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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出時,他終於堅持來到了河邊,撐著自己的左半邊身子,依然頭暈目眩。當然,他的口袋已經是空蕩蕩的了,但船夫依然把他渡過了河。「這是個不錯的村莊,先生,但在周六晚上會有些出格。我以前也見過這種情況。你可以下次再付我錢。」
獵食者與獵物的眼光是不同的,這眼光指的是對食物鏈層疊規律的大致感覺,溫切爾的眼光已經不再是那些獵物的眼光了。當他對自己充滿信心的時候,也把費恩的警告拋在了腦後,他覺得費恩關於那些打牌時出老千的說法肯定是誇大其詞了。
在一九四○年費恩在聖安吉洛被槍殺之後,溫切爾對成為一個邊境巡邏人考慮得更多了。他剛滿十七歲,正是自作主張的時候。他對大學不感興趣,也沒錢去上大學,而他母親也差不多無可奈何地屈服了。
溫切爾猛地把那個七葷八素的底部洗牌者拉上了一張椅子,用柯特槍指著他的鼻子上方,他對這種欺詐感到憤怒,對費恩的死感到雙倍的憤怒,儘管費恩並不是盡善盡美,但他就這麼死在這個坐在他面前、被痛扁得渾身是血的無恥之徒手裡,這實在讓他悲憤難平。「以前在聖塔·海倫娜你捉弄過我一次,當時我還只是個年輕的牛仔,只想公公平平地打牌,你那時卑鄙透了,現在也沒一丁點兒變好。順便告訴你,你在洛杉磯殺死的那個人是我的朋友。」
「我聽說過那個地方,」路德說:「是什麼樣的?」
錢在三十分鐘內就消失得無影無蹤了。他給嚇著了,從他的表情和牌風中都可以看得出來,他緊張得忘記了大多數的規則,也沒能集中注意力地去打牌。他思索著,想把錢弄回來,又在錯誤的時候虛張聲勢了一番,當其他人在叫牌、提注的時候,他依然攥著一對三,當坐在他邊上的男人亮出一手可能是同花順的牌時,他抽了一副最大為五的順子。牌打得既愚蠢又粗心。他又拿出了一美金,然後在十分鐘內把它輸掉了。費恩正在什麼地方眨巴著眼睛,想著自己教了那麼多原來都是徒勞的。
「好啦,牛仔,今晚你沒能心想事成,是吧?」那個底部洗牌的瘦男人說道。
他參加周六晚上的牌局,和那些礦工們打牌已經有六個禮拜了,在某個晚上的牌局裡他贏了四美金。第二周他贏了三美金,再接下來一周他揣著七美金離開了牌桌。那個時候,礦工們不再嘲笑他了,而是確保他們的牌局中沒有任何空位。
在聖塔·海倫娜事件發生后的第二十一年,這次是在德里奧,在一家叫作邊境狗的沙龍里,他們在半夜裡鎖上大門,從事激烈的運動。羅斯科越過牌桌向溫切爾使了個眼色。牌變得很奇怪,牌局的味道也有點不對。溫切爾對羅斯科拋來的詢問眼光心領神會,他以旁人難以察覺的動作聳了聳肩,表達的意思是:「再等幾手看看情況吧。」
幾小時后他醒了過來,發現自己躺倒在小酒店後面的塵土裡。村莊已經熄燈了,而他遍體鱗傷;至少有兩根肋骨裂開或折斷了,他很可能還有點腦震蕩。他臉上布滿了乾涸的血跡,嘴唇上有一道很深的傷口。他猜這傷口是那大塊頭右手上戴的土耳其玉戒指造成的。
他帶了十八美元作為賭注,另有五美元是旅費。這些錢比他幾個月前能想象的要多,這要感謝那些在桑德比特商店的礦工,以及那些在R9的好脾氣的牛仔。溫切爾現在打牌時很有信心,形成了一種費恩所稱的「永不把事情搞砸」的風格。他成了注意力高度集中,及打法凌厲大氣、嗜血的牌手。
「多謝。我聽說過拉伯克那事。很明顯,在敲詐發生前一小時,九九藏書其中一個牌手一直在街對過的咖啡館里夸夸其談,還炫耀著大把鈔票。真蠢。」
1967年5月30日,身高一米七七,黑髮,向後梳,黑皮膚,衣著好。不太擅長得州撲克=高估了他手裡的牌,其實他的牌很差,同時也低估了其他人痛打落水狗的情況。擅長在拿到好牌時混淆他人視聽:眼光略向右偏,漠不關心,掩飾得很好=示弱意味著強大。就像運動類賭博一樣。閑散一些,全面一些。
儘管約翰尼德打牌花樣百出,他卻很擅長混淆別人的判斷力。當他拿了一手好牌的時候,他會把目光略微偏離牌局,做出一副漠不關心的樣子。這一花招極其平常,但在牌技差勁或水平中等的人眼裡,它的效果往往就放大了。一個專業牌手偶爾恰如其分地耍上那麼幾次伎倆,其他人就會被捉弄得團團轉,覺得這個牌手拿了一手臭牌。溫切爾在一頁紙的頂部寫下「約翰尼德·安傑洛」,開始做筆記:
溫切爾鑽進了自己停在旅館停車場的一九四○年產的凱迪拉克,在裏面坐了十分鐘,記下剛剛那場牌的筆記。他已經知道了羅斯科和路德的打牌風格及出牌趨勢,他各用了一張紙來記錄他們倆的事,約翰尼德是打西岸來的,在南方的牌圈裡是新面孔,所以溫切爾在筆記本上特意為專業牌手留空的地方對他做了一些額外的註解。
溫切爾步行來到了鎮上,仔細觀察起這個小鎮來。他已經知道,主要的撲克牌局設在街道左側的一家小酒店裡,人家告訴他,聽著音樂,一路朝目的地走,離女士、小姐們遠點兒。要是朝村裡的女人走錯了一步或發生了諸如此類的事,就意味著有把刀插在你的肚子上。他在街上一路走的時候遇上了幾個女人,他只是側一側斯泰森草帽美國西部牛仔戴的一種闊邊高頂氈帽。說道:「晚上好,」別的什麼也沒做。有時小姐們會同樣對這個瘦骨伶仃的年輕牛仔打招呼,有時她們只是微笑,有時則沒有任何反應。
她在圍裙上擦了擦手,向窗外望去:「山姆已經走了有三天了,我開始擔心他了。他說勃奇雅附近有許多詐騙走私活動。他和幾個騎警禮拜一去了那兒。」
羅斯科又一次看過來的時候,溫切爾點了點頭,羅斯科抄起自己的二百八十英鎊,越過坐在自己身邊的人,把它們全都扔到了洗牌者的身上。溫切爾立刻站起身來打掩護,眼睛飛快地掃過其餘的每個打牌者,他知道底部發牌者不可能是孤軍作戰的。有人從口袋裡掏出了一把彈簧刀,溫切爾也同時從靴子里抽出了柯特槍。刀掉落到了地上,拿刀的手被打飛到了天花板上,羅斯科正狂揍著那個老千。
在聖塔·海倫娜,事情進展得不妙。把他算在內共有七個人,正打著直接的抽補式撲克。溫切爾覺得自己打得不錯,可卻持續地在大註上輸錢。有兩個人似乎贏去了大部分的錢。其中一個面如土色,臉龐窄小,好像被消毒水洗過一樣坑坑窪窪,手很快。另一個是個大個子,留著鬍子,舉止粗魯,身穿棕色法蘭絨襯衫,頭戴一頂褪色的灰色軟呢帽。這個地方是用煤油燈照亮的,在三米開外的另一個房間里,一個留聲機里的人一遍又遍地彈奏著同一首波爾卡舞曲,這聲音把場面渲染得更為迷亂,人的本性傾向、這夜晚,以及那些前行或經過所帶來的痛苦,使人們的醉意越來越濃。
他咧開嘴朝自己笑了笑。如果機運主宰一切,不如就做個好僕人。打撲克,真見鬼。別再扮演那娘娘腔的紙牌術士的角色了,開始正正經經地玩這個遊戲吧。至少試一試。
「你在那兒九*九*藏*書就做四件事:起床、上床、下床、出門。那兒可不會給你提供真正的幸福所需要的溫柔和關懷,不像我擁有許多的溫柔和關懷。」羅斯科拍拍自己的肚子。「從另一方面來講,我們滿得克薩斯跑來跑去地打撲克,這根本不允許我們有那麼多時間來創造持久的關係,所以母兔院簡簡單單的也不錯。」
牌桌上一片寂靜。四個墨西哥人在打牌,再加三個外國人。墨西哥人互相交流著眼神,開始把籌碼往回撥。
「好吧,並不是想冒犯你,但和你打牌簡直就像往一個地鼠洞里灌水。一個禮拜的工錢打三小時牌就沒了,更不用說你從阿克那兒贏了他的小提琴和六次免費課程。對我們來說這些娛樂實在是太奢侈了,所以我們要你離開我們的牌局。」
鄉村俱樂部牌手。通常:酗酒,注意力游移,對牌的悟性不高。酒喝得越多,人就越散漫。得州撲克,雖然是他們叫的,他們仍然覺得這種牌戲很神秘。很明顯,他們想裝作自己玩得州撲克很在行。虛張聲勢表現得顯而易見,習慣在短時間牌局中下一大注。哈蒙(姓)可能會試圖偷看丟牌;當他被抓住一次並被警告之後就收手了。其他兩人輸牌時的牌風不錯,但哈蒙並不是這樣,他總是抱怨著說自己如何拿不到好牌,有兩次差點把路德給惹惱了。其他兩人中有一個(叫沃克?)喜歡「讓每個人都誠實地打牌」=即使拿了一把一般的牌或臭牌也會叫牌=很難用虛張聲勢這招來糊弄他。
「夠了,羅斯科。拿上我們的錢離開這個鬼地方吧。」溫切爾咆哮著說道。
和他一起幹活的牛仔並不喜歡他打撲克的方式。「溫切爾,你沒對我們出老千吧?」
現在過了這麼些年,到了一九六七年的紀念日,他正從阿比利出發,朝西向大斯普林駛去。時年他正四十來歲,一切都挺不錯,在得州的幾家不同的銀行里有十萬美金的存款,在他的凱迪拉克門上的鑲板里還藏著一萬美金,更不用提他零散地塞在衣服口袋裡的賭金和昨晚贏來的錢。對於那陣子來說這已經不錯了,撲克牌手趕上了好時光,他們的光輝年代就要來臨了,那時他們會終日奔波,繞著南方的一圈城市——包括俄克拉荷馬、阿肯色、得克薩斯跑來跑去,在那兒尋找牌局——好的牌局、找地方領取不菲的薪水,同時也建立起自己作為一個能幹的撲克牌手的良好聲名。
「溫切爾……」羅斯科開口說話了,微微皺著眉頭:「到那兒可要小心些。在某些場所警察對撲克鎮壓得可厲害呢,敲詐勒索也是常有的事。上個月在拉伯克,有幾個人在吉米·雷馬斯特的撞球場後面打牌打得廢寢忘食,結果兩個帶著霰彈槍的孩子把那兒攪得一團糟。我們現在都有點兒精神緊張了。」
在街道另一頭,有兩個男人坐在一輛舊雪佛蘭里,注視著他駕著凱迪拉克駛出停車場、開到街上。溫切爾記住了那輛車的車牌,從右靴里抽出銀行家專用手槍,把槍放在自己的膝頭。但一直到他向右轉、把凱迪拉克調頭向大斯普林開去時,那輛雪佛蘭依然停著沒動。謹慎總是好的。就像羅斯科所言,情形越來越艱難了。
「那可能是什麼原因呢,牛仔?」土色面孔的男人露出一個得意而下作的微笑。
輸了九美元之後,溫切爾開始懷疑這牌桌上不止有壞運氣,還有別的什麼在暗箱操作。他開始在腦子裡把所有的識別方式都過了一遍,那些費恩灌輸給他、但他已久未想起的花招。
接下來的那個禮拜五,溫切爾獨自出發了,開始把自己所知道的關於撲克的每件事都在腦子裡翻來覆去地read•99csw•com滾,反反覆復地實踐,一直到非常熟練,熟練到不管緊張與否自己都能舒緩平穩地打完一場牌。第二天晚上他贏了四角錢。
溫切爾把筆記本往後翻了好幾頁,草草寫下關於那三個從丹佛來的汽車商人的描述。他們輸得很慘,每人大約輸了七八千。他可能永遠都不會再遇上他們了,但人永遠也不知道將來會發生什麼。像他們那樣的傢伙急吼吼地跑來,輸得慘不忍睹,然後又跑回來輸上更多的錢。他給他們寫下了一些籠統的註釋,就此擱筆:
溫切爾聳了聳肩,把頭縮進了夾克里:「那麼,回頭見吧。」
隨後,溫切爾會把他的筆記抄到兩組3×5的卡片上,他把這些卡片放在文檔盒裡。一組卡片是根據姓的字母順序來排列的,另一組列出了重要的牌局,是以日期來排列的。如果他提前知道哪些牌手會來參加,他就會仔細地翻看筆記,就像所有的優秀的記者一樣,他在短期內把每個牌手的信息都暗記於心——他是誰、是幹什麼的、是怎麼打牌的、是什麼時候打牌的、為什麼來打牌。
「我想會發生這種事是有原因的。」溫切爾答道。
到了下個禮拜六,他候在牌桌前等座位開局,手心不停地冒汗,兩腿顫慄著。在大約十點的時候,桌邊有了個空位。他坐了下來,面前攤著兩美金零錢。那是他第一次真正打撲克。
他已經對坐在和羅斯科隔開一個座位的那個男人觀察了一段時間。每次當他看向那個男人的時候,他的記憶里就會有某些久遠的呼喚持續地推動著他,提醒著他。在一次中場休息時,這個男人就自己數年前在洛杉磯如何識破了一次老千夸夸其談著。說那傢伙是個真正的公子哥兒,在靴子里藏著一把掌心雷。當時溫切爾正癱在椅子里休息,大拇指掛在背帶上,但當他聽到有人提到掌心雷、公子哥兒和一次在洛杉磯的槍擊事件時,他立刻彈了起來,注意力高度集中。費恩就是這麼死的。
事情就一直這麼發展下去了。輸了一美金,贏回來兩美金,扔下五角錢,贏回來六角錢。雖然,在什麼地方——在這兒溫切爾顯示出了核心本質,這本質會帶領他走向他面前的生命之路——他的牌技轉向了一個更高的層次。他不再緊張,開始全神貫注地投入到牌戲中去了。
「下次再來啊,小子。」當溫切爾抽身離開牌桌的時候,一個礦工這麼說道。
當他注視著那些女士、小姐的時候,他的撲克意識有那麼一會兒離他而去。她們可愛、苗條,如鮮花般綻放,並且似乎已經準備好翩翩起舞,或者做任何男人會和女人做的別的事情。他對後者的概念一直是模糊的,但卻有一種大致的感覺。在他聽了工友們在工棚里的談話之後,近來他一直都思忖著女人,牛仔們談起他們在奧吉戈和聖維森特木屋裡的冒險經歷時,可謂把細節描述得淋漓盡致。
溫切爾謹慎地又玩了幾手,繼續觀察著。那個精瘦的男人一直在偷看丟牌,並從中挑選出自己想要的牌,在洗牌之前把選出的牌放在牌疊的底部。底部的牌要麼到了他自己手裡,要麼到了那個留鬍子的男人手裡。在那時,溫切爾已經輸得只剩十美元,已經暴怒不已。也許他們看出來了。
一條四十磅重的死鯰魚翻著肚皮漂了過去。船夫說,不管從汞礦那兒沿著特靈圭亞灣被沖刷下來的東西是什麼,那玩意兒弄死了所有在灣口轉悠的魚。
晚上,在簡陋的工棚里,溫切爾練習著出千和洗牌,把費恩教他的那些把戲一個個耍過來,讓自己保持機靈與警覺。有人說禮拜六晚上在聖塔·海倫娜有場嚴肅的比賽。read.99csw.com他在特靈圭亞靠北邊的地方工作,要到聖塔·海倫娜去得在馬背上好好折騰一番,兩地相距大約二十四公里。但一個周六下午,他在事畢后還是跨上了馬背,啟程出發。
接下去的幾手牌溫切爾都早早認輸了,這讓他有了個仔細研究這說故事人的機會,他當下正在洗牌。他研究著這個人蒼白虛弱的氣色……還有……他的左手手指在洗牌時幾乎不為人覺察的下垂。原來是這麼回事:聖塔·海倫娜。時間和增加的體重掩蓋了這個男人的面目,但現在溫切爾認出了他。甚至那晚他說的那些話也飄了回來:「好啦,牛仔,今晚你沒能心想事成,是吧?」
南希嚴肅認真地說道:「你有沒有偶爾想過,這些年來的某些周六晚上他都去哪兒鬼混了?山姆對賭博生活總是抱有這種浪漫的想法。那是蠢貨的職業,溫切爾,我要說的就這麼多,除了我依然認為你應該去克里爾塞格諾這一點,去那兒在一所師範學校報上名,成為一名教師,以一種穩定的、令人尊敬的方式來謀生。除了剛才這些以外,其他的我全都放棄。你們都是一樣的——你們這些男人——又野又頑固不化、無藥可救,連上帝給你們的常識都沒有。」
溫切爾向下看了看在渡船周圍飛濺的水花,相信了船夫對這船所作的評價。
他開始在禮拜六的晚上在桑德比特商店轉悠,觀戰並研究那裡的牌局,那是礦工們賭博的地方。他沒學到多少東西。他們粗枝大葉又鬆鬆垮垮,似乎並不在乎是贏是輸,他們大多是玩抽牌和五張牌梭哈。這類牌戲通常都是鄰居們在一塊兒玩,在那些日子里,一份一角的賭金和兩角的下註上限已經很多了,那時花上兩毛錢就能買一磅咖啡,花上一或一點五美金就能在厄爾巴索租上一個帶沐浴的旅館房間。溫切爾不覺得自己會犯什麼差錯,並且決定用上費恩給他的五美金中的兩塊錢。
第二天,當一輛邊境巡邏卡車開到他們的住處時,她就知道事情不對了。山姆躺在卡車裡的一張床上,身上矇著一條毯子。三周后,南希搬回了敖德薩附近的老家,溫切爾成了R9上的一名牛仔,距他成長的地方有十六公里。
第二個禮拜六情況好轉了一點兒。溫切爾離開牌桌的時候贏了兩角五分,他的父親拍了拍他的肩膀說:「在任何時候,只要你能帶著比自己下的注多一點兒的東西離開牌局,那它就是一次不錯的晚間娛樂。」
然而——他的一根手指輕輕刮過上唇的一條淡淡疤痕——情形總是艱難的,並且不可能比一九四一年的聖塔·海倫娜一戰更難對付了,那是個星期六的夜晚,當時他忽略了費恩教他的一條基本的生存法則。
溫切爾答道:「如果我想對你們出老千的話,那你們永遠都不會知道我在出老千,當然我並沒有這麼做。」
船夫指了指坐在船首的一個小男孩:「這是我的孫子,名叫帕布羅。他將來會又高又壯,像他父親那樣在這片土地上辛勤工作。」
溫切爾指向發牌者並開始說話,但他沒機會把話說出來,而是無聲地連人帶椅向後翻倒,留鬍子的男人用手背狠狠地揍了他。由於從事牛仔工作,溫切爾結實強壯,肌肉發達,但他還沒擁有一個男人的力量。他掙扎著想站起來,但這個大塊頭的拳打腳踢雨點般地落在了他身上的每一寸地方。
他的父親觀看了比賽,跟著他走到了外頭。「你得冷靜下來,溫切爾。那些男孩可能比你想象中要厲害一些。他們終日喝酒,無所事事,但他們中有一些人也打過許多次牌。別理會他們的嘰嘰歪歪,打牌就是這樣的。明天我們去你那塊平坦的岩石九*九*藏*書那兒再練習一下。就把今晚當作是一次昂貴的教育投資吧。」
另一個礦工咧著嘴笑哈哈地說:「謝謝你給我們酒錢,年輕的迪亞先生。非常感謝盛情。」
六點剛過他就渡過了河,天黑得很快。讓他那獲過獎的馬載著他穿過里奧格蘭德似乎並不是個好主意,於是他勒住了馬,付了五分錢給一個墨西哥人,讓他用船送他過河。溫切爾的邊境西班牙語說得相當不錯,他向這墨西哥人詢問聖塔·海倫娜是個什麼樣的小鎮。
或者,也許能成為一名牛仔。他是個不錯的騎手,並且已經有了一些其他的陸上技巧,剩下的東西可以到他能找到工作的地方去學。雖然薪水很低,也沒什麼前途。除此之外,去礦上是另一種可能性,但他已經聽說礦井不久就要關閉了,而且礦工們似乎總是咳個不停。看起來你一會兒被推向這條道,一會兒又被擠向另一條道,時斜時偏地走上了生活之路,與其說你是在選擇自己的道路,不如說是各種可能性把你引上了那條路。
然後,他看到了。一個人用右手從上方洗牌,一邊洗一邊彎曲另一隻手的手指,手指環籠著那疊牌。但當土色面孔的男人把牌從底部抽出時,他的左手手指有時會下垂,動作幾乎難以察覺。這是一個近乎一流的底部發牌者的手勢。
「看到那些打那兒分叉的懸崖了嗎?」船夫指著一個地方說道:「那是聖塔·艾麗娜峽谷。美國人會付船錢請人把他們渡過去,但我的船沒那麼好,渡不過峽谷上頭的急流。有時峽谷里會有又大又急的湍流。如果我有一艘好一點兒的船,我就可以靠把你這樣的美國人渡過峽谷來賺許多錢。」
他的母親並沒有被山姆的那些話所騙,每到那些禮拜六的夜晚,山姆總是會說:「我想溫切爾和我可以逛逛桑德比特商店,看看那兒有什麼有意思的事兒。」
溫切爾開動了凱迪拉克,駛出了旅館停車場,額外給了侍者十美金的小費,其實前晚他已經給了他十美金。他喜歡當自己不在的時候,有人好好照料著凱迪拉克。
她抬頭望著這臉龐消瘦、四肢頎長的男孩,他的棕發向後梳去,平整光滑,她開口了:「你們這些高高大大的男人總認為自己又聰明又狡黠。我從一開始就知道在桑德比特商店那兒發生了些什麼,知道你和費恩在禮拜六下午都在幹些什麼。店裡的艾琳都和我說了。但你父親向我保證這一切都是沒有害處的。」
在聖塔·海倫娜的那個糟糕的夜晚之後,這種生活就已經開始了。他在R9又住了幾個月,弄了一小把賭注,然後又抽了出來。他行了一百萬里路,也許有幾百萬里也說不定,先是上了長途汽車,然後上了普爾曼火車,當火車提供的服務變得越來越少、越來越艱難的時候,他又坐上了自己的車。
「是個不錯的村莊。」墨西哥人一邊搖船一邊回答,還對一個騎著毛驢涉水過河去北邊的老外喊道:「晚上好,先生。」兩個二十升的莎脫酒罐在驢子的鞍邊晃蕩著。
在這次跨國旅行中,他越過了卡曼奇泉的東面、涉過了特靈圭亞灣、圍著響尾蛇山的南坡繞行。疾風夾雜著灰塵從西邊刮來,在沙漠上肆虐,當他登上了里奧格蘭德附近的一座山頭時,他可以看到左下方的騾耳峰上掛著一輪將落未落的夕陽。
羅斯科咧咧嘴笑了:「我想我會去母兔院轉一轉,去看看那兒的姑娘們,看看那兒是否還有人愛著我。」
溫切爾的目光徐徐掃過其他牌手,然後又向下注視著發牌者,再一次對他說:「將來,你得給我留點神,因為如果再讓我看到你在得克薩斯或其他任何地方打牌的話,我就一槍轟掉你的屁|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