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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不,他死了。」馬蒂一把抓住警察的頭髮,把他的頭往回扯,朝著他的脖子和身體相連的關節處開了一槍,槍是消音的,只發出了「砰」的一聲悶響。他鬆手讓警察的頭重重地朝前落了下去,他的頭髮差不多碰到了水面。「現在他死了,對不對?拿你的屁股打賭他已經死了。再也聽不到討厭的『你倆』了。確實如此,對吧?」
「不用了,我想就這麼著吧,約翰尼。不管怎樣,多謝了。」
「沒錯,馬蒂。我們可以回到洛杉磯,回到文明世界里去,即使你能在那兒看到月亮,也不可能看到那麼好的月亮了。」
馬蒂檢查了一下水槽邊:「看不到他的,對不對?」
馬蒂正彎腰試著鞋子:「你覺得我們要再過多久才能到?」
「好了,別管那警察的槍了——我們不需要它——去找些石頭來把他沉到水裡。」
馬蒂從林肯車裡出來,抖了抖身體,讓自己的夾克更有型地罩在肩上。他提了提褲子,把S&W32手槍重新正了一下位,檢查了一下,確保褲口正好觸到鞋子頂部,線條流暢,沒有褶皺。
「我是有一副葫蘆,布魯,是在補一張牌時補上來的。」溫切爾說了謊,不想讓他感覺更糟。「從頭到尾我的牌就比你的好,我猜你手裡最多有三張同號牌。你沒叫高我的賭注是對的。不然我會叫牌並再叫高你的賭注,我會叫到最高的。」
「你覺得這裡有蛇嗎?哎,我可真是怕蛇怕得緊。它們能把我嚇得屁滾尿流,光是想一想我就要吐了。」馬蒂一邊搬放小石頭一邊說。「這些狗娘養的東西比那些說話滑稽的小鎮警察還討厭。這個國家裡是有巨蟒的,對吧?」
在大路的遠端亮起了光。
在布魯的右肩上方,得克薩斯的朝陽剛剛升起了一個時辰,火災逃生窗口離大堂地面有十米,陽光正斜斜地從窗口照射進來。灰粒的微塵在陽光里載沉載浮,在電梯對面的一個房間里,一個男人正和一個女人吵鬧不休。
他們在草叢裡搜來找去,從這兒找幾塊大石頭,從那兒撿幾塊小石頭。
馬蒂正在林肯車的後輪附近弄水。「得先讓我把我的夾克和褲子脫了才行。跑這趟路前真該在那條街另一頭的那家店前頭停下來,買上一套遠足服裝。在那種地方買東西簡直就像深入非洲最偏僻的地方打獵。你曾去過那種店嗎?」
那是一九六七年的紀念日,距溫切爾獲得兩對的所有權尚有二十年多一點的時間。他揮了揮環繞四周的香煙和雪茄燃read.99csw.com出來的煙霧,想要找出一塊乾淨的方寸之地以供呼吸,但還是失敗了。房間里的空氣幾乎和布魯英語中blue有藍色、憂鬱、曖昧的涵義。的名字與思想一樣曖昧不清。
「當我們到達我們要去的地方時才能處理掉。」
溫切爾搖了搖頭,一邊把自己的錢井然有序地放到不同的外套口袋裡。「我很難過,他已經不在了。在一九四○年的時候,一個堪地里蠟走私者在穿過里奧格蘭德時,把一把刀插|進了他胸口。他已經掏出了左輪手槍,但第一槍打偏了,也沒時間開第二槍了。五秒鐘之後一個得州騎警就把那走私犯給轟飛了。」
「這詞什麼意思?」
「知道嗎,馬蒂,我在想這個水槽大概有一米深二米半寬。我們可以把這警察扔進去,壓上重物讓他沉下去,這樣幾天之內沒人能發現他。你能把他拖到柵欄這兒來,幫我把他弄進去嗎?」
「嗯,我可不會去翻那道柵欄。要是有人來了怎麼辦?如果我站在這邊,我就可以看到你在那邊解手。要是我們兩個都到那個農民的地里去可不是什麼好事,對不對?」
「我不知道,溫切爾。」布魯斜倚著電梯門,撐著門不讓它關上。「我很理解這牌戲中的技術活,但我不確定我是不是有這種性情,指的是這份心。有些狗不會打獵,不是嗎?也許我就是其中之一。有什麼建議嗎?」
司機溜進了車,問道:「我們還得走多遠?」他打開前燈瞄了一眼自己的手錶。「上帝,已經過了兩點了。我們得走了。」
溫切爾朝門那邊瞥了一眼,以為會有被驚擾了夜夢的人倦容滿面、踉踉蹌蹌地提著一個手提箱跑出來,但爭吵漸漸平息了下去,他可以聽到有人壓低了聲音,正激烈而緊張地談論著應由誰來付房費。
「哎呀,我們忘了他的槍。我們怎麼能那樣呢?瞧,那是一把點四四口徑的羅傑·黑鷹牌手槍。在槍里塞滿子彈你就能像辣手神探一部在美國風靡七十年代的影片,譯名為「辣手神探奪命槍」。這套影集以伊斯特伍德飾演的警官哈里·卡拉漢的辦案經歷為主線,串聯起多個警匪間鬥智斗勇的偵破故事,系列共分五集,從一九七一年的第一集到一九八八年的最後一集,跨度將近二十年,且分別由不同編導完成。那樣『砰砰』開槍;子彈穿過滿是汽油的汽缸。」
「馬蒂,你要脫什麼就脫吧,然後他媽的來給我搭把手。這整趟路就像往非洲跑了一趟長途旅九-九-藏-書行。」
他們回到了大路上,再次向東行駛,此時馬蒂看著地圖說道:「我們還好啦。再開大約七十二公里就能到克里爾塞格諾,接著再開二十四公里就行了。前頭道上的那些燈光肯定是瑪法。不管怎樣,一個鎮怎麼起這種名字呢?……天哪,看看我的鞋。我們離開洛杉磯前一小時剛擦過的,看看它們現在都成什麼樣子了。」
溫切爾拉了拉一根背帶,抬起頭來:「你輸了多少,布魯?」
電梯的門慢慢關閉了,布魯的身影慢慢變窄,窄到只剩下中間那麼一片,終於消失不見。那是溫切爾最後一次見到他。後來,有人說布魯放棄了撲克,成了一個房地產經紀人。一年之後,在阿馬里洛,羅斯科會交給溫切爾十張二十美金的鈔票。
「霉運。」
「把燈關上,馬蒂,開著燈幾乎什麼都看不清。」
在布魯坐電梯下到阿比利的大街上之後,溫切爾回到了那個他呆了最後那八小時的房間里。羅斯科正像往常一樣休息著,隨手倒空了煙灰缸,他那時剛剛五十齣頭,腰圍幾乎是自己身高的三分之二、年齡的十分之九。約翰尼德·安傑洛正一邊啜飲著一杯威士忌,一邊聽著無線電里的新聞。
「溫切爾,你就像一棵該死的木餾油灌木:它的油淌到哪兒,哪兒就沒有活路。」布魯·格林費斯正在一家阿比利旅館的房間里穿上夾克。
「我不知道。也許是郊狼吧。我從沒聽過郊狼叫,所以不能確定。」司機搖搖頭,從柵欄另一邊翻了回來。
「你真是太好了,溫切爾。你知道這可幫了我大忙。」
「我們什麼時候才能處理掉這些貝瑞塔槍?我手裡的槍火力更猛,這能讓你感覺好點兒吧?」
他們舉起警察的身體,把他擱在水槽邊上。警察抽搐了一下,然後發出了一聲低沉而痛苦的呻|吟。
「然後我們『砰砰』地開幾槍,就能重返文明世界了,是吧?」
「我想知道一件事,溫切爾。玩最後一把時,我認為你手裡有一副葫蘆,當時你手裡真的有,還是只是在虛張聲勢?」
「把他的槍扔進去,馬蒂。」
路德朝溫切爾微微一笑,說道:「除了撲克之外,你從來不在運動類遊戲或其他東西上面下注,對不對溫切爾?我已經注意到了這一點。」
當燈光還在一公里半以外的時候,馬蒂就已經穿上了褲子。司機在系領帶。一輛十八輪的卡車漸漸開近了,然後轟鳴而過,駛上了九十號公路,燈光拂過了司機的身體。
馬蒂脫掉了褲子和夾克九*九*藏*書,把衣服疊好掛在了車門上。現在他身上只穿著及膝的黑短襪、鞋子、條紋拳擊短褲、襯衫還有領帶。他把領帶折進了價值八十美金的襯衫里,又把襯衫卷進了短褲的褲帶里。
溫切爾遵循著最好的行家所遵守的習俗,從自己的左褲袋裡掏出一個票夾。在牌局中不能有慈悲心腸,完事後可以以路費的形式表現出一些憐憫。「兩百塊能讓你對付過去,讓你回家嗎?」
「是啊,我是這麼說過。也不用很久,對吧?」
他們兩個,主要是司機,把警察舉起來弄過了大門,把他扔在了牧場道路上,他的身體發出沉重的悶響,腰帶上的鑰匙也丁當作響。馬蒂右手提著自己的S&W32手槍,這就使得他的另半邊身子完全沒了用處。他掙扎著翻過大門,落在了另一側。
「你剛剛自己說過還有七十二公里。」
溫切爾微笑著說:「確實如此,路德。我只是在遵從我老爹數年前設定的許多規則之一罷了。」
他探出窗戶對司機吼道:「嗨,翻柵欄時別把褲子掛破了。你不會是想讓我穿著這身衣服翻過那面鐵絲網吧?」
男子搖了搖頭,走出門去。溫切爾在電梯附近趕上了他。他們站在破舊不堪的佩斯利渦旋紋花呢地毯上,這地毯一度是紅色的,但現在已經被磨鈍了,呈現出一種污損的灰粉紅色,地毯上滿是污漬,還遍布著污跡——那些經過這裏、想在去別的城鎮前,或去干更壞的壞事前留下大名之人的未遂之跡。
「你父親是做什麼的?」
「是的,馬蒂,不用很久。」
司機做了個深呼吸,抬頭看看馬蒂心愛的月亮,然後把警察放進了水裡。
「該死的,他太重了。我拖不出來。你還記得我的背弄傷了吧?嗨,那兒發出的是什麼聲音?」
司機開始托起石頭,把它們放在警察的胸口。之後又在他的腿上和頭上放了更多的石頭。
路德·吉本斯從浴室里走了出來,說道:「你怎麼想呢,溫切爾?我們結束了還是怎麼的?只有我們四個人離開了,而我們都是堅如磐石的好手。」
「他還在嗎?」
馬蒂已經在車裡了,他開口說道:「那個貨車司機可能認為我們是同性戀,正在這兒幹事呢。」
「他肯定會把第一頭向下看的奶牛嚇得屁滾尿流,對吧?」馬蒂穿著拳擊短褲站在一邊往黑色的水裡看,瘦骨伶仃的腿矗在褲子下面。
「我不喜歡那樣的標記,」馬蒂說道,透過汽車擋風玻璃向外張望著,「他們他媽的是誰啊,竟敢教我https://read.99csw.com該怎麼做?」
「我正是要你這麼做,馬蒂。在這條路上你得忘記你的衣服和那輪月亮,還得想想我們應該做些什麼。我說得對嗎?」
「在的。她靠她家族在敖德薩附近的牧場生活。她是在我老爹被殺后遷到那兒去的,最後和那兒的一把手結婚了。他們看起來相處得相當不錯。我有時會到那兒停留一下,經過的時候也會問聲好。嗯,我準備去預熱一下我的車軸了。有人需要搭順風車到大斯普林嗎?」
布魯踏進了電梯,挺直了肩,整了整自己那件破損的棕色外套上的寬翻領,開口說道:「不管怎樣,我也確實沒什麼錢來叫高賭注了。你這該死的傢伙真是個撲克手,還讓人很難去怨恨你。就我所能看出來的,你打撲克時是誠實而全心投入的。我尊重這種玩法。」
司機已經脫下了襯衫,解下了領帶,正在風車邊的金屬水槽里擦洗身體。他把水灑在臉上和頸部,也用水擦洗著胳膊下面,盡量不讓自己的無袖內衣沾上水。他的皮帶上方被擠出了一圈適度的脂肪,但在脂肪下面則是許多舊日積累出來的堅韌肌肉。他可以用左手把馬蒂壓在風車的一個葉瓣上,用另一隻手刮臉,刮鬍子的時候嘴裏還能哼上一曲輕快的小調。他已經對馬蒂關於自己的背傷和好衣服之類的嘮叨厭煩不已,但仍努力把這些丟在一邊,把注意力集中在手頭的活上。
「你母親呢,還在世嗎?」
「邊境巡邏人,但他喜歡打牌。」小巧的柯特式銀行家專用槍在溫切爾的靴子里有點兒移位,他悄悄探到桌底,假裝是去拉直褲角的反折部分,偷偷地調節了一下槍的位置。
「我知道,布魯。很願意幫你忙。」溫切爾從自己的票夾里抽出兩張一百美金的鈔票,蹺起拇指指向他們先前出來的旅館房間,說道:「有一次羅斯科·麥克曼因在福特沃斯也為我做了同樣的事,當時情況真的很糟,我也腦袋發昏。有時候牌運會一直走下坡路,發到的牌沒什麼好貨色,而補牌更是一塌糊塗,而你則一路跟進,開始追牌,自己明知道是浪費時間還是執迷不悟。這種事在每個人身上都會發生,不管你玩牌玩得有多好或多有心眼。就像他們說的,Mala Suerte西班牙語,意為壞運氣。。」
他把錢遞給布魯時電梯正好來了。「多保重,布魯。也許我們還會在別的什麼地方相遇的。你有沒有去過瑞多蘇參加勞動節比賽?那兒有大把的錢和大批傻帽。在那兒不按常理出牌的比按常理出牌的要多九九藏書。是個讓你翻本的機會。」
布魯點點頭,按下了電梯的「向下」按鈕。「玩兒了那最後一把后,輸得連搭公車的錢都沒了。」他需要沐浴一下,需要刮一刮臉,需要錢。他還需要阿布奎基美國新墨西哥州的最大城市。和他的妻子。
他從門口轉過身來,再次問道:「你輸了多少,布魯?分文不剩了嗎?」
他把鞋子舉起來對著里燈:「這鞋子要三百美金呢。你見過糟蹋成這樣的鞋子嗎?」
「上帝呀,馬蒂,他還沒死!」
「誰知道呢?」溫切爾答道,手插在口袋裡,靴子里的一隻腳趾在地毯上碾來轉去,他低頭看著腳,說道:「我想一個男人必須得自己想出這問題的答案;沒人能給出答案。我唯一的建議就是我所遵循的一條規則:如果你資金緊缺了,就離我們昨晚玩的那種無限制牌戲遠一點兒。那太容易讓人翻不了身了。我想這事兒你可能已經體會到了。」
「嗨,溫切爾……」約翰尼德咧開嘴向他一笑:「我猜你一夜間搞到了大約一萬四或一萬五左右,大多數都是從那些個兩小時前被我們嚇跑的汽車商那兒弄來的。想在印地500在一九一一年開始的這項比賽,讓眾多的車手在橢圓型的賽道之上行駛八百公里之後決勝負。上押一些嗎?我給你下三比一的注,賭AJ佛依特和他的喜來登—湯普森專用車贏。離比賽只有四小時了。」
「翻過柵欄到車裡去,」司機說道,「動作快點!」
「布魯給我的。我在阿布奎基撞見了他。他看起來相當不錯,並且說他欠你東西。他說當我們碰面時就把這錢交給你並向你問好,他還讓我告訴你,他希望你一切都好。」
「我不去,」路德說道:「我要去達拉斯,要去那兒打一會兒高爾夫,再休息個一兩周,看看我老婆是否還愛著我。」
「我想是的,路德。給我兌現金吧。我想我會乘船到大斯普林美國得克薩斯州西部城市。去。鎮北的牧場主那兒有個星期二之夜的牌局,六點開始。正好有時間乘機睡一會兒,把自己弄乾凈,放鬆一下,好再玩幾手。」
「我想沒有,馬蒂,」司機咕噥著,搬起了一塊四十磅的石頭,「它們在叢林里,在南非或別的什麼地方。」
「好吧,這兒最好沒有蛇,不然它們就死定了。我討厭蛇。你有沒有想過被蛇咬死會是什麼樣的情形?一隻畜牲把你纏得緊緊的,盯著你的臉,準備一口把你的腦袋吞下去。我曾經夢見過自己那樣死掉。這些石頭應該足夠我們把那個警察沉到水裡去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