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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第三節

第五章

第三節

「我們四十年前就認識一些共同的朋友。」那位夫人一邊說,一邊好奇地打量著普寧。
「我可以告訴你確切的日子,」普寧一邊說,一邊在閃爍不定的陽光下眨了眨眼,吸著北方松樹散發的熟悉的濃郁香味,「小說情節開始在一八七二年年初,按新曆計算是二月二十三日星期五。奧布朗斯基讀晨報時看到有培伊斯特已赴維斯巴登的謠傳。這當然指的是弗雷德里希·斐迪南·馮·培伊斯特公爵,他剛被任命為奧地利駐聖詹姆斯宮廷的大使。在遞交國書之後,培伊斯特就到歐洲大陸去度了相當長一段時間的聖誕假期——他在那裡跟家人住了兩個月,當時正準備回倫敦,根據他那兩卷集回憶錄的記載,由於威爾斯王子傷寒症初愈,倫敦正準備於二月二十七日在聖保羅教堂舉行一次感恩祈禱的儀式。可是(odnako),你們這兒可真夠熱的(i zharko zhe u vas)!我想我現在該先到亞歷山大·彼得羅維奇的慧眼前(presvetlïe ochi,俏皮話)報個到,然後再到他信里描寫得那麼生動的那條小河裡去扎個猛子(okupnutsya,還是俏皮話)。」read•99csw•com九*九*藏*書
普寧小心謹慎地轉入一條兩旁長著野生羽扇豆的沙土道,便筆挺地坐好,兩手僵硬地緊抓方向盤,樣兒就像是個開拖拉機比開汽車更習慣的農民,以每小時十英里,放至第一擋的速度,駛入那一片把庫克城堡和石子路隔開的、雜亂無章而又絕對地道的老松樹圈子,這當兒布羅托夫夫婦和身穿長褲的瘦小女人施波里昂斯基夫人首先發現了他。
「噢,別提那個天文數字啦,」布羅托夫說,他一邊湊近過來,一邊用一根草葉代替那個一直充當書籤的大拇指,「你知道,」他握握普寧的手,接著說,「我正在第七遍看《安九_九_藏_書娜·卡列尼娜》,著迷的程度不下於六十年前七歲而不是四十年前看它時的勁頭。而且每次都可以從中發現新的內容——譬如說,我現在注意到列夫·尼克拉耶維奇不知道他的小說情節是哪天開始的:好像是星期五,因為那天鍾錶匠到奧布朗斯基家來上鍾弦,可列文和吉提的媽媽在溜冰場上談話提到的卻是星期四。」
「亞歷山大·彼得羅維奇因為公事或者尋歡作樂要到星期一才回家吶,」瓦爾瓦拉·布羅托夫說,「不過,我想你可以在後院找到蘇珊娜;卡爾羅夫娜在她喜愛的那塊草坪上曬日光浴呢。快到她跟前時,別忘了先喊一嗓子。」九*九*藏*書
「Avtomobil',kostyum——nu pryamo amerikanets(一個地地道道的美國佬),pryamo Ayzenliauer!」瓦爾瓦拉說,接著就把普寧介紹給羅莎·阿布拉莫芙娜·施波里昂斯基。
瓦爾瓦拉從涼亭的椅子上輕快地站起來——她和羅莎·九*九*藏*書施波里昂斯基剛在那兒發現布羅托夫正在看一本破損的書,而且偷偷犯禁抽了一根煙捲兒。她鼓掌向普寧表示歡迎,她丈夫合上書,把大拇指夾在剛讀到的頁數那裡,用它慢慢晃了幾下,向普寧表示他所能表示的最深切友好的情意。普寧熄滅引擎,坐在汽車裡向朋友們微笑作答。他的綠色運動衫領口敞開著;那件只拉了一半拉鏈的風衣裹在他那給人深刻印象的軀體上顯得緊了點;他低著那曬得黑不溜秋的禿腦瓜子,腦門上儘是皺紋,太陽穴上有明顯的蠕蟲似的血管,費勁地打開車門,最後終於從車上跳下來。
「這有什麼大不了的,」瓦爾瓦拉大聲說,「誰有那閑工夫想鬧清那天到底是星期幾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