學宮,又從學宮之東度脈突此,為學 宮青龍之沙。其前湘江從南至此,東折而去;祁江從北至此, 南向入湘;而甘泉活水,又繞學前,透出南脅,而東向入湘。
庵在花藥之後,倚岡臨池,小而頗幽,有雲南法師自如,升高 座講《法華》時雨花繽紛,余隨眾聽講。遂飯于庵,而劉明宇 竟復不至。因從庵后晤西域僧,並衡山毗盧洞大師普觀,亦以 聽講至者。下午返金寓,時余已定廣右廣西舟,期十八行。是 晚,祥甫兄弟與史休明、陸端甫餞余于西關肆中。入更返寓, 以靜聞久留而不亟于從事,不免征色發聲焉。
十五里為郴江,又進有中遠山,又名鍾源。為無量佛現生地, 土人誇為名山。又進,則小舟尚可溯流三日程,逾高腳嶺則茶 陵道矣。若興寧縣治,則自東江市而上三十里乃至也。程鄉水 西入郴江,其處煤炭大舟鱗次,以水淺尚不能發。上午,得小 煤船,遂附之行。程口西北,重岩若剖,夾立江之兩涯,俱純 石盤亘,倏左倏右,〔色間赭黑,〕環轉一如武夷。所附舟敝甚 而無炊具,余攬山水之勝,過午不覺其餒飢餓。又二十里,過 永興縣。縣在江北,南臨江岸,以岸為城,舟過速不及停。已 而得一小舟,遂易之,就炊其間。飯畢,已十五里,為觀音岩。
初八日晨,覓導遊高雲者,其人慾余少待,上午乃得同行。
祁陽東門外大街與瀕江之市,闤闠連絡,市肆充牣滿且多 高門大第,可與衡郡比隆。第城中寥寂,若只就東城外觀,可 稱岩邑。
既見,悲喜交並,亟治餐命酒。劉意猶欲挽予,候所貸物,予 固辭之。時予所附廣右舟今晨從此地開去,計窮日之力,當止 于常寧河口,明日當止於歸陽。從松柏至歸陽,陸路止水路之 半,竟日可達,而路濘難行,欲從白坊覓騎,非清晨不可得; 乃遍覓漁舟,為夜抵白坊計。明宇轉從肆中借錢百文,厚酬舟 人,且欲同至白坊,而舟小不能容,及分手已昏黑矣。二鼓, 雨止月出,已抵白坊,有驛。余念再夜行三十里可及舟,更許 厚酬,令其即行,而舟人慾返守魚廂,強之不前,余乃堅卧其 中。舟人言:「適有二舟泊下流,頗似昨所過松柏官舫。」其 舟乃廣右送李道尊至湘潭者,一為送官興收典史徐姓者所乘, 一即余所附者。第予舟人不敢呼問,余令其刺舟往視之,曰: 「中夜何敢近官舫!」予心以為妄,姑漫呼顧行,三呼而得應?? 聲,始知猶待余於此也。乃刺舟過舫,而喜可知矣。
二十四日昧爽行,已去衡入永矣。三十里過大鋪,稍折而 西行;又十里,折而北行;午熱如炙,五里,復轉西向焉。自 大鋪來,江左右復有山,如連岡接阜。江曲而左,直抵左山, 而右為旋坡;江曲而右,且抵右山,而左read.99csw.com為回隴,若更相交代 者然。又二十五里,泊于歸陽驛之下河口。是日共行六十里, 竟日皓日如爍,亦不多見也。
郴水東自山峽,曲至城東南隅,折而北徑城之東關外,則蘇仙 橋橫亘其上。九洞,甚宏整。至是雨復大作,余不暇入城,姑 飯于溪上肆中,乃持蓋為蘇仙之游。隨郴溪西岸行,一里,度 蘇仙橋,隨郴溪東岸行,東北二里,溪折西北去,乃由水經東?? 上山。入山即有穹碑,書「天下第十八福地 」。由此半里,即 為乳仙宮。叢桂蔭門,清流界道,有僧乘宗出迎客。余以足襪 淋漓,恐污宮內,欲乘勢先登山頂,與僧為明日期。僧以茶筍 出餉,且曰:「白鹿洞即在宮后,可先一探。」余急從之。由 宮左至宮后,則新室三楹,掩門未啟。即排推開門以入,石洞 正當楹后,崖高數丈,為楹掩,俱不可見,洞門高丈六,止從 楹上透光入洞耳。洞東向,皆青石迸裂,二丈之內,即成峽而 入,已轉東向,漸窪伏黑隘,無容匍伏矣。成峽處其西石崖倒 垂,不及地者尺五,有嵌裂透漏之狀。正德五年,錫邑秦太保 金時,以巡撫征龔福全,勒石于上。又西有一隙,側身而進, 已轉南下,穿穴匍伏出岩前,則明竇也。復從楹內進洞少憩, 仍至前宮別乘宗,由宮內右登嶺,冒雨北上一里,即為中觀。
十四日五鼓起,乘月過小舟,順流而北,晨餐時已至排前, 行六十里矣。小舟再前即止於新城市,新城去衡州陸路尚百里, 水路尚二百余里,適有煤舟從后至,遂移入其中而炊焉。又六 十里,午至新城市,在江之北,闤堵甚盛,亦此中大市也,為 耒陽、衡陽分界。時南風甚利,舟過新城不泊,余私喜冣同「 聚」日之力尚可兼程百五十里。已而眾舟俱止涯間,問之,則 前灣風逆,恐有巨浪,欲候風止耳。時余蔬米俱盡,而囊無一 文,每更一舟,輒欲速反遲,為之悶悶。以劉君所惠一方, 就村婦易米四筒。日下舂,舟始發。乘月隨流六十里,泊于相 公灘,已中夜矣,蓋隨流而不棹也。按,耒陽縣四十里有相公?? 山,為諸葛武侯駐兵地,今已在縣西北,入衡陽境矣,灘亦以 相公名,其亦武侯之遺否耶?新城之西,江忽折而南流,十五、 六里而始西轉,故水路迂曲再倍於陸雲。
又三里,逾嶺,頗高。其先行嶺北,可平瞻麻田、將軍寨、黃 岑嶺諸峰,已行嶺南,則南向曠然開拓,想武江直下之境矣。
二十六日舟人登市神福祀神,祝福,早餐後行。連過山隘, 共三十里,上觀音灘。風雨大至,舟人泊而享餕祭神所剩食物, 遂止不行。深夜雨止風息,瀟瀟江上,殊可懷也。
初九日晨起,濃霧翳山,咫尺莫辨,問山亦無他奇,遂決 策下山,東北向叢木中下。初,余意為蘿棘所翳,即不能入, 而身所過處,或瞻企不辜。及五里至山麓,村落數家散處塢中, 問所謂坦山,皆雲即此,而問所謂萬華岩,皆雲無之。徘徊四 顧,竟無異處。但其水東下章橋,大路從之,甚迂;由此北逾 虎頭嶺出良田,為間道,甚便。遂從村側北上嶺,嶺東坳中, 洞水瀉大石崖而下,懸簾泄布,亦此中所僅見。一里,逾坳上,?? 一里半,復溯流北行塢中,一里半,又逾嶺而下,有溪自西而 東,問之,猶東出章橋者也。渡溪,又有一溪自北來入。溯溪 北行峽中,二里為大竹峒,居民數家,水自西來,想亦黃茅嶺 下之餘波也。由竹峒東逾大竹嶺,嶺為大竹山南下之脊,是為 分水,東由吳溪出郴,西由章橋入宜。上少下多。東向直下二 里,是為吳溪。居民數家,散處甚敞,前章橋流賊所從而西者 也。村東一里,有橋跨溪上,度橋北,上小分嶺,亦上少下多。
二十二日夜半雨聲大作,達旦不休,乃謀飯于庵嫗而行。
乃悵悵卧。
中室主人起向客言:「客愛游名山,此間有高雲山,乃眾山之 頂 ,路由黃岑嶺而上,宜章八景有『黃岑滴翠』、『白水流虹??『二勝在其下,不可失也。」余頷之。
觀門甚雅,中有書室,花竹翛自由自在然,乃王氏者,亦以足 污未入。由觀右登嶺,冒雨東北一里半,遂造其頂。有大路由 東向迓入即延伸者,乃前門正道;有小路北上沉香石、飛升亭, 為殿後路。余從小徑上,帶濕謁蘇仙,僧俗謁仙者數十人,喧 處於中,余向火炙衣,自適其適,不暇他問也。郴州為九仙二 佛之地,若成武丁之騾岡在西城外,劉僭之劉仙嶺在東城外, 佛則無量,智儼廖師也,俱不及蘇仙,故不暇及之。
乃登涯。
初七日昧爽行,西轉四里為下廠。又西一里,江南山一支 自南奔而北向;又西一里,江北山一支自北奔而南來,兩山夾 江湊而門立,遂分楚、粵之界。兩山之東,屬湖廣永州府東安 縣;兩山之西,屬廣西桂林府全州。全州舊屬永,洪武二十八 年改隸廣西。其界始不從水而從山。又五里為上廠。於是轉而 南行,共十五里,迤邐而西,為柳浦驛。又南十里,為金華灘。
余飯後復登岩上,由穹崖之東,叢郁之下,果又得路。上數步, 亂石縱橫,路復莫辨。乃攀逾石萼,上俱嵌空決裂,有大石高 聳于外,夾成石坪,掩映愈勝,然終不得洞中詩也。徘徊久之, 還至失路處,見一石穴,即在所逾石上。乃匍伏入,其內崡岈 起裂,列穴旁通,宛轉透石坪下,皆明朗可穿。蓋前越其上, 茲透其底,求所謂仙詩,竟無有也。下岩,導者未至,方拽囊 就道,忽北路言,大盜二百餘人自北來。主人俱奔,襁負奔避 後山,余與顧仆復攜囊藏適所游穴中,以此處路幽莫覺,且有 后|穴可他走也。余伏穴中,令顧僕從穴旁窺之。初奔走紛紛, 已而路寂無人。久之,復有自北而南者,乃下問之,曰:「賊 從章橋之上,過外嶺西向黃茅矣 。」乃下岩南行,則自北南來 者甚眾,而北去者猶蹜蹜舉步促狹不前也。途人相告,即梅前 司渡河百四十名之夥即」伙 」,南至天都石坪行劫。乃東從間 道,北出章橋,轉而西還,蓋繞宜章之四郊,而猶不敢竟度國 門也。南從舊路一里半,抵牛筋洞北,遂從小徑,西南循大山 行。里半,出牛筋洞之後,乃西越山峽,共五里,出峽,乃循 青岑南麓行。有路差大,乃西南向縣者,而黃岑之道則若斷若 續,惟以意擬耳。共西三里,轉一岡,始與南來大道合,遂北 向曲折嶺。二里,直躋嶺坳,其西即「白水流虹」。章水之上 源,自高雲山南徑黃岑峒,由此出峽,布流懸石而下者也。〔土 人即稱此嶺曰黃岑,然黃岑山尚北峙,此其南下支。〕逾嶺,西 北半里,即溯澗行,黃岑山高峙東北,其陽環成一峒,大溪橫 貫之。竟峒里半,有小徑北去,雲可通章橋。仍溯溪西行三里, 為兵馬堂路口。仍溯溪北轉一里,乃舍溪登嶺。北上一里,西 下塢中,是為藏經樓。高山四繞,小澗瀠門,寺甚整潔。昔為?? 貯藏之所,近為賊劫,寺僧散去,經移高雲,獨一二僧閉戶守 焉。因炊粥其中,坐卧其中久之。下午,乃由寺左登嶺,岧嶢 直上者二里,是為坪read.99csw.com頭嶺。逾嶺稍下,得塢甚幽,山幃翠疊, 眾壑爭流,有修篁一丘,叢木交映中,靜室出焉。其室修潔, 而空寂無人,高山流水,窈然而已。半里,逾塢,復溯澗北上 嶺一里,嶺窮而水不絕。此坪頭而上第二嶺也。水復自上塢透 峽下,路透峽入,又平行塢中半里,渡澗,東北上嶺。〔澗東自 黃岑山後來,平流塢中,石坪殷紅,清泉素潤,色侔相當於濯 錦;出峽下瀉,珠鳴玉韻,重木翳之,杳不可窺;於是繞靜室 西南下注,出藏經嶺南,為大章之源也〕嶺不甚高,不過半里, 漸盤出黃岑北。其處山鵑鮮麗,光彩射目,樹雖不繁,而花色 絕勝,非他處可比。此坪頭上第三嶺也。稍過坪,又東北上一 里,逾嶺脊。此坪頭上第四嶺矣。其西石峰突如踞獅,為將軍 山南來東轉之脈,其東則南度為黃岑山者也。逾嶺北下一里, 折而西北下,行深樹中又一里,得高雲寺。寺雖稍倚翠微,猶 踞萬峰絕頂。並肇于隆慶五年,今漸就敝,而山門方丈,猶未 全備,洵確實峻極之構造非易也。寺向有五十僧,為流寇所擾, 止存六七僧,以耕種為業,而晨昏之梵課不廢,亦此中之僅見 者。主僧寶幢,頗能安客。至寺,日猶未銜山,以憊極,急浴 而卧。
會同北去,為洞庭眾流之主,界其中者即芝山之脈,直走而北 盡。盡處兩流夾之,尖若龍尾下垂,因其脊無石中砥,故兩流 挫也必銳而後已。瀟之東岸即湘口驛。有古瀟湘祠,祀舜帝之 二妃。由祠前截瀟水而西,盤龍尾而入湘。湘口之中,有砂磧 中懸,叢木如山,湘流分兩派瀠之,若龍口之含珠,上下之舟, 俱從其西逼山崖而上。時因流漲,即從珠東夾港沿龍尾以進。
岩在江北岸,西南下瞰江中,有石崖騰空,上覆下裂,直濱江 流。初倚其足,疊閣兩層,閣前有洞臨流,中容數人。由閣右 懸梯直上,裊空掛蝀即虹,上接崖頂,透隙而上,覆頂之下, 中嵌一龕,觀世音像在焉。岩下江心,又有石獅橫卧中流,昂 首向岩,種種絕異。下舟又五里,有大溪自南來注,是為森口。
黃楊鋪已屬零陵。其東即為祁陽界,其西遙望大山,名駟 馬山,此山已屬東安,則西去東安界約三十里。西北有大路通 武岡州,共二百四十里。黃楊有小水自西而來,石樑跨其上, 名大橋。橋下通舟,入止三五里而已。不能上也。
二十一日三十里,過新塘站。又二十里,將抵松柏,忽有 人亟呼岸上,而咽不成聲,則明宇所使追余者也。言明宇初肩 輿來追,以身重輿遲,乃跣而馳,而令輿夫之捷足者前驅要余, 劉即后至矣。欲聽其匍匐來晤于松柏,心覺不安,乃與靜聞登 涯逆之,冀一握手別,便可仍至松柏登舟也。既登涯,追者言 來時劉與期從江東岸行,乃渡而濱江行,十里至香爐山,天色 已暮,而劉不至。已遇一人,知其已暫憩新塘站,而香爐山下 虎聲咆哮,未暮而去來屏跡,居者一兩家,俱以木支扉矣。乃 登山頂,宿于茅庵,卧無具,櫛無梳,乃和衣而卧。
此洞即王記所云「下渡溪水,其入無窮」處也。〔第王從上洞而 下,此則水更由外崖人。〕余抵水洞口,深不能渡。〔聞隨水入 洞二丈,即見天光,五丈,即透壁出山之東Ⅱ山如天生橋,水 達其下僅三五丈,往連州大道正度其上,但高廣,度者不覺耳。
從此又東北逾二嶺而下,共五里,為水下。遇一人,言 :「水 下至鳳集鋪止三里,而嶺荒多盜,必得送者乃可行 。」余乃飯 於水下村家,其人為我覓送者不得,遂東南一里,復南上小徑, 連逾二嶺,則鋪在山頭矣。其鋪正在嶺側脊,是為臨武、宜章 東西界,而鋪亭頹落,寂無一家。乃東下嶺,轉而東北行。二 里,始有村落,在小溪西。渡溪橋,而東北循水下二里,至鎖 石,村落甚盛。北望有大山高穹,是為麻田大嶺。由鎖石北上 嶺,三里過社山,兩峰圓削峙,—尖圓而一斜突,為鎖石水口。
永州三溪:浯溪為元次山所居,在祁陽。愚溪為柳子厚所 謫貶居地,在永。濂溪為周元公所生,在道州。而浯溪最勝。
二十七日平明行,舟多北向。二十里,抵祁陽東市,舟人 復泊而市米,過午始行。不半里,江漲流橫,眾舟不前,遂泊 于楊家壩,東市南盡處也。下午舟既泊,余乃同靜聞渡楊家橋, 共一里,入祁陽西門。北經四牌坊,東出東門外,又東北一里, 為甘泉寺。泉一方,當寺前坡下,池方丈余,水溢其中,深僅?? 尺許,味極淡冽,極似惠泉水。城東山隴繚饒,自北而南,兩 層成峽,泉出其中。寺東向,倚城外第一岡。殿前楹有吾郡宋 鄒忠公名浩,貶此地與蔣湋游。《甘泉銘碑》,張南軒名栻。從 郡中蔣氏得之,跋而鐫此。鄒大書,而張小楷,筆勢遒勁,可 稱二絕。其前山第二層之中,盤成一窩,則九蓮庵也。舊為多 寶寺,邑人陳尚書重建而復之,中有法雨堂、藏經閣、三教堂。
遵行一里,有溪自北而南,益發於東山之下者。名斜江。渡橋, 即上捱岡嶺。越嶺,路轉純北正北,復從小徑西北入山,共五 里而抵石門蔣氏。有山兀立,蔣氏居后洞,在山半翠微隱約青 翠之山色間。洞門東南向,一入即見百柱千門,懸列其中,俯 窪而下,則洞之外層也。從其左而上,穿列柱而入,眾柱分列, 復迴環成洞,玲瓏宛轉,如曲房邃閣,列戶分窗,無不透明聚 隙,八窗掩映。從來所歷諸洞,有此屈折者,無此明爽,有此 宏麗者,無此玲瓏,即此已足壓倒眾奇矣。時蔣氏導者還取火 炬,余獨探奇先至,意炬而入處,當在下洞外層之後,故不趨 彼而先趨此。及炬至,導者從左洞之後穿隙而入。連入石門數 重,已轉在外洞之後,下層之上矣,乃北逾石限門檻穿隘而入, 即下石池中。其水澄澈不流,兩崖俱穹壁列柱,而石腳匯水不 漏,池中水深三四尺。中有石埂中卧水底,水浮其上僅尺許, 踐埂而行,寨裳可涉。十步之外,卧埂又橫若限,限外池益大, 水益深,水底白石龍一條,首頂橫脊而尾拖池之中,鱗甲宛然。
十二日晨炊于程口肆中。程口者,《志》所稱程鄉水也,其 地屬興寧,其水發源茶陵、酃縣界。舟溯流入,皆興寧西境。
十六日見明而炊,既飯猶久候而後明,蓋以月光為曉也。
郴東門外江濱有石攢聳,宋張舜民銘為窊樽。至窊樽之跡 不見於道,而得之於此,聊以代渴。城東山下有泉,方圓十余 里,其旁石壁峭立,泉深莫測,是為鈷鉧泉。永州之鈷鉧潭不 稱大觀,遂並此廢食,然鈷鉧實在於此,而柳州姑借名永州; 窊樽實在於道,而舜民姑擬象於此耳。全州有鈷鉧潭,亦子厚 所命。
初六日飯而行。出東門,五里,一山突于路北,武水亦北 向至,路由山南水北轉山嘴復東南去。路折而東北,一里,一 路直北,乃桂陽間道;一岐東北,乃宜章道也。三里至阿皮洞, 武溪復北折而來,經其東北去。水西有居民數家,從此渡橋東 上牛廟嶺,俱寂無村落矣。逾嶺下四里,為川州水涼亭。又五 里,升降山谷,為桐木郎橋。橋九九藏書下去水,自南而北,其發源當 自秀岩穿穴之水也。橋東有古碑,大書飛白,為廣福橋。其書 甚遒勁,為宋桂陽軍知臨武縣事曾晞顏所書。從此南而東上一 嶺,又東向循山半行五里,路忽四岐,乃不東而從北。下嶺, 又東從山塢行五里,為牛行。牛行人煙不多,散處山谷。蓋大 路從四岐直東,俱高嶺無人,而此為小路,便於中火耳。由牛 行又東,從小徑登嶺。逾而下,三里,為小源,亦有村民數家。
十七日托金祥甫再懇內司,為靜聞請命而已。與靜聞同出 西安門,欲候劉也。入委巷偏僻小巷中,南轉二里,至千佛庵。
元次山題朝陽岩詩 :「朝陽岩下湘水深,朝陽洞口寒泉清。
二十九日昧爽放舟 。〔曉色蒸霞,層嵐開藻,既而火輪湧起, 騰焰飛芒,直從舟尾射予枕隙,泰岳日觀,不謂得之臥遊也〕 五里過浯溪,摩崖在西。東溯流從西,又二十里,過媳婦塘, 娉婷傍北,沿洄自南,俱從隔江矯首。所稱「媳婦石」者,江 邊一崖,從山半削出,下插江底,其上一石特立而起,昂首西 瞻,豈其良人即丈夫猶玉門未返耶?又二十里,過二十四磯, 磯數相次。又五里泊于黃楊鋪。
郡人益靈異之,欲開櫃一視,母從之,有隻鶴衝去,此後扣櫃 不靈矣。母逾百歲,既卒,鄉人彷彿見仙在嶺哀號不已。郡守 張邈往送葬,求一見仙容,為示半面,光彩射人。又垂空出只 手,綠毛巨掌,見者大異。自后靈異甚多,俱不暇覽。第所謂 「沉香石」者,一石突山頭,予初疑其無謂,而鐫字甚古,字 外有履跡痕,則仙人上升遺迹也。所謂「仙桃石」者,石小如 桃形,在淺土中,可鋤而得之,峰頂及乳仙洞俱有,磨而服之, 可已治愈心疾,亦橘井之遺意也。傳文甚長,略識一二,以征 本末雲。還過蘇仙橋,從溪上覓便舟,舟過午始發,乃過南關, 入州前,復西過行台前,仍出南關。蓋南關外有十字口,市肆 頗盛,而城中甚寥寂。城不大,而牆亦不甚高。郴之水自東南 北繞,其山則折嶺橫其南而不高,而高者皆非過龍之脊。
閏四月初一日昧爽,從黃楊鋪放舟,至是始轉南行。其先 自祁陽來,多西向行。十五里大護灘,有渦成漩,諸流皆奔入 漩中,其聲如雷,蓋漏卮漏斗也。又上為小護灘。又十五里為 高栗市。即方瀲驛也。又二十里過青龍磯,磯石巑岏。橫嚙即 「咬」江流。又十里,昏黑而後抵冷水灣。下午,余病魚腹, 為減晚餐。泊西岸石涯下,水漲石沒,不若前望中崢嶸也。
乃從其村東上平嶺,北行一里,其西塢中為王氏,室廬甚整。
?? 二十八日水漲舟泊,竟不成行。亟枵即空虛腹趨甘泉,覓 拓碑者,其人已出。又從大街趨東門,從門外朱紫衙覓范姓, 八角坊覓陳姓裱工,皆言水大難渡,以涪溪、陽江也。為余遍 覓拓本,俱不得。復趨甘泉,則王姓拓工已歸,索余重價,終 不敢行,止就甘泉摹銘二紙。余先返舟中,留靜聞候拓焉。
初十日雨雖止而濘甚。自萬歲橋北行十里,為新橋鋪,有 路自東南來合。想桂陽縣之支道也。又北十里為郴州之南關。
又西二里,泊于廟頭。
挨崖側又前兩三步,有圓石大如斗,萼插水中,不出水者亦尺 許,是為寶珠,緊傍龍側,真睡龍頷下物也。珠之旁,又有一 圓石大倍于珠,而中凹如臼,面與水平,色與珠共,是為珠盤。
下嶺里半,有溪流淙淙,其側石穴中,有泉一池,自穴頂下注, 清泠百倍溪中,乃掬而飲之,以溪水盥焉。更下而東,共七里, 至梅田白沙巡司。武溪復北自麻田南向而下,經司東而去。是 日午後大霽,共行六十里,止於司側肆中。先是,途人屢以途 有不測戒余速行,余見日色尚早,何至乃爾,抵逆旅,始知上 午有盜,百四十人自上鄉來,由司東至龍村,取徑道向廣東, 謂土人無恐,爾不足擾也。
十八日舟人以同伴未至,改期二十早發。余亦以未晤劉明 宇,姑為遲遲。及晤劉,其意猶欲余再待如前也。迨下午,適 祥甫僮馳至寓,呼余曰 :「王內府已括諸助,數共十二金,已 期一頓應付,不煩零支也 。」余直以故事往事視之,姑令靜聞 明晨往促而已。
二十三日昧爽,濃霧迷江,舟曲北行。二十里,過大魚塘, 見兩舟之被劫者,哭聲甚哀,舟中殺一人,傷一人垂死。於是, 余同行兩舫人反謝予曰 :「昨不候君而前,亦當至此。至此禍 其能免耶!」始舟子以候予故,為眾所詬,至是亦德色焉。上 午霧收日麗,下午蒸汗如雨。行共六十里,泊于河洲驛。
其右隅裂一竅,歷磴而上,別為邃幽深室。其左隅由大洞深入, 石竅忽盤空而起,東迸一隙,斜透天光;其內又盤空而起,若 萬石之鍾,透頂直上,天光一圍,圓若明鏡,下墮其中,仰而 望之,直是井底觀天也。是日風水俱利,下午又九十里,抵耒 陽縣南關。耒水經耒陽城東直北而去,群山至此盡開,繞江者 惟殘岡斷隴而已。耒陽雖有城,而居市荒寂,衙廨頹陋。由南 門入,經縣前,至東門登城,落日荒城,無堪極目。下城,出 小東門,循城外江流,南至南關入舟。是夜,色尤皎,假火賈 舡中艙宿焉。
初六日夜雨雖止,而江漲有聲,遂止不行。西望羅埠,一 水盈盈,舟渡甚艱。舟中薪盡,東岸無市處,令顧仆拾墜枝以 供朝夕焉。下午,流殺風順,乃掛帆東南行。五里,東泊于石 沖灣。是夕月明山曠,煙波渺然,有西湖南浦之思。前一夕, 江漲六七尺;停一日,落痕亦如之。
詢之土人,昨流賊自章橋北小徑,止於村西大山叢木中,經宿 而去,想必有所闞而不敢動也。從此東北出山坳,石道修整, 十二里而抵良田。自歪里雨作,至此愈甚,乃炊飯索飲于肆中。
灘左有石崖當沖,轟流嶄壁,高下兩絕,險勝一時。西轉八里, 為夷襄河口,有水自北岸入湘。舟人二里,為夷襄,大聚落也。
初四日予以夜卧發熱,平明乃起。問知由墊江而東北十里, 有龍洞甚奇,余所慕而至者,而不意即在此也。乃寄行囊于旅 店,逐由小徑東北行。四里,出大道,則臨武北向桂陽州路也。
〔乃桂陽州龍渡以東諸水,東合白豹水,至此入耒江〕又北五 里,泊于柳州灘,借鄰舟拖樓以宿。是晚素魄指月亮獨瑩,為?? 三月所無,而江流山色,樹影墟燈,遠近映合,蘇東坡承天寺 夜景不是過也。永興以北,山始無回崖突石之觀,第夾江逶迤 耳。
十九日早過劉明宇,彼心雖急,而物仍莫措,惟以再待懇 予,予不聽也。急索所留借券,彼猶慾望下午焉。促靜聞往候 王,而靜聞泄泄,王已出遊海會、梅田等庵,因促靜聞往就見?? 之,而余與祥甫赴花藥竺震上人之招。先是,竺震與靜聞游, 候余至,以香秫程資饋,余受秫而返資。竺震匍匐再三,期一 往顧。初余以十八發,固辭之。至是改期,乃往。先過千佛庵 聽講畢,隨竺震於花藥,飯于小閣,以待靜聞,憩啖甚久,薄 暮入城。竺震以相送至寓,以昨所返資果固擲而去。既昏,則 靜聞同祥甫齎王所助遊資來,共十read.99csw.com四金。王承奉為內司之首, 向以齎奉入都,而其侄王桐以儀衛典仗,代任叔事。雖施者二 十四人,皆其門下,而物皆王代應以給。先是,余過索劉借券, 彼以措物出,竟不歸焉。
是日共行四十里,天雨灘高,停泊不時耳。
初五日早,令顧仆炊薑湯一大碗,重被襲衣覆之,汗大注, 久之乃起,覺開爽矣。乃晨餐,出南門,渡石橋,橋下溪即從 西門環至者。城外居民頗盛。南一里,過鄺氏居,又南二里, 過迎榜橋。橋下水自西山來,北與南門溪合,過橋即為掛榜山, 余初過之不覺也。從其南東上嶺,逶迤而上者二里,下過一亭, 又五里過深井坪,始見人家。又南二里,從路右下,是為鳳頭 岩,〔即宋王淮錫稱秀岩者。〕洞門東北向,渡橋以入。出洞, 下底,抵石溪,溪流自橋即伏石間,復透隙瀠崖,破洞東入。
??「其岩在永州南瀟水上,其時尚未合於湘。次山身履其上,豈 不知之,而一時趁筆隨意下筆,千古遂無正之者,不幾令瀟、 湘易位耶?
此最高之頂,乃東北度為高雲山,有寺焉。乃北轉最深處,于 是始東列為黃岑。其山南北橫列,其南垂即為曲折嶺,又東更 列一層,則青岑也,牛筋洞在其東北麓。更出行一里,為野石 鋪。其北石峰嵌空,蹲踞路左,即為野石岩,而始不知。問其 下居人,曰 :「由其北小徑入即是。」乃隨其北垂,轉出山背, 乃寺場,非岩洞也。亟出,欲投宿于岩下人家,有一人當門拒 客,不入納。余見其岩石奇,以為此必岩也,苦懇之,屋側一 小戶中容留焉。欲從其舍後上岩,而其傢俱編籬絕,須自其中 舍後門出,而拒客人猶不肯容入。乃從南畔亂石中攀崖逾石而 入。先登一岩,其門岈然,而內有透頂之隙,而不甚深。仰觀 門左,有磴埋草間,亟披荊上。西南行石徑間,復得石門如合 掌,其內狹而稍深,右裂旁竅,其上亦透天光,而右壁之半, 一圓竅透明如鏡。出峽門,更西北隨磴上,則穹崖削立,上有 疊石聳霄,下若展幛內斂。時漸就晚,四向覓路不得,念此即 野石岩無疑。《志》原雲「臨官道旁」,非山後可知,但恨無補 疊為徑以窮其勝者。乃下,就坐其廡下,而當門人已他去。已 而聞中室牖內有呼客聲,乃主人卧息在內也。謂 :「客探岩曾 見仙詩否?」余以所經對。曰 :「未也,穹崖之右,峽門之上, 尚有路可上,明日當再窮之。」時側戶主人意雖愛客,而室甚 卑隘,豬圈客鋪共在一處,見余意不便,叩室中婦借下余榻, 而婦不應,余因就牖下求中室主人,主人許之,乃移卧具于中。
初七日晨餐后乃行,以夜來體不安也。由司東渡武溪,遂 東上渡頭嶺。東北行,直逼麻田大嶺下,共三里,乃轉東南, 再上嶺,二里而下,始就塢中行。又五里,有數十家散處山麓 間,是為龍村。其北有石峰突兀路左。又東北二里,乃南向登 嶺,從嶺上平行三里,始南下峽中,有細流自南而北,渡溪即 東上嶺,里半為高明鋪。又下嶺,又三里,為焦溪橋。焦溪在 高明南,有數十(家)
下嶺,又北二里,有樓橫路口,是為隘口。其東南山上,有塔 五層,修而未竟。過隘口,循塔山之北垂,覓小徑轉入山坳, 是為艮岩。寺向西南,岩向西北,岩口有池一方。僧鳳岩為我 煮金剛筍,以醋油炒之以供粥,遂卧寺中,得一覺。下午入南 鎮關,至三星橋。過橋,則市肆夾道,行李雜遝雜亂,蓋南下?? 廣東之大道雲。橋即在城南,而南門在西,大道循城而東。已 乃北過東門,又直北過演武場。其內萼石藿珮,橫卧道側。共 北十里,過牛筋洞,居民將及百家,在青岑山下。蓋大山西南, 初峙為麻田大嶺,猶臨武地。其東北再峙為將軍寨。已屬宜章。
二十日黎明,舟人促下舟甚急。時靜聞、祥甫往謝王並各 施者,而余再往劉明宇處,劉竟未還。竺震仍入城來送,且以 凍米晾乾后的熟糯米饋余,見余昨所嗜也。余乃冒雨登舟。久 之,靜聞同祥甫追至南關外,遂與祥甫揮手別,舟即解維。三 十里,泊于東陽渡,猶下午也。是日陰雨霏霏,江漲渾濁,湘 流又作一觀。而夾岸魚廂鱗次,蓋上至白坊,下過衡山,其廂 以數千計,皆承流取子,以魚苗貸四方者。每廂摧銀一兩,為 桂藩供用焉。
郴之興寧有醽醁泉、程鄉水,皆以酒名,一邑而有此二水 擅名千古 。晉武帝薦醽酒于太廟。《吳都賦》:「飛輕觴而酌醽 醁 」。程水甘美出美酒,劉香雲:「程鄉有千日酒,飲之至家 而醉,昔嘗置官醞于山下,名曰程酒,同醽醁酒獻焉。」今酒 品殊劣,而二泉之水,亦莫尚焉。
由其東下嶺二里,則武溪復自北而南,路與之遇。乃循溪南東?? 行,溪復轉而北,溪北環成一坪,是為孫車坪,涯際有小舟舶 焉。即從溪南轉入山峽,一里,南上一嶺,曰車帶嶺。其嶺嶕 高嵌而荒,行者俱為危言。余不顧,直上一里半,登其巔,東 望隱隱有斑黃之色,不辨其為云為山,而麻田大嶺已在其北矣。
穿石窟而下一里,可透出臨江門峽,惜時方水溢,其臨江處既 沒浸中,而洞須秉炬入。先,余乘舟人泊飯市肉,一里攀山椒 而上,徘徊洞門,恐舟人不余待,余亦不能待炬入洞,急返舟 中。適顧仆亦市魚鴨入舟,遂帶雨行。又五里,泊于白沙洲。
二里,下至仙人場,有水頗大,北自山峒透峽而東,一峰當關 扼之,水激石奮。水折而南,峰剖其西,若平削而下者,以為 下必有洞壑可憩;及抵崖下,乃絕流而渡,則寂無人煙。乃北 逾一岡,二里為歪里。先為廖氏,居人頗盛,有小水自北南去。
十一日與眾旅飯後,乃獨游殿外虛堂。堂三楹,上有詩扁 環列,中有額,名不雅馴,不暇記也。其堂址高,前列樓環之, 正與之等。樓亦軒敞,但未施丹堊白,已就欹裂,其外即為前 門,殿後有寢宮玉皇閣,其下即飛升亭矣。是早微雨,至是微 雨猶零,仍持蓋下山。過中觀,入謁仙,覓僧遍如,不在。入 王氏書室,折薔薇一枝,下至乳源宮,供仙案間。乘宗仍留茶 點,且以仙桃石饋余,余無以酬,惟勸其為吳游,冀他日備雲 水一供耳。宮中有天啟初邑人袁子訓雷州二守。碑,言蘇仙事?? 甚詳。言仙之母便縣人,便即今永興。有浣于溪,有苔成團繞 足者再四,感而成孕,生仙于漢惠帝五年即公元前一七七年五月 十五。母棄之後洞中,即白鹿洞。明日往視,則白鶴覆之,白 鹿乳之,異而收歸。長就學,師欲命名而不知其姓,令出觀所 遇,遇擔禾者以草貫魚而過,遂以蘇為姓,而名之曰耽。嘗同 諸兒牧牛羊,不突不擾,因各群畀之,無亂群者,諸兒又稱為 牛師。事母至孝,母病思魚膾細肉,仙行覓膾,不宿而至。母 食之喜,問所從得,曰 :「便。」便去所居遠,非兩日不能返, 母以為欺。曰 :「市膾時舅氏在旁,且詢知母恙,不日且至, 可驗 。」舅至,母始異之。后白日奉上帝命,隨仙官上升于文 帝三年七月十五日。母言 :「兒去,吾何以養?」乃留一櫃, 封識甚固九九藏書,曰 :「凡所需,扣櫃可得。第必不可開。」指庭間 橘及井曰 :「此中將大疫,以橘葉及井水愈之。」後果大驗。
〔然與珠並列,未嘗盛珠也〕由此而前,水深五六尺,無埂, 不可涉矣。西望水洞宏廣,若五畝之池,四旁石崖巑岏參錯, 而下不泄水,真異境也。其西北似有隙更深,恨無仙槎一葉航 之耳!還從舊路出,經左洞下,至洞回望窪洞外層,氤氳窈窕。
午後,下小舟,東北由蘇仙橋下,順流西北去,六十里達 郴口。時暮色已上,而雨復至,恐此北晚無便舟,而所附舟連?? 夜往程口,遂隨之行。郴口則郴江自東南,耒水自正東,二水 合而勢始大。〔耒水出桂陽縣南五里耒山下,西北至興寧縣,勝 小舟;又三十里至江東市,勝大舟,又五十里乃至此〕江口諸 峰,俱石崖盤立,寸土無麗即附著。《志》稱有曹王寨,山極險 峻,暮不及登,亦無路登也。舟人夜鼓棹,三十里,抵黃泥鋪, 雨至而泊。余從篷底窺之,外若橋門,〔心異,〕因起視,則一 大石室下也。寬若數間屋,下匯為潭,外覆若環橋,四舟俱泊 其內。岩外雨聲潺潺,四鼓乃止。雨止而行,昧爽達程口矣。
?? 始五里,由山隴中行,雖枝雨之沾衣,無泥濘之妨足。后五里, 行田塍間,時方插秧,加岸壅水,濘滑殊甚。共十里至新塘站, 煙雨滿江來,問劉明宇,已渡江溯流去矣。遂亦問津西渡,始 溯江岸行四里,至昔時遇難處,焚舟已不見,從涯上人家問劉 蹤跡,皆雲無之。又西一里,出大路口,得居人一家,再三詢 之,仍無前過者。時劉無蓋,而雨甚大,意劉必未能前。余與 靜聞乃暫憩其家,且謀飯于嫗,而令人從大道,仍還覓于渡頭。
予登巔東瞰,深壑下環,峽流東注。近俱峭石森立,灌莽翳之, 不特不能下,〕亦不能窺,所云「其入無窮」,殆臆說主觀論斷 耳。還十里,下掛榜山南嶺,仰見嶺側,洞口岈然,問樵者, 曰:「洞入可通隔山。」急披襟東上,洞門圓亘,高五尺,直 透而入者五丈,無曲折黑暗之苦,其底南伏而下,則卑而下窪,?? 不能入矣。仍出,渡迎榜橋,回瞻掛榜處,石壁一幃,其色黃 白雜而成章花紋,若剖峰而平列者,但不方整,不似榜文耳。
十五日昧爽行,西風轉逆,雲亦油然。上午甫六十里,雷 雨大至,舟泊不行。既午,帶雨行六十里,為前吉渡,舟人之 家在焉,復止不行。時雨止,見日影尚高,問陸路抵府止三十 里,而水倍之,遂度西岸登陸而行。陂陀高下,沙土不濘。十 里至陡林輔,則泥淖不能行矣,遂止宿。
乃三交會之中,故橋曰瀟湘橋,亭曰瀟湘亭,今改建玄華閣, 廟曰瀟湘廟,謂似瀟、湘之合流也。〔廟后萼裂瓣簇石態多奇〕 廟祀大舜像,謂巡守由此,然隘陋不稱。峰之東北,有石樑五 拱跨祁水上,曰新橋,乃東向白水道,而衡州道則不由橋而北 溯祁流矣。時余欲覓工往浯溪拓《中興摩崖頌》工以日暮不及 往,故探歷諸寺。大抵甘泉古樸,九蓮新整,一以存舊,一以 征今焉。日暮,由江市而南,經三吾驛,即次山吾水、吾山、 吾亭境也,去「山 」、去「水」而獨以「吾」甚是。自新橋三 里,南至楊家橋,下舟已昏黑矣。是兩日共行五十里,先阻雨, 后阻水也。是夜水聲洶洶,其勢愈急。
良田居市甚眾,乃中道一大聚落,二月間,流寇三四百人亦群 而過焉。飯後,雨不盡,止北十里,宿于萬歲橋。按《志》,郴 南有靈壽山,山有靈壽木,昔名萬歲,故山下水名千秋。今有 小萬歲、大萬歲二溪,俱有橋架其上,水俱自西而東。余以靈 壽山必有勝可尋,及遍詢土人,俱無可征,惟二流之易「千秋 「存「萬歲」耳。
初五日雨徹夜達旦,晨餐乃行。十里,江南岸石崖飛突, 北岸有水自北來注,曰右江口。或曰幼江。又五里,上磨盤灘、 白灘埠,兩岸山始峻而削。峭崖之突于右者,有飛瀑掛其腋間, 雖雨壯其觀,然亦不斷之流也。又五里,崖之突於左,為兵書 峽。崖裂成峃大石,有石嵌綴其端,形方而色黃白,故效顰三 峽之稱。其西坳亦有瀑如練,而對岸江濱有圓石如盒,為果盒 塘。果盒、兵書,一方一圓,一上一下,皆對而擬之者也。又 西五里,為沉香崖。〔崖斜疊成紋,〕崖端高迥處疊紋忽裂,中 吐兩枝,一曲一直,望之木形黝色,名曰沉香,不知是木是石 也。其上有大樹一株,正當崖頂。更有上崖一重內峙,有庵嵌 其間,望之層嵐聳翠,下挈遙江,真異境也。土人言 :「在縣?? 令欲取沉香,以巨索懸崖端大樹垂人下取,忽雷雨大作,迷不 可見。令懼而止 。」亦漫語也。過崖,舟轉而南,泊于羅埠頭 之東岸。是日止行二十五里,灘高水漲,淋雨不止也。羅埠頭 在江西岸,倚山臨流,聚落頗盛,其地西北走東安大道也。
?? 乃令顧仆先隨導者下山覓酒,而獨下洞底,環洞四旁,轉出列 柱之後。其洞果不深避,而芝田蓮幄,瓊窩寶柱,上下層列, 崆峒杳渺,即無內二洞之奇,亦自成一天也。〔此洞品第,固當 在月岩上。〕探索久之,下山,而仆竟無覓酒處。遂遵山路十里, 還至墊江,炊飯而行,日已下舂。五里,過五里排,已望見臨 武矣。又五里,入北門,其城上四圍俱列屋如樓。入門即循城 西行,過西門,門外有溪自北來,即江山嶺之流與水頭合而下 注者也。又循城南轉而東過縣前,又東入徐公生祠而宿。徐名 開禧,崑山人。祠尚未完,守祠二上人曰大願、善岩。是晚, 予病寒未痊,乃減晚餐,市酒磨錠葯飲之。
浯溪之「吾」有三,愚溪之「愚」有八,濂溪之「濂」有 二。有三與八者,皆本地之山川亭島也 。「濂」則一其所生在 道州,一其所寓在九江,相去二千里矣。
一里,繞出珠后,即分口處也。於是西北溯全湘,若入咽喉然, 其南有小水北向入湘,即芝山西麓之水,余向登嶺所望而見之 者也。是時瀟水已清,湘水尚濁。入湘口時,有舟泊而待附, 共五人焉,即前日鯉魚塘被劫之人也。由湘口而上,多有西北 之曲,灘聲愈多,石崖愈奇。二十里,有斜突于右者,上層峭 而下嵌空。又二十里,有平削於左者,黃斑白溜,相間成行; 又有駢立於右者,與江左平剖之崖,夾江對峙,〔如五老比肩, 愈見奇峭〕轉而西行五里,過軍家埠。又轉而南,又一山中剖 卑平插江右,〔其下雲根倒浸重波〕詢之,無知其名者。〔時落 日正銜山外,舟過江東,忽峰間片穴通明,若鉤月與日並懸, 旋即隱蔽〕由山下轉而東,泊于軍家埠、台盤子之間,去軍家 埠又五里矣。
十里至路口鋪,泥濘異常,過此路復平燥可行。十里,渡湘江, 已在衡〔郡〕南關之外。入柴埠門,抵金寓,則主人已出,而 靜聞宿花藥未歸。乃濯足偃息,旁問靜聞所候內府助金,並劉 明宇物,俱一無可望,蓋內府以病,而劉以靜聞懈弛也。既暮, 靜聞乃歸,欣欣以聽經為得意,而竟忘留日之久。且知劉與俱 在講堂,暮且他往,與靜聞期明午當至講所,不遑閑暇歸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