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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回 喬大戶二次聯姻 馮金寶含酸潑醋

第三十五回 喬大戶二次聯姻 馮金寶含酸潑醋

到了次日,月娘回家未能歇息,聞知金寶妯娌不和,暗中爭論。幾次看不上,又難解勸。日夜憂思,釀成一個肝氣病。連日辦理喜事尚還不覺。這日吃了飯睡了一覺,忽然心裏疼,兩肋發脹,就不好了。叫小玉摩挲心口,揉肚子,越發疼的很了。唑疼的滿床折餅,哎聲不止。眾姊妹都來了,七嘴八舌亂成一處,說:「昨日還好好的,今日就病的這樣!」金寶說:「人吃五穀雜糧,那裡保的住不生病?好運不善交,丕極泰來。」春娘瞅了一眼才不說了。只見月娘略疼的好些,說:「你們不用害怕,把劉婆子叫了來瞧瞧,我就好了。」春娘忙著人叫劉婆子去。
醫官進了上房,與官人見了禮,說:「看哪一位?」官人說:「我家大娘不知怎麼了,求老兄看看。」醫官進了內室,診了脈,問了起居。大夫說:「大娘是六郁傷肝,肺受風寒,閉滯不通,名寒火肝氣。此症必須急治。不然,日久傳經就作了根子擔不起。必須五積散再加平肝氣的蘢,方能見效。若看錯了非同小可。」官人也愣了,說:「求老兄救她才好。」任醫官說:「不妨,脈氣有餘,就費手。學生無不儘力。」開了方子,說:「吃了葯,明白再看。」言罷告辭了。
眾姊妹又到大戶娘子卧室與女娃子玩耍一會,看了百祿小兒雖不足月,比足月的還壯。丫環遞了茶,大家坐下。才要點燈,月娘說:「天晚了,我們回去罷。」大戶娘子讓至再三,春娘說:「這還怕不來么》」說罷,月娘帶領姊妹丫環回家去了。一宿晚景不提。
日往月來,不覺過了兩個月。這日喬大戶家辦百祿。月娘也大好了。眾姊妹都打扮的齊齊整整,裊裊婷婷。備了八隻羊、八壇酒、十匹大緞、十匹錦緞,還有金鐲、珍珠、寶石、纓絡、項圈之類,帶了侍女、丫環,也是新衣新裙,到喬大戶家作百祿代放插帶。大戶娘子迎接,道了生受,讓至大廳上擺酒。早備四下名班大戲。只聽的鑼鼓喧闐,鼓樂齊鳴。上了南北碗菜,把酒來斟。開了大戲,先唱帽兒,后唱小戲。闔堂歡慶。
過了十二天,春娘漸漸的硬朗了。這日與官人閑談,說:「這兩個孩子出長了,也該起個名字。」官人說:「現成。那日在玩花樓,兩個鵲雀報喜,果然一胎生九九藏書了兩個孩兒,一個就叫他喜哥,一個就叫他樂哥兒,好不好?」春娘大喜,說:「好兩個名子,就這麼叫罷!」於是都稱為「喜哥」、「樂哥」,不在話下。
至了次日,西門慶無事,在書房閑坐。悶的了不的,叫春鴻、文珮二人拿了氣球踢了一回,便提起興來。於是讓文珮叫了四個大丫頭來也踢氣球。小玉、楚雲答應,挽起袖子,拽起衣襟,露出紅綠汗巾,舞動小腳兒踢了一回。次是秋桂、珍珠兒也免了袖子,拽起衣襟,帶著黃橙橙的響鐲,踢將起來,如落花飄舞。早有小丫環報與眾姊妹,春娘、藍姐、屏姐、黃姐都來了,惟有月娘、金寶無來。春娘說:「你們好樂,就不叫我們一聲?怪行貨子,安著什麼心!我們偏來攪你,看你怎麼著!」官人笑了,說:「小油嘴,單管胡說。我坐的悶得很,叫他們耍子解悶,還安什麼心?」
官人叫人擺酒杯娘們道乏。丫環拿了一個攢盒,五個人在書房痛飲。酒至半酣,春娘叫春鴻、文珮拿琵琶來,說:「相公們別竟認得爹,今日要勞動勞動,二位唱幾個曲兒聽聽。」春鴻暗笑說:「二娘又犯了醋了。」忙答道:「娘們賞臉,敢不盡心?」於是二人唱了幾折比尋常聲響神足。官人也樂了,換了大杯又飲以一會。五個人只吃的前仰後合,大醉而歸不題。
這裏開了胄子,上了割刀點心,吃著飯看戲。
到了三月二十五日,是春娘的滿月。官人在聚景樓擺酒,叫了對子女戲。堂堂在翡翠軒備席,預扮了四個家樂。有喬大戶、吳二舅、謝希大、常時節、賁弟付、孫寡嘴、祝麻子、白賚光,都有禮物。還有任醫官、吳道官、韓主管、和尚道堅也來作滿月。西門慶讓至聚景堂,入了座。堂客到了,是大妗子、二妗子帶著鄭三姐、段大姐、應二娘子、薛姑子、王姑子、李桂姐、吳銀兒、蔡姥姥。眾姊妹都打扮著出來迎接,各獻了禮物,都是八仙、壽星、鈴鐺、鎖子之類。還有各衙門差人送的燒豬、燒鵝、整雞、整鴨,各色包子、饅首,擺了幾桌。月娘安了桌,把酒來斟。開了大戲,唱了三出帽兒,點了雜劇,跳了加官,放了賞,又有磚廠黃庄薛、劉二相送禮賀喜。官人叫回帖致謝了。
翡翠軒也是一樣筵席九_九_藏_書。四個家樂與生旦幫場接唱。只聽的鑼鼓絲統,好不熱鬧。眾客堂齊聲喝采,笑語喧嘩。整吃了一日酒,至晚才唱了,煞了台。春娘與眾親眷道了謝。
次日,醫官來了診了脈,改了方子,又吃了兩劑,雖解了急止了疼,只是飲食不進,四肢無力。眾姊妹說:「還得吃飯。人是鐵飯是鋼,不吃東西著什麼調養?」又服了兩劑香砂平胃散才漸漸的見效。胃口大開,一日好似一日。整病了一個月,用心調養才大好了。西門慶親身謝了醫官,送了八匹大緞、一對元寶。
飲酒中間,月娘、春娘說:「我們一事兩勾當,親家老爺許的親插帶了罷。」大戶娘子道:「我們也議妥了。既是眾位娘們不棄嫌,親上結親,祥瑞無比,就賞了罷。」春娘大喜,說:「把我們媳婦抱出來,大家看看。」大戶娘子說:「這是自然。」忙叫奶|子一人抱著一個來到席前。月娘抱了大的,春娘抱了小的。仔細觀看,雖是小兒,都穿著扎繡的衣裳,帶著孩兒發,都是面白如玉,口似塗硃,兩雙眼如一汪秋水,四隻手似出土蔥根。好兩個女娃子,把春娘愛的動不得,忙叫楚雲遞了如意,又與小娃子各戴了四個小金鐲,說:「大的是喜哥的媳婦,小的是樂哥的媳婦,是我們的人了,過了十歲再磕頭。」大戶娘子大喜,說:「好是好,就是太便宜了二娘,養大了還得我給我們飯錢!」說的哄堂大笑。奶|子抱了小娃子去。大戶娘子與春娘換了盅,全了結親之禮。大家飲酒看戲。
話說春梅一胎養了雙生,清河縣遠近皆知,無不誇獎,到了三天,官人叫在燕喜堂擺酒,叫了四個唱的與四個家樂,一齊到來,都有禮物。西門慶安了席,把酒來斟。下面是李桂姐、吳銀兒、董嬌兒、韓金釧、琵琶三弦、彈唱起來。
正在著急,大夫來了。官人說:「快請進來!」迎至房門。
眾堂客來看滿月的嬰兒,一齊上了樓。碧蓮抱著喜哥,玉香抱著樂哥。大家看了一回,按次坐下。大妗子道:「眾位看,年成趕的,這娃子都會笑了。」二妗子說:「姐姐說的不錯,這一個比哥哥還鬼頭,都會吃手了。」眾人喜之不盡。丫環上了茶,又坐了一奉,大家告辭,回家去了。
這裏,玳安抓了葯,小玉煎好打發月娘吃read.99csw.com了,睡了一覺,略見好些。
正飲中間,喬通說:「西門老爺來了。」大戶忙整衣出迎。西門慶說:「今日是女眷的事務,必要我做什麼?」大戶說:「雖是如此,怎麼親家倒不來呢?咱們不是外人,不可上俗套子。」說罷讓至裏面。眾姊妹都站起來與官人道了喜。西門慶與大戶娘子也道了喜,又與喬大戶相對長揖。
話分兩頭,單表喬大戶有一妻三妾。大戶娘子只生了一個女兒,許配于官哥。因官哥只活了三歲,將女兒養到十歲與本府洪員外結了親,十七歲出了嫁了。去歲臘月,二房娘子養了一個女兒,今歲正月四房娘子也養了一個女兒,都才兩三個月。這日,喬大戶也往永福寺出善會。不約而同,正遇西門慶在那裡。二人坐在一處,飲酒看戲。才聽了三出,只見喬通跑了來說:「爹回去罷,大娘在分娩了。」喬大戶忙告辭。官人說:「無聽見,怎麼就要養了?」大戶道:「昨日親家的喜事原不叫他去,他說才七個月怕什麼?誰知今日就要養了。」官人說:「也是有的,或者是轉胎,亦未可知,瞧瞧再來。」喬大戶告辭去了。忙到家中,已是分娩了,還是個男娃子,比足月的還壯,把大戶喜了個事不有餘。
這一來,畢竟又當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廊下東西原設兩席。東邊讓官人坐了,西邊是大戶親族陪坐。喬大戶斟了酒上了席面。小旦下了台,官人與堂客點了戲,按次唱起來。大戶不許跳加官,包了賞,開了胄子,上了羹湯、點心。吃了飯,官人告辭,先回去了。
不言眾姊妹也各自回房,單說馮金寶來到自己樓上,滿心的不快活。與珍珠兒說道:「你看老天不公道,咱們百計千方連個女兒不能養,你看他二娘不知什麼時候合了轍兒,三搗兩搗就懷上了。養個娃子我也不惱,怎麼偏生了一對雙生?豈有此理!」珍珠兒說:「我也是看不上,想是爹才起來,誰又補了一個。」金寶說:「也罷了,才養了幾天就商量著要結會么親!保的住誰活定了?可巧就有兩個孽種,他們就鬧翻了!氣殺我也!藍如玉不是樣子?白是個丫頭,還疼得像鳳凰蛋,如今又有了這兩個崽子,還不當祖宗養活么?你我熬什麼,瞅著下巴過罷!明日楚雲也美定了。你看他不像九九藏書浪六兒?每日變著法打扮,不知要怎麼哄你爹!那行貨子認假不認真。若哄轉了,她是個才開花兒的丫頭,還愁弄不出唾沫蛋來?」說著哭起來,開言大罵。珍珠兒說:「不妨事,咱們想個方法,喚虎出洞,把爹抻過來,咱們也養個雙生爭口氣。」金寶說:「傻丫頭,還抻什麼?你看楚雲小娼婦粉頭還算不了什麼。二屋裡的三十歲的人還浪出水來。他們又是從小兒的陳帳,咱們騎著馬也趕不上,還說什麼?任命罷了!」越說越惱,一頭躺在床上賭氣睡了。
說罷,辭了大戶來到家中,一直到春娘樓上見了春梅,將前後話說了一遍。春娘也很願意,說:「自幼聯姻才親熱,就做了罷。」官人說:「等你滿了月,大家商量妥當,他家辦百祿兒,你們都去,就勢兒放了定就完了。」說著楚雲擺了酒,三人對飲,又說了散話。點上燈,官人說:「你歇著罷,我要睡個早覺兒。」
春娘說:「既如此。咱們大家耍耍、我出個主意:點著名兒叫他們拿著對踢。」官人說:「很好。先叫春鴻與楚雲踢。」二人答應,踢了一回,果然好看。春娘說:「我也要點一對,叫秋桂與文珮踢。」二人答應踢了一回,也甚可觀。官人說:「又誰說了?」小玉、珍珠兒說:「我們二人踢吧。」藍姐說:「小腳兒對小腳兒才好呢!」二人答應,也踢了一回。珍珠兒滑倒了,蹬開了汗巾,幾乎掉了膝褲,把眾人都笑癱了。
於是走出外間屋內,暗暗與碧蓮睡了。這袁碧蓮自從當了奶|子,白日里看兩個哥兒,晚夕陪著官人睡。兩個人打得如火熱。
正亂著,西門慶來了,大戶讓至書房,毓秀遞了茶。茶罷,官人說:「等了半日不見去,我放心不下,特來問候。尊夫人分娩了,是不是?」喬大戶陪笑:「說得了一個小兒。」官人道了喜說:「親家可有了靠了。」大戶道:「我告訴一件奇事。自那年李鐵嘴到我家看相,因提起無兒子的話。他哈哈大笑說:這有何難!他給了我副對聯,說是呂純陽留下的。說道:『五更風結桃花實,二月春深燕子巢。』兩句話叫拿宋字寫了,虔誠焚香掛在卧房,自然生子。我就從其言,如法掛了。先是二房生了一個女兒,后是四房又生了一個女兒。親家是知道的,今日拙荊又生了這個read•99csw.com男娃子,你說信不信?」官人說:「也是親家虔心所感才有這連生貴子之喜。」大戶說:「今日說到這裏,我有一句話不知是不是。」官人說:「有什麼話,請講。」大戶道:「原先咱們結了親,美中不足。如今你得了一對雙生,我又添了兩個女兒,一個大一個月,一個大二個月。我想著天緣湊巧,何不你我仍續上親,豈不有趣?」西門慶也樂了,連說:「好,好!過是天賜的,等我回家與他二娘商議,咱們就做了罷。」喬大戶也喜歡了,叫毓秀擺酒。官人說:「另日擾罷,你也忙,我還商量親事去呢!」
官人說:「既來之則安之。你們既說小腳兒好,我要你們裡頭一對。二娘有孩子,三娘不會踢。」望著屏姐、黃姐說:「我要叫你們踢一回可使得么?」二人說:「有什麼使不得的?大家湊趣才熱鬧。」言罷,二人拽起衣裙,天氣炎熱,都穿著漏紗膝褲、五色香絡、繡花弓鞋,踢將起來,只聽得響鐲叮咚,如蝴蝶一般。神出鬼入,遍地金蓮,風也不透,雨也不漏。官人連聲喝彩,把春娘、藍姐都看呆了。藍姐說:「不知四娘、五娘有這般武藝!明白教給我也學著踢。」二人踢了半日,把氣球踢上天去,用手摟住才不踢了。
次日,西門慶清早起來說:「幾乎了民事,今日是蟠桃會,永福寺請我赴善會,還得去呢!」叫玳安、胡秀備了馬,冠戴齊整,往廟中看戲去了。
堂客在春娘樓上擺酒。蔡姥姥來了,眾親春姊妹都來添盆洗了三,包裹起來。官人給了一匹大紅緞子,五兩銀子。眾女客都有賞賜,把個收生婆樂的眉歡眼笑,與眾人道了萬福,這才入座。月娘斟了盅,闔家歡樂。四個家樂都打扮的齊齊整整,裊裊婷婷,吹彈歌箅,十分幽雅。闔家都吃喜面,無不歡喜,整吃了一日酒。官客先散了,堂客吃了飯,又至月娘房中,叫四個唱的唱至二更方散。
官客先散了。
不多時,劉婆子就來了。進門先燒香,看了看說:「大娘是撞客了。」給了一道符,一包面子葯,用涼水吃了。少時,疼的更緊,抱著心,四肢冰涼。小玉慌了,告訴官人。西門慶跑來一看,心下著忙,即叫玳安請任醫官去。看看大娘怎麼了。玳安答應去了。這裏月娘出起汗來,只是害冷。官人也無了主意,連聲嘆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