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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回 藍太監賠金贈馬 龐大娘意感春鴻

第十一回 藍太監賠金贈馬 龐大娘意感春鴻

話分兩頭。且說西門慶這日得便到藍姐房中看妞兒,藍姐說:「不幾日就是他的滿月了,爹也不進來,是怎麼的辦法。」官人說:「正為此事而來,也必得擺個酒,保不住無人來。」抱著女娃子,愛的了不的。坐了一回,到屏姐屋內歇了。
希大放下琵琶說:「疼是疼,有幾等疼法。」大家意會,笑成一團。官人趕著希大打,說:「你罵的我好,不看世界面上,把你這殺材立刻劁了。無甚說,罰酒三杯。」希大連飲了三盅。見官人面帶春色,二人得便就溜了。
王經打著燈籠,西門慶回家進了大門,就往藍姐房中看妞兒。王經交進氈包。秋桂遞了茶。官人道:「二姐兒你如何?鬧的來還得個奶|子才好。」藍姐道:「有了。早晨大娘要找奶|子。咱們進祿的媳婦在喬大戶家時把個娃子丟了,奶還無上去呢。姐姐說叫他,瞧著他很願意。」官人聽了正中下懷,說:「既他願意。明日就叫他來罷。你又無養過小兒,那裡照看的來。我乏了,你們自便。」便出外間屋裡來,獨自睡了一宿無話。
後堂女眷也入了座。前後一樣筵席。四個家樂彈唱歌舞帶崑腔戲。藍如玉按次斟了盅,給月娘、春娘、屏姐、黃姐、金姐道了乏,才入了席。大家暢飲。
到了次日,叫了芙蓉兒來。西門慶說:「叫你奶二姐兒,你願意么?」芙蓉兒說:「能伺候姐兒是小媳婦的造化。小媳婦願意,只怕爹爹與三娘看不上。」藍姐見他長的俊俏,也會說話,打心裏喜歡。官人看看他心癢難撓,只好忍著,半天才說:「明日就過來。」芙蓉兒給官人、藍姐磕了頭,出門去了。
情郎歡舞嫌夜短,佳人寂寞恨更長。
三人看了連聲喝采。謝希大道:「哥這才稱的起八駿,若要買也得四五百兩銀子,還無處買去。」官人道:「馬比別的禮全重。到明日我還得重謝他呢。」於是說:「你們拉進去拴在九*九*藏*書花園馬棚里,交與劉包好生餵養。」
到了愛月兒家,進入裏面,愛月兒忙接出來,拉著官人的手說:「可來了!」四人進入房中,只見暖氣騰騰,香味撲鼻。官人上座,謝、常打橫,愛月下陪,擺上二十個菜碟。愛月兒斟了酒說:「爹一向少見,娘們多了就忘了我了。」西門慶說:「非是忘了你,一向七事八事未得功夫。」愛月兒道:「有功夫還找好的呢!我們又不能從良。」官人說:「這小淫|婦長了嘴了!」希大道:「胡咧什麼!拿琵琶來,唱個好聽的罷。」於是愛月兒十指尖尖,定準了弦,慢吐嬌音,唱了個《劈破玉》。官人道:「我點你一個《南疊落》聽聽。」愛月兒出了席,把琵琶遞與謝希大說:「你彈著。」款動金蓮,拉起式子,眉眼傳情,指指點點,唱了一折。把官人喜的拍手打掌,說:「不知小淫|婦還有這段本事,疼殺我了!」
正是:
話說西門慶自昭宣府回家,將至門首,見來興兒從臨安回來,與官人叩頭。西門慶道:「一路平安?貨物可曾販來?太監那裡可有回書?」來興兒道:「販了三百銀的綢緞。內相老爺不但有回書,還叫帶了八匹馬來,賞了飯,外又給盤纏船票,很喜歡。說爹太多禮,既是結了親還有什麼說的?這八匹馬是苑馬寺送他的,叫爹揀好的騎坐,餘下的賞人。」官人大喜,拆書觀看,與來興兒說的一樣,不過是謙詞文話。
剩下西門慶,又叫愛月兒唱了兩個艷曲。酒至半酣,將愛月兒拉到屋內,不免雨意雲情,巫山交會。婦人百般迎奉,任意輕狂,更至起更方散。
春娘叫斟酒,說:「咱們唱曲兒罷。」於是把二姐兒叫奶|子抱了去,大家痛飲了一回。楚雲、小玉、秋桂、珍珠兒又唱了幾折。月娘說:「坐的腿麻了,咱們散散罷。」叫素蘭、紫燕火盆里添炭,天香、玉香兒在屋裡放上九_九_藏_書八仙桌,鋪了紅氈子。說:「我們來鬥牌,請眾位屋裡坐。外間到涼,咱們看牌耍子好不好?」眾人道:「很好。」一齊進內坐下,丫環洗了牌,分勻了,用兩個骰子告了點,抓牌鬥起來。那邊桌上不會斗的是大戶娘子、二妗子、屏姐、黃姐。屏姐道:「咱們別白坐著,叫丫頭們擊鼓傳花贏酒吃。花到誰手裡,鼓若住了,吃一大杯,手內無花的不吃酒。」於是叫素蘭擊鼓,紫燕傳花。都是二妗子輸了,黃姐打二,吃的前仰後合,二妗子吐了一地。月娘鬥了回牌贏,了好少的錢。見天晚了,叫把紗燈都點上,桌上拿明燈來,說:「咱們再巡一回。」大妗子道:「我是輸家才說的話,天不早了。明日還要起早上供去呢。」大戶娘子也說:「有理,改日再來罷。」眾姊妹苦留不住,一齊都告辭去了。西門慶大醉,扶著春鴻送至黃姐屋內歇了。眾姊妹各自歸房安寢不提。
飲酒中間,奶|子芙蓉兒抱出二姐兒,來帶著孩兒發,打著八吉祥,穿著桃紅襖兒,天青比甲,手上戴著小金鐲,項上戴著鑿金鎖,包著大紅繡花小被、鸚哥綠的擋頭。芙蓉兒穿著綠綢襖兒、石榴紅的裙子,臉似銀盆,金蓮三寸。見他兩鬢堆鴉,口噙碎玉,笑嘻嘻說:「我們姑娘給眾位娘們叩安來了。」大妗子連忙接去說:「好一個娃子,眉清目秀,人中長,這才好養活呢!」藍姐道:「多大個丫頭,驚動眾位太太光臨,實當不起,又生受太太們賞東西。」眾女客道:「三娘太謙了。我們都是該當的,弄璋弄瓦一個樣。女娃子比男娃子還好呢!又添一門親戚。」金寶答:「這是眾親友過講。女娃娃是賠錢貨,養大了得多少飯吃?常言道:『養兒滿堂紅,養女滿屋空。』」月娘瞅了一眼才不說了。
且說春娘見官人每日在金寶樓上彈唱飲酒,不由的心中不忿,邪念自生,似醉如痴,火https://read.99csw.com如火熱,無法可治。忽想起春鴻,不由喜上腮邊,叫道:「玉香,到書房把春鴻叫了來,我問他話。」丫環去不多時,春鴻來了,請了安。春娘說:「叫你不為別事,因你爹每日在馮家樓上玩耍,拋的我一人悶的很。我叫你這囚根子下棋耍子。」春鴻道:「這天,只好下兩盤,怕晚了關了門。」春梅說:「晚了怎麼樣?關了門,你就在這裏睡。一個毛崽子,誰還怕你不成?」於是楚雲設下棋盤,主僕對坐,著棋解悶。春娘一連輸了兩盤,不免搶車奪馬,打成一團。下至三更,丫頭們都睡了。春娘拉著他的手說:「乖乖,想殺我了。早看中了你,咱們有緣。」於是不容分說,把小妖兒拉到帳中,燈下觀瞧,活像個粉團兒,那裡還奈的住。相憐相愛,曲盡於飛之樂,把春鴻鬧的神魂飄蕩,告饒不止。
《西江月》一首為證:
官人又問:「你打聽了太監是幾月的生辰?」來興兒道:「是冬至月十九日。」西門慶又問:「貨物、馬匹都在那裡?」忙答道:「寄在店裡了,見了爹再去取去。」官人說:「什麼人看著呢?」來興兒說:「跟小的的騾夫,還有雇來的兩個放馬的,都是妥當人。」官人說:「如此,你先到鋪子里略歇歇,會同了主管把貨物。馬匹取了來我看。」來興兒答應去了。大官人進內見了月娘、春娘,把太監給了回書又贈馬,來興兒販了綢緞,白得了一路盤纏的話,細細說了一遍。大家喜之不盡。正說著,玳安說:「謝爹、常爹來了。」官人說:「妙極。」讓至書房,敘禮坐下。春鴻、文珮遞了茶。正在閑談,來興兒進來說:「回爹,馬匹拴在大門外,貨物搬到鋪中去了。」謝希大道:「那裡的馬?」官人把藍太監之情告訴一遍。常時節道:「何不試試,大家看看。」官人叫進福、進祿、玳安、王經:「在大門伺候,我們看你們試馬。」https://read.99csw.com於是三人同到門首,舉目一看,果然好馬。怎見得?
芙蓉兒喜歡得了不得。半路上碰見碧蓮,把叫他當奶|子的事學說一遍。碧蓮很羡慕,說:「你先前丟了孩子,如今得了這巧宗兒,也是因禍得福。活兒輕閑,三娘等下人又好。有了好主人,奴才也尊貴。你抱上他家的寶貝,別人也不敢瞧不起你。還有爹爹--」說著拉住芙蓉兒的手,擠擠眼,說:「你在後頭哄住了爹爹,就不愁山珍海味,可別忘了給我一杯殘羹。」芙蓉兒說:「姐姐混說些什麼!」碧蓮說:「你別不認帳,我說的是真話。你別興頭了,哄住爹爹也不易。別的娘倒好說,六娘就難纏。他是從院里來的,有手腕。你看他那妖精模樣,別說你,別的娘也鬥不過他。珍珠兒這小淫|婦也學乖了,打扮的粉團兒一般,一見爹爹就往六娘樓上拉,恨不能把爹爹包佔了!」芙蓉兒因見官人對他眉來眼去,心裏倒踏實,說:「姐姐你放心,怕妹妹我白吃飯?不相干,珍珠兒懂得什麼,竟不知強扭的瓜兒不甜。你有話要告訴我。我每日常在後頭,有什麼事也來告訴你。別叫他們買了水頭去,光腳的不怕穿鞋的。你我都拿出真本事來,把爹爹籠住,他們就虎巴拉打盹吊了架兒了。」
三人復入書房,擺上酒,上了如意盒子,開懷暢飲。常時節道:「聽見說哥開了館子。」西門慶說:「孝哥太大了,叫他念念書好考。無有地方,現在花園裡,把花家的廳房三間收拾了才設立起來。」謝希大道:「還無得道喜呢!」又飲了一回說:「今日無事白坐著做什麼?」西門慶說:「往那裡去?」二人說:「怎麼無去處,何不到院里走走?鄭愛月說,要請哥呢!」官人說:「既如此,咱們就去。把新馬備上兩匹,一同前去。」玳安道:「備那個?」官人說:「那黃馬、銀合馬老實,就備他罷。我還騎我的,」於是三人騎上馬,王經跟隨九_九_藏_書,往院中來。
驊騮尤如猛虎,綠耳亞似蛟龍。烏騅抱月可追風,青驄咆哮不定。赤兔胭脂血染,黃膘走動蹄輕。白龍肥壯貫能行,銀合致遠任重。
到了九月十六日,眾親友來作滿月。有吳二舅、喬大戶、謝希大、常時節、大妗子、二妗子、大戶娘子、應二娘子、薛姑子、王姑子,都來送禮;聶先生、賁弟付也有一分禮物都,是小豬燒鵝,各樣的包子、鈴鐺、壽星、八仙、銀鎖等物。大官人在聚景堂擺酒,叫了四個唱的,是李桂姐、吳銀兒、鄭愛香、鄭愛月。四個家樂,都是穿紅掛綠,打扮的花朵兒一般。眾客到齊,西門慶主席,聶先生作陪,文珮執壺,春鴻把盞,把酒來斟。上了些南北碗菜,小吃點心。下面李銘、鄭奉也來了,包了頭,唱《節節高》,打蓮花落。只聽得琵琶箏笛,美耳中聽。
正然計議,只見西門慶從衙中來,才要過後邊去,金寶在樓上看得明白,叫珍珠兒將官人拉到樓上,作出千般妖媚百端迎奉,說:「爹,想殺我了!我為你茶不茶,飯不飯,你還不知道呢?」官人說:「只因養了妞子,他房內無人,在那裡作了幾日伴兒,未來看你。過了滿月就好了。」婦人忙整桌面,把酒來斟。坐在官人懷裡撒嬌撒痴。一遞一口吃酒,又拿耳挖串了果子喂他,給官人嗑瓜子仁,說:「爹在這裏多住幾夜,我給你養個兒子。女娃子有一百也不中用,是賠錢貨。」又備了奇巧點心,拿下琵琶來唱了幾個妖艷的曲兒。只見他身無四兩,哄的西門慶心癢難撓。於是也不等點燈,二人上床無,所不至。枕上綢繆,被中恩愛,狂了半夜。官人方才合眼,金寶又混醒了,一夜無眠。自此一連幾日無過後邊去。不在話下。
李桂姐道:「咱們別白坐著,每人先唱一個。」愛月兒道:「咱們幫著。姑娘們打岔,又熱鬧些。」眾姊妹甚喜。於是大家合唱,十分幽雅。
這一來畢竟如何,再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