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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回 完宿債藍屏為尼 赴任所團圓重會

第四十回 完宿債藍屏為尼 赴任所團圓重會

一部《三續金瓶梅》全始全終。
列公:王三官若是人有牙爪的人,自然不能點頭。他是個淫|色之徒,哪裡講什麼禮儀?一聞此話,早有二十分願意。說:「這件事倒是兩全其美。當初原是我的錯,她又無不是。一時酒興攆了她,到今後悔無及。你若說妥了,重重賞你。」文嫂說:「你若願意,說著瞧。」
且說因黃氏有了去處,便來到金寶樓上,說:「姐姐,前日說的,我也有了主意。長安雖好,不是久戀之家,只可從權搭便。」金寶說:「你往哪裡去?」黃姐把文嫂做媒一切細細說了一遍。金寶說:「妹妹倒是有主意的。事不宜遲,咱們往大姐姐說明。你先跟了我住幾日,等他來接,叫人家瞧著也好看。咱們就收拾細軟,明日就告辭了罷。」
再說吳二舅、二搗鬼、賁弟付、來興兒收了鋪子,交割賬目,貨物倒完,本利算清,共合銀二千六百兩。韓二、來興兒每人拽了二百兩,共交銀二千二百兩。韓二、來興兒、劉包、王經叫玳安就勢兒回明了春娘、月娘:要帶了家小辭了出去。月娘說:「收了買賣,他們要出去也合理。就只白白便宜了王經,一個媳婦,叫如意兒、王六兒、珍珠兒、石頭兒都跟了去罷。」四個人假捨不得,流了幾點淚,收拾了衣服,與月娘、春娘、藍姐、屏姐磕了頭,跟了二搗鬼、來興兒與劉包、王經去了。
先看藍姐是何言語:
大家坐下,見二人把頭髮鉸了個精光,事無挽轉,叫了丫環每人奉上十封銀子,以做香資。二人不收,說至再四方才收下。又說了些戀戀不捨的話,藍姐說:「你們回去罷,只當我死了。」月娘、春娘那裡捨得?大放悲聲,眾丫環都哭起來。屏姐說:「你們不走,我立刻碰死。」眾人無奈,橫了心,說:「我們去了。」屏姐、藍姐灑淚而別。後來,藍姐、屏姐苦修一世,壽活九十,坐化成了正果不題。
二降塵寰人不識,倏然悔過便超升。
且說月娘送了二人回來,與春娘商議說:「官人出了家,黃氏、馮氏都出去了。現在家無正主。叫人把花園門鎖了,你搬到五娘房裡來,大家才有照應。買賣也收了罷,還開什麼綢緞店?藥鋪也不用開了。把文珮兩口子分給三娘,春鴻你留著使,素蘭分給四娘,珍珠兒我留著,叫六兒、王經仍管廚房,胡秀分給四娘代管茶房。你說好不好?」春read.99csw.com娘說:「好極了!我想著也是這等辦法。」於是叫玳安來:「收起買賣,算清賬目回話。」玳安答應去了。又叫眾家人把所有樓上金銀什物都搬到西廂房裡來,鎖了花園門,一切鋪墊都拿上來,素蘭、珍珠兒各歸新主。諸事已畢,各自回房。
閑言少述。藍姐、屏姐下了轎,進入廟內,禪堂里坐下。凈了手,大殿上拈香。果然不住的冒黑煙,姐妹都無了主意,說:「這事真奇怪。」無奈,拜了佛,見桌上罷著簽筒。藍姐說:「香煙不正,未知吉凶。你我何不求支簽指引指引?」屏姐說:「姐姐說的是。」於是二人跪在神前,手擎簽筒,搖了一會兒。藍姐求了支中平簽,屏姐也求了一支中平簽。簽簿上四句言詞。
親友聞知,都來瞧看。吳二舅差大妗子、二妗子送禮,說:「原要請過去,不方便。著我們瞧來了。」春娘道了謝,兩個妗子要回去。月娘苦留不住,回去了。又有謝希大、常時節湊了分子買禮差人送來,都收下,道了謝。
光陰迅速,不覺過了半年。這日,薛姑子、王姑子來了。到了上房,與月娘稽首。藍姐、屏姐跟了來。月娘說:「你們從何處來?」二人說:「特來與娘們請安。」四人坐下,天香、紫燕遞了茶,說了些閑話。又講起因果來,才說到三皇姑出家的故事。只見佛堂內海燈亂迸。藍姐、屏姐都說:「好頭疼!」越疼得緊了。小玉、紫燕扶不住,坐在地下。二姑子也忙了,說:「想是心不虔,衝撞了神佛,見怪了。近來我們娘娘最靈,到廟裡燒股香,禱告禱告就好了。」月娘說:「既如此,快去燒香與她們念一卷經。自他出了家,我們缺了香火,神佛見了怪也是有的。」二姑子答應去了。
凡夫如不信,性命在今夕。
有詩為證:
過了兩日,喬大戶辦妥了馱轎、騾子,親身來請月娘、春娘吃酒。春娘說:「太多禮了,我們還要去呢。」於是大戶先回了家。月娘、春娘帶著丫環往大戶家來大,戶娘子迎進上房,搭了桌子,大家坐下。上了南北碗菜,把酒來斟。大戶娘子道:「今日同不得往日。二位親家一去不知幾年才見。可要多吃幾杯。」二人先道了謝,說:「我們是不得已而為之。他們出了家,我們也過不來,只可投到任所才像事。」說著,又巡了酒,敘說三娘、四娘read.99csw.com出家的話,嘆息一會。拿上飯來,上了羹湯、點心。吃了飯,春娘說:「我們要告辭了。日子近,事情多,到任所再寫書信罷。」大戶娘子苦留不住,二人回家去了。一宿無話。
次日。春娘叫家人收拾衣物細軟。打了包。請了神主、佛像。裝了木匣。余物裝了四十幾箱,一節鋪墊、被褥不計其數。查明白了,月娘、春娘坐了轎子,帶著丫環來辭藍姐、屏姐。到了毗盧庵,見了藍姐、屏姐,都是僧衣僧帽,不由的掉下淚來。到禪堂坐下,妙鳳、妙趣獻了茶。春娘說:「二位娘出了家,我們此處住不得了,我們商量著投了小大官去。今日看看二位娘,後日就起笛了。有什麼帶的信,我們帶了去。」藍姐說:「我們出了家,還有何貪戀?不過替說出家的緣故,叫丫丫好生過罷。」說著,淚流滿面。屏姐也哭了。月娘、春娘都哭起來。二姑子再勸說:「二位娘只管放心,三娘、四娘有我們呢,萬不能受累。那些不到,聽見了,叫小官人追了我們的度牒去。」春娘說:「如此我們才放心,就只實難割捨。」說著,天黑了。二人只是坐著。藍姐說:「你們要起身,也不能送你們,就拜別了罷。」二人無法,眼淚汪汪與藍姐、屏姐對行了禮,灑淚而別。回到家中,安寢不題。
於是別了三官,又來見黃氏,笑嘻嘻將一切話說了一遍。黃姐大喜,說:「既如此,叫他定日子接罷。」
主意已定,二人來見月娘與春娘、藍姐、屏姐,說:「他爹出家,我們都在年輕,守不住。求大娘放了我們各投生路,感之不盡。」眾人都愣了,月娘也無得話說。半晌道:「此話是真的么?」二人說:「也是情出無奈,明白就告辭了。」春娘說:「大姐姐不必為難。他們二人既然商議定了,咱們也攔不得,就如此辦吧。」月娘點了頭。二人道了謝,回房收拾去了。
出門可由已,回首路途迷。
到了二十日,家人僕婦一齊動手,裝馱子,備鞍馬,合家忙亂。月娘帶著兩個娃子上了馱轎,丫環僕婦上了馱轎,家人安頓上了馬,圍隨著出了城。到了永福寺,有堂客在那裡送行,戀戀不捨而別。又去了幾里,到了十里亭,眾親友久等多時。領了酒,月娘說:「後會有期,趕路了。」一齊上了轎馬。玳安引路,前呼後擁,投泰安府去了。後來西門孝回鄉探母,九九藏書吳月娘受封誥,龐春娘受清福,喬大戶攀親,月娘、春娘撫養幼子成名不表。
四人跑到上房,見了大娘、春娘,說:「了不得了,三娘、四娘往毗盧庵燒香,求了兩支簽,不知什麼緣故,把頭髮鉸了,出了家不回來了。」月娘、春娘聞知,好似涼水澆頭,木雕泥塑。半晌說:「此話真么?」丫頭說:「誰敢說謊?」二人聽了掉下淚來,說:「四娘還猶可;三妹妹出了家夢想不到。」說著放聲大哭。楚雲、小玉勸解半日,才住了聲。月娘說:「快雇轎子,咱們瞧瞧去。」玳安說:「三娘、四娘說了,什麼也不要,叫把鋪蓋、念珠送了去。」春娘說:「既如此說,也難勉強了。」叫楚雲拿出二十封銀子,二位娘應有的衣服。不一時,轎子來了,丫環們都要跟了月娘去。月娘說:「叫她們見見也好。」二人坐了轎子,往毗盧庵里來了。
屏姐看了心中亂跳,說:「這事奇了!明明是不叫回去,就在此庵為尼。可怎麼了?」藍姐說:「天數已定,不可扭轉。我已醒悟了,不知妹妹如何。」屏姐:「說我也明白了,這是神差鬼使,就此出了家罷。」二姑子說:「我說必是有顯應,果然不錯。且到方丈吃茶,慢慢商議。」二人說:「還商議什麼?就剃度了罷。」藍姐也不言語,滿屋裡細瞧,見床上有把剪子,把心一橫,抓起來先把頭髮鉸了。屏姐說:「我要出家,非只一年,今日方遂了心愿。」奪過剪子來,把頭髮也鉸了。叫玳安、胡秀:「你們把丫頭們帶回去,說我們出了家,不回去了。別的都不要,只把鋪蓋、念珠送了來。」秋桂、紫燕那裡捨得?放聲大哭。藍姐說:「此乃天數,哭也無益。只當我們死了,快回去罷。不然,我就碰死了。」丫頭們說:「爹娘都出了家,我們可靠誰?」說著淚如雨下。屏姐說:「我們都鉸了頭髮,難道還回去不成?不必多說,回家去罷。」二人無奈,眼淚汪汪跟著玳安、胡秀回家去了。
到了次日,春娘叫擺了酒,請了黃姐、金姐來,與二人餞行。姊妹們痛飲一番。二人要把丫環帶出去,月娘攔阻了。叫家人抬出箱籠、鋪蓋,雇了兩乘小轎。二人假裝捨不得,灑淚而別。後來黃羞花二進昭宣府,果然生了兒子,與王三官倒和氣無事。馮金寶自回院里,仍做起買賣來,朝接暮送,想要從良總無一個合適的。未滿一https://read.99csw.com年,不意得了一個吃血癆症,下部生瘡,肉蟲內蝕,痛癢難當,步履艱難,腥臭難聞。延醫調治,時止時發。如此形景,哪裡還做得成買賣?余資花盡,才養好了。奈身不由己,氣惱填腦,加之欲|火如焚,把二目急瞎了,成了一個廢人。這是她惡貫滿盈,現世現報不題。
話表文嫂聞知大官人出了家,來看月娘,道了萬福。月娘說:「叫你惦著。家門不幸,才有這樣異事。」文嫂說:「大娘怎麼這樣說?小媳婦不會講話,我瞧著倒是好事,常言說:一子出家,九祖升天。咱老爹出了家自有好處。」月娘說:「好是好,就只心太恨了。」
到了昭宣府,見了禮,道了萬福。三官說:「我托你的事怎麼樣了?」文嫂說:「我闔城找遍了,無有合適的。不是醜陋,就是歲數大的。」王三官著急說:「這可怎樣好?」文嫂說:「有個現成的,怕你不願意。」三官說:「是誰家的?」文嫂說:「這個人熟的很,你連骨頭都認得。」三官說:「是誰?」文嫂說:「不是別人,是你的小夫人。自從你不要了,她嫁到西大官人家,雖住了幾年,時常往我哭想你,不能見面,病了幾場。如今大官人出了家,拋得娘子無依無靠,尋死覓活,你若不忘舊,把她接了,來豈不比別人強。這是我為看顧你,還不知她肯來不肯來。」三官聽了,打動舊情,連說道:「好是,好怕他不肯來。」
又看屏姐求的簽是什麼樣的言詞:
半日後回來,說:「這事奇怪,我們燒的都是蓮花香,從無見過冒黑煙的,定有緣故。你們自己看看,求求才好。」藍姐也著忙,叫玳安快雇轎子,要往廟裡去。屏姐說:「三姐姐,帶了我去,大家燒股香才好。」月娘說:「很好,雇上回乘吧。」說罷,二人穿了衣服,帶了秋桂、紫燕,拿著香。兩個姑子先去了,二人忍著疼上了轎子。出了城不多量,來到廟前。原來這毗盧庵是大唐火山王楊滾所建。靠山依水,是一個古剎名庵。年深日久,霉朽了,東平府捐資重修,公立香火地,立了旗杆。三層大殿見新,東西配殿,鐘鼓二樓、塔院、方丈修理齊整。還有果園、菜園。古柏蒼松,甚是莊嚴。兩個姑子帶著徒弟在此焚修,好一個寺院。
若問歸何處,削髮便為尼。
文嫂又回復王三官說:「事雖成了,費了我好多的話。他哪裡肯來,叫我將今比古好https://read.99csw•com容易才點了頭。這一回要你好生待她,稍有不到她就與你散了。」三官說:「不勞囑咐,知過必改。」賞了文嫂五兩銀子,不在話下。
夫妻分離日,出家剃度時,
月娘、春娘來到家中,發了半日怔。月娘說:「咱們此處住不得了。依我說,先差人報與小大官人,你我投他去罷。」春娘說:「好主意。」即差了進福進祿修書一封領了路費上泰安府去了。這裏月娘請了喬大戶來將房產鋪戶送了親家,說了備細。大戶也愣了晌,說:「辦得好。我也不推辭。他們都出了家,二位有個依靠我也放心。看看曆書,定日子罷。」春娘看了,定於本月二十日起程。又說:「東西不少,得多少騾子,幾乘轎子?」大戶說:「不用費心,交給我。」說罷,告辭去了。
坐了一會兒,文嫂說:「我還要看看眾位娘去。」說罷,到各屋裡請了安,說勸一番。在黃姐房中說起官人出家的事,黃氏掉下淚來,說:「別人還好,拋的我無依無靠,將來可怎麼樣?」文嫂說:「哭也無益了,只好想個萬全之策。」黃姐說:「我又無有親人,有什麼主意!」文嫂說:「娘子若不願在此,我倒有個議論,現有個好機會。」黃氏說:「有什麼機會?」文嫂說:「你家王三官自從娘子出了門,好不後悔。時常往我說他想的了不得,至今尚未續弦。前日因歲數大了,無有兒子,托我找個美貌娘子養兒子,我找遍了清河縣,哪裡有合適的?娘子若肯回去,你二人破鏡重圓,豈不兩全其美?」黃氏說:「他如何肯要我?見了我。眼都黑了?」文嫂說:「他那時出在年輕。如今上了歲數,不像先了。此事交給,我憑三寸不爛之舌,管保必成。」黃氏說:「當真么?」文嫂說:「我幾時撒過謊?」黃氏說:「既如此,就求你了。」文嫂說:「今日就去。」說罷,辭了黃姐,來見王三官。
藍姐看了,嚇得目瞪口獃,毛髮悚然,無了主意。
【完】
夙緣了卻萬慮空,何善回心在卷中。
到了廟裡,下了轎,丫環侍女跟入裏面,就看見藍姐、屏姐。月娘、春娘抱頭痛哭。二人也無了主意。二姑子勸了半日才住了聲。說:「妹妹好狠心!怎麼三不知就舍了我們?」藍姐說:「非出本心,此乃天定,也是無奈。」春娘說:「都出了家,我們靠誰?不成世界了!」
自此倒無事,月娘每日拜佛,春娘、藍姐、屏姐安居度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