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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回 宴重陽日上四美 張二官忍送優伶

第四回 宴重陽日上四美 張二官忍送優伶

不多時,西門慶到了衙內,只見結綵懸花。西門慶接了印,張二官迎接坐了堂,發放了公事,點鼓退堂。
於是把四個丫頭帶到上房。大官人與月娘、春娘、藍姐、屏姐一齊觀看,果然四個好丫頭。官人問道:「這個大的多大了,叫什麼名字?」答道:「叫珍珠兒,十七歲了。」說:「第二個呢?」答道:「叫天香,十五歲了。」「那第三個呢?」答道:「叫素蘭,十六歲了。」又問:「第四個呢?」答道:「叫玉香,也十五歲了。」西門慶按次細看,四個都好,果然第一個出色。生的眼動流眸,唇含碎玉,腰細如迎風嫩柳,鞋小似旱地金蓮。看了又看,心內已黑下了。忙問道:「你說這個貴的要多少銀子?」陶媒道:「這一個要三十兩銀子。」又問:「那三個呢?」文嫂道:「只要十兩一個。」官人道:「這三個還說的來,這個大的太貴了,又不會撒金溺銀。」文嫂道:「雖不會撒金溺銀,不但會彈唱,旱香瓜口頭高。」說的大家都笑了。西門慶道:「不用信他的屁話,一共給他五十兩銀子就是了。」薛嫂道:「倒駁了我們十兩銀子,賣肉的便宜一家。老爹不是外人,什麼多少,娘們留下使罷了。」於是月娘每人賞了一分裙衫,換了皮子,分在各房使用。叫春娘稱出五十兩銀子交與文嫂,外加四兩媒錢。四個人千恩萬謝,樂的要不的,與眾娘子磕了頭,告辭去了。
想你想的肝腸斷,盼你盼的眼兒穿。你來了,不覺心裏生繚亂。離別後,淚珠兒只在腮邊轉。一寸寸的柔腸,一陣陣的心酸。都只為一點恩情與你割不斷,一點恩情與你割不斷!
春娘揪著西門慶的耳朵,拉到樓上說:「我問你一句話。」官人說:「什麼話?」春娘說:「王六兒那淫|婦與你在花園裡又是什麼首尾?三不知就合了把了?」西門慶道:「沒有什麼事。乖油嘴,單管瞎說。」春娘說:「你不說很好。你們今日不用想圓房兒了。」官人道:「好乖肉,我不敢了,就此一遭,千萬別告訴人!」春娘也笑了,說:「我行個好罷。」於是把大官人送read.99csw•com入洞房與翠屏成親。
西門慶把春鴻叫進前,手拉著手兒說:「我兒,想殺我了。」春鴻掉下淚來。官人用帕與他擦抹道:「小周兒幾年就長大了。名字改的好。」春鴻道:「他也學會了好少的曲兒,唱的好了。爹叫他唱個聽聽。」官人點頭。於是春鴻打著板,唱道:
玳安稟道:「張二官送了一班戲子與爹賀喜。長班與爹磕頭。」西門慶道:「既送了來,叫他們在前廳唱吧。」說著,清河縣也差人送了豬羊雞鴨、喜軸喜對、酒果來。西門慶叫每人賞錢五錢,抬盒子的每名二百大錢。
眾姊妹正然下棋,見官人來,一齊站起。西門慶道:「我帶了兩個新人來了。」月娘一看,說:「這個不是春鴻么?那個小廝是誰?」官人道:「他就是篦頭的小周兒。」月娘道:「他們從哪裡來?」西門慶將張二官送的始末從頭訴說一遍,說:「還不知他學了好少的曲兒呢!改了名字叫文珮,是春鴻的徒弟。」春娘道:「又添了兩個妖精,夠行貨子張羅的了。」官人道:「小油嘴單管胡說。」於是春鴻、文珮與眾位娘按次磕了頭,一旁侍立。官人道:「你們去罷。」二人答應回書房去了。
正是:
正亂著,官人得便溜入罩房看新人。見王六兒在那裡作伴,見了西門慶努了個嘴說:「與爹說句話。」就出房點手兒。西門慶會意,跟著他來到藏春塢山洞里。王六兒撒嬌撒痴說:「爹想殺六兒了?忘不了香疤的情分!」西門慶那裡受的,不由舊情勾起,遍體酥麻。掩上門,不免滯雨尤雲,陽台楚夢。不想春娘驀地走來,聽見山洞里有人,躡步潛蹤從,窗縫裡一看,見官人與王六兒正在妙境。春娘笑了,點了點頭,咳嗽了一聲就走了。把西門慶嚇了一跳,忙與王六兒拽上衣裳。王六兒先跑了。西門慶走到前邊,才唱了半本軸子。復又讓酒,上了割刀點心。吃了飯,無人知覺,獨春娘看見。當晚席散,都回了家。申二姐與大妗子、二妗子無回去,薛嫂也住下了。
一日,月娘與西門慶坐著。月娘道:read.99csw.com「此時比不的先前。如今添了幾房娘子,丫頭們不夠使也得買幾個才好。」官人道:「不難,叫媒婆揀好的帶上幾個,咱們瞧。」於是叫王經告訴薛嫂、文嫂二人說要買丫環。此處缺的很,即找了陶媒、劉婆。各處又聽好的少,平常的又帶不進去。費了幾日的功夫,好容易湊了四個:一個叫天香,一個叫玉香,一個叫珍珠,一個叫素蘭,都有八分人才。獨珍珠兒分外出色,原是鄉宦家的使女,因與書童有首尾,因此打發了,是陶媒領的。陶媒道:「你們那三個都是女娃子,是有價的。我的這一個雖不是整的,會彈會唱,一身武藝,少了錢可不賣。」商議定了,雇了四乘小轎,掛上皮子,招到大官人門首。四個媒人一齊進內,見了西門慶。四人道了萬福,文嫂道:「主家要人,小媳婦好不費事。幾日的功夫,找遍了清河縣才湊了四個帶了來,與娘們過目。」西門慶道:「好的才要。」文嫂說:「哎喲!小媳婦是做什麼的,差遲的你老也看的上?可先說一下,有一個大些的可不敢畫押。那三個都是女兒,包管紅子紅穰。這個大的比上那三個,他是帽兒。你老看,管保破的比整的強,這一個比那三個還貴呢!」西門慶道:「既如此,帶進來看。」
列公:春鴻、小周兒原是西門慶用過的,今見分文不費送上門來,如何不喜?即令玳安拿了四兩紋銀賞了來人,說:「你回去上付你家老爺,多承美意,敢不從命?面見再謝。」衙役磕了頭,把二人帶進來交待了,告辭回去。
且住,你這話就說岔了。西門慶還魂,家勢已被金兵搶掠,箱籠皆空。一連幾件事,那裡的許多銀子。列位押靜,人生官星財運,是命中注定。西門慶官複原職,有官即有祿,又娶了藍氏帶了一分好家產,甘心情願由他使用,怎麼他無有銀子?閑言少敘再說張二官,自從應伯爵作保把春鴻獻與他家,卻甚喜愛;又有篦頭的小周兒也投到他家改名文珮,叫春鴻教了些南曲,琵琶三弦,每日在書房裡應候。見西門慶官複原職,仍坐了正千戶,張https://read.99csw•com二官是他的屬員,娶了他的愛妾,又佔了他的優童。幸李嬌兒死了這兩個優童倒成了刺蝟也不敢帶著上衙門去心下躊躇,進退兩難。忽想到:我何不作個整情,把春鴻連文珮送還與他?一來免了他吃醋,二者也顯我有人情。主意一定,對春鴻、文珮說明緣故,二人求之不得,假裝舍不的,說:「老爹作情,怎敢違命。」於是差衙役二名,拿了晚生帖子,把春鴻、文珮送到西門慶門上來。王經通報,官人叫帶進來。衙役進見,磕了頭,說:「小的主人請老爹安,說這兩個人原是府上的,前年投到我們處。恐爹乏人使用,著小的送來,物歸本主。望乞收納。」
西門慶聽完,喜的拍手打掌道:「我這兩個兒子就是活寶。你們仍在書房裡住。早晚我來也好服侍。跟我去見見大娘與眾新娘子。」於是帶了春鴻、文珮來到上房。
大官人回家打發了報喜的。大廳上重新擺酒。大官人上座,月娘、春娘、藍姐陪席,孝哥打橫,家人、丫環都來磕喜頭。闔家歡樂,好不熱鬧。有眾親友齊來道喜,官人一一款待。李桂姐、吳銀兒、李銘、吳惠,自備軟包孝敬喜曲。直飲到日落歸宮,盡醉方休,有詩為證:
天當掛午,官客到了。張二官同李知縣先來,后是吳二舅、喬大戶、謝希大、常時節、祝實念、孫天化、吳典恩、白賚光。玉皇廟的吳道官、永福寺的道堅、任醫官、張團練、薛劉二相,都來賀喜。後邊是喬大戶的娘、子應伯爵的娘子、大妗子、二妗子、薛姑子、王姑子、李桂姐、吳銀兒、鄭愛月、董嬌兒、申二姐、郁大姐,一齊到來。月娘、春娘、藍姐出房迎接。都與西門慶見了禮。前後大擺筵宴,把酒來斟。只聽的鑼鼓齊鳴,開了大戲。先唱《天官賜福》,眾客點了幾齣小戲,跳了《加官》。放賞畢,開了正本的《還魂記》。後堂是四個唱的,琵琶箏笛,吹彈歌舞。又有李銘、吳惠打南十番唱小曲,十分熱鬧。
官人見他舉止風流,說話柔情,不覺按捺不住心癢難撓,拉著佳人的手說:「乖肉,你好油嘴兒。」於是酒也不read.99csw.com喝,解衣就寢。這一來,梅樹生香氣,西樓運旺時。
王經帶著進福、進祿、碧蓮、芙蓉與官人磕了頭,又與月娘、春娘、藍姐、孝哥磕了頭。西門慶道:「我聽見薛嫂說,你們願意來,果然來了。」問進福的媳婦叫什麼,稟道:「叫碧蓮,二十二歲了。」又問進祿的媳婦叫什麼,稟道:「叫芙蓉,二十三歲了。」官人說:「叫碧蓮管佛堂,代做針黹;叫芙蓉管茶房,代漿洗衣衫。」又叫王經說:「你暫看書房。」又叫進福、進祿管馬圈,分班使用。分派已畢,都磕了頭。
過了幾日,西門慶惦著葛翠屏之事,與月娘商議定於十月初二日迎娶,並請親友吃雙喜酒。商議定了,叫薛嫂通了信,問要什麼禮物。喬大戶道:「又不是我的女兒,何必行茶過禮。拿頂轎子胡亂娶了去就是了。」薛嫂回得了西門慶,即命玳安收拾後面罩房,鋪設床帳。
前人田土後人收,還有收人在後頭。
光陰似箭,不覺的到了九月九日。西門慶與月娘、春娘、藍姐在翡翠軒擺酒吃花糕。妻妾共賞重陽,只見菊花盛開,鋪地如錦。盆中有喬大戶送的玉獅子、燈下黃、大紅袍、粉鶴翎、滿天星、老僧衣綢、硃砂蓋雪,更開的萬紫千紅。下邊是小玉、楚雲、秋桂、紫燕,打扮的千嬌百媚,彈唱斟酒,行令猜拳。
次日拜了堂,分了姐妹,作了四房娘子,早把陳經濟丟到爪窪國去了。月娘道:「屏姐屋內無人,叫紫燕丫頭服侍他。」翠屏與月娘道了萬福。眾僕婦丫環拜了婦人。屏姐說:「我也無有什麼,明日每人給你們做雙好鞋罷。」眾人道了謝。婦人回房去了。
西門慶歸到翠屏房中,屏姐接去衣裳,紫燕遞了茶。官人說:「我今日要睡個早覺,快放桌子與你吃杯酒好睡。」紫燕擺上果品,斟上葡萄酒,二人對飲。翠屏道:「爹先有幾位娘子?」西門慶道:「連大娘六個,都沒了,只剩他們兩個。」屏姐道:「二娘甚疼我,昨日我們綉枕頂兒,一個人一個,我拿來與爹瞧好不好?」於是叫紫燕取了來。官人一看,說:「這是你繡的么?好新鮮花樣,是那裡尋的?」屏九_九_藏_書姐道:「不是尋的,是我瞎描的。」官人說:「你會出樣子,必有名講。」翠屏說:「這叫蝶戀花心。」西門慶連聲喝彩,說:「好一個名講。明日也給我綉一條汗巾,要多添幾朵花兒。」屏姐道:「這有何難?他二娘還要一個兜兜樣子、兩個香包樣子,一併描出來做就是了。就是我繡的趕不上二娘。二娘還教了些巧妙,說我很有緣,還託了我一件事。」官人說:「什麼事?」屏姐說:「叫我見了爹說,新來的丫頭都在大娘屋裡,求爹把玉香兒給二娘使罷。」西門慶道:「這算什麼事?明日撥在他房中就是了。」屏姐道了萬福,說:「對大娘千萬別說屏兒說的。」
西門慶進內。月娘、春娘、藍姐都歡天喜地道了喜。月娘將收留當日衣帽拿出來與官人換了,騎上馬,掛了貼胸。玳安、韓二跟隨,衙役三班,旗鑼傘扇,喝道鳴鑼,上任去了。驚動了清河的軍民百姓齊來觀看,議論紛紛。
奴家想你,你不信,奴家想你卻是真心。我想你,逢人遇人將你問。我想你,相思害的無投奔。奴想你,如同你想你那心上人。你那心上的人,他不想你,你恨不恨,你恨不恨?
白馬紅纓彩色新,不是親者強來親。
試看西門前身事,可作當時勸世文。
到了初二日,月娘、春娘、藍姐早起擦摸調派:一頂轎子,四對燈籠,兩匣首飾,四包衣裳;薛嫂娶親,進福、進祿夫妻與王經都明辭了喬大戶,跟著轎子。鼓樂喧闐,大吹大打,把翠屏娶過門來,送入罩房,準備洞房花燭。
畢竟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正飲中間,只見玳安跑進來說:「報喜的來了,外面好少的人!爹快出去。」西門慶即到前廳,見提刑所的書辦,捧著紫花印的部文上廳,雙手遞與西門慶大官人。拆開觀看,文內大書奉旨東平府清河縣正千戶員缺,著原任西門慶補授的旨意。官人大喜,即排香案,望闕謝恩;吩咐就此良辰即刻拜印,走馬上任。書辦答應,立刻預備在大門。
官人聽了,只喜的眉歡眼笑。叫到跟前,攬在杯中,說:「疼殺我了。你還會什麼?再唱一個我聽。」春鴻又替他打著板,唱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