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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別和放棄
你狠狠地甩了一下門,然後一頭栽倒在客廳的沙發上。
是啊,是啊。見招拆招不停地在卧室說。
「不知道你什麼時候才能回來。」
芭蕉把頭靠在他的肩上,頭髮蹭了一下他的下巴。他忽然又想起那句歌詞。
賤啊。你說。
「你怎麼了?」張文竹問。
記憶。這個詞令人憂傷。
注:
想象一下吧,你下落得越來越快,越來越強勁的風撲在你的臉上,在你落地前,就已經窒息。呼————
他的命運已不可變更。
你躺在馬路中間,感覺從來沒有這麼舒服過。你知道自己沒有喝醉,因為剛才跟見招拆招的對話你還記得。見招拆招說,我們一直以為活的是未來,其實擁有的只有回憶。親愛的,我沒有未來,也不能保有記憶,而現在,也將轉瞬即逝。明天,我將像一個正常人一樣生活。
這一天,一個欲投身模特界的高挑女孩成功地讓劉芹菜泡了。《慾望都市》(11)一集中有一個花|花|公|子,總是跟超級名模上床。薩曼莎心裏不服氣,就跟這哥們上了床,好證明自己具備超級名模的素質。當劉芹菜在床上高歌猛進的時候,突然想到自己原來也只是一個被引用的定理。
(9)曾任衛生部部長,因隱瞞「非典」疫情而被撤職。
飯後,周芭蕉向丈夫和孩子請了假,又陪他來到一家酒吧,兩人繼續相對無言。
他感覺到她的腰身不再纖細,眼角也有細細的皺紋。而他自己,也是腳氣口臭牙鬆動。當年那個體態挺拔眉清目朗,為了一個口瘡都要堅持自己完美形象的少年,再也沒有了。
周芭蕉靜靜地看著他。
沒有人知道他喜歡烤羊肉串勝過糖葫蘆串。
接到他的電話,黃紅梅馬上從醫院跑了出來,兩人得以在北京相聚。
普希金有詩吟道。
陳青椒頓時幸福得幾乎暈眩。那一夜,他都沒有睡好。
輕輕地打過招呼,兩人去吃飯。開始喝酒,開始神思恍惚,開始意亂情迷。周芭蕉說,我有一種預感,是你來了。韓青椒看著眼前的周芭蕉,想起畢業前的那一幕。
你看書,把別人的思想注入你自己的腦中;你看碟,在別人的故事里流著自己的淚;你上班,儘管煩死了上司和同事,但那是你的飯碗,你就讓自己乖乖就範;你動情,然後想到「又能怎麼樣呢」,就讓自己靜下心來;你興緻盎然地偷窺著明星的緋聞,你津津有味地傳播著朋友的八卦;你該學車買車了,因為再打車奔赴飯局,就顯得跟你的身份不相襯;你甚至開始翻高爾夫雜誌,想步入更高一層的別人的生活;你君子不立於危牆之下,你刻意地追求一種純自然;你知道怎麼合適地表現你的智商學識,你知道什麼樣的談吐是禮儀和個性之間的黃金分割點;你成功著別人眼中的成功,你中產著社會規定的中產,你批判著安全第一的批判,你放蕩著規規矩矩的放蕩……你有勁嗎?你這樣活著很有勁嗎?在隨酒而高的智商的催化下,你對見招拆招發出連珠炮般的追問。
兩瓶二鍋頭已經在不知不覺間被幹掉,這時不到凌晨三點,你和見招拆招酒興大發,都不想就此打住。見招拆招去廚房翻箱倒櫃,試圖挖掘出珍藏的陳酒。
把碎片整理完畢呢?……其實我看你的生活也真是夠沒勁的。
你把頭歪過去,看著豎起來的世界。是的,你失去了她,是一件永遠不能修復的瓷器,是一闋再也唱不下去的歌曲,是一副聽了豪華七對卻被劫和的牌局。
大街上怎麼沒有一個人、一輛車?北京是永遠不會平靜的,即使在最黑的夜晚。對了,現在是非典時期,所以才這麼空曠,像一座死城。你想,這些判斷證明你沒有喝醉。
兩人的眼光交織在一起。他攤開手,她走過來,貼在他身上。他合上雙手,將她擁在懷裡,愛撫著她幾天沒洗的頭髮。
是啊。見招拆招在卧室說。
(12)2003年4月1日,張國榮在香港墜樓自盡,舉世皆驚。
(1)北京麻將術語,意即不帶錢玩牌,贏了錢干賺,輸了錢不出。
行為藝術
第二天,我嘴上突然長了個口瘡,特別難看。所以我不好意思去送你,怕萬一要跟你親吻,太丟人了。
有了被泡之妞的理解和捧場,劉芹菜也就不再諱言自己的泡妞愛好和良好胃口。長此以往,通過媒體的報道和打造,他成為北京文化名流圈裡的泡妞明星。甚至,人們已經忘記了他的本來身份,他是個畫家、作家、音樂家,還是個行為藝術家來著?沒有人再關心。
(2)語出楊慶煌歌曲《會有那麼一天》。
經過康乃馨兩年的艱九*九*藏*書苦打拚,楊蒜苗也可以移民新加坡了。他來北京辦簽證的時候,黃紅梅正巧也在北京,給在醫院治病的老母親陪床。
好吧,那就讓我們說點兒不太傷感的泡不著的故事,緩和一下被你這頭豬弄得抑鬱起來的氣氛。見招拆招說。
「我從天空中飛過,但沒有留下任何痕迹。」悲觀主義者將這兩句詩顛倒了一下,以抒
把酒咽下,你突然有一種傾訴的衝動。你知道為什麼今天我想起她嗎?是因為我發現,我連記憶都沒有辦法保留。
你從見招拆招家裡逃脫出來,走在已經天色放亮的大街上。
你喝斷見招拆招,怎麼說著說著又頹唐起來了?
天色也陰沉下來,遠處傳來幾聲悶雷。
「你聽到那個詞兒了嗎?燒雞大窩脖。」他問她。
劉芹菜繼續高歌猛進,不知疲倦。
接下來,劉芹菜做了件很丟人的事兒:他為自己以及那些曾為之勃起過的女人哭了。
那一天,在後海的湖邊,她提出要分手。然後,你和她之間出現了一段長長的沉默,天地一下子寂靜下來。——那時候的后海,還沒有成為北京的一大惡俗去處,訪者寥寥。
兩年下來,李蘿蔔覺得時機日益成熟,就在一次應酬酒會之後,他和張文竹去賓館大堂的咖啡廳里醒酒時,向她吐露了心聲。
「我不喜歡聽評書,我的車裡從來不放這個。」文竹輕淡地說。
周芭蕉迅速出現在他的眼前。她真的沒有七年前年輕了,聽說孩子都已經三歲。韓青椒想。
「你是不是來我們這兒了?」芭蕉卻說。
你控制不住自己不去想死亡。張國榮(12)從樓上躍身一跳的時候,是什麼樣的心情呢?想象一下吧。人永遠是腳踏大地頭望藍天,但只有像他那樣時,低一下頭卻看到,雙腳能踩在藍天上。
請把所有的葯都拿走吧,
在泡妞這樁行為藝術上,你是泰戈爾,還是悲歌爾?你喃喃地說。
韓青椒計劃中的話都沒說出來,差點兒把自己嗆死。
妻子走了,日子繼續一天天地過去。
「那裡還好吧?」飯桌上沉默了許久,她才問他。其實這個問題她早就問過了,在他去新加坡探過一次親之後。
(11)Sex And The City,美國熱門電視劇,以四位都市女性的性|愛經歷為主線。
如果我說實話,你能相信嗎?陳青椒說。
你一下子從沙發上坐起來。
你知道,是終於有車碾了過來。你是要避讓的,但你根本抬不起沉重的身體,只好把自己的雙腿抬起來,想讓自己躺到馬路的中線。順著雙腿,你看到藍天,真的被你踩在了腳下。
靠!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兒了?見招拆招罵道。那哥們應該感謝你啊,是你與她曾經的相愛,讓她變成一個這麼好的女人,這麼值得他愛的。
周芭蕉低下頭,不說話。
這裏躺著一個生病的學生,
命運終於等到了轉機。這次,孫冬瓜由北京去上海出差,往返于兩個中國最繁華時髦的都市,怎麼著也得換換手氣吧。
你的記憶在哪裡呢?在你的腦海里,即使說夢話,你都不會進行真實的表達;在你的酒後瘋話里,這時的傾訴是一種自說自話,沒有人能記住你的心聲,包括你自己;在你與他或她的傾心長談里,這時的傾訴與傾聽都成為一種交換,他的傾聽是為了能夠同樣向你傾訴。對了,記憶還在你不再堅持的日記里,在你不再手寫的信里,在你已經被刪掉的手機通話記錄里,在你不停變換密碼的電子信箱里,在你莫名其妙冒出一股熟悉味道的嘴裏,在你突然不知道說什麼才好的失語空檔里。
從此,劉芹菜刀槍入庫,馬放南山。
是啊,也許,他和她本來就不是一個世界里的人。他在心中深深,深深地嘆了口氣。
七年後,韓青椒出差去南方那個小城,終於見到了畢業后就一直沒有見過的大學同學周芭蕉。
泰戈爾說:「天空中沒有留下我的痕迹,但我曾經飛過。」
一個人怎麼會沒有記憶呢?只有你這樣的傻瓜才會說什麼「過了這一晚,再也不會想起她」。見招拆招長長地打了個哈欠,我去換一下睡褲,然後咱們接著喝。然後走進卧室。
我卻忘了告訴你,你一直在我心中。
楊蒜苗然後去了醫院,陪了一夜床,等到第二天上午,黃紅梅來接他的班。然後,他就去了新加坡。兩個人的肉體接觸,就以在無錫的一個擁抱為起點,在北京的擁抱為終點,故事就是這樣。
你的故事講到這裏,看到見招拆招臉上掛了兩行淚。
但你不是在寫你的記憶碎片嗎?我們已經夠可憐了,只能讓自己活在https://read•99csw.com記憶里。
劉芹菜繼續高歌猛進,不死不散。
李蘿蔔一下子僵在那裡。
一|夜|情后,女孩從他的床上離開,連個離別之吻都免了。劉芹菜可不是傻子,他馬上得出結論:按照這個女孩的明快作風,很快就可以成為超級名模。
半年後,那個女孩成為超級名模,名利雙收,出書成了業餘愛好。發行商為她的書制定的推廣策略是:情場浪子劉芹菜最後喜歡的女人。
「你看,上帝急得都哭了。」你突然笑了。
(13)語出鄭智化歌曲《單身逃亡》。
孫冬瓜就帶著這樣美好的憧憬來到車站。走進屬於他的車廂,張眼一瞧,他不禁滿意地笑了。
劉芹菜無疑是這群藍精靈中的佼佼者。首先,他的泡妞成功率無比之高,凡是被他瞄上的妞基本上無一漏網;其次,他的泡妞速度無比之高,這年頭一個非典隔離者還需要半個月的觀察期,他卻能在半個月內至少將兩個妞泡到手;再次,他的泡妞檔次都無比之高,不是藝青,就是文青,不是憤青,就是頹青,反正也算是能在媒體上頻頻露面的社會名流了;再再次,他的泡妞技術不僅體現在能把那些妞成功地泡到手,更體現在能把那些泡到手的妞成功安全地甩掉,而不留下什麼仇恨或譴責的種子。
「青椒嗎?」周芭蕉問。韓青椒有些失望,他本來要讓她根據聲音辨認一下他是誰的。他努力控制了一下情緒,想用若無其事的口吻說,你猜我在哪裡,我就在你們單位門口啊,哈哈沒想到吧。
你知道他是在開導你,這樣的話你又何嘗沒有對自己說過,但在這樣的時刻,你只想一拳掄到見招拆招的臉上。
楊蒜苗跟我說起他的故事的時候,是那種很幸福又留戀的神情,天高雲淡。他在那個單位上了十五年班,也就是和黃紅梅在一起待了十五年。他捨不得遲到、早退、曠工,因為愛黃紅梅而成了勞模,大概黃紅梅也是吧。一個人每天醒著的時間大概也就是十來個小時,而在這十幾個小時中,他卻有八個多小時和她在一起;一個人生命的黃金歲月也就是二三十年,他卻有十五年的時間和她在一起——老天實在是太仁慈了。所以,這不應該是個憂傷的故事,你看你都沒出息地哭了,真讓俺鄙視你。
李蘿蔔攪拌著咖啡,看著眼前這個女人,她的眼睛不管是不是勢利的,但至少是美麗的。這雙美麗的勢利眼,曾經在他的身上駐足過,也應該值得感謝吧。他在心中暗暗抱了抱拳,似乎是向那個美麗的身影珍重道別,還有那遙遠的過去,未曾實現的夢。
見招拆招點頭稱是。就像我們看的那些電影,一個女孩險些被一個歹徒強迫上了床,幸有英雄救美,最後女孩就跟英雄上了床。早知道是這個結局,還不如一開始就從了。
長的街,冷的夜,交錯糾纏的時間空間,沒有感覺的感覺(13)。親愛的,如果你在我身邊,我會為你唱歌。但是,沒有了你,沒有了你,生命的路就顯得太長了些。
(8)邱岳峰是偉大的配音演員,曾為電影《簡愛》中的羅切斯特配音。
張文竹攪拌著咖啡,看著眼前這個男人,他的臉色「自迷惘而羞愧,自激動而凝定,卻不知他所思何事」(10)。
對了,記得大學的時候你發明出一種「拍桌子」的理論。見招拆招說。
果然不錯,從北京去上海的火車上,孫冬瓜的身邊是一位老太太。
如今雨水已經很少了,雷聲更是遙不可聞。原來我們一直以為活的是未來,以為能長相廝守,以為能不離不棄,其實現在才知道,擁有的只有記憶奇$ ^書*~網!&*$收*集.整@理。見招拆招向你端起酒杯,長出一口氣,在這個也無風雨也無晴的季節,讓我們想想我們心愛的女人吧。然後,他喝下一大口酒。
「咱還是別讓他拍桌子了。」她輕聲說。
接下來,他與陳月季書信往來,暗度陳倉,表面上,他卻在宿舍里散布著謠言,說自己喜歡李芍藥,不得了呀不得了。
那天的散夥飯吃完后,全班人在馬路上開始高歌,明天,就有同學陸續要走,從此天各一方。忘了是誰第一個哭的,然後就是淚水交織在一起。大家不再拘謹,一邊唱著不成腔調的歌,一邊開始相互擁抱。當陳青椒擁抱到周芭蕉時,正唱到一句「我卻忘了告訴你,你一直在我心中」,他的嗓子一堵,頓時像個迷途羔羊一樣鼻涕眼淚全下來了。其實,他是一直喜歡她的,即使在她跟金融系的蔡苦瓜戀愛后,即使在她跟蔡苦瓜分手后。
你說https://read•99csw.com,你是不是活在別人的生活里?
當他跟陳月季的感情已逐漸醞釀成熟並有過幾次成功幽會時,幾乎全班的男生都已經知道,他喜歡上了一個叫李芍藥的女孩,又甜又酸的嘴就像糖葫蘆串。
當貌美如花的陳月季出現在吳番茄面前時,他口乾舌燥,內心湧起要為哥們兩肋插刀成全其美事兒的無限衝動。他清了清嗓子,用邱岳峰對簡愛(8)的口吻說道:「芍藥小姐?真的是你?可把我們土豆兄弟想死了,他一直念叨你來著,還為你寫了許多情深意長的詩,像什麼『小嘴又甜又酸,就像糖葫蘆串』,把我們給感動壞了。」
你還有些不甘心。兩人分手的理由並不充分,但相處的理由也同樣不充分。還有什麼好說的呢?
但說來奇怪,他坐火車無數次,鄰座及對座卻全是散發著汗臭、打開一袋花生米和一瓶桔子罐頭,然後用粗大的手指頂開一瓶啤酒的男人,留著豬鬃一樣的鬍子。只要他用眼一瞟,對方的話就會緊緊跟進,與他稱兄道弟起來。每次坐火車,都是這樣。他一方面懷疑中國人口的男女比例嚴重失調,一方面因為滿腔的春心得不到發泄,而讓自己結了一身丁香般的愁怨。
我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兒,其實我是努力想證明泡妞也可以泡成喜劇的,哪怕是分手,也不該是傷別離。你若無心我便休啊。見招拆招說。沒想到聊著聊著,又繞到了分別和放棄
「可上帝知道。」你說,「他沒事就俯瞰人間,見到應該在一起的人走在了一起,他就高興,樂出聲來;見到本來有緣分的人擦肩而過,可當事人並不知道錯過了最不該錯過的,上帝就著急,急得直拍桌子。」我們是該擦肩而過呢,還是駐足停留?你想,繼續說,「你聽,現在上帝就急了,他看到我們要分手。那雷聲,就是他老人家拍桌子的聲音。他說:『真他娘可惜呀!』」
李蘿蔔就得了這樣的不治之症,他不可救藥地喜歡上了美麗的同事張文竹。文竹小姐漂亮又能幹,經營業績是全公司最好的,買車買房是全公司最早的。文竹小姐潮流又時尚,是這個城市裡最驕傲的女子,永遠被數不清的人和事充實著糾纏著。這樣的美女,李蘿蔔能不喜歡嗎?
他的心顫了一下。
重要的是參与,重要的是過程,其實結果都是一樣的。你說。
周芭蕉將一杯酒安靜地喝完,然後,抬起眼,扭頭望著遠方。
「唱得真有氣勢。」黃紅梅攥著兒子的手鼓掌,然後對康乃馨說,「我還老想他是當年那個小夥子的樣子,其實人家都是個大男人了,讓人靠得住。」
孫冬瓜對這樣的泡妞方式充滿艷羡,因為,其一,儘管他不是個作家,但也算是個記者,這年頭記者出的書比作家都多;其二,他經常坐火車出差採訪,有充足的平台讓他結識那些丁香姑娘。
(4)詳見《水滸傳》第二十三回:「王婆貪賄說風情 鄆哥不忿鬧茶肆」。
你只好讓自己一步步走回家中。你沒有喝醉,因為你還知道回家的路。
「哦,用新加坡式華語,『不知道』要說『不懂』。」他笑著說。
「芭蕉嗎?」找到周芭蕉所在的當地廣播電視局,韓青椒撥通了她的電話。
見招拆招長出了一口氣,不再反駁你。
不等見招拆招再答出沒原則的「是啊」,你就衝進卧室,想揪住他的衣領,用噴著酒氣的大嘴向他發出靈魂的拷問。
如果讓你們這些文人來寫,這肯定是個凄涼的調子,但我看蒜苗和紅梅都挺開心的。這世界很不公平,大家都在泡妞,卻只有文人的泡妞歷程才被記錄下來,並且因為文人那種得蜀望隴的不知足心理,所以還總帶有深深的怨婦情結,好像誰都對不起他似的。
(7)胡逸之事迹見金庸小說《鹿鼎記》第三十三回「誰無痼疾難相笑 各有風流兩不如」,他痴戀天下第一美女陳圓圓,甘心退隱江湖,為她種菜掃地、打柴挑水,卻不敢對心上人有絲毫唐突。
她點點頭。不知道她能不能想起你與她相戀之初曾經興奮地說,誰能知道自己的遭遇,又會有什麼樣的邂逅呢?
你想躺在馬路上,你就躺下去了。整整一條路,都是你的,整整一座靜靜的城市,都是你的。
她低下頭。
你知道自己沒有喝醉,是的,手機在左邊的褲兜里,鑰匙在右邊的褲兜里,這些能證明你沒有喝醉。你知道自己有一隻鞋沒有把鞋帶系好,因為你彎腰時間一長就忍不住要吐,你清楚地知道,是右腳的鞋沒有系鞋帶,這些能證明你沒有喝醉。
怎麼了?見招拆招酒後渾濁的八卦眼迅速亮了一下。
九-九-藏-書的,是的。你想起那一幕,你與她的那一幕。
不管做什麼,你都擺脫不了這個絕望的宿命。
那時天上飄下了如織的細雨。
我會和你在一起,不讓你受委屈。他心裏在說,又痛又憐,眼中有淚光閃動。
他執意讓她去賓館住一晚,他來陪床。兩人又打車,他送她回賓館。
但最終,你還是與她擦肩而過。你沮喪地想。
好好,當我沒說。見招拆招明顯感覺到了你眼中的怒火,急忙舉手撇清自己。
「在北京的東邊通縣的西邊有一群藍精靈,他們活潑又聰明,他們調皮又色情……」還記得這首膾炙人口的歌嗎?描述的就是北京這個文化之都里的一些文化之人的面貌。
上帝是在拍桌子嗎?為什麼會有轟鳴聲?
愛情這種事情,道理人人都懂,做來個個不同。李蘿蔔怎麼也說服不了自己不喜歡她,於是就只能無能為力地喜歡著她:陪她去豪華商場逛街,聽她吐出他永遠不知道的洋字碼品牌;陪她去音樂廳看演出,培育出了自己對古典音樂的濃厚興趣;她喜歡喝豆汁,他就也逼著自己咽下那中人慾嘔的淡綠色液體,還對她保持這樣大雅大俗的生活習性暗自欣賞;她說要去遠方,他就買下一身行頭跟她去了西藏,被那裡的天和雲把心都溶化了……
到了公司,張文竹看他臉色不好,關切地問他怎麼了。他搖搖頭。文竹提議去頂層的咖啡廳繼續醒醒酒。他想拒絕,卻說不出口。
卧室里,見招拆招已經手腳朝天地躺在床上進入了夢鄉, 嘴角是一灘口水,卻能不時發出「是啊」「是啊」的聲音,來配合你的慷慨陳詞。
他突然想到,她原來已經四十二歲了。
吃過飯,他和她坐上一輛計程車,先奔向他住的賓館。他產生了一個淡淡的想法,希望能和她有最後一夜。到了賓館,她卻要接著走,說母親還在醫院。他握住她的手,扭頭看她,臉色勞頓。他和她一起來到醫院,看了她的母親。
你說得跟詩似的,但她老公確實很受不了,她確是不快活。
新一闋音樂響起的時候,陳青椒拉著周芭蕉踏進舞池。
是啊。見招拆招在卧室說。
近水樓台先得月,世上的泡妞千萬種,卻只有作家們的泡妞被謳歌得最多。其中最常見的段落——至少出現在文學作品中的常見段落是,某作家在火車上,鄰座有個美麗的女孩,丁香一樣結著愁怨,手裡拿著一本書,正是這位作家的大作。作家與那女孩做一席談,幫助那女孩鼓起生活的風帆,最後那女孩會給他留一個寫著地址、電話、mail、QQ號和個人主頁的紙條,兩人從此就搭鼓上了。
她又佔據了你的腦海。親愛的,你知道嗎?我也是個獨特的人。全世界有六十多億人,卻只有我一個人知道,你是那麼的好,連你的老公也不知道。
愛情的病是不治之症。
康乃馨驕傲地看著蒜苗。
——是兩個老太太。
採訪結束后,要從上海返回北京。孫冬瓜這次長了個心眼,委託《新民晚報》的朋友給買了張軟卧車票。單獨一個車廂,一位從上海去北京的美女與他連榻而卧,雍容又華貴,時髦又大方。上海人在北京辦事可不是很方便呀,他可以為她提供有私的幫助……
你死死地咬住嘴唇。是的,我又能怎麼做呢?過了這一夜,我不會再說這些了。
王土豆就犯這毛病。他們宿舍跟鄰校的一個女生宿舍結成友好鄰邦,經過一兩次香山秋遊和紫竹院划船后,他暗暗喜歡上了對方的陳月季。但不知怎麼搞的,跟同宿舍的哥幾個彙報起心得來,他卻不絕口地誇起李芍藥來,芍藥的嘴啊,就像糖葫蘆串,真誘人啊。不僅如此,他還口是心非地貶起陳月季來,月季的嘴啊,就像烤羊肉串,真沒勁啊。
「還好吧,我對那個規規矩矩的國家很是喜歡,也喜歡河以南的『老巴剎』,跟咱們的大排檔一樣,全是各種好吃的。」他答道,也跟以前的答案一樣。
咦?
見招拆招終於翻出一瓶酒,重新歸位,將其打開。我發現泡妞就像烤紅薯,吃著不如聞著香。至少寫起來,泡不著的泡妞過程更好看。或者,我們現在老了。年輕時的口號是「更快更高更強」,現在卻成了「重要的是參与」;年輕時的泡妞奧運會恨不得一年開四屆,現在能四年開一屆就不錯了。
因為知道要喝酒,所以張文竹沒開車。兩人沉默地坐了一會兒,一塊打車回公司。計程車里正在播放單田芳的評書,李蘿蔔聽到單先生暗啞的嗓子里吐出一個詞兒叫「燒雞大窩脖」,不禁啞然失笑。你怎麼會看不出我一直對你很有意思呢?你怎麼會沒有這種心理read.99csw•com準備呢?難道你跟張文康(9)真是一家子,就知道睜著眼說瞎話嗎?
有一個人可以喜歡,怎麼會痛苦呢?
你的現在更可憐,不是活在自己的生活里,而是生活在別人的生活里。
你能相信是這個理由嗎?陳青椒苦笑了一下,但當時就是這樣的。
(6)北京一條酒吧雲集、文藝青年穿梭其中的街道。
難道我們真的連記憶都不該留下嗎?你問。
周芭蕉環抱著他的胳膊的力度明顯超出了同學的界限。他期待著她有所表示,而她果然說:「我後天走,你來送我吧。」
等你死了,這些就都不再存在。所有的一切就那麼消失了,消失得乾乾淨淨,你一切的挽留都是徒勞,你一切的心血都化為烏有。你將無聲無息地在這個世界上走過,沒有人知道你經歷了什麼,你做了些什麼,你做的那些傻事兒又是為了什麼。可怕的是你自己也不再存在了,連痛惜一下的心情都無從依歸。
文竹小姐卻說:「對不起。我不知道你是這樣想的,我沒有這種心理準備,我一直以為我們只是關係很好的朋友……」云云。
「好吧,我不懂你。」
但真不能這樣說,泡妞嘛,一定要把過程弄得患得患失些,若即若離些。要不,豈不是太不好玩了?其實所有的愛情故事,都是在中間那個過程上玩花樣,並且看誰玩得有趣,玩得新鮮。
李蘿蔔的身邊不是沒有旁觀者清的朋友,紛紛勸他,你丫也不看看你口袋裡趁幾個錢,連房租都快交不起了。為了斷絕他的念想,他們用了一個很惡毒的字眼來形容張文竹:勢利眼。——人家也能看上你?
(5)在本碎片中,男性角色的名字一律是蔬菜或農作物,女性角色的名字一律是花卉。
是啊。見招拆招在卧室說。
(10)引自金庸《神鵰俠侶》第二十二回「危城女嬰」。
這跟你有什麼關係呢?你又能怎麼做呢?見招拆招說。
「其實你這一輩子應該和誰在一起,你並不知道。」你對她說。
是啊。見招拆招在卧室說。
她的日記被她老公發現了,上面有我們的記錄,所以吵得不可開交。
孫冬瓜已經很滿意了。老太太就老太太吧,他坐火車這麼多年,還是第一次跟一位異性比鄰而坐。
我離校那天你為什麼沒來送我呢?周芭蕉問,將陳青椒的回憶拉回到現實中。
不知道是一種什麼樣的心理在做怪,一個青春期的小男人,往往把自己的泡妞行為弄得很不痛快。比如吧,你把槍口瞄向了陳月季,但如果這會兒旁邊有人來欣賞你的槍法,你就會說:「看我要向李芍藥開槍了。讓你開開眼,哥們兒的槍法真如神。」
他領她進了房間,然後要返回醫院。
(3)Gregory Peck(1916-2003),美國演員,曾主演《羅馬假日》、《殺死一隻知更鳥》等。
「挺好的。」李蘿蔔站起身,神清氣爽地說,「我該去上班了。」
於是,你現在就開始絕望,躺在一個陌生的沙發上,墜入無邊無際的黑暗與恐懼中。隔壁,鼾聲如雷。
劉芹菜深深知道,在這座城市裡,情場中的淚水是最被人鄙視的東西。但他就是他娘的忍不住,於是為了免遭鄙視,他只有退出情場。
經過他的肉體經營和媒體炒作,劉芹菜的公共形象更上一層樓:凡是被他泡上的妞,都是上得了娛樂版面的角色,都是有檔次的美女。反過來說,一個女人如果想上得了娛樂版,成為有檔次的美女,最佳捷徑就是讓芹菜泡上一泡——劉芹菜無疑成了行業標準,許多想成為藝青、文青、憤青、頹青的女人,都欲讓他泡之而後快。
公司的這棟樓處於東二環的邊上。坐在頂樓鳥瞰這座城市,李蘿蔔發現他們所處的位置正是一個三岔口,一條通向CBD商務中心,那裡是文竹小姐實現經濟理想的地方;一條通向使館區,那裡是文竹小姐實現社交夢想的地方;而他,只能陪她去簋街吃吃羊蝎子、燒雞公火鍋和麻辣小龍蝦。原來,他只是與三分之一的她同行了兩年。
唉,一個人要成為超級名模真不容易啊,要跟那麼多男人睡覺。劉芹菜想,揉了揉酸痛的腰,又想自己也真不容易啊,要跟跟那麼多男人睡覺的女人睡覺。
不幸的時刻終於來了。這一天,陳月季來學校找他,被攔在樓下傳達室,而此時王土豆的宿舍里正在激戰拖拉機,土豆手攥一套隱藏很深的拖拉機,準備摳底。對講機呼喚土豆樓下有人找時,這個年輕貪玩的男人正在醞釀將對手搞得慘叫不止的盛況,便央求對門宿舍的吳番茄替他下樓接人。
我想起我心愛的姑娘曾經問,你痛苦嗎?
胸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