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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回 吳月娘歸家歡會 龐大姐雙生貴子

第三十四回 吳月娘歸家歡會 龐大姐雙生貴子

十年久旱逢甘雨,萬里他鄉遇故知。
西門慶下了樓,進福、進祿磕了頭,問了備細,到書房等候。遲了半日不見來,官人步出大門往外張望。不多時,月娘到來,坐著馱轎。小玉、天香也是馱轎、玳安打著頂馬,王經帶著騾夫馱子在後,一齊下了馬。
官人也回書房歇息。有喬大戶、吳二舅、謝希大、常時節、賁弟付、孫天化、祝實念、白賚光都是道喜。官人在書房待茶,都說天賜的雙喜臨門。
正在難割難捨之間,只聽窗外有人行走。官人忙走出房來,見是王六兒的女兒石頭兒過去,才把心放下,大搖大擺往書房裡來。
光陰迅速,不覺又是一個月的光景。這日西門慶在金寶樓上坐著,遠遠的見兩匹馬跑了來。不多時到了門首。原來是進福、進祿。官人叫珍珠兒快迎出去,想必是大娘來了。珠珠兒答應,將下了樓,果然是袁家兄弟。問了好,說:「大娘來了么?」進福說:「來了,早晚就到。」珍珠兒上樓來說:「不錯,真是大娘來了。」官人說:「既如此,快到後邊告訴眾位娘,辦下接風酒,預備迎接。」丫環答應,往後邊去了。
月娘說:「你們坐著,我還無燒香呢!把我都鬧暈了,也到屋裡瞧瞧。」於是先到祠堂行了禮,又到佛堂拈了香。眾姊妹陪到上房,官人也跟過來。大家坐下。月娘說:「幾個月不在家,你們倒清靜。」春娘說:「把我累壞了。正應了俗言『當家才知柴米貴』的話實在不錯。哪個想不到都使不得。姐姐歇歇罷,我們看看屋子去。」言罷,各自歸房去了。
次日,西門慶、月娘早起,梳洗已畢,眾姊妹與月娘問了起居。大家坐下,小玉、天香遞了茶。訴說起西門孝之事,月娘說:「好一座衙門城池,大街市很熱鬧。雲小姐過了門,像個官娘子。賠的兩個待女如水蔥兒一般,又聰明又伶俐。」
這一來畢竟如何,再看下回分解。
說著丫環擺上酒,上了南北碗菜。眾姊妹與月娘斟了盅,大家坐下,月娘說:「小玉,叫袁家哥兒倆把那要緊的read.99csw.com兩個箱子搭進來。」不多時,箱子搭到。月娘叫打開,一分一分的都拿出來。二人答應,開了箱子,都是弓鞋、羅襪、手帕、汗巾、金銀首飾、尺頭、綢緞之類,共是五分,外有一分是給小二姐的。每位娘一分,按次交代了。月娘說:「這是媳婦叫帶來的,說不能親來磕頭,些微薄禮望眾位娘笑納。還有一分是小二姐耍的。」春娘道:「途長路遠,又生受媳婦太多禮了,叫大姐姐費心,我們這裏謝了。」說罷叫眾丫環收起。又斟上酒,開懷暢飲。
正說著,只見春娘嚷肚子疼,坐不住。扶著楚雲回房去了。藍姐慌了手腳,說:「大姐姐快請姥姥罷。二娘別是要養了。」
官人送了回來。往姥姥說:「將才醫官說了,脈上像是雙胎。姥姥留神才好。」蔡婆說:「我也看出來了,若是單抬早養了。老爹放心,老婆子經多了。」官人叫服了開骨散。
再說袁碧蓮,自從進福跟了月娘去后,官人又不在家,每日茶飯懶餐,如失了魂兒的一樣。見官人回來,才把眉頭展放。見無人,與官人眉來眼去。
不多時,蔡姥姥來了,與眾姊妹道了萬福。月娘說:「你看看我們二娘是要養了不是。」蔡姥姥說:「我一看便知。」於是進了內室。見眾丫環圍著,春娘疼的更緊了。姥姥上前掀起衣衫,用手一摸,說:「虧我來的早,少時就晚了。」用手拉下褲腳,露出兩條雪白的細腿。春娘說:「快蓋上,這是什麼樣兒?」姥姥笑說:「這可怕不得人。」月娘說:「要怕人別偷嘴吃。」慪的春娘皺著眉強笑說:「我也豁出去了,由著你們擺弄罷。」姥姥說:「預備了小兒的毛衫、被褥無有?」藍姐說:「都有了,草紙、定心湯都備下了。」
少時,大戶娘子、應二娘子、大妗子、二妗子、薛姑子、王姑子也來了,齊到春娘樓上。月娘眾姊妹都來陪坐,看見兩個銀娃娃,愛如珍寶。薛姑子道:「二娘子才是有福的,真是『螽欺衍慶』。」大戶娘子道:「我們不白read•99csw•com道,喜還要尋你的喜果兒呢!」說:「我們不可久坐。三日再來。」大妗子、二妗子說:「我們下去了,省得又來。」大戶娘子與應二娘子兩個姑子告辭,眾人送至儀門。大妗子、二妗子同月娘眾姊妹穿過大廳,回後去了。
天晚了,點上燈。官人叫小玉又擺了酒,夫妻共飲。說了些日久離情、路途風雨。月娘不勝酒力,倦眼朦朧。官人說:「你乏了,歇了罷。」天香鋪了床,二人安寢。小玉放下帳幔,帶上隔扇,回房去了。
月娘說:「這兩個孩子是天賜的,還得個奶|子才好。」碧蓮忙跪下說:「娘若放心,小媳婦情願看兩個哥兒。」官人大喜,說:「你既願意就看著罷。」一面擺了香案,謝了天地,又到列祖先堂、佛堂燒了香。闔家與官人道了喜。眾僕婦丫環磕了喜頭。月娘叫碧蓮自此搬進來看哥兒。又囑咐楚雲、玉香、分派已畢,帶著眾姊妹回房去了。
春娘睡了片時,只見有一陣疼,連聲喊叫,呼天喚地,哎聲不止。蔡婆說:「是時候了!」忙叫王六兒抱住腰,如意兒幫扶著坐了草。春娘又疼了一陣,蔡婆叫扶住,摸了摸說:「還差些。」又等了等,只聽說:「疼殺我了!」「欻拉」一聲產了一個雪白的娃子,衣包隨著下來。蔡婆說:「別鬆手,還有呢!」王六兒與如意兒扶住,坐了片時,春娘的肚子又一陣疼。蔡婆說:「別理他,瓜熟自落。」少時,只聽春娘說:「我的腰要折了!」姥姥上前才一伸手,「欻拉」一聲,又養了一個白胖的嬰兒,衣包也下來了。把官人喜的拍手打掌。藍姐說:「還有罷?」姥姥說:「沒有了。一胎兩個男娃子,世上少有,還有多少?」眾姊妹都喜歡,惟有金寶心中不樂。蔡婆先進了定心湯,扶著坐了。片時,神氣定了。
外邊玳安、王經、進福、進祿與眾位娘行了見面禮,收進了行李,打發了騾夫,小玉、天香收了月娘的什物、箱子。上房裡掛上燈,鋪墊已畢,這才來巡酒。月娘說:「酒夠了,咱們吃飯罷。」https://read.99csw.com上了羹湯、點心,吃了飯。丫環遞上茶來。
卻說光陰似箭,到了二月初旬,西門慶思想月娘,叫玳安、王經雇了頭口。給孝哥、雲里守修書二封。拿了一百兩銀子。說:「你們明日起身,上濟南府接你大娘去。見了你娘與小大官說我回來好。大娘起了身,路上須要小心。速去快來,不得有誤。」玳安答應,領了書信、銀兩,與官人磕了頭,會同王經收拾行囊,上濟南府去了,不題。
月娘說:「我打量還早呢!怎麼就臨月了?待我看看便知。」說著來到春梅樓上,見他疼的滿床打滾。月娘說:「不錯,請人去罷。」西門慶也來了,急叫玳安先請蔡姥姥,一面請任醫官快來。眾姊妹也來了,七嘴八舌,亂成一處。春娘疼得哭,屏姐與她揉肚子。
正是:
這裏,蔡婆收拾了嬰兒說:「一分被褥罷。了一件毛衫給誰穿?」月娘說:「我也糊塗了。」叫碧蓮快取你的毛衫來。碧蓮說:「舊了,還無洗呢!」月娘說:「舊的才好,若不是他有就要短了。」碧蓮答應,跑了去取了來,包裹停妥。只見春娘睜開眼又閉上了。官人說:「二娘太傷神了,把人蔘湯服此就好了。」楚雲灌了幾匙,少時春娘心神補起,睜開眼問說:「養了個什麼?」蔡婆說:「二娘萬千之喜,這不是養的一對雙生,都是小官人,才包起來。」春娘往床上一看,果見兩個娃娃,說:「真是男娃子么?」蔡婆說:「婆子怎敢說謊?」春娘喜出望外,不由的精神百倍。蔡婆說:「奶奶可別忘了,我婆子要大大的討賞呢!」說罷,後邊洗手去了。
這裏春鴻見官人不在家,玳安、王經都上了濟南府,得便跑到春娘樓上,眼汪汪說:「急殺我了。咱們正在高興,偏偏的爹回家來,弄的像棒打鴛鴦,一旦失散。」說著淚流滿面。春娘也無了主意,忙用手帕與他抹眼淚說:「你著什麼急,怎麼就見不著了?」叫楚姐倒茶與他喝:「趁爹不在家,咱們敘敘心田。」春鴻才定了神坐下,楚雲拿了茶摟著脖子給他喝,說:「read•99csw•com哥兒別哭了,瞧著媽媽罷。」春鴻也笑了,說:「二娘聽見了么?小楚兒越發好了。他說她是我媽,不知幾時嫁了我爹。也說的出口來!」楚雲趕著打,春鴻抱住春梅說:「娘快救我!」把春娘也鬧胡塗了,說:「楚雲,你敢來?看她碰了我的肚子!擺酒罷。」於是玉香擺上酒、一個攢盒。三人坐下,楚雲斟了盅,一遞一口的消飲。敘起多日的離情,不由得長吁短嘆。春娘說:「你不用著急,你爹常不在家,無事你只管來,有什麼說不了的?」春鴻說:「爹不在家是怎生快樂。如今又是一個天下。那夢兒做不著了。」說著連聲嘆氣。三人飲了一會,酒入歡腸不覺得都忘了。叫楚雲唱了兩支崑腔,自己又唱了兩個南曲兒與春娘聽。唱的樂了,酒至半酣,拉著春娘、楚雲說:「爹來早呢,我告訴你一句話。」春娘說:「看他來,你去罷。」春鴻難解難分,又怕官人來,無奈撒手下樓了。
坐了一會兒,玉香請官人吃酒。西門慶來到春娘樓上,楚雲擺了酒,三人共飲。春娘說:「我請你不為別事,只因這肚子太大了,也須備下包袱、褯子、毛衫、小枕、被褥才好。風火事防湊手不及。」官人說:「這有何難?明日告訴如意兒,叫他備辦就是了。」又飲了一回,西門慶困了,撒去了殘席,三人上床安息,不必細說。
這一日,正在自己房中發獃,見官人驀地走來,不覺滿心歡喜,忙向前一把拉住說:「爹,想殺我了。」把官人嚇了一跳,見是碧蓮,不覺眉歡眼笑,說:「我兒,你想我,倒不想進福兒?」碧蓮說:「一輩子不見他也不想,誰像爹去了兩個月,小媳婦為你險些病倒。」說著眼圈兒都紅了。西門慶一見,把婦人拉到屋中抱在懷內,與他擦眼淚說:「你不要委屈,我與你整治病,明日就好了。」說著關上門,二人才上竹床,娃子就醒了。碧蓮拍了半日,白不睡。無奈給他奶吃,一旁掀開衣衫,扭身迎奉,急得香汗津津。
進了書房,春鴻遞了茶,官人說:「有人來無有?」文珮說:「倒無別https://read•99csw.com人,只有永福寺的和尚,遞個善會帖,請爹三月三日拈香、看戲。」官人說:「又打秋風來了,臨期看空兒。」
說著,任醫官到來,官人請入裏面,看了脈。醫官說:「吾觀二夫人之脈,不像單胎;若是雙生,得好生調養。咱們是通家,我是知道的。二夫人縱然年長,這還是頭胎,交骨要緊。若開遲了,大有妨礙。先用開骨散一服,車行五里見效,千萬要安穩,不可早坐草。《達生篇》說的好:一日睡,二日忍痛,三日慢臨盆。再要先備下人蔘湯。預備下韭菜、醋,防著氣虛、血暈。雞子煮的老老的,黑白糖帶茶,不可吃涼的。千萬避風。」說罷,告辭去了。
正飲中間,吳二舅來了,拖地一揖,說:「他們姐兒倆明日來瞧。」將入了座,喬大戶差人問候,韓主管、來興兒也來叩安,都回復了。官人說:「今日闔堂歡樂,不可草率了,叫三個美女每人敬大娘一支崑腔,我們下酒。」楚雲、秋桂、珍珠兒答應,吹彈起來,各唱一支。
和尚洞房花燭夜,老生金榜挂名時。
到了次日,是常時節的生日。官人備了一份禮,差劉包送去。叫胡秀備上馬,衣冠齊楚。做生日去了。
月娘下了馱轎,扶著小玉、天香進了大門。見了官人,道了萬福。眾姊妹在儀門接見。月娘拉著春娘說:「妹妹們都好?我不在家,你可多操了心了。」春梅等又與月娘道了喜。月娘說:「還有喜呢!進去再說。」眾僕婦丫環與月娘磕了頭。進入裏面,來到上房,大家坐下。官人忙問:「你才說還有什麼喜?」月娘說:「我定了日子要回來,忽然本城撫民州同死了,報不省,樓台委了候補知縣署歷城縣,著小大官署了撫民州同,你道怎不是喜?」官人說:「有這等事?真是喜出望外。」又說起路途辛苦,春光明媚,怎的孝哥與媳婦不叫來,怎的親家再四的苦留,怎的我惦著家內無人,怎的他們才應了口,一一說與眾姊妹們了。春娘說:「大姐姐也太不放心,家中有我們這些人,有什麼事?多住幾個月何妨?與他們小夫妻也,好怎能捨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