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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回 普靜師幻活西門 龐大姐還魂託夢

第一回 普靜師幻活西門 龐大姐還魂託夢

這首詩原是唐朝李商隱先生所作,言牛郎織女之苦,雖一年一會,尚有見期。
次日早起,西門慶前後查看,無不傷心。睹物思人,令人可慘。幸有親友瞧看,少適悶懷。
且住,你這個話說的就離了。西門慶死去七年,屍首如何不壞,骨肉如生?
紅樓五續甚清新,只為時人贊妙文。
余今亦效學三續,無非傀儡假中真。
且說普靜長老幻化了孝哥,回歸雪澗洞,將入山口,只見一陣陰風裹著西門慶的冤魂,在路旁不住的磕頭。長老便問道:「我已度託了你,還不脫生,在此何事?」西門慶淚流滿面,說:「弟子一生雖貪財色,未敢害物傷生,天理昭彰,報應已受盡了。從今改過,再不敢非為了。望祖師垂憐,恩有重報。」言罷,磕頭如雞碎米。長老點頭說:「善哉,善哉!」又想:「西門慶原有善根,還有一段夙緣未了。也罷,出家人慈悲為本,方便為門,將他救回陽世,以了宿債,叫他自己回頭,貧憎度他未脫。」想罷,叫聲「冤魂,隨我來!貧僧救你。」帶著孝哥仍回歸路,問道:「你家祖塋在於何處?」孝哥道:「離此不遠,在五里原地方。」長老說:「既如此,同我去自有道理。」於是師徒過了些去處,來到五里原。長老說:「我在此等侯,你快到家叫你娘來,有要緊話說。」
正是:
當日西門慶收了春梅,也不問長問短,把他養在月娘房中。月娘見他衣服遭漚,打開箱籠,把自己的宦囊與官人、春梅每人換了一套。又將大姐一份汝奩給了春梅使用。春梅道了萬福,說:「娘又賞東西,感之不盡。」
正是:
過了三日,是夜月娘剛然合眼,似睡不睡,見從外面進來了一個老者,帶著一個女子,望著月娘說:「你認得我么?」月娘一看,說:「不認得九_九_藏_書。」老者道:「吾乃當方土地,奉普靜禪師法旨,帶了你家陰魂特來託夢。」月娘未及回言,只見那女子雙膝跪倒,四叩八拜,不住磕頭。月娘定睛一看,不是別人,原來是春梅。月娘道:「聽見你已死去,從何而來?」春梅淚流滿面,說:「自從離了娘,嫁到周家,因癆病身死。他兄弟將奴合葬周統制墳墓,不想周爺大怒,說奴不守本分,欺哄於他,施陰法將我的屍首拖于荒郊野外。天不收,地不管,苦不可言。幸虧普靜禪師路過,大發慈悲,著土地老爺指引,永福寺的道堅和尚用仙丹一粒救活。屍首現在永福寺安身,無投無奔,陽魂見娘可憐收留,感恩不盡。再雪澗長老指引,知爹已回陽世。望娘念舊日之情,求爹憐憫,情願疊被鋪床。」說罷放聲大哭。月娘睡中驚醒,卻是一場大夢。聽了聽,天交三鼓。叫小玉點上燈,也不言語。自己思想說:「奇哉!怪哉!」整醒了半夜。
話說吳月娘在永福寺,遵了雪澗禪師的指引,與吳二舅、玳安、小玉四個人無精打采,回歸了清河縣的舊路。進了城,見家家閉戶,路凈人稀。過了獅子街,到了自己的住宅,見門面都被賊燒毀了,滿院皆是馬糞,幸喜裏面房屋照舊。月娘落下淚來,吳二舅也是讚歎。大家來到上房,只見箱籠大開,七顛八倒。月娘氣的大哭一場,只得叫玳安、小玉按次收拾,權且住下。
這裏西門慶還陽,早驚動了清河縣軍民百姓。五里三村,都來看新聞,把五里原都圍滿了。紛紛議論,擁擠不動。
且說月娘見西門慶呼吸氣轉,睜開二目,大叫道:「一場好睡!」月娘、孝哥悲喜交加、見真活了、忙灌了些茶水,攙入定了定神,似好人一般。西門慶道:「我是醒著,還是夢裡?read.99csw•com」月娘將死了七年,雪澗洞長老如何救活的話訴說一遍。西門慶如夢方醒,嘆了一口氣,將陰魂飄渺要去,脫生路遇普靜禪師,如何哀求代轉還陽一切述說一回,人人稱奇。孝哥拉著西門慶的手,喜之不盡。
小玉擺上飯來,大家吃了。這才提起周家之事,並不提陳經濟一字。嘆息了一回,至晚安歇。
父子相逢活枯樹,夫妻聚會鏡重圓。
是夜睡至三更,小玉做了一夢,恍惚獨自走到一個去處,只覺陰風慘慘,冷氣森森。有一座牌樓,三間黑瓮門。門外一道臭河,三座大橋,都是牛馬形象,把人把守,嚇的小玉毛髮悚然。回身要跑,只見來了一個老媽媽,手提著涼漿水飯,說:「不要害怕,跟我來,少時大王升殿,是走不得的了。先在僻處躲避,等辦完了事,才放人行呢。」於是把小玉帶到大門內穿廊下站立。但見正面五間大殿,兩旁設著滾油鍋、碓臼、鐵磨、夾板、大鋸,各樣非刑。堂上設黑漆公案,一團殺氣,好不怕人。官員侍者,都是神頭鬼臉,在那裡伺侯。
和尚取出一個葫蘆,倒出一粒仙丹,撬開牙關,灌將下去,只見手腳齊動,「哎喲」一聲,果然還了陽了。禪師道:「善哉!善哉!冤冤不已,功成緣,滿後會有期,還你的兒子罷!」言訖,化陣清風,蹤影全無。
次日,西門慶一早著玳安雇了兩乘小轎,拿上五兩銀子佛前上供。月娘備了一套裙衫,一匣簪環,叫小玉:「問你姑娘好,說我請她說話。」二人答應,上轎去了。
這一來,畢竟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西門慶來至上房,說道:「果然是真。龐大姐原是我收用過的,目今各房皆空,他既還魂,何不將他接來作了妻室。不知你意下如何?」月娘說:「事非偶九*九*藏*書然,皆因前定。好極了!」
若非二人重出世,怎了前生夙世緣。
列公有所不右,因他在生,服過梵僧的葯,乃壯陽仙丹。雖氣絕身亡,藥性仍在。慢說七年,就是七十年亦不能壞。故陽魂入殼,復舊如初。閑言少敘。
少時,下面喊堂,一位大王登了殿,頭戴九梁冠,身穿皂袍,面如瓦獸,鋼須亂扎。一聲大叫,似半天打了一個焦雷。見一個文官呈上一本冊籍,上寫「三世報」三個大字。只聽堂上叫:「帶人犯!」下邊眾多侍者雁翅排班,帶上幾起人犯,非刑拷問,鬼哭神號。一件一件都發放了,末后帶上一起男女,陰陽相隔,看不真切。只聽上面說:「西門慶一名,罪當挖眼,宮刑,三世了案。潘金蓮一名,罪當下油鍋,過奈河,三世了案。陳經濟一名,罪當割舌,碓搗,三世了案。李瓶兒一名,事屬有因,罪當杖斃,守寡,三世了案。孝哥改名了空,為僧。吳月姐為尼,母子分離十年,現報了案。」
孝哥不敢違命,即找大路回到家中,把月娘嚇了一跳,說:「我兒如何去而復返?」孝哥落淚將和尚之言訴說一遍。月娘道:「又不是清明、盂蘭,叫我到祖墳上有何事?」孝哥道:「他說自有奧。」妙玳安在旁說:「母親就同兄弟到墳上,看是怎的。」於是月娘雇了轎子,玳安、小玉,孝哥跟隨出了城,往五里原來。相離不遠,果見長老在月台上打坐。月娘下了轎,向前稽首。禪師說:「你來了么?快說哪是你夫主的墳墓。」月娘用手一指,說:「那未長草的便是,問他怎的?」長老向前,口中念念有詞,用手一指,說:「西門慶的陰魂還不歸殼?」只見墳頭忽然裂了一條大縫,把月娘、孝哥嚇的魂不附體。長老道:「不須害怕,你的夫主活了,快著人刨開,看是九九藏書真假。」月娘說:「他死了幾年,如何能復生?」長老道:「只因你夫主塵緣未滿,當真的活了。」主僕半信半疑,即令張安與玳安叫了幾個人,一齊動手,刨的刨,挖的挖,登時打開墳墓。眾人留神一看,見蓋子已開了。玳安動手打開細看,見西門慶面目如生,衣服照舊。月娘、孝哥放聲大哭。長老道:「不必哭,萬千之喜,把你夫主扶上坑來,貧僧還有話說。」玳安答應,同張安下去,把西門慶搭上坑來,坐于地上。
清漏暫移相望久,微雲未接過水遲。
《金瓶梅》是一部奇書,因何只寫半身半人圖,豈不可惜?今按原本第一奇書,西門慶自大宋徽宗宣和元年病故,算至幻化孝哥,整七年的光景。朝中將除了蔡京、童貫與高俅,又出了秦檜,專權舞弊,私通化外,弄得天下荒荒,金兵累犯邊境。清河縣亦遭塗炭之災,故引出千言萬語。掀簾看花,夢解三世報,返本還元,演一部三續的故事。
詩曰:
次日天明了,西門慶起來,梳洗一畢。小玉遞上茶來,月娘道:「昨夜三更,做了一個怪夢,嚇了我一身冷汗。」將夢中情節告訴官人一遍。西門慶道:「有這等異事?你是見我還魂就夢見他活了。」月娘說:「我也不信。但他說的像件真事,何不著人去看看真假?」於是著玳安快到永福寺探聽真假。玳安答應,急忙去了。
小玉聽到此,處嚇的篩糠抖戰,放聲大哭,不覺驚醒,卻是南柯一夢,把月娘也哭醒了,問「你怎麼了?」小玉細說夢景,月娘也哭起來,說:「此事甚奇。世上行善的少,作孽的多。想是你爹與眾娘前生未做好事,死後在陰司受了報應,也是有的。哭也無益。你我只可安心度日,一心向善,吃齋念佛,修一個來世罷。」小玉答應,點上燈,主僕睡不成了。月娘爬起read.99csw.com,叫小溫了茶,喝了幾口,不覺東方大亮。按下不表。
這裏夫妻吃了飯,正在盼望,只見玳安跑進來,說:「接了來了!」少時,小玉攙著春梅進了上房,見了官人、月娘。離情所感,不由大放悲聲,昏將過去。西門慶、月娘也哭得梗氣難抬。小玉勸了半日,又把春梅厥過來,叫了些時方才蘇醒,與官人、月娘請了安,敘禮坐下。月娘說:「聞你還陽,是天緣奇遇。目今你爹無人,請你來與我作個姐妹,好不好?」春梅忙雙膝跪倒,說:「若得娘肯收留,恩如再造,那裡敢與娘並肩?」月娘說:「我說了,不必太謙,起來罷。」春梅與西門慶、月娘下了大禮,方才歸位坐下。
恐是仙家好別離,故教迢遰作佳期。
由來碧落銀河畔,可要金風玉露時。
月娘見人太多了,恐大官人傷神,開發了幫助的。說:「天晚了,咱們回去罷。」西門慶點頭。月娘攙扶上了轎,坐好。孝哥、小玉、玳安都是步行,慢慢的回到家中。早有左鄰右舍,吳二舅、大妗子、二妗子、謝希大、常時節等都來看新聞,賀喜。月娘治酒款待,悲喜交加。整亂了半夜,眾人三更方散。夫妻回后,小玉獻了茶,敘起李嬌兒、孟玉樓、潘金蓮、孫雪娥、龐春梅、西門大姐、陳經濟、王婆子之事。西門慶落淚,嘆息不已,不覺天交四鼓。小玉鋪了床,請官人與月娘安歇。
等了半日,只見玳安笑嘻嘻的回來,稱奇道:「果然和尚道堅收留春梅姐是實。春梅姐瘦的了不的。見了我好不哭呢,哪裡叫來?再三求我帶了道堅來與爹娘請安,替求爹娘作主。」西門慶喜出望外,說:「把和尚叫進來。」玳安把道堅帶到書房,見了禮,問了備細。官人大喜:「你先去,我自有道理。」道堅回廟不題。
正是:
豈能無意酬烏鵲,惟與蜘蛛乞巧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