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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第二十六章

潘五爺兩口、潘老大、于掌柜、葛掌柜和一大幫人和救火隊同時趕來。潘老大問一個夥計說:「咋著的?」夥計說:「大掌柜的,是有人放火呀!我聽到後院有動靜,出去一看,有個人影,一晃就沒了,緊接著庫房就冒起煙來,前院也躥起了火苗子……」潘老大說:「一群廢物!」于掌柜說:「這可毀了不少東西呀!」潘五爺瞪他一眼說:「好!火燒旺運!」
傳文說:「爹,都來了,有啥話你就說吧。」朱開山「吧嗒、吧嗒」地抽煙。文他娘說:「你爹他想一出是一出,這又不走啦!」傳文問:「爹,真的?」傳傑樂了說:「本來就不該走嘛!」
傳武拿出酒,倒了兩碗,嘆口氣道:「這兩天我找了好多朋友,跟黑龍江省督軍都搭上關係了,督軍回話,鎮三江的案子誰也不能翻,誰放人要誰的腦袋。」鮮兒說:「大掌柜的就這麼完了?」傳武點點頭說:「督軍還是給了點兒面子,說可以給大掌柜留下全屍,還允許親友們收屍。」鮮兒悲從中來,一口喝乾了酒說:「我咋也要見我當家的一面哪,傳武,讓我上大牢里去看看他吧。」傳武說:「不行!你不能去探監,弄不好,連你也搭進去了。這事兒,就由我替你去辦吧。」
傳武問:「後來呢?」鮮兒說:「後來我就醒了,看看子彈從後背進去,從肋巴條底下出來,滿身的血。我扯下綁腿,往身上纏,沒纏兩道就又暈過去了。傍天亮,大掌柜帶人找來了……」傳武不再往下聽,他用嘴堵住了鮮兒的嘴,抱緊了她說:「姐姐,咱不信命吧……」鮮兒輕輕推開他,把臉深深埋在枕頭裡……
秀兒房間,秀兒還在綉那個肚|兜,文他娘進來說:「你可真有個緊慢,還沒做完呢?」秀兒說:「娘,快了,還有兩個盤扣打上就完了。」文他娘說:「趕緊卸撐子吧,你想的那個活獸回來了!」秀兒一喜問:「傳武回來了?在哪兒呢?」文他娘說:「正和你爹說話呢!麻溜把被褥鋪上,把肚|兜戴上!娘這就攆他過來!」
朱開山說:「我尋思了好幾天,他姓潘的不光是騎咱們頭上拉巴巴,他拉完了,還要咱說他的巴巴是香的!媽的!世上哪有這般道理,也就太過分了!我就是那煮不爛的死牛筋!從今天起,誰也不準再說個走字兒,只要我還有口氣,你們就跟著我,和那個姓潘的較上勁兒斗!斗他個飛沙走石,翻江倒海!」夏玉書忙往外跑。傳傑一把拽住她問:「你幹啥去?」玉書說:「我向校長提交了辭呈,我得回來!」朱開山說:「都該幹啥幹啥去吧。咱朱家永遠在這條大街上安營紮寨啦!就是鐵板上釘的釘子,誰也別想拔去!」
菜上來,傳文說:「這魚真好吃呀!」夥計說:「嗯,是好吃。」傳文喊道:「掌柜的,再盛一條!」掌柜的又端上來一條魚。傳文說:「掌柜的,你這咋燉的,咋這麼好吃?」掌柜的說:「就那麼燉唄,擱點兒油,擱點兒鹽,再擱點兒蔥花、生薑,劈了柴往灶坑裡一塞,千燉豆腐萬燉魚,咕噠去唄。」傳文說:「不對吧?」
劉根兒給鮮兒打了飯吃完,又扶她上床。鮮兒靠著床說:「劉根兒,你也歇會兒吧。」劉根兒說:「俺不累。」鮮兒說:「陪我嘮會兒嗑。」劉根兒拽過凳子,坐到鮮兒跟前。鮮兒說:「你們朱連長九-九-藏-書把我託付給你,看來,他對你挺好啊。」劉根兒說:「俺當兵時間不長,跟連長連體己嗑都沒嘮過。不過,俺得謝謝他,沒他,俺還當不了兵呢。」鮮兒說:「你們連長好嗎?」劉根兒說:「好倒是挺好,就是有點兒怪。」鮮兒說:「怪?咋個怪法?」劉根兒說:「我聽老兵說的,別看連長家裡有媳婦,其實他過得比光棍兒還苦呢。」鮮兒說:「為啥這麼說呀?」劉根兒說:「老兵都說,連長很少回家,回去了,和媳婦兒也沒那事兒。」鮮兒笑道:「小孩芽子,你知道啥?有沒有那事兒你知道?」
傳文說:「就這兩樣啊!那山裡有的是呀!」掌柜的大笑道:「是不起眼兒,可就是沒人知道!這就叫:不知道金銀不換,知道了全是扯淡!」
軍營里多個女眷,任傳武再痴情萬種,也不好太張揚顯擺。第二天,他把劉根兒叫了來侍候鮮兒。
傳文和夥計走進江邊的一個小飯館,掌柜的笑臉迎上來說:「二位發財。想吃點兒啥呀?」傳文看見一口大鍋里正燉著魚,滿室盈香,又動了心思說:「到你們江邊,當然要吃你江里的魚啦!」掌柜的說:「好咧!您坐!」
傳武給鮮兒換好了葯,指著她腰后一塊疤痕問:「你這是槍傷吧?」鮮兒說:「到底是當兵的,一眼就看出來了。」傳武問:「咋整的?」鮮兒說:「槍打的唄。」傳武又問:「你也打過仗?」
演的是評劇《劉翠屏哭井》。潘五爺對朱開山說:「看戲也長見識。你就說這齣戲吧,說的是咱東北的事兒,你說那劉成爺倆,為了錢財,使壞耍橫,那鬼都饒不了他。」朱開山說:「哎,老哥,今晚這天兒還真行,要是嘎兒嘎兒地冷,大夥還不凍跑了。」潘五爺說:「兄弟,說要搬走,你咋又不走了?」朱開山打哈哈說:「走了,還能陪你老哥看戲嗎?哎,我就愛聽這段——」
朱開山和傳武已經打開了一瓶酒,爺倆對酌。文他娘進來說:「幹什麼,空口兒就喝上了?」朱開山說:「你回來正好,去弄倆菜,俺爺倆好好喝。」文他娘說:「一邊兒去!見酒就沒命!都什麼時候兒了,讓老二回他屋睡覺去!老二,你快走吧!」見朱開山還要掰扯,文他娘使個眼色又說:「你說你,老來老來的,啥也不明白了。陪你喝酒,那秀兒誰陪?」朱開山說:「好好,你對!你對!」
你住店莫住那庄頭的店,
怕的是多少年的老樹有毒蟲……
秀兒望著傳武,臉上泛起紅暈,悄聲問道:「好看嗎?」傳武這才注意,秀兒穿了性感的紅肚|兜,說:「你這穿了件什麼?」秀兒害羞地說:「肚|兜,給你們爺們兒們瞅的肚|兜。」傳武皺眉說:「你吃藥了沒?」秀兒搖搖頭,羞紅了臉說:「把燈閉了,睡吧。」傳武明白了秀兒的心事,遲疑地熄了燈,脫衣上床。秀兒探過身,湊近道:「你喝酒了?」傳武背過身說:「嗯。」秀兒望著傳武的後背說:「傳武,咱該有個孩子了。」傳武還是背著身「嗯」了一聲。
劉根兒說:「真的,要不,他能到現在還沒有孩子嗎?聽說,也不是他媳婦多麼不好,是他心裡頭老想著一個人,放不下,別人就進不了他的心了。」鮮兒問道:九*九*藏*書「那個人是誰?」劉根兒說:「聽說是他的一個什麼姐姐,倆人兒可好了,可不知為啥就是到不了一塊兒,許是緣分沒到吧……」鮮兒說:「你這個小人兒,還挺能說。」劉根兒說:「其實,我不咋愛說話,我娘總說我是悶葫蘆。不知咋的,跟你,就愛說了……」他眼珠一轉說,「哎呀,朱連長心裏的那個姐姐就是你吧?」鮮兒打了劉根兒一下,嗔道:「砸死你,俺早就有男人了。」劉根兒笑著走開了。鮮兒一個人望著窗外發愣。
鮮兒說:「你是個官軍,又有家室。姐姐是鬍子,就算來上一千遍,一萬遍,咱們也不能走到一起,成一家人啊。命啊,傳武!當初,尋思一輩子就跟定傳文哥了,誰想人家有媳婦了;後來,又尋思跟著你吧,什麼山高水遠的,咱蹚唄,可是你又那麼死了;再後來,總算和大掌柜的走到一起了,可他如今又……唉,命啊!」傳武眼中含著淚,不知說什麼好,深深地喝了一大口酒。
潘老大說:「爹,警探在後院踅摸了半天,發現三個人的腳印,都是當兵穿的那種大棉鞋踩的。」潘五爺問:「當兵的?」潘老大說:「朱家的老二可是當兵的,會不會是他領人乾的?」潘五爺想了想,搖搖頭說:「朱開山不是那種偷雞摸狗的人。他要干,就會當面鑼對面鼓地跟我干。」
你睡覺莫挨著窗戶睡,
自己的身體莫當輕。
一家人忙忙活活一天把飯店又收拾利落,個個累得不輕。吃了夜飯沒多大會兒,朱開山和文他娘正準備睡覺,傳武拎著兩瓶酒進來了,喊說:「爹,娘。」文他娘說:「哎喲!老二回來了!」朱開山說:「跟一陣風似的,說走就走,說回來就回來了。」朱傳武說:「爹,就給您帶回來兩瓶好酒,您留著喝。」朱開山說:「我還缺酒啊?」
台上,劉翠屏正在向丈夫金祿唱:
秀兒輕輕地撫摸傳武的後背,央告他說:「你就疼俺一把唄。」傳武說:「你不是身子不舒坦嗎?」秀兒說:「俺那是裝的,就是想叫你疼疼俺。」傳武眼中透出幾分憂傷說:「秀兒,說句話,你別生氣。自從那年和鮮兒姐在水場子走散了,我對女人的那份心就已經死了。」秀兒憋屈得要哭了說:「她是女人,我也是女人,我哪兒不好,你說,我哪兒不好!」傳武眼中也含著淚水說:「我沒說你哪兒不好,只是,只是……」秀兒說:「你說啊,只是什麼?」傳武說:「只是我沒有那種心情了。」秀兒終於嚶嚶哭了。
你過河千萬別在頭前走,
傳武不再說話,咕嚕爬起來就往身上套衣服。秀兒有點著慌,想拉他又不敢。遲疑間,傳武已經下了炕。秀兒抽噎著說:「傳武,俺錯了,俺錯了還不行嗎?」傳武說:「不怨你,你沒錯。」撂下這句話,他人大跨步出了門。
朱傳武在寓所里為鮮兒敷傷。傳武說:「這一天,我跑了好幾個地方,找了不少管事兒的,人家都說大掌柜是通緝在案的要犯,好不容易抓到了,誰敢放人?」
潘五爺說:「你嘚嘚個屁!我要是服了,任人踩,任人踢,你能有如今的日子?我要不爭不鬥,我能在這條街上站住腳?能有這份家業?」想了想說,九九藏書「這事兒,肯定跟那些山東人有瓜連!奶奶的,想一把火把我嚇住?瞎了他狗眼!」
劉根兒哼著小調,一臉喜色。鮮兒問他說:「這兩天你咋這麼樂和?撿了狗頭金了?」劉根兒說:「啥呀?看你身子好多了,心裡頭高興唄。」傳武推門進來。劉根兒說:「連長,回來了?」傳武問:「劉根兒,前天你為什麼沒等我回來就走了?」劉根兒支吾著不知咋說,鮮兒說:「他晚上有事兒,是我讓他走的。我這腰也不那麼疼了。」
你一路之上要多保重,
文他娘說:「沒給你媳婦兒帶點兒啥呀?」朱傳武說:「我是抽空回來的,哪有工夫去買東西。」朱開山說:「這回能待兩天不?」朱傳武說:「嗯,待兩天。」文他娘說:「你們爺倆聊著,我出去一趟。」
潘五奶數落著潘五爺說:「你呀,肯定是得罪人了。說你你總不聽,跟這個不服,跟那個不忿,跟這個爭,跟那個斗,滿世界的人都得看你的臉子?都得依從你?這倒好,給你點了一把火,明天還說不定出啥事兒呢。唉,我天天燒香拜菩薩,還是不管用,報應啊……」
鮮兒沉默良久,只是一杯杯地喝酒,淚盈滿臉,雙肩因悲慟而劇烈地抖著,讓傳武看了只覺酸楚。好一會兒,鮮兒抬起頭說:「姐姐該走了。」傳武急道:「走?急什麼哪?再住幾天吧,你的身子……」鮮兒說:「已經好利索了。山上一大群人呢,當家的不在了,我也不能讓二龍山散了攤子!」她舉起酒杯,「姐姐這一去,只有一個心事,盼你早點給姐姐添個外甥。」傳武眼圈一熱說:「姐姐,你心裡頭悶了,就常來走走。」鮮兒長嘆道:「姐姐這一去,怕是不會再來了。」傳武問:「為什麼?」
江上,一伙人正從冰窟窿里往外拽漁網,滿網的魚活蹦亂跳。
怕的是店有歹人他們暗行兇。
鮮兒說:「那就沒救了嗎?」朱傳武說:「難啊!大掌柜也真是的,老實在山上待著得了唄,為啥要進城啊?」鮮兒流淚道:「你得救他呀!傳武。這些年我全靠大掌柜護著,要是沒有他,我興許早就爛死、臭死在窯子里了。他要是不在了,我一個人孤孤單單的可怎麼熬呀……」傳武說:「明天,我再找人試試吧。」
朱開山在大腿上擊著板。潘五爺說:「兄弟,這段唱好像專為你唱的。」朱開山說:「可不!編戲文的人肯定有過七災八難,要不咋把這世道看得這麼透亮。人,不易呀!時時處處都得小心。」潘五爺說:「知道不易就好。」朱開山說:「老哥,你點這齣戲有點欠考慮。」葛掌柜一旁道:「五爺就喜歡這齣戲。」朱開山說:「這齣戲是叫《劉翠屏哭井》吧?咱孫子百天大喜,這哭——多不吉利。」說得潘五爺一臉尷尬。
朱開山、文他娘、那文、秀兒在廚房裡忙活著。傳文拿了個帖子急火火地進來說:「爹,老潘家給你送請帖了。說他孫子明天百日,讓你去喝酒。」朱開山接過請帖看了看說:「這哪是請帖,是下戰書。要我給他隨份子,還要嚼我這筋頭巴腦,讓他過癮。」文他娘說:「咱不去不就得了。」
那文說:「聽說,老潘家給孫子辦百歲,還請了戲班子呢。」傳文說:「你想去聽戲呀?」那文說九九藏書:「我上他家?他八抬大轎來請我,我也不去呀!趕明兒個咱家也請台大戲,連唱三天!」朱開山說:「我倒要看看他姓潘的究竟唱的是哪齣戲!」
歇涼別在大樹底下,
掌柜的半推半就地坐下了說:「掌柜的,您太客氣了……」掌柜的媳婦在一旁笑罵道:「你這個酒鬼,見了酒就像見了親爹!」掌柜的對媳婦說:「也沒啥事兒,來人你招呼著,我陪這位兄弟喝一壺。你再拿個盅兒來。」
二人推杯換盞,傳文繞著圈地把話題往魚上靠。掌柜的咬口大蔥說:「你看你,這魚你都吃幾條了?我天天吃,都吃膩了。還是這大蔥好——白酒就大蔥,一盅兒頂兩盅兒。」傳文說:「還是你這魚好。老哥,你是拿老湯燉的?」掌柜的說:「你還真明白。是,老湯。」
眼看快到營房,聽見身後有馬蹄聲,傳武回過頭,只見一匹馬慢慢過來,馬上伏著一個人。他上前一看,馬上的人竟是鮮兒!傳武驚道:「姐姐!這是怎麼了?」鮮兒說:「來找你,下山走得急了,摔下了馬。」
傳武對劉根兒說:「你年紀輕輕的,又沒家沒業,晚上能有啥事兒?可別不學好!我手下的兵,一不許賭,二不許嫖!」鮮兒說:「行了,我看這孩子不是那號人。」劉根兒說:「連長,我走了。」傳武說:「一塊兒吃吧。」劉根兒說:「不,我回去吃。」說完,識趣地出了屋。
傳武把鮮兒帶到自己屋,給她擦洗了傷口,又打來熱水讓她洗漱了,把她扶到床上坐好,傳武問:「啥事啊?這麼著急,還從馬上摔下來了?」鮮兒說:「大掌柜被官府抓起來了,想請你找人把他救出來。他可是為了找你才被抓的。」傳武說:「找我?找我幹什麼?」鮮兒說:「你別多問了,就說能不能救吧?」傳武說:「好,我想想辦法。」
怕的是不知道水深淺夫把命傾。
掌柜的一笑道:「再撒點兒花椒、大料唄。」傳文倒了一盅酒,遞給掌柜的說:「掌柜的,我敬您一杯。」掌柜的說:「這……您太客氣了……」傳文說:「一個人喝酒多沒意思,那叫悶酒,不提精神。來,掌柜的,陪我喝兩盅兒。」掌柜的說:「這,這哪好,這哪好……」傳文說:「兩個人喝酒那才叫朋友酒,交心酒。來,坐。今兒個我請客。」

2

兩人沉默一會兒。鮮兒勸傳武道:「傳武,你和秀兒好好過吧,把咱們當年的那些情義都忘了吧。人得認命啊。」傳武問:「姐姐,你信命嗎?」鮮兒說:「咋不信呢。人和誰爭,也別和命爭。」傳武說:「我就不信那個邪。啥叫命?根本就沒有那麼個玩意兒。命是自己的,我就信我自己。」
怕的是夜深了夫受寒風。
秀兒熄了燈,進了被窩。外頭傳來敲門聲。秀兒說:「是傳武吧,進來吧,門沒插。」傳武進來說:「秀兒,睡下了?」秀兒說:「我有點不舒坦。」傳武點亮燈,坐過來問:「怎麼了?哪兒不舒服?」秀兒掀開被子,指著胸口說:「這兒。」傳武說:「心口疼,是什麼東西沒吃好吧?」

3

朱開九-九-藏-書山說:「去!為啥不去?我再會會他!」文他娘說:「得了,跟他治啥氣。你去了也鬥不過人家,沒啥好果子吃。」傳文說:「爹,去了准又得受一肚子窩囊氣,何苦呢。」

1

傳文說:「我就愛吃這口,總琢磨咋燉,今兒我算領教了。」掌柜的說:「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我這裏頭還有兩味山草。」傳文說:「山草?啥山草?」掌柜的神秘地一笑,對傳文招招手,傳文探過頭來。掌柜的對他耳語幾句。
鮮兒為他又倒滿了酒,說:「傳武,別想姐姐的事了,這是命啊,姐姐一輩子就得放單了,註定的。來,姐姐敬你一杯,謝謝你為我當家的四處奔波。」傳武濁酒穿腸,忽然低聲地說:「姐姐,我想再試一把。」鮮兒說:「你試什麼啊?」傳武說:「把大掌柜的救出來。」鮮兒說:「怎麼救啊?」傳武輕輕地說:「劫牢獄!」鮮兒大驚道:「劫牢獄?能成?」傳武又喝下一杯酒。
第二天中午,朱開山帶了五十大洋的賀禮進了潘家,院里已坐滿了人,鬧哄哄的。潘五爺見朱開山過來,起身相迎。朱開山抱拳道:「恭喜!恭喜!」潘五爺說:「同喜!同喜!就等你了。」朱開山說:「我這人,滿身晦氣,你家孩子百歲,喜慶事兒啊!我來了怕給孩子帶來不吉利。可左想右想啊,還是來吧,來沾點兒喜氣呀!」潘五爺說:「來了好!來了好!」對台上喊道,「開戲吧!」台上鑼鼓響了。
傳武勸著說:「別哭了,我說的是真話。」秀兒哭著說:「俺不信,你是在裝,你是在騙!你心裡頭到現在也沒忘了那個鮮兒姐!那個上了山當了土匪的你的鮮兒姐!」傳武沉著臉說:「你還想不想睡覺了?」秀兒已經什麼也不顧了說:「想怎麼樣?不想又怎麼樣?反正你是不想和我睡一鋪炕了!」
鮮兒說:「打過。那年,跟大掌柜才不長時間,去搶一家大戶,打了半宿沒打下來,官軍來了,我們就散開了跑,結果我中了一槍,從馬上栽了下來。當時,我就覺著人飄起來了,前面的雲彩一朵一朵的,什麼顏色的都有,還都鑲著金邊,就像是雲彩後面有個大太陽在映著。我就往前飄啊,飄啊,想看看那是個什麼東西。就聽後面有人喊我,回頭看,只見到影影綽綽的有個人影,我瞪大了眼睛看,那不是你嗎?我那個樂啊。你說姐姐你要上哪兒去啊?我說想看看雲彩後面是什麼東西,咋那麼好看呢。你扯著嗓子喊,姐姐可不能去啊,去了就再也回不來了!我不信,說你怎麼知道的?你呀,肯定又逗姐姐玩呢!你急了,跑上來說,姐姐,真的啊!你告訴我你去過那兒,人家說,你一個人他不收,要等到你姐姐一塊來。我一下子想起來了,你不是早死了嗎?我正發愣呢,你扛起我就往回跑,不知怎麼你摔倒了,咱兩個人從天上往下掉,我一把沒抓著你,再一看,你又沒有了……」鮮兒不知不覺聲音哽咽起來。
于掌柜說:「這完了還有《喜榮歸》呢。」朱開山說:「《喜榮歸》也不好——那不到頭了嗎?按我老哥的脾氣,應該唱《鍾魁打鬼》。」眾人不解他是何意,潘五爺陰下臉來喝茶,卻冷不防綢緞莊夥計慌慌張張地跑來說:「五爺!五爺!綢緞莊著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