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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回 逢義士贈妾窮途

第六回 逢義士贈妾窮途

漢子將鋼叉倚在壁上,請景期到草堂上施禮坐定。景期道:「蒙壯士高誼,感謝不盡。敢問壯士高姓大名?」漢子道:「俺姓雷名萬春,本貫涿州人氏。先父補授劍門關團練,挈家來此。不想父母俱亡,路遠回去不得,就在此劍峰山裡住下。俺也沒有妻室,專一在山打獵度日。且有一個親兄,名喚雷海清,因少年觸了瘴氣,雙目俱瞽,沒甚好做,在家學得一手好琵琶、羯鼓。因往成都賽會,名兒就傳入京師。天寶二年,被當今皇帝選去,充做梨園典樂郎官。他也並無子嗣,只生一女兒。先嫂已亡,自己又是瞽目之人,不便帶女兒進京。所以留在家中,托俺照管。只有適才出來,那個粗蠢丫鬟在家,服侍答應不周,郎君休嫌怠慢。」景期道:「在此攪擾不當,雷兄說哪裡話!」
大鋪蓋一副,內綢夾被一條,布單被一條,紵絲褥一條,絨單一條,小鋪蓋一副,內布夾被一條,布單被一條,布褥一條。青布直身一件,捎馬兩個,內皂靴一雙,油靴一雙,朔子兩枝,茄瓢一隻,拜匣一個,內書三部,等子一把,銀鋸一個,並筆硯紙墨圖書等物,皮箱一隻,內紅圓領一件,青圓領一件,直身三件,夾襖三件,單衫三件,褲二條,裙一條,銀帶一圍,紗帽盒一個,內紗帽一頂,外劍一把,琴一張,便壺一個。
那漢子戳死了虎,氣也不喘一喘,口裡說道:「方才見有兩個人哪裡去了?」就轉入林里來尋。馮元慌忙跪下道:「可憐救命!」那漢子扶住道:「你這人好大胆,如何這時候還在此行走?若不是俺將葯箭射倒那孽畜,你倒連命幾乎斷送了。」
卻說萬春匹馬上路,經過了無數大州小縣,水驛山村。行了兩個多月,不覺到了長安,尋個飯店歇下,便去問主人家道:「你可曉得那梨園典樂官雷海清寓在哪裡?」主人家道:「他與李龜年、馬仙期、張野狐、賀懷智等一班兒樂官,都在西華門外羽霓院里,教演許多梨園子弟。客官問他怎的?」萬春道:「我特為要見他,故不遠千里而來,明早相煩指引。」只見旁邊站著一條大漢厲聲說道:「我看你相貌堂堂,威風凜凜,怎不去戮力為國家建功立業,卻來尋這瞽目的優伶何干?」萬春聽見,忙向前施禮。
萬春道:「家兄所生一女,名喚天然,年已及笄,尚未字人。俺想當今天下將亂,為大丈夫在世,也要與朝廷干幾樁事業。只因舍侄女在家,這窮鄉僻壤,尋不出個佳婿。俺故此經年雌伏,不能一旦雄飛。今見郎君翰苑名流,忠肝義膽。況且青年未娶,不揣葑菲,俺要將侄女奉操箕帚,郎君休得推卻。」
馮元道:「我主人名叫鍾景期,為參劾了李林甫,謫貶石泉堡司戶。因此路經這裏。」漢子道:「如此說是個忠臣了,如今在哪裡?」馮元指九*九*藏*書著道:「那驚倒在地的就是。」漢子道:「待我去扶他。」便向前叫道:「官人蘇醒!」馮元也來叫喚了十數聲,景期方漸漸醒轉。
迭迭雲山,回首處,客心愁絕。最傷情,目斷西川,夢歸地闕。芳草路迷行騎緩,夕陽驢偕徵人咽。問蒼天,何事困英雄?關山別。合歡花,被吹折。連理枝,憑誰接。望天涯,鎮日衷腸鬱結。萬里霧深文豹隱,三更月落烏啼血。嘆孤身南北任飄蓬,莊周蝶。
萬春聽了,沉吟一會道:「原來,郎君尚未有室,俺有句話兒要說,若是郎君肯依,俺便講,若是不依,俺便不講了。」景期道:「兄是我救命恩人,有何見諭,敢不領教。」
那大蟲因撲不著人,咆哮發怒,把尾巴在地下一剪,括得砂土飛捲起來,忽喇一聲虎嘯,震得山搖谷動,望著林子又跳將入來。馮元正沒理會,只見那虎「撲」地一聲跌翻了,在地上亂滾。那邊山坡上,一個漢子手提鋼叉飛奔前來,舉起叉望著虎肚上連戳兩戳。那虎鮮血迸流,死在地上。馮元看那漢子,甚麼模樣:
那長丫鬟又拿出飯來。萬春看了,笑一笑道:「還有一樁事,一發做了。這丫鬟年已二十,氣力雄壯,賽過男子。俺叫她是勇兒,想盛價畢竟也未有對頭。俺欲將他二人一發配成夫婦,好同心協力的服侍你們,意下如何?」景期還未回答,那馮元在側首草房裡聽見,慌忙奔到草堂上就叩頭道:「多謝雷老爺,小人馮元拜領了。」景期、萬春二人好笑。
到辰牌時分,只見雷萬春騎著景期的馬,牽著驢子,那些行李通馱在驢背上。手裡又提著一個大筐子,有果品、香燭之類在筐子內。到草堂前下了馬。那馮元看見,曉得討了行李來了,連忙來搬取。萬春道:「俺絕早到那禿驢寺中,一個和尚也不見,止有八十余歲的老僧在那裡。俺問他時,他說:『昨晚走了什麼鍾狀元,誠恐他報官捉捕,連夜逃走了。那住持人鑒放心不下,半夜裡還在山上尋覓,卻被虎咬去吃了。有道人看見逃回說的。』」景期道:「天道昭昭,何報之速也。」萬春道:「你的行李、馬匹通在此了。俺又到那禿驢房內搜看,見有果品、香燭等物。俺想今日做親通用得著的,被俺連筐子拿了來,省得再去買,又要走三、四十里路。」景期道:「叔翁甚費心了。」
——右調《滿江紅》
萬春看完道:「還有什麼物?」景期道:「還有巾一頂,葛布直身一件,倉卒間忘在他房裡。還有馬匹、鞍轡並馱行李的驢子,通不在帳上。」萬春道:「曉得子,管教一件不遺失。」說罷,進去提了兩張皮出來,說道:「山家沒有空閑床褥,總是天氣熱,不必用被,有虎皮在此,郎君墊著,權睡一宵。那張鹿皮馮元拿去墊了睡。」說罷,放下皮https://read.99csw.com兒進去了。景期與馮元各自睡了。
兩人吃了飯。萬春叫馮元跟出去,去了一會回來。馮元挑著許多野雞、野鴨、鹿腿、豬蹄,又牽著一隻羯羊。萬春叫勇兒接進去了。少頃,一個掌禮的、兩個吹手進來。那掌禮人原來兼管做廚子的。這還不奇,那吹手更加古怪,手裡只拿著一個喇叭,一面鼓兒,並沒別件樂器。一進來,就脫下外面長衣,便去掃地、打水,揩台、抹凳。原來,這所在的吹手兼管這些雜事的。景期看了只管笑。
景期道:「葛公也為忤了安祿山,降調范陽去了。」萬春道:「好翁婿,儘是忠臣,難得!難得!也罷,既如此說,俺一言既出,駟馬難追,願將舍侄女贈與郎君,備位小星,虛位以待葛小姐便了。」
萬春接來一看,上邊一件件寫得明白:
掌禮人唱道:「請新人同入洞房。」景期與天然站起身來,勇兒又丟了新人腳色,趕來做伴婆,扶著天然而走。馮元拿了兩支紅燭在前引導。那吹鼓手的鼓兒一發打得響了。景期只是暗笑。進入房裡坐定,吹手又將喇叭吹了三聲,鼓兒打了三遍,便各自出去。雷萬春吩咐勇兒送酒飯進去。景期看著天然,心裏想道:「這天然是山家女子,身子倒也娉婷,只不知面貌生得如何?」走近來,將方巾揭開一看。原來又是個絕世佳人,有一首《臨江仙》為證:
一日,景期正與天然焚香對坐。只見萬春走進來道:「俺住此三月有餘,今日要別你二人,往長安尋俺哥哥。一來報侄女喜信,二來自己也尋個進身地步。行李、馬匹俱已收拾停當,即刻就走,快暖酒來與我餞行。」景期道:「叔翁如何一向不見說起,忽然要去,莫非我夫婦有甚得罪么?」萬春道:「你們有甚得罪,俺恐怕郎君、侄女挽留,故此不說。那知俺已打點多時了。」
掌禮人出來高聲道:「吉時已屆,打點結親。」景期就叫馮元拿出冠帶來換了。馮元也穿起一件青布直身。那吹手就將喇叭來吹了幾聲,把鼓兒咚咚的只管亂敲。掌禮人請景期立了,又去請新人出來。那新人打扮倒也不俗,穿一件淡紅衫子,頭上蓋著絳紗方巾。就是勇兒做伴,攙扶著出來。拜了天地,又遙拜了雷海清。轉身拜雷萬春,萬春也跪下回禮。然後夫妻交拜完了,掌禮人便請雷萬春並景期、天然三人上坐,喝唱馮元夫婦行禮。那勇兒丟了伴婆腳色,也來做新人,同馮元向上拜了兩拜。
不知這人是誰?且聽下回分解。
景期、馮元心裏暗暗感激。扯了他衣袂走了進去。早到黃砂牆下,一扇毛竹小門兒閉著。那漢子將鋼叉柄向門上一築,叫道:「開門。」裏面應了一聲,那門兒「呀」的開了,見一個濃眉大眼的長大丫鬟,手持燈,讓他三人進去。那漢子將虎放在九-九-藏-書地下,向丫鬟道:「這是遠方逃難的官人,我留他在此歇宿。你去向大姐說,快收拾酒飯。」丫鬟應了,拖著死虎進去了。
話說鍾景期與馮元在寺中逃出,心裏慌忙,也不顧有路無路,披荊帶棘,亂竄過山嘴。忽跳出一隻大蟲來,望景期身上便撲,景期閃入林中叫聲:「啊呀!」嚇倒在地;馮元也在林子里嚇得手軟腳酥,動彈不得。
又行了二、三里,早見山下林子里透出燈光。那漢子在林子外站著不走。景期想道:「已到他家門首,一定是讓我先走,所以立定。」便竟向林子中走去。漢子忙橫著鋼叉攔住道:「你休走,俺這裏周圍通埋著窩弓暗弩,倘誤踏上了,就要害了性命。你二人可扯著我衣袂,慢慢而走。」
景期道:「家在何處?」漢子道:「就在此山下。」景期道:「壯士剛才說這山中如此厲害,怎生住得?」漢子道:「俺若是害怕,不敢獨自一人在此殺虎了。俺住此二十年,准准殺的一百余只大蟲了。」景期道:「如何有許多虎?」漢子道:「俺若隔兩個月不殺虎,身子就疲倦了。不要講閑話,快隨我下山去。」
身穿虎皮襖,腳踏鷹嘴鞋。眼似銅鈴,須如鐵戟。身長一丈,腰大十圍。錯認山神顯聖,無疑天將臨凡。
見他們忙了一日,看看到夜,草堂中點起一對紅燭,上面供著一尊紙馬,看時卻是一位頂盔貫甲的黑臉將軍。景期不認得這紙馬,問道:「這是什麼神?」雷萬春道:「這是後漢張翼德老爺,俺們這一方通奉為香火的。」景期聽了,作了一揖。
詞曰:
秀色可餐真美艷,一身雅淡衣裳。眼波入鬢翠眉長。不言微欲笑,多媚總無妨。原只道山雞野鶩,誰知彩鳳文凰。山靈毓秀豈尋常。似花花解語,比玉玉生香。
明早起身,見勇兒捧一盆水出來說道:「鍾老爺洗臉,二爺吩咐叫鍾老爺寬坐,不要在外面去闖。」景期道:「你二爺呢?」勇兒道:「二爺清早出去了。」景期在草堂中獃獃坐了半日。
景期看了,不勝之喜,吃罷交杯酒,叫勇兒收了碗盞,打發她出去與馮元成其好事。自己關了房門,走近天然身邊,溫存親熱了一番。倚到床邊解衣就寢。一個待字山中,忽逢良偶;一個迍邅途次,反遇佳人。兩人的快活,通是出於意外,那種雲雨綢繆之趣,不待言而可知。
天然又道:「叔叔少停一會,待孩兒寫一封書與爹爹,就是我相公也須寄一個通候信兒去。」萬春道:「俺尋見你父親,自然把家中事體細細說與他知道,要書啟何用?俺就此上路,你們不必挂念。」景期、天然無計留他,只是兩淚交流,望著萬春雙雙拜將下去。萬春慌忙回禮,拜了四拜。馮元與勇兒也是眼淚汪汪的來叩了四個頭。萬春看見天然悲泣,便道:「侄女不必如此,你自保重。」說https://read.99csw.com完,向景期拱了一恭,竟自上馬而去。
馮元道:「小人因跟隨主人鍾狀元來此,適才誤入永定寺中,奸僧要謀害我主僕,知風逃竄到此,行李、馬匹,通在寺中哩!」漢子道:「你主人叫甚麼名字?既是狀元,為何不在朝中,卻來此處?」
外面說話,裏面早已安排了夜飯。那丫鬟捧將出來,擺在桌上。是一盤鹿肉,一盤野雞,一盤薰兔,一盤腌虎肉,一大壺燒酒。雷萬春請景期對面坐下,又叫馮元在側首草屋裡面坐了,也拿一壺酒,一盤獐肉與他去吃。
景期道:「萍水相逢,盛蒙雅愛。只是卑人雖未娶妻,卻曾定聘,若遵台命,恐負前盟,如何是好?」萬春道:「郎君所聘是誰家女子?」景期道:「是御史葛天民的小姐,名喚明霞,還是卑人未僥倖之前相訂的。」萬春道:「後來為何不娶?」
話休絮煩。景期在雷家住了數日,吩咐馮元、勇兒都稱雷天然是二夫人。那雷天然果是儀容窈窕,德性溫和,與景期甚相恩愛。景期恐赴任太遲,就與雷萬春商議起身赴任。一面叫收拾行李,一面去雇了一輛車兒,五頭騾子來。雷萬春道:「此去石泉堡,尚有千余里,比郎君經過的路,更加難走。俺親自送你們前去。」景期感激不已。
擇了吉日,清早起身。景期一騎馬在前,天然坐著車兒,馮元、勇兒各騎一頭騾子。萬春也騎著騾子押后。尚余兩個騾並景期原來的一個驢子,通將來馱載行李傢伙,一行人上路而行。又過了許多高山峻岭,鳥道羊腸,方才到得石泉堡。
三人走了里許,山路愈加險峻,那漢子便如踏平地一般。景期與馮元瞪著眼,彎著眼,扯樹牽藤,一步一跌,好生難捱。那漢子回頭看了這光景,嘆道:「你們不理會走山路,須是大著膽,挺著腰,硬著腿,腳步兒實實的踏去才好。若是心裏害怕,輕輕踏去,就難於走了。」景期、馮元聽了,依著言語,果然好走了。
吃完了飯,各立起來。萬春就取一本曆書在手內道:「待我擇一個吉日,就好成親。」馮元道:「夜裡看了歷頭,要犯墓庫運的。雷老爺不要看。」萬春笑道:「這廝好婆子話,聽了倒要好笑。」揭開曆本一看道:「恰好明日就是黃道吉日,就安排成親便了。」景期道:「只是我的衣服都同著行李丟在永定寺里,明日成親穿戴什麼好?」萬春道:「不妨,你開個單來,俺明早與你去討來還你。他若不還,砍了他的光頭來獻利市。」景期道:「不須開單,我身邊有工碼帳在此。」便在腰間取出帳來。
景期也忙上了馬,叫馮元與幾個衙役跟了,趕上來相送,與萬春並馬行了二十余里。景期只管下淚。萬春笑道:「丈夫非無情,不灑別離淚。郎君怎麼這個光景?」景期道:「叔翁的大恩未報,一旦相別,如何不要悲惋?」萬九九藏書春道:「自古道:『送君千里,終須一別。』後會有期,不須眷戀。郎君就此請回。」鍾景期見天色晚了,只得依允。兩人跳下馬來,又拜了四拜,作別上馬,景期自領了馮元、衙役回衙門不題。
漢子道:「這是偶然相遇,非有意來救你,何須謝得。」景期道:「如今迷失了路徑,不知該往哪裡去?望壯士指引。」漢子道:「官人好不知死活。我這裏名叫劍峰山,山中魍魎迷人,虺蛇布毒,豺狼當道,虎豹滿山。就是日里也須結隊而行,這時便如何走得?也罷。我敬你是個忠臣,留你主僕二人到我家中暫宿一宵,明日走路未遲。」
那司戶衙門,也有幾個衙役來迎接。景期擇日上任,將家眷接進衙門住下。景期將冊籍來查看,石泉堡地方雖有四百里方圓,那百姓卻只有二百余戶。一年的錢糧不上五十兩。一月的狀詞難得四、五張。真正地廣人稀,詞輕訟簡。景期心裏倒覺快活,終日與天然彈琴、下棋、賦詩、飲酒。雷萬春又教景期習射試劍,閑時談論些虎略龍韜。
說罷,將死虎提起來,背在身上,手掛鋼叉,叫聲:「隨我來!」大踏步向前竟走。景期與馮元拽著手,隨後而行。心裏又怕有虎跳出來,回頭看著後邊。
漢子輕輕扶他起來。他還半晌站立不得,靠著松樹有言沒氣問道:「唬殺我也,是什麼人救我?」漢子道:「休要害怕,大蟲已被俺殺死了。」景期道:「多謝壯士救命之恩。」
景期道:「雖然如此說,只是令侄女怎好屈他,還須斟酌,不可造次。」萬春道:「郎君放心,舍侄女雖是生長山家,頗知閨訓。後日妻、妾、夫婦之間,定不誤你。況你此去石泉堡,也是虎狼出沒的所在。俺侄女亦諳窩弓藏箭之法。隨你到任,不惟暫主頻煩,還好權充護衛,不須疑惑,和你就此堂前一拜為定罷。」景期立起身來道:「台意既決,敢不順從,請上受我一拜!」萬春也跪下去,對拜了四拜。復身坐了。
天然忙教勇兒安排酒肴來。景期斟滿了酒,雙手奉上,萬春接來飲了。又飲了十數大杯,抹著嘴說道:「郎君與侄女珍重。俺此去,若有好處,再圖後來聚首。」景期道:「叔翁且住,待我取幾兩銀子與叔翁做盤費。」萬春道:「盤費已有,你不必慮得。」天然道:「待孩兒收拾幾種路菜與叔叔帶去。」萬春道:「一路里山蔬、野味吃不了,要路菜做甚?」
萬春與景期對酌談心,吃了一回。萬春道:「近日長安光景如何?」景期道:「目今李林甫掌握朝綱,安祿山陰蓄異志,出入宮闈,肆無忌憚,只怕銅駝遍生荊棘,石馬埋沒蒿萊,此景就在目前矣。」萬春道:「郎君青年高拔,就肯奮不顧身,盡忠指佞,實是難得,只是你竄貶遐方,教令尊堂與尊夫人如何放心得下?」景期道:「卑人父母俱亡,尚未娶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