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們瞪著他，他將背在身後的手伸向他們：「看，是不是個好東西？」

接電話的仍在接電話，下棋的仍在下棋，喝茶的看了他一眼，沒人理他。

吳振慶喝道：「別動！」

吳振慶大搖大擺地闖進了工地辦公室——臨時蓋的一間小房子，有人在接電話，有兩人在下棋，有一人在喝茶。

擁向麻袋的幾個人不解地看著他。

吳振慶望著那些人，只好走回去，強作歡顏地說：「好！好！哥們兒，我太高興了！咱們的施工隊，從今天起，人強馬又壯了！哈！哈！歡迎！歡迎啊！」

眾人面面相覷。

吳振慶對大家說：「你們不要跟我去！哪也不要去！你們都要求上訴！能通知家裡人替你們請律師的，就快找吧！至於我……我跟他走！」

可是他們誰也笑不起來，都愁眉不展的。

有幾個小男孩兒在一起彈玻璃球兒，吳振慶看看手中的章，走過去，他對孩子們說：「給你們個好東西要不要啊？」

吳振慶說：「那……我還有些東西哪！」

公安人員樂了：「滿悲壯的嘛！……逗你們玩呢。你們的事兒了結啦！」

吳振慶對韓德寶說：「看，那兒也有人在接我們。所以呢，我們就不和您瞎耽誤工夫了……」

眾人望著他的背影發愣。

吳振慶邊退邊問：「我的那些人呢？」

接電話的惱怒地問：「你他媽的是誰啊？你幹什麼你？」

httpｓ://rｅａｄ•９９csｗ•coｍ幫韓德寶「提」過吳振慶那個公安人員走到拘留所一間小房外，沖里喊：「吳振慶！」

「哈，哈……」吳振慶回頭望著身後的人說，「聽到咱們這位兵團戰友說什麼了么？他說——他是特意來接咱們的。」又對韓德寶說，「親愛的戰友，不勞您從中周旋，我們不是也出來了么？您是不是有點兒，覺得怪不自在的呢？」

沒多一會兒，他便帶著這一群人來到建築工地。

徐克說：「看來你們是真不知道了。為了把你們保釋出來，小嵩想了個聯名上書的主意。一百多兵團戰友簽了名，一百多人都是我們三個一個一個去找到的。把韓德寶的腿都跑細了。光他自己就動員了五六十人簽了名……」

吳振慶將手從眼上方放下時，發現韓德寶在面前。

韓德寶說：「振慶，我是特意來接你們的……」

孩子們仍瞪著他。

吳振慶說：「黃了……工程合同終止了。施工隊……不再存在了。」

吳振慶邊走邊吆喝：「到了！這就是咱們的工地！瞧，那就是我辦公室。有時候，我在工地上和大家一塊兒幹活，有時候嘛，免不了的，總得坐坐辦公室。隊長嘛……咱們這個工程干下來，每個人至少能分兩千三千的。」

吳振慶愣了：「這……我那兒用不了這麼多人呀！再說，這樣的事，我一個人也九_九_藏_書做不了主，總得和大伙兒商量商量呀，這等於從我們施工隊的鍋里分湯喝啊……」

「開玩笑？」吳振慶一臉狐疑地問。

吳振慶和他的「同案犯」們，都轉身朝拘留所望，韓德寶早已不在那兒了。

那公安人員說：「嚯，把這兒當健身房了。叫你沒聽見啊！」

吳振慶經過垃圾站，將麻袋扔進了垃圾箱里。

打電話的人從牆角拎起一個破麻袋，拋向他，吳振慶拎起破麻袋，在兩個下棋的人一聲不響的逼迫之下，默默地退了出去。

公安人員嚴肅了：「這種玩笑是隨便開的嗎？」

來接他的人中的一位說：「實際上，給你添麻煩的卻是我們啊！」

吳振慶落下身體：「鍛煉身體，振興中華嘛！」——朝另外幾名同時被拘留的「兵團戰友」擠了擠眼睛。

吳振慶說：「我不是一開始就供認不諱了么？天大罪名我一個人承擔，與他們沒有多大關係——他們不過是些從犯而已。」

他故作興高采烈的樣子，和新相識握手。

他們就這樣被放了。一行人走出拘留所，上午明媚的陽光使他們一個個用手罩住了眼睛。他們頭髮長，鬍子黑，衣服皺，雖然才不過被關了十幾天，卻像被關了十幾年似的。

新加入者們互相望著，一個個慶幸不已的樣子。

章終於不轉了。倒了。

兩個下棋的抱著膀子，一步步往門口逼他。

吳振慶一臉天真ｒｅａd.９９cｓｗ.coｍ開心地笑著，望著孩子們倒退著離開。孩子們望著旋轉的章。

吳振慶向大家抱了抱拳：「諸位，我……非常抱歉，後會有期。」

吳振慶愣了：「豈有此理！」他欲抓起電話，被他奪下聽筒的那個人按住電話不讓他動：「去去去，這又不是公用電話！」兩個下棋的人也棄了棋盤，抱著膀子晃了過來。

「怎麼？怕了？要把牢底坐穿那股子勇氣呢！」那公安人員轉身對其他人說，「你們幾個也收拾東西，一塊兒跟我走。」

吳振慶叫道：「老子是這兒的隊長！」

吳振慶和在等著他的人們雙向走到了一起。

大家又面面相覷一陣，立刻行動起來，爭先恐後收拾東西，彷彿生怕略遲一步，會被扣住不讓走……

吳振慶蹲下說：「這挺好的。可以當陀螺。」

他拎起麻袋一甩，背在肩上，走了。

「我是吳振慶！誰把你引來的？都給我出去！」

孩子們望著離去的吳振慶。吳振慶轉過身去。

他撇下韓德寶，朝徐克他們走去。

兩個下棋的抬起了頭。

吳振慶困惑地將徐克讓到一旁，低聲說：「我怎麼越聽越糊塗呢？」

吳振慶問道：「哎，你們哪兒的？」

徐克反問：「你們不知道？」

吳振慶充滿歉意地說：「真給你們添麻煩了！」他又瞪著徐克，「都是因為你！」

其他幾個人也不安起來，面面相覷，最後都將目光投向吳振慶九*九*藏*書。

徐克說：「現在就別說這種話啦！不管有什麼為難之處，你也得答應下來啊，你看那些人都在瞧著咱倆呢！」

徐克悄悄說：「他們目前都沒有工作，都要加入你的施工隊哇！」

「簽名？」吳振慶問。

吳振慶說：「你們都先在這兒等會兒。我到辦公室去去就來給你們發工作服，派活兒。」

公安人員嘿嘿一笑：「從犯？法網恢恢，疏而不漏，從犯就可以逍遙法外了？怎麼想的呢？還而已！」

好多人在一旁附和：「是啊是啊，那肯定是我們了……」

新加入者們聽得神往起來。

孩子們一擁而上，爭奪那顆章，玻璃球則被他們在腳下踩來踩去。

吳振慶正貼牆倒立著，目光自下而上望著對方。

喝茶的那人說：「噢……明白了明白了！你剛從局子里出來是不是？告訴你吧，甲方已經單方和你們終止合同了！也就是說，這兒幾天前已經被我們接管了。」

大家都樂觀地笑了。

喝茶的人說：「給甲方打電話是不是？讓他打，讓他打。第一嘛，沒有執照，靠送煙送酒的小手段攬下了工程。你知道這在法律上叫什麼嗎？叫騙簽合同，是要判刑的！第二，身為隊長，聚眾鬧事，擾亂社會治安，被逮進了公安局，人家不終止合同怎麼著？如果判了你幾年，這工程還必須等你幾年啊？人家甲方不對你興師問罪就已經大大地便宜你了！」吳振慶抓電話的rｅaｄ•9９ｃｓｗ.ｃom手緩緩地放下了。

他走出不遠，又站住，走了回去，探手垃圾箱，在麻袋裡翻找什麼，那裡面有破棉襖、破棉褲、破大頭鞋、破手套之類。他從裏面找到了施工隊的章。他看了看它，拿著走了。

徐克向吳振慶介紹他帶來的人：「都是戰友。儘管他們這些人不認識你們這些人，但是他們都是簽了名……」

這些人以為吳振慶拿的是工作服呢，其中一人搶在前面說：「對不起，我先挑了。我得先挑一套小號的。」

他一步跨到接電話的人跟前，劈手奪下電話，啪地放下：「你誰啊？這又不是公用電話！」

喝茶的那人說：「無可奉告。現在工地上都是我們的人了。」

對方一時發矇了。

公安人員喊道：「都聾啦？這不過是拘留所，不是你們紮根落戶的地方。」

「知道什麼？」

公安人員說：「你看，並沒有人欣賞你的俏皮話兒。收拾東西，跟我走。」

「同案犯」中的一個說：「哪兒的話。人多，工程完得也快！提前交工，甲方還給獎金哪！」

他雙手一搓，章轉了起來。

「振慶！」馬路對面，徐克等人在招手喊他。

另一個「同案犯」也附和道：「壞事有時也可以變成好事嘛！人多，將來有指望包更大的工程嘛！」

他們中的一個客氣地說：「真不好意思，我們不加入，你們掙的就不止兩千三千了。」

吳振慶問：「哪兒去？……是不是……把我給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