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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回~四十回

第三十六回~四十回

三匝無枝泣夜烏。松菊荒涼秋月淡,蓬萊縹緲客星孤。
這日正在思鄉垂淚,有個年輕世子走來下拜道:「兒臣聞得天朝有位唐貴人來此治河,俟河道治好,父王即送阿母回去。兒臣特地送信,望阿母放心。」林之洋把世子攙起細問,才知揭榜一事。因垂淚道:「蒙小國王念俺被難,前來送信。俺林之洋倘骨肉團圓,惟有焚香報你大德。俺妹夫河道治完,還求送俺一信。更望在老國王跟前,替俺美言,早放俺回去,便是俺救命恩人了。」世子上前替林之洋揩淚道:「阿母不須悲傷。兒臣再去探聽,如有佳音,即來送信。」說罷去了。林之洋自從國主送回樓上,眾官娥知他日後仍回天朝,並非本國王妃,那個肯來照管,往往少飯無茶,十分懈怠。幸虧世子日日前來照應,茶飯始得充足。林之洋深為感激。不知不覺,將及半月,兩足雖己如舊,但穿上男鞋,竟瘦了許多。這日世子匆匆走來道:「告稟阿母:唐貴人已將工程辦完。今日父王出去看河,十分歡喜,因唐貴人乃天朝貴客,特命合朝大臣,許多鼓樂,護送歸舟,並送謝儀萬兩。聞得明日即送阿母回船。兒臣探聽真實,特來送信。」林之洋歡喜道:「俺自老同王送回樓上,蒙小國王百般照應,明日回去,不知甚時相見,俺林之洋只好來再報大情。」
元股國王道:「此書小弟從未看過,不知載著甚麼?」黑齒國王道:「小弟當日曾見此書,上面奇奇怪怪,無所不有,大約諸位王兄同小弟家譜都在上面。」白民國王道:「若果如此,小弟現在正修家譜,將來倒要購求一部考考宗派。」歧舌國王道:「若提家譜,小弟每要修理,竟無從下筆,當初不知何人硬將我國派作歧舌,又有人喚作反舌,那『歧舌』二字,業已可厭,至於『反舌』,尤其荒唐。況天朝向來有鳥名叫反舌,此人比鳥,豈非不倫么?」無囗【綮換糸為月】國王道:「小弟聞那反舌一交五月,他即無聲;此時已交十月,王兄還照常開談,其非反舌,可想而知。那是前人把你委屈了。」巫咸國王道:「小弟聞得海外麟鳳山有個反舌,他是不按時令只管亂叫,或者王兄是他支派,也未可知。」小人國王道:「王兄日後如修家譜,這條倒可採取的。」歧舌國王道:「小弟因這反舌二字不過說他比得不倫,怎麼王兄竟將小弟同禽鳥論起支派?這更胡鬧了!」君子國王道:「天朝書上雖有反古鳥,但世間俗稱卻是百舌。即如當日蜀王望帝名子規,今杜鵑亦名子規。命名相同的甚多,亦有何得。」歧舌國王道:「話雖如此,但這名字究竟不雅。小弟意欲奉求諸位替我改換一字。」長人國王道:「敝處國號向以『長人』為名。據小弟愚見:王兄國號莫若也以『長』字為名,就叫『長舌』。我們聯起宗來,豈不是好?」歧舌國王道:「小弟即使換個『長』字,何能與兄就算同宗?王兄此話,未免過於矯強。難道如今世上聯宗都是這樣么?」智佳國王道:「近來世上聯宗有兩等:有應聯而不聯的;有不應聯而聯的。即如,兩人論起支派,當初本是一家,此時敘起,原當聯宗,無如現在一貧一富,或一貴一賤,那富貴人恐其玷辱,躲之尚恐不及,豈肯與之聯宗?只好把那『根本』二字暫置度外。又有一等,論起支派,本非一家,無須聯宗:因一時同在富貴場中,彼此門第相等,要圖親熱,所以聯起宗來:誰知他不認本家,只顧外面混去聯宗,把根本弄的糊裡糊塗,久而久之,連他自己也辨不出是誰家子孫了。」長人國王道:「這是世俗常情,近來每多如此。弟雖不才,現在忝為一國之主,想來也無玷辱王兄之處。將來我們如果聯宗,我算你家支派也可,你算我家子孫也可,這有何妨!」歧占國王搖頭道:「王兄這句話,把我算了你家子孫,未免言重了!別的事情可以矯強算得,怎麼把我算起人家子孫?況貴邦人莫不身長,故有『長』字之名;敝處人舌又不長,為何喚作『長舌』?」毗騫國王道:「王兄素精音律,他日小弟敬詣貴邦,王兄如將韻學賜教,小弟定贈美號,以為『投桃之報』。王兄意下如何?」歧舌國王道:「此事雖可,但恐傳了韻學,庶民聞知,只怕賤內還有離異之患哩。」
第六條:太后因貧寒老媼,肩不能擔,手不能提;既無六親之靠,又乏
此身雖恨非男子,縮地能尋計可圖。
未議婚;甚至父母因無力妝奩,貧圖微利,或售為侍妾,或賣為優娼,最為
呂氏道:「剛才蘭音甥女要去見他寄母,明日就便把他帶去。」林之洋道:「論理自應把他送去;倘他口角不穩,露出話來,那便怎好?也罷,俺同九公商量,且把蘭音、若花暫寄九公家內,同他甥女且去作伴,俺們慢慢再議氏久之計。」當時同多九公議定,把蘭音,若花送了過去。二人摸不著頭腦,又不敢違拗,只得暫且住下。喜得多九公把兩個甥女也接來作伴,一名田鳳囗【儇左亻換右羽】。一名秦小春,幼年都跟多九公讀書,生得品貌俊禿,詩書滿腹,而且都是一手好針黹,蘭音、若花就使跟著習學。好在四人年紀相仿,每逢閑暇,談談文墨,倒也消遣。林之洋諄托多九公一切照應。回到家中,囑付丈母女兒千萬不可露風。次日,雇了小船,帶了水手,把女兒國聽送銀子發到船上,向唐家而來。
此事傳入宮內,早有一位世子把這情節對林之洋說了。原來林之洋那日同國王成親,上了牙床,忽然想起:「當日在黑齒國,妹夫同俺頑笑,說俺被女兒國留下。今日果然應了。這事竟有預兆。那時九公曾說:『設或女兒國將你留下,你卻怎處?』俺隨口答道:『他如留俺,俺給他一概弗得知。』這話也是無心說出,其中定有機關。今日國王既要同俺成親,莫若俺就裝作木雕泥塑,給他們弗得知,同他且住幾時,看他怎樣。」因存這個主見,心心念念,只想回家,一時想起妻子,身如針刺,淚似湧泉。又想自從到此,被國王纏足、穿耳、毒打、倒吊,種種辱沒,九死一生。這國王恁般狠毒,明是冤家對頭,躲還躲不來,怎敢親近!如此一想,燈光之下,看那國王雖是少年美貌,只覺從那美貌之中,透出一股殺氣;雖不見他殺人,那種溫柔體態,倒象比刀還覺利害。越看越怕,惟恐日後命喪他手,更是心冷如冰,體軟如綿。一連兩夜,國王費盡心機,終成畫餅。雖覺掃興氣惱,因河道一事,究竟牽挂,不敢把他奈何。後來同國舅議定治河一事,思來想去,留此無用,只得將他送歸樓上,索性把纏足、抹粉一切工課也都蠲了,林之洋得了這道恩赦,雖未得歸故鄉,暫且腳下鬆動。就只不知將來可能放歸,又不知前日眾百姓為何喧嚷,細問宮娥,都是支吾。
次日世子聞知,前來探望。林之洋告知詳細。世子不覺感激涕零道:「恰好明日乃兒臣誕辰,阿母可分付宮娥備宴與兒臣慶壽,將宴送至兒臣那邊,自有道理。」林之洋點頭,即白宮人預備送去。天將掌燈,世子命宮人邀樓上眾官娥前去吃酒。眾人聞世子賞宴,個個歡喜,都要爭去;林之洋隨向眾人去了。世子見宮娥全到,忙到樓上,開了樓窗,掛起紅燈。忽從房上攛進一人。世子知是唐敖,連忙倒身下拜。唐敖忙攙起道:「這位莫非就是世子么?」林之洋連連點頭。唐敖道:「事不宜遲,我們走罷。」於是把林之洋駝在背上,懷中抱了世子,將身一縱,跳在牆上;一連越過幾層高牆,才攛到官外。放下世子,林之洋也從肩上跳下。幸有微月上升,尚不甚黑,三人一齊趲行,越過城池,來至船上,見了多九公,隨即開船。世子換了女裝,拜林之洋為父,呂氏為母;見了婉如、蘭音,十分相契。多九公問起名姓,才知世子姓陰,名若花。唐敖聽見「花」字,猛然想起當日夢中之事。
出嫁孝敬公姑,如賢聲著于閨閫,令地方官查奏,賜與旌表牌匾。
第七條:太后因貧家幼|女,或因衣食缺乏,貧不能育;或因疾病纏綿,
是日,國舅同至河邊。唐敖命人逐段築起土壩。先把第一段之水車到第二段壩內,即將第一段挖深通;就把第二段土壩推倒,將水放入第一段新挑深坑之內,再挑第三段;逐段都動起工來,總是儘力深挑。後來所挖之土,一時竟難上岸,仍命工人把筐垂入坑內,用轆轤攪上,每取土一筐,要費許多氣力,好在眾百姓年年被這水患鬧怕,此番動工,舉國之人,齊來用力,一面挑河,一面起堤,不上十日,早已完工。又把各處來源去路,也都挑挖疏通。這裏唐敖指點監工,那眾百姓見他早起晚歸,日夜辛勤,人人感仰。早有幾個老者出來攢湊銀錢,仿照唐敖相貌,立了一個生祠;又豎一塊金字匾額,上寫「澤共水長」四個大字。
期。其內外臣民人等,凡侍婢年二十以外尚未婚配者,令其父母領回,為之
行了幾時,又過幾個小國,如read.99csw•com三苗、丈夫之類,唐敖仍同多九公各處遊玩,林之洋貨物將及賣完。這日,大家談起海外各國,唐敖偶然想起前在智佳猜謎,林之洋曾以「永錫難老」打個「不死國」,因問多幾公,才知就在鄰近。並聞:國中有座員邱山,山上有顆不死樹,食之可以長生;國中又有赤泉,其水甚紅,飲之亦可不老。所以唐敖要去走走。無如此國僻處萬山中,須過許多海島,才至其地,乃人跡罕到之處多九公意欲不去。林之洋聞彼處有個赤泉,心裏也想飲些泉水,希冀長生;兼之唐敖因古人有「赤泉駐年,神木養命;稟此遐齡,悠悠無竟」之話,那怕難走,執意要去。因此打起羅盤,竟朝不死國進發。喜得正是小陽春當令,還不甚冷。
原來殿上也是演戲。那看的人雖加人山人海,好在國王久已出示,毋許驅逐閑人,悉聽庶民瞻仰。二人擠在人叢中,也步入殿內。只見主位坐著軒轅國王:頭戴金冠,身穿黃袍,後面一條蛇尾,高高盤在金冠上。殿上許多國王,都是奇形怪狀。唐敖略略看了一遍,內中除君子、大人、智佳、女兒各國約略曉得,其餘俱是素昧平生。因暗暗問道:「請教九公:小弟聞得軒轅之人有『尾交首上』之說,想來就是主席國王了。其餘這些國王,除了我們到過的,內中許多奇形怪狀,小弟看來看去,只覺眼花撩亂,辨不明白。那邊有位國王,頭上披著長發,兩腿伸在殿上約有兩丈長,其國何名?」多九公輕輕答道:「這是長股國,又名有喬國。我們天朝以雙本續足,叫作『高蹺』,就是仿他作的。長股之旁有位國王,一個大頭、三個身驅的,名叫三身國。三身對面有個身有雙翼、人面鳥嘴的,名叫歡兜國。歡兜上首有位頭大如斗、身長三尺的,名叫周饒國。就是能做飛車的周饒。迎面有位腳脛相交的,名叫交脛國。交脛旁邊有位面中三目、一隻長臂的,名叫奇肱國。奇肱下首坐著一位三首一身的,名叫三首國。」唐敖道:「那邊一位三身一首,這邊一位三首一身,兩位設或對看,只怕彼此都有羡慕之意哩。」
走有半年之久,于次歲六月到了嶺南。多九公各自交代回去。林之洋同妻女帶著蘭青、若花回家,見了江氏,彼此見禮。眾水手將行李發來。再細細查點唐敖包裹,所有衣履被褥都在行囊之內,惟筆硯不知去向。林之洋夫婦睹物傷情,好不悲感。江氏問知詳細,也甚嘆息,因說道:「姑娘那邊這兩年不時著人問信,並囑如有回來之期,千萬送個信去,以免懸望。」林邊洋不覺頓足道:「這事教俺怎對妹子!他埋怨還是小事,倘悲慟成病,又送一條性命,這便怎處?」呂氏道:「此時莫若暫且隱瞞。俺們見了姑娘,就說姑爺已上長安,等赴試后,方能回來。如此支吾,且保眼下清靜。俟過幾時,再作商量。」林之洋道:「你身上有孕,不便前去。明日俺去見見妹子,只好權且扯謊。但妹夫包裹須要藏好,惟恐妹子回來看見,不大穩便。」
只聽那邊長臂國王向長股國王道:「小弟同王兄湊起來,卻是好好一個漁翁。」長股國王道:「王兄此話怎講?」長臂國王道:「王兄腿長兩丈,小弟臂長兩丈。若到海中取魚,王兄將我駝在肩上:你的腿長,可以不怕水漫,我的臂長,可以深處取魚;豈非絕好漁翁么?」長股國王道:「把你駝在肩上,雖可取魚;但你一時撒起尿來,小弟卻朝何處躲呢?」翼民國王道:「聶耳王兄耳最長大,王兄盡可躲在其內。」結胸國王道:「聶耳王兄耳雖長大,但他近來耳軟,喜聽讒言,每每誤事。」穿胸國王道:「據小弟愚見:莫若躲在兩面王兄浩然巾內,倒還穩妥。」毛民國王道:「浩然巾內久已藏著一張壞臉。他的兩面業已難防,豈可再添一面。若果如此,找們只好望影而逃了。」兩面國王道:「那邊現在有位三首王兄,他就是三面,為何王兄又不望影而逃呢?」大人國王道:「莫講三首王兄只得三面,就是再添幾面,又有何妨。他的喜怒愛惡,全擺臉上,令人一望而知,並且形象總是一樣,從無參差;不比兩面主兄對著人是一張臉,背著人又是一張臉,變幻無常,捉摸不定,不知藏著是何吉凶,令人不由不怕,只得望影而逃了。」淑士國王道:「小弟偶然想起天朝有部書,是夏朝人作的,晉朝人注的,可惜把書名忘了。上面註解曾言『長股人常駝長臂人入海取魚』,誰知長臂王兄今日巧巧也說此話,倒象故意弄這故典,以致諸位王兄從中生出許多妙論。」
話說世子搖頭道:「兒臣無事不能出官;即使出去,亦有護衛,何能一人上船。好在近日眾宮娥不來伺侯,明日阿母上轎,兒臣暗藏轎內,即可出去。務望阿母攜帶!」林之洋道:「只要小國王辦的嚴密,俺自遵命。」到了次日,國王命人備轎送林之洋回船,並命眾宮娥替林之洋改換男裝,伺候上轎。世子在旁看見人眾,惟有垂淚,十分著急,忙到轎前附耳道:「此時耳目眾多,不能同去。兒臣之命,全仗阿母相救。若出十日之外,恐不能見阿母之面。兒臣住在牡丹樓,切須在意!」送了幾步,哽咽而去。
無如貧寒之家,一經患此,既無延醫之力,又乏買葯之資,稍為耽延,逐至
到了船上,林之洋因身上不爽,業已睡了。婉如聽見捉住白猿,向多九公討來,用繩縛住,與蘭音、若花一同攛耍。唐敖吃了晚飯,將衣囊收拾安置。次日轉過順風,眾人收拾開船,唐敖卻早早上山去了。等候到晚。呂氏不見唐敖回來。甚不放心,林之洋病在床上,聽見此事,也甚著急,次日,托多九公同眾水手分路去找。多九公因吃了靈芝,只覺腹瀉,不能前去。眾水手尋訪一日,毫無消息。林之洋病體略好,也支撐上去。一連找了幾日,那有蹤影。這日多九公肚腹已好,因向林之洋道:「我看唐兄此番來至海外,名雖遊玩,其實並不為此,大約久有修行了道之意。前者林兄有病,老夫同他上山遊了多時,他竟懶於下山。後來因我再三催逼,明知不能脫身,就借趕捉白猿同老夫回來。到了次口,並不約我,卻一人獨往。豈非看破紅塵,頓開名韁利索么?況他久已服了肉芝,又食朱草,並非毫無根基之人。我們三人一路同游,這些肉芝、朱草,獨他一人得去,豈是等閑?而且前在東口、軒轅等處,口中業已露意;兼之林兄前在女兒國又有異夢;那歧舌通使又聞異人有唐氏大仙之稱,以此看來,此人必是成仙而去。今已數日,豈有回來之理?我勸林兄不必找了。你就再找兩月,也是枉然。」林之洋聽了,雖覺有理;但至親相關,何能歇心?仍是日日尋找。眾水手也小知催過幾十遍,要想回去,無奈林之洋夫妻務要等唐敖回來,才肯開船。
唐敖道:「敝處所用器具甚多,無如貴邦銅鐵甚少,無從措辦。『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今既一無所有,縱使大禹重生,亦當束手。幸而我們船中帶有鋼鐵,製造尚易。第河道一時挑挖深通,使歸故道,施工其難。蓋堤岸日積月累,培壅過高,下面雖可深挑,而出土甚覺費事;倘能集得數十萬人夫,一面深挑,一面去其堤岸,使兩岸之土不致壅積,方能易於藏事。不知人夫一時可能齊集?」國舅道:「若講人夫,貴人只管放心。此地河道,為患已久,居民被害已深,聞貴人修治河道,雖士商人等,亦必樂於從事;況又發給工錢飯食,那些小民,何樂不為?但還有一事:昨日所看此河東首刷淤之處,貴人曾言彼處當年辦理不善,以致淤沙停積,水無去路,因而不時為患。其受病之由,尚求指教。」唐敖道:「凡河人淤沙,如欲借其水勢順溜刷淤,那個河形必須如矢之直,其淤始能順溜而下。昨看那邊河道到了刷淤之處,河路不直,多有彎曲,其淤遇彎即停,何能順溜而下?再者:刷淤之處,其河不但要直,並且還要由寬至窄,由高到低,其淤始得走而不滯。假如西邊之淤要使之東去,其西這口面如寬二十丈,必須由西至東,漸漸收編,不過數丈。是寬處之淤,使由窄路而出,再能西高東低,自然勢急水溜,到了出口時,就如萬馬奔騰一般,其淤自能一去無餘。今那邊刷淤之處,不但處處彎曲,而且由窄至寬,事機先己顛倒,其意以為越寬越暢;那知水由窄處流到寬處,業已散漫無力,何能刷淤?無怪越積越厚,水無去路了。」國舅連連點頭道:「貴人高論,勝如讀《河渠書》、《溝洫志》。但開工吉期,定在何時?以便啟奏國主,諭令該管各官早為預備。」唐敖道:「此時必須先造器具。明日國舅多派工匠過來。俟器具造齊,再擇吉期開工。」國舅點頭,即命隨從速傳工匠,明早伺候;並多派人役,聽候差遣。說罷別去。唐敖將器具樣兒畫了,並托多九公照應把鐵發來。次日,許多工人傳到,唐敖九*九*藏*書把樣兒取出,一一指點,登時開爐打造。眾工人雖系男裝,究竟是些婦女,心靈性巧,比不得那些蠢漢,任你說破舌尖,也是茫然;這些工人,只消略為指點,全都會意。不過兩三日,都造齊備。擇了開工吉期。
第三十六回佳人喜做東床婿壯士愁為學桉妻
貧不能育,准其送堂,派令乳母看養;有願領回撫養者,亦聽其便。其堂內
這日,三人正在船后閑談,多九公忽然囑付眾水手道:「那邊有塊烏雲漸漸上來,少刻即有風暴,必須將篷落下一半,繩索結束牢固;惟恐不能收口,只好順著風頭飄了。」唐敖聽罷,朝外一望,只見日朗風情,毫無起風形象。惟見有塊烏雲,微微上升,其長不及一丈。看罷,不覺笑道:「若說這樣晴明好大卻有風暴,小弟就不信了。難道這塊小小烏雲就藏許多風暴!那有此事!」林之洋道:「那明明是塊風雲,妹夫那裡曉得。」言還未了,四面呼呼亂響,頃刻狂風大作,波浪滔天。那船順風吹去,就是烏雅快馬也趕他不上。越刮越大,真是翻江攪海,十分利害。唐敖躲在艙中,這才佩服多九公眼力不錯。這個風暴,再也不息。沿途雖有收口處,無奈風勢甚狂,哪裡由你做主。不但不能收口,並且船篷被風鼓住,隨你用力,也難落下。一連颳了三日,這才略略小些,用盡氣力,才泊到一個山腳下。唐敖來到后梢,看眾人收拾篷索。林之洋道:「俺自幼年就在大洋來來往往,眼中見的風暴也多,從未見過無早無晚,一連三日,總不肯歇。如今弄的昏頭昏腦,也不知來到甚麼地方。這風若朝俺們來的舊路颳去,再走兩日。只怕就可到家了。」
可憫。今命查勘,如女年二十,具家實系貧寒,無打妝奩,不能婚配者,酌
第八條:太后因婦人一生衣食莫不倚于其夫,其有夫死而孀居者,既無
或被污不屈,節烈可嘉者,俱賜旌表。
不多時,回來道:「此番我們來的湊巧。此地國王,乃黃帝之後,向來為人聖德。凡有鄰邦,無論遠近,莫不和好。而且有求必應,最肯排難解紛,每遇兩國爭鬥,他即代為解和,海外因此省了許多刀兵,活了若干民命。今年恰值一千歲整壽,臣民俱獻梨園祝嘏,遠近各國齊來慶賀。明日就是壽誕之期。今日各國都在千秋殿預祝,大排筵宴,殿外共有數十處梨園演戲。無論軍民,只管進去瞻仰,竟是『與民同樂,共躋壽域』之意。我們何不同去看看?」唐敖聽罷,不勝之喜,隨即舉步道:「請教九公:此地國王何以竟有千秋之壽?」多九公道:「老夫記得古人言:『軒轅之人,不壽者八百歲。』大約千歲還不算高壽哩。」唐敖道:「以此看來:軒轅之人,雖非大羅神仙,也可算得地仙了。當日軒轅黃帝騎龍上天,小臣不舍,有持龍鬚而墮的,有抱其弓而號的。那些小臣,既有隨去之意,何必這等號呼?若凡心未退,縱能跟去,又有何益?倘主意拿定,心如死灰,何處不可去,又何必持其龍鬚以為依附?未免可笑!」多九公道:「難道今日唐兄之心已如死灰么?」唐敖道:「豈但今日!」多九公笑道:「唐兄又要發獃了!」
世子見左右無人,忽然跪下垂淚道:「兒臣今有大難,要求阿母垂救!如念兒臣素日一點孝心,大發惻隱,兒臣就有命了。」林之洋忙攙起道:「小國王有甚大難?快告俺知。」世子道:「兒臣自從八歲蒙父王立儲,至今六載。不幸前歲嫡母去世,西宮阿母專寵,意欲其子繼立,屢次陷害兒臣,幸而命不該絕。近日父王聽信讒言,痛恨兒臣,亦有要殺兒臣之意。此時若不遠走,久后必遭毒手。況父王指日即往軒轅祝壽,內外臣僕,莫非兩宮羽翼;兒臣年紀既幼,素日只知閉戶讀書,又無心腹,安能處處防備?一經疏虞,性命難保。阿母如肯垂憐,明日回船,將兒臣攜帶同去。倘脫虎穴,自當銜環結草以報大恩。」林之洋道:「俺們家鄉風俗與女兒國不同,若到天朝,須換女裝。小國王作男子慣了,怎能改得?就是梳頭、裹腳,也不容易。」世子道:「兒臣情願更改。只要逃得性命,就是跟著阿母,粗衣淡飯,我也情願。」林之洋道:「俺帶小國王同去,宮娥看見,這便怎處?莫若等俺回船,小國王暗地逃去,豈不是好?」世子聽了,連連搖頭。
那唐敖妻子林氏自從得了唐敖降為秀才之信,日日盼望。後來得了家書,才知丈夫雖回嶺南,因鬱悶多病,羞歸故鄉,已同哥嫂上了海船,飄洋去了。林氏聽了此信,恐丈夫受不慣海面辛苦,不時焦心,常與女兒小山埋怨哥嫂不了;就是唐敏夫婦,也是時常埋怨。不知不覺,過了一年。這日,唐小山因想念父親,悶坐無聊,偶然題了一首思親詩,是七言律詩一首:
詩后寫著:「某年月日,因返小蓬萊舊館,謝絕世人,特題二十八字。唐敖偶識。」多九公道:「林兄可看見了?老夫久已說過,唐兄必是成仙而去,林兄總不相信。他的詩句且不必講,你只看他『謝絕世人』四字,其餘可想而知。我們走罷,還去痴心尋找甚麼!」回到船上,將詩句寫出,給呂氏諸人看了。林之洋無可奈何,只得含著一把眼淚,聽憑眾人開船。蘭音望著小蓬菜惟有慟哭;婉如、若花也淚落不止。登時揚帆往嶺南而來。一路無話。
第十二條:太后因節孝婦女生前雖得旌表,們歿后遽使泯滅無聞,未免
正在談論,誰知女兒國王忽見林之洋雜在眾人中,如鶴立雞群一般,更覺白俊可愛,獃獃望著,只管發愣。眾國王見他出神,也都朝外細看:那深目國王手舉一隻大眼,對著林之洋更是目不轉睛;聶耳國王只將兩耳亂搖;勞民國王更將身子亂擺;無腸國王惟有望著垂涎;囗【足支】踵國王只管踮著腳尖兒仔細定睛。林之洋被眾人看的站立不住,只得攜了唐、多二人,走出殿外。多九公道:「看這光景,不獨女兒國王難割舊愛,就是眾國王也有許多眷戀之意哩。」說的林之洋滿面通紅,唐敖惟有發笑。
無論生前有無旌表,歿后地方官查明,准其入祠,春秋二季,官為祭祀。
寒者,無論有無子女,按月酌給薪水之資,以養其身。
婦人四旬以外,衣食無出;或殘病衰頹,貧無所歸者,准其報名入院,官為
唐敖道:「如此大風,卻也少見,此時順風飄來,又有若干路程?此處是何名?」多九公道:「老夫記得此處叫作普度灣。岸上有條峻岭,十分高大,自來從未上去。至於程途,若以此風約計,每日可行三五千里。今三日之久,已有一萬余里。」林之洋道:「春間俺同妹夫說水路日期難以預定,就是這個緣故。」唐敖因風頭略小,立在柁樓,四處觀望。只見船旁這座大座大嶺,較之東口麟鳳等山甚覺高闊,遠遠看著,清光滿目,黛色參天。望了多時,早已垂涎要去遊玩。林之之洋因受了風寒,不能同去;即同多九公上岸。喜得那風被山遮住,並不甚大,隨即上了山坡。多九公道:「此處乃海外極南之地,我們若非風暴,何能至此!老夫幼年雖由此地路過,山中卻未到過,惟聞人說,此地有個海島,名叫小蓬萊。不知可是?我們且到前面,如有人煙,就好訪問。」又走多時,迎面有一石碑,上鐫「小蓬萊」三個大字。唐敖道:「果然九公所說不錯。」繞過峭壁,穿過崇林,再四處一看:水秀山清,無窮美景:越朝前進,山景越佳,宛如登了仙界一般。
話說國舅聞唐敖之言,不覺點頭道:「貴人所言這個『疏』字,頓開茅塞,足見高明。想來敝邦水患,從此可以永絕了。老夫還要回去覆命,暫且失陪,明日再來奉陪去看河道。」分付人役預備酒宴,小心伺候。乘輿呵殿而去。多九公道:「林兄之事,若據前日用兵征剿光景,竟是毫無挽回;今日據國舅之言,又象林兄不久就要回來。莫非林兄前日竟未成親?令人不解。」唐敖道:「大約此事全虧眾百姓之力。國王恐人眾作亂,所以暫緩吉期,也未可知。」
次日林之洋同唐、多二人偶然說起:「那日同國王成親,虧俺給他一概弗得知,任他花容月貌,俺只認作害命鋼刀,若不捺了火性,那得有命回來。」唐敖道:「據這光景,舅兄竟是柳下惠坐懷不亂了。」林之洋道:「俺本以酒為命。自從在他樓上,恐酒誤字,酒到跟前,如見毒藥一般,隨你甚等美酒,俺也不吃。就只進宮那日,俺要借著裝醉,吃了兩杯,除此並無一滴入口。若比古人,不知又叫什麼?」多九公道:「當日禹疏儀狄,絕旨酒,今林兄把酒視如毒藥,如此說來,尊駕又學大禹行為了。」林之洋道:「他們國中以金錢為貴。俺進宮第二日,國王命宮人賜俺珠寶,並命收掌金錢宮人每月送俺金錢一擔,隨俺用度。俺看那錢就如糞土一般,並不被他打動。若比古人,不知又叫什麼?」唐敖道:「當日王衍一生從https://read.99csw.com不言錢,他的妻子故意將錢放在房中,擋住走路,意欲逼他說出一個錢字。誰知王衍看見,因堵住走路,教他妻子把『阿堵物』拿開,畢竟總不言錢。無非嫌他銅臭,所以絕口不談。那知今人一經講起銀錢,心花都開,不但不嫌他臭,莫不以它為命;並且歷來以命結交他的,也就不少。你只看那錢字身傍兩個『戈』字,若妄想親近,自然要動干戈,鬧出人命事來。今舅兄把他視如糞土,又是王衍一流人物了。」林之洋道:「俺在樓上被他穿耳、毒打、倒吊,這些魔難,不過一時,都能耐得。最教俺難熬的,好好兩隻大腳,纏的骨斷筋折,只剩枯骨包著簿皮,日夜行走,十指連心,疼的要死。這般凌|辱,俺能忍受逃得回來,只怕古人中要找這樣忍耐的也就少了。」多九公道:「當日蘇武出使匈奴,吃盡千辛萬苦,數年之久,方能逃回,也算受盡苦楚了。」林之洋道:「俺講的並非這個:要請問受人百般凌|辱,能夠忍耐的,不知古人中可有一個?」唐敖道:「若講能夠忍耐的,莫若本朝去世不久的婁師德了:他告訴兄弟,教他唾面自乾。人唾他面,他能聽其自乾,可見凡事都可忍耐。以此而論:舅兄又是婁師德一流人物了。」多九公道:「林兄把這些都能看破,只怕還要成仙哩。」唐敖笑道:「九公說的雖是,就只神仙從來見有纏足的,當日有個赤腳大仙,將來只好把舅兄叫作『纏足大仙』了。」
不蹇裳,是婦女之體,最直掩密,其屍骸尤不可暴露。倘貧寒之家,婦女歿
林之洋回到船,原來國王昨日備了鼓樂,已將唐敖、多九公護送回來。此時林之洋見了唐、多二人,惟有再三拜謝;呂氏、婉如、蘭音,也都相見,真是悲喜交集。林之洋道:「妹夫到海外原為遊玩,那知是俺救命恩人。俺在那裡受罪,本要尋死,因得夢兆,必有仙人相救,俺才忍耐。今仙人還不賞光,卻虧妹夫救俺出來。」多九公道:「這是林兄吉人天相,所以湊巧得唐兄同來。當日路過黑齒,唐兄曾有『以德報德』之話,今日果然應了。可見林兄這場災難,久有預兆,我們何能曉得。」唐敖道:「舅兄為何步履甚慢?難道國王果真要你纏足么?」林之洋見問,不覺又是好笑,又是愧恨道:「他把俺硬算婦人做他的老婆也罷了,偏偏還要穿耳、纏足。俺這兩腳好象才出閣的新婦,又象新進館的先生,這些時好不拘束。偏那宮人要早見功,又用猴骨熬湯,替俺薰洗。今雖放的照舊,奈被猴骨洗的倒象多吃兩杯,只覺害酒軟弱,至今還是無力。當日上去賣貨,曾有一個喜蛛落在腳上,那知卻是這件喜事!」婉如道:「爹爹耳上還有一副金環,俺替你取下來。」林之洋道:「那穿耳宮娥也不顧死活,揪著耳朵就是一針,今日想起,俺還覺痛。這總怪厭火國囚徒把俺鬍鬚燒去,嘴上光光的,國王只當俺年輕,才有這番災難。聞得國王昨日送妹夫回船,還有謝儀一萬兩,可送來么?」唐敖道:「久已送來。舅兄何以得知?」
第四條:太后因壽為五福之首,凡婦人年屆古稀,家世清白者,賜與壽
第二條:太后因『求悌』二字皆屬人之根本,但世人只知婦女以孝為主,
第三十八回 步玉橋茂林觀鳳舞 穿金戶寶殿聽鸞歌
其家離合,往往關係於此,乃萬不可缺的。苟能姒娣相睦,妯娌同心,互相
林之洋將世子屢次送信、諸事照應,並後來求救各話,備細說了。唐敖道:「世子既有患難,我們自應設法救他;況待舅兄如此多情,尤當『以德報德』。且世子若非情急,豈肯把現成國王棄了,反去改換女裝,投奔他邦之理?我們必須把他救出,方可起身,九公以為如何?」多九公道:「『以德報德』,自應如此。但如何設法,必須商酌萬全,才好舉行。林兄在宮多日,路徑最熟,可有妙計?」唐敖道:「這位世子可象歧舌世子?如會騎射,就易設法了。」林之洋道:「世子雖是男裝,他是女人,未必曉得騎射。妹夫如真心救他,俺倒有計,除了妹夫,別人都不能。」唐敖道:「此等仗義之事,用著小弟,無不效勞。不知是何妙計?」林之洋道:「據俺主意:到了夜晚,妹夫將俺駝上,一同竄進王宮,將他救出,豈不是好?」唐敖道:「王宮甚大,世子住處,舅兄知道么?」林之洋道:「世子送俺時,他說住在牡丹樓。他們那裡牡丹甚高,到了開時,都是登樓看牡丹。俺們到彼,只檢牡丹多處找他,自然見面了。」唐敖道:「今晚且同舅兄竄進王宮,看是如何,再作計較。」多九公道:「林兄因感世子之情,唐兄只知惟義是趨,都是忿不顧身,竟將王宮內院視為兒戲。請教二位:彼處既是宮院,外面豈無兵役把守?裏面豈無人夫巡邏?二位進去,設被捉獲,不知又有什麼良策?據老夫愚見,還需慢慢商量。如此大事,豈可造次!」唐敖道:「小弟同舅兄至彼,自然加意小心,相機而行,豈敢造次。九公只管放必。」
第三條:太后因『貞節』二字自古所重,凡婦女素秉冰霜,或苦志守節。
所育各女,俟年至二旬,每名酌給妝資,官為婚配。
各按地界遠近,設立女科;併發御醫所進經驗各方,配合葯料,按症施捨。
次日,國舅陪唐敖出城看河。一連兩日。看畢回來,唐敖道:「連日細看此河受病處,就是前日所說那個『疏』字缺了。以彼處形勢而論:兩邊堤岸,高如山陵,而河身既高且淺,形像如盤,受水無多,以至為患。這總是水大之時,惟恐衝決漫溢,且顧目前之急,不是築堤,就是培岸。及至水小,並不預為設法挑挖疏通,到了水勢略大,又復培壅。以致年復一年,河身日見其高。若以目前形狀而論,就加以浴盆置於屋脊之上,一經漫溢,以高臨下,四處皆為受水之區,平地即成澤國。若要安穩,必須將這浴盆埋在地中。盆低地高,既不畏其衝決,再加處處深挑,以盤形變成釜形,受水既多,自然可免漫溢之患了。」國舅道:「貴人所能河道受病情形,恰中其弊,足見天朝貴人留心時務,識見高明。至浴盆屋脊之說,尤其對症,真是指破迷團。惟求貴人大發惻隱,早賜拯拔,使敝邦『屋脊』之禍水由地中行,永慶安瀾,得免塗炭,不獨蒼生感戴,即敝邦國主,亦當銘感不忘,但挑挖深通,不知天朝向來用何器具?尚求指教。」
后,無力置備棺木,令地方官查明,實系赤貧,給與棺木殯葬;如有暴露道
今命郡縣設造『育女堂』。凡幼|女白襁褓以至十數歲者,無論疾病殘廢,如
說笑間,迎面有座沖霄牌樓,霞光四射,金碧輝煌,上有四個金字,寫的是「禮維義范」。穿過牌樓,又是一座金門。走過金門,才望見千秋殿。那殿約有十余丈高,極其寬大;四面部是亭台樓閣,將千秋殿環抱居中。各處音樂不斷,接接連連,都是梨園演戲。唐敖一心要看國王,無心看戲,直向千秋殿走來。殿外立著一對青鸞,身高六尺,尾長一丈,其形如鳳,渾身青翠,鳴的悠揚宛轉,就如五音齊奏一般。唐敖道:「怪不得古人以鸞鳴叫作『鸞歌』,真比歌兒唱的還妙。九公!你看那個身形略小的,想是雌鸞了?為何雄鳴他鳴,雄不鳴他也不鳴呢?」多九公道:「那個小的雖是雌鸞,真實名『和』。《禮》去:『在輿則聞鸞和之音。』上古之時,鸞輿順動,此鳥輒集車上,雄鳴於前,雌應於後。所以雄鳴雌也鳴了。」
夢醒黃梁擊唾壺,不歸故里覓仙都。九皋有路招雲鶴。
不救。婦人由此而死者,不知凡幾。亟應廣沛殊恩,命天下郡縣延訪名醫,
凡入宮五年者,概行釋放,聽其父母自行擇配;嗣後採選釋放,均以五年為
養贍,以終其身。
話說二人遊玩多時,唐敖道:「我們前在東口遊玩,小弟以為天下之山,無出其右:那知此山處處都是仙境。即如這些仙鶴麋鹿之類,任人撫摩,並不驚走。若非有些仙氣,安能如此?到處松實柏子,啖之滿口清香,都是仙人所服之物。如此美地,豈無真仙?原來這個風暴,卻為小弟而設。」多九公道:「此山景緻雖佳,我們只顧前進,少刻天晚,山路崎嶇,如何行走?今且回去。明日如風大不能開船,仍好上來。林兄現在有病,我們更該早回才是。」唐敖正游的高興,雖然轉身,仍是戀戀不捨,四處觀望。多九公道:「唐兄:要象這樣,走到何時,才能上船?設或黃昏,如何下得山去?」唐敖道:「不滿九公說:小弟自從登了此山,不但利名之心都盡,只覺萬事皆空。此時所以遲遲吾行者,竟有懶入紅塵之意了。」多九公笑道:「老夫素日常聽人說:讀書人每每讀到後來入了魔境,要變成『書獃子』。尊駕讀書雖未變成書獃子,今游來游去,竟要變成『游獃子』。唐兄快些走罷,不要鬥趣了。」唐敖聽罷,仍是各處https://read•99csw•com觀望。忽見迎面走過一個白猿,手中拿著一枝靈芝,身長不滿二尺,兩隻紅眼,一身硃砂斑,極其好看。多九公道:「唐兄:你看白猿手中那枝靈芝,必顯仙草。我們何不把他捉住,將靈芝分吃,豈不是好?」唐敖點頭。都向白猿趕來,登時趕到跟前,剛要用手去捉,那白猿連攛帶跳,卻又跑遠。一連數次,總未捉住。好在白猿所去之路,就是下山舊路。正在追趕,路旁有個石洞,白猿跑了進去。唐敖趕至跟前,恰好此洞甚淺,毫不費力,用手捉住,將靈芝奪過,給多九公吃了。多九公十分歡喜,把白猿接過,抱在懷中,急急下山。
多九公道:「這且慢慢再去打聽。第治河一事,關係非輕,倘有疏虞,不但林兄不能還鄉,就是我們也不知如何結局。老夫頗不放心。明日看過河道,唐兄究竟是何主見?」唐敖道:「這個河道,其實看也罷,不看也罷。小弟久已立定一個主意。我想:河水泛濫為害,大約總是河路壅塞,未有去路,未清其源,所以如此。明日看過,我先給他處處挑挖極深,再把口面開寬,來源去路,也都替他各處疏通。大約河身挑挖深寬,自然受水就多,受水既多,再有去路,似可不致泛濫了。」多九公道:「治河既如此之易,難道他們國中就未想到么?」唐敖道:「昨日九公上船安慰他們,我喚了兩個人役,細細訪問。此地向來銅錢甚少,兼且禁用利器,以杜謀為不軌;國中所用,大約竹刀居多,惟富家間用銀刀,亦甚希罕。所有挑河器具,一概不知。好在我們船上帶有生鐵,明日小弟把器具畫出樣兒,教他們製造。看來此事尚易成功。」多九公道:「原來此地銅鐵甚少,禁用利器。怪不得此處藥店所掛招牌,俱寫『咬片、咀片』;我想好好藥品,自應切片,怎麼倒用牙咬?腌臘姑且不論,豈非舍易求難么?老夫正疑此字用的不解,今聽唐兄之言,無怪要用牙咬了,我們家鄉藥店雖用刀切,招牌亦寫『咬咀』字樣,雖系遵著古人醫書,誰知這故典卻出在女兒國的。」
眾人趕到林之洋跟前,捉燈照道:「原來是為女盜。」內中有個宮人道:「你們不可胡說!這是國王新立王妃,不知為何這樣打扮?夤夜至此?必有緣故。國主正在夜宴,且去奏聞,請令定奪。」隨即啟奏,立刻帶到艷陽亭。國王一見,登時把憐香惜玉之心,又從冷處熱轉過來道:「孤家已命人選你回去,此時你又自來,是何意見?」林之洋見問,無言可答,惟有發愣。國王笑道:「我知你意了:你捨不得此處富貴,又來希冀孤家寵幸。你既有此美意,我又何必固卻。只要你從此將足纏小,自然施恩收入宮內。你須自己要好,莫象從前任性,將來自有好處。」分付宮人即送樓上,改換女裝,仍派從前宮娥,照舊伺侯,俟足纏好,隨即奏聞,以便擇吉入宮。眾官娥答應,將林之洋攙到樓上,香湯沐浴,換了衣履,仍舊梳頭、纏足。林之洋忖道:「今日雖又被難,喜得妹夫未被捉獲。他今攛在牆上,必探俺的住處,前來相救。俺且用話把宮人驚嚇驚嚇,省得兩足又要吃苦。」因說道:「俺今日情願進宮,恨不能兩足纏小,好同國王成親;不勞諸位混來動手。你們待俺有情義,俺日後進宮也有情義;你們待俺利害,少不得俺有報仇日子!俺要得起時來,莫講你們幾個臭宮娥,就是各宮王妃,俺要他命,他也脫不過的。」眾宮娥聽了,因想起當日啟奏打肉各事,惟恐記恨,一齊叩頭,只求王妃高抬貴手,莫記前仇。林之洋道:「俺只論以後,不講從前。你們莫怕,只管起來。你們教俺莫記前仇,只要依俺三件事。」眾宮娥立起道:「任憑多少,奴婢無有不遵。不知那三件?只管分付。」林之洋道:「第一件:纏足、搽粉各事,俺自動手,不准你們費心。可依得?」眾人道:「依得。」林之洋道:「第二件:世子如來同俺說話,不勞你們立在眼前。可依得?」眾人道:「依得。請問第三件呢?」林之洋道:「這裏樓房許多,你們另住一間,不要同俺一房。這件可依得?」眾人聽了,都默默無言。林之洋道:「想是怕俺一人在內,夜間逃走?也罷,俺在裡間居住,你們都在外間。裡間樓窗,每到夜晚,你們上鎖,將鑰匙領出。這樣嚴緊,難道還不放心?俺要逃走,今日也不來了。」眾宮娥聽了,都一齊應道:「這件也依得。」於是忙忙亂亂,各去張羅床帳。林之洋假意用力把腳裹了,眾人這才放心。天有二更,眾宮娥把樓窗鎖好,領了鑰匙,各去睡了,不多時,酣聲如雷。
薪水之資,每逢饑寒,坐以待斃,情實堪傷。今命天下郡縣設造養媼院。凡
今朝才到源頭處,豈肯操舟復出遊!
這日眾水手因等的心焦,大家約齊,來至船中,向林之洋道:「這座大嶺既無人煙,又多猛獸,我們每夜提著器械,輪流巡更,還不放心,何況唐相公一人獨往?今已去了多日,即不遭猛獸之害,就是餓也餓死了,何能等到今日?我們再不開船,徒然耽擱。趁著順風不走,一經遇了逆風,缺了水米,只顧等他一人,大家性命只怕都要送在此處了。」眾人說之再再,林之洋只管搔首,毫無主意。呂氏在內說道:「你們眾人說的也是。但俺們同唐相公乃骨肉至親,如今不得下落,怎好就走?倘唐相公回來不見船隻,豈不送他性命?你們既要回去,俺們也不多耽時日,就以今日為始,再等半月,如無消息,任憑開船就是了。」眾人無可奈何,只得靜靜等候,每日怨聲不絕。林之洋只作不知,仍是日日上山。不知不覺,到了半月之期,眾水手收拾開船。林之洋心猶不死,務要約了多九公再到山上看看,方肯開船。多九公只得同了上山,各處跑了多時,出了幾身大汗,走的腿腳無力,這才回歸舊路。行了數里,路過小蓬萊石碑跟前,只見上面有詩一首,寫的龍蛇飛舞,墨跡淋漓,原來是首七言絕句:
第四十回入仙山撒手棄凡塵走瀚海牽腸歸故土
第三十七回新貴妃反本為男舊儲子還原作女
第三十九回軒轅國諸王祝壽蓬萊島二老游山
丈夫衣食可恃,形隻影單,饑寒誰恤。今命查勘,凡嫠婦苦志守節,家道貧
話說林之洋同唐、多二人嘲笑,招架不住,漸覺詞鈍。因眾國王在殿上閑談,就勢說道:「九公且莫鬥趣。你看那邊智佳國王同軒轅國王說話,他把軒轅國王稱作『太老太公』,這是甚麼稱呼?」多九公道:「智佳之人向來壽相最短,大約不過四五十歲就算一世。今軒轅國王業已千歲;若論世誼,同他二十代祖宗就算相交。所以智佳國王無可相稱,只好稱作『太老太公』。好在今日眾國王所說之話,都學軒轅口音,十分易懂,省得唐兄問來問去,老夫又作通使了。」
而不言悌;並且自古以來,亦無旌獎。殊不知『悌』之一字,婦人最關緊要,
伯慮國王道:「諸位王兄都講修理家譜,歧舌王兄又要更正國名,都是極美之事。小弟雖有此志,但終年抱病,兼之俗務紛紜,精神疲憊,近來竟如廢人一般。小弟因想人生在世,無論賢愚,莫不秉著氣血而生,為何敝處人向多短壽?即如小弟現在年未三旬,業已老邁。女兒王兄比我年長,卻如此少壯,想來必有服食養生妙術,何不指教一二?」女兒國王道:「王兄本有養命金丹,今不反本求源,倒去求那服食養生之術,即使有益,何能抵得萬分之一,豈非捨實求虛么?」厭火國王道:「王兄如將諸務略為看破,憂慮稍為減些,把心放寬,不必只管熬夜,該睡則睡,該起則起,也就是養生之術了。」勞民國王搖著身子道:「倒是敝處人每日跑來跑去,勞勞碌碌,不知憂愁為何物。到了夜間,把頭才放枕上,卻已沉沉睡去。無論何時,總是這樣。誰知過來過去,無災無病,倒會敷衍百歲光景。」軒轅國王道:「據這言談,可見勞心勞力,竟是大相懸殊。」犬封國王道:「伯慮王兄尊軀既弱,問不弄些飲食調養?即如小弟一生無所好,就只最喜講究享點口福。今日吃了這幾樣,明日又吃那幾樣,總是想著法兒,變著樣兒,給他一味狠吃。並且把他就算一件工課,每日苦思惡想,自然生出許多可口東西,況心機與其用在別的事上,何不用在自己身上,樂得嘴頭快活,豈不有趣?」伯慮國王道:「此說雖善,無如小弟絲毫不諳,這卻怎好?」犬封國王道:「這有何難!王兄如高興,將來小弟即到貴邦奉陪王兄住幾時,就近指撥貴皰,不過一年半載,再無不妙。但必須小弟在彼日日親嘗口味,時時指點,方能日見其妙。」豕喙國王道:「小弟素于烹調雖不甚精,也還略知一二。伯慮王兄如邀犬封王兄,小弟也可奉陪,或者可以稍參末議,亦未可知。」
第九條:太后因古禮『女子九九藏書二十而嫁』。負寒之家,往往二旬以外,尚
可惜。特沛殊恩,以光泉壤,命各郡縣設立『節孝祠』。凡婦女事關節孝,
林之洋聽見此處演戲,也來殿上,恰好三人遇在一處。唐敖道:「這些國王,舅兄都熟識么?」林之洋看了,也有認得的,也有認不得的,諸如三苗、丈夫之類,都向多九公暗暗請教一番。唐敖道:「內中有個『舅夫國』,九公可曾看見?」多九公道:「海外各國,老夫雖未全到,但這國名無有不知,從未見有『舅夫』之說。唐兄從何見來?」唐敖道:「林兄是小弟妻舅,女兒國王又是小弟妻舅之夫,以此而論,那女兒國王豈非小弟『舅夫』么?」多九公笑道:「若論親眷,唐兄還是女兒園王的妻妹婿哩。據老夫愚見,林兄須要躲避躲避;惟恐令夫見你在外丟醜,把腳放大,一時氣惱,倘命保母過來,那定痛人蔘湯,老兄又要吃一杯了。」林之洋道:「你們二位也躲避躲避才好,俺聞黑齒國王背後狠怪你們哩。」唐敖道:「我們同他毫無干涉,為何要怪?」林之洋道:「他說自從你們到他國中談了一迴文,把他國中文風弄壞,至今染了你們習氣,還是黑氣衝天哩。」唐敖道:「如今淑士國王四處訪拿獵戶,智佳國王四處訪拿和尚,聞得也因談文弄的禍根。舅兄可曉得?」林之洋道:「俺不曉得。」多九公道:「據老夫看來:只怕『鳥槍打』同那『到處化緣』舊案發作了。」林之洋道:「兩位國王如把俺捉去,俺在他眼前多稱幾個『晚生』,自然把俺放了。」多九公道:「你看殿上厭火國王那張大嘴忽又冒出火光,林兄小心鬍鬚要緊!此時才留幾根兒,莫被燒去,教人看著眼饞,又要生出穿耳、裹腳那些花樣了。」
三人說說笑笑,行了幾時。這日,唐敖立在柁樓,遠遠望去,只見對面霞光萬道,從中隱隱現出一座城池。多九公把羅盤看一看道:「唐兄:前面已到軒轅國。此是西海第一大邦,我們要暢遊幾日了。」當時到了軒轅,將船泊岸。林之洋腳己養好,自去賣貨。唐、多二人上岸,遠遠望那城郭,就如峻岭一般,巍巍蕩蕩,景象非凡。唐敖道:「城郭離此還有若干路程?」多九公道:「前面有座玉橋,過了玉橋,穿過梧林,不過三四里,就可到了。」不多時,步過玉橋,迎面無數梧桐,一望無際,桐林之內,俱是鳳凰來往飛騰。唐敖道:「怪不得古人言:『軒轅之邱,鸞鳥自歌,鳳鳥自舞,』果然不錯。」只見那邊有對鳳凰,來來往往,一上一下,盤旋飛舞,就如錦繡一般。越看越愛,不覺贊好道:「前在麟鳳山雖見鳳凰,卻未看他飛舞;那知此處卻有如此大觀!」多九公道:「唐兄既要領略此國風景,何不且到城中?此地鳳凰如別處雞鴨一般,到處皆是,若看鳳舞,終日還看不完哩。」唐敖聽罷,即出梧林,走了多時,田野中已有人煙,都是人面蛇身,一條蛇尾,盤交頭上;衣冠言談,與天朝無異;舉止面貌,亦甚秀雅。走進城來,街市雖有十數丈之寬,那些作買作賣,來來往往,仍是挨擠不動,市中所賣鳳卵,如別處雞蛋一樣,擺列無數。
杖牌匾。
將及三鼓,林之洋睡在床上,忽聽樓窗有人彈指聲,忙到窗前,輕輕問道:「外面是妹夫么?」唐敖道:「我自從摔脫惡犬,攛在高牆,後來見眾人把你送到樓上,我也就跟來。此時眾人已睡,你作速開門,隨我回去。」林之洋道:「樓窗上鎖,不能開放;若驚醒他們,加意防備,更難脫身。據俺主意:妹夫且去,明日俺同小國王商量討策。你只看樓上掛有紅燈,即來相救。速速去罷!」唐敖答應。只聽嗖的一聲去了。
醫藥無出;作棄之道旁,即送入尼庵,或賣為女|優。種種苦況,甚為可憐。
特以婦人為首,蓋即《易》基乾坤,《詩》首《關睢》之義,其事豈容忽略。
到了下午,用過晚飯,唐敖身上換了一件短衣;林之洋也把衣服換了。因向日所穿舊鞋甚覺寬大,即命水手上去另買一雙合腳的。結束停當,天已昏黑。呂氏恐丈夫上去又惹是非,再三苦勸,林之洋那裡肯聽,即同唐敖別了多九公,踱進城來。走了多時,到王宮牆下。四顧無人,唐敖駝了林之洋,將身一縱,攛上牆頭,四處眺望。只聽裏面梆鈴之聲,絡繹不絕。隨即越過幾層高牆,梆鈴之聲,漸覺稀少。唐敖輕輕道:「舅兄,你看:此處鴉雀無聞,甚覺清靜,大約已到內院了。」林之洋道:「迎面這些樹木,想是牡丹樓,俺們下去看看。」唐敖隨即攛入院內。林之洋輕輕跳下,方才腳踹實地,不防樹林跳出兩隻大犬,狂吠不止,將二人衣服咬住。那些更夫聞得犬吠,一齊提著燈籠,如飛而至。唐敖措手不及,連忙摔脫惡犬,將身一縱,攛上高牆。
婚配;如無父母親族,即令其主代為擇配。
第一條:太后因孝為人之根本,凡婦女素有孝行,或在家孝敬父母,或
逐浪隨波幾度秋,此身幸未付東流。
后以及難產各症,不獨刻不容緩,並且兩命攸關。故孫真人著《千金方》,
第十一條:太后因《內則》有『不涉不撅』之訓,蓋言婦人不因涉水則
途者,亦即裝殮掩埋。
第十條:太后因婦人所患各症,如經癸帶下各疾,其症尚緩;至胎前產
第五條:太后因大內宮娥,拋離父母,長處深宮,最為凄涼。今命查明,
你道這十二條恩詔可是曠古未有之事么?誰知此詔甫經頒發,大后因見蘇蕙織錦迴文《璇璣圖》,甚為喜愛,時刻翻閱,竟於八百言中,得詩二百余首,歡喜非常,即親自作了一篇序文。恰好就從這個《璇璣圖》上生出一段新聞,卻是你們閨中千載難逢際遇。你道奇也不奇?」說罷,把序文取了出來。
話說唐敖聞世子名叫若花,不覺忖道:「夢神所說十二名花,我到海外,處處留神,到今一無所見。惟所遇女子,莫不以花木為名。即如:嫵兒又名蕙兒,紅紅又名紅薇,亭亭又名紫萱;其餘如廉錦楓、駱紅蕖、魏紫櫻、尹紅萸、枝蘭音、徐麗蓉、薛蘅香、姚芷馨之類,並無一人缺了花木。我正忖度莫決。今日忽然現出『若花』二字,莫非從此漸入佳境?倒要留意了。」
一連遊了幾日,林之洋貨物十去八九。這日,天朝來了一隻貨船,尹元寄有書信。唐敖拆看,才知駱紅蕖姻事業已說定,十分歡悅。登時開船。
敬愛,彼此箴規,即是克盡悌道,查明亦賜旌獎。
給妝奩之資,即行婚配。
小山寫完,只見唐敏笑嘻嘻走來,把詩看了,不覺點頭道:「滿腔思親之意,句句流露紙上,不意侄女詩學近來竟如此大進!末句意思雖佳,但茫茫大海,從何尋訪?大約不久也就同你母舅回來了。」小山侍立一旁道:「今日叔父為河滿面笑容?莫非得了父親回來之信么?」唐敏道:「剛才我在學中見了一道恩詔,乃盛世礦典,自古罕有。欣逢其時,所以不覺歡喜。」小山說:「是何恩詔?莫非太后把天下秀才賞了官職,叔父從此可以作官么?」唐敏笑道:「若把天下秀才都去作官,那教書營生倒沒人作了。你道此詔為何而發?原來太后因女後為帝。自古少有:今登極以來,十有餘年,屢逢大有,天下太平;明年恰值七旬萬壽;因此特降恩旨十二條。至於百官紀錄,士子廣額,另有恩旨十余條,不在此詔之內。此十二條專指婦女而言,真是自古未有曠典。」小山道:「叔父可曾把詔抄來?」唐敏道:「我因這詔有十二條之多,兼之學中眾友都要爭看,未曾抄來。喜得逐條我都記得。你且坐了,聽我慢慢細講:
忽聽吆吆喝喝,街上人都向兩旁閃開。只見一人手執一柄黃傘,寫「君子國」三個大字,傘下罩著一位國王:生得方面大耳,品貌端嚴,身穿紅袍,頭戴金冠,腰中佩劍。許多隨從。騎著一匹文虎過去。隨後又有一傘,寫著「女兒國」,傘下罩著一位國王:生得眉清目秀,面白唇紅,頭戴雉尾冠,身穿五彩袍,騎著一匹犀牛。也是許多跟隨,簇擁過去。唐敖道:「此時君子、女兒兩位國王忽然到此,不知何故?莫非都屬軒轅所轄,前來朝賀么?」多九公道:「他們各霸一方,向來並無統屬。此番到此,大約素日契好,前來拜望,亦未可知。」唐敖搖頭道:「小弟記得:我們自從今正來到海外,所過之國,第一先到君子,其次大人、淑士……以至女兒,共計三十國。走了九月之久,才到此地。若君子國王來此,往返豈不要走年半之久?如此遙遠,特來拜望,只怕未必。」多九公道:「我們因要賣貨,不問道路遙遠,只檢商販通處繞去,所行之地,並非直路,所以耽擱。他們直來直往,何須多日。當日我們在君子國同吳氏弟兄閑談,他家僕人,曾有『國王要到軒轅』之說;前在女兒國,若花侄女在宮,亦向林兄言過,國王要來軒轅。可見二位國王俱走在我們之後,卻到在我們之先。直來直往,即此可為明證。但這兩國畢竟為何到此,待老夫且去打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