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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回 散資財日配三姻 大悟覺功成了道

第三十九回 散資財日配三姻 大悟覺功成了道

春鴻猛抬頭,見牆上貼著個字帖。上前一看,上寫著:「塵緣已滿,歸真去也」八個大字。春鴻說:「這不是?」春娘一看,放聲大哭。說:「姐姐,他舍了咱們了,找什麼!」月娘說:「我看看。」揭下來大家一看,月娘先跌倒了,把藍姐、屏姐哭得死去活來。唯黃羞花、馮金寶是隨班唱喏。眾人哭了半日,月娘說:「事已至此,哭也無益。且回房再做道理。」言罷,都到上房彼此解勸。大丫頭也哭得動不得,一日都無吃飯。白日還好,夜晚胡夢顛倒。過了幾日才略好些。
到了第三日,春鴻、文珮、王經都與眾娘磕了頭。眾僕婦都有份子,小丫頭各有人事。也擺了個小小的酒席。韓二、來興兒、玳安、進福、進祿、周老、劉包、胡秀都來吃酒。還有蔡姥姥、劉婆子、薛嫂、文嫂也來道喜。吃了一日酒。至晚散了。鄭媽媽、王六兒、如意兒三人打發楚雲、秋桂、珍珠兒入洞房。小丫頭都來鬧房。也是合卺會帳、子孫餑餑、長壽麵。諸事已畢,把三個小伙兒關到屋裡,成其夫婦。都是輕車熟路,百樣溫柔,不必細說。
這日金寶來看黃姐,二人坐下,金寶說:「你可好些了?」黃姐說:「有什麼不好的?」說著眼圈紅了。金寶說:「傻妹子,還想他做什麼?他拋了你我,是無良心的人。你我嫁他,原為一心一計,誰知他口是心非!他既不仁,誰還有義》難道咱們守活寡不成?我勸你另找個主意。」黃姐說:「依姐姐,有什麼高見?」金寶說:「咱們最好,論妯娌,你大我小,不敢冒昧;論歲數,我大你兩歲,才敢多嘴。俗話說:將軍不下馬,各自奔前程。明人不做暗事,我已有了主意。過幾日,九-九-藏-書我與大娘說明,仍回院里去。破著功夫,若接著財主,從了良,就有了靠了。」黃羞花說:「我比不得你,舉目無親,可往那裡去?」金寶說:「死店活人開,難道你這花朵般的人愁無個主兒?」一句話把黃氏說動了。說:「姐姐真與我好!此話如撥雲見日,在這裏也不是長法。他走了,我才明白了。不用忙,慢慢的再做道理。」叫素蘭擺了酒,二人對飲。得意洋洋,越說越有趣。直飲至日西才散。
次日,仍是三個婦人服侍三個新人,上了頭,開了臉,打扮的百媚千嬌,另一番春色。與月娘眾姊妹磕了頭,拜了天地,又拜了眾夥伴。眾姊妹賞了拜錢。看著三對小夫妻粉妝玉砌,倒有趣。月娘點點頭說:「這也是月老註定的,非人力所為。」說罷,三對新人回房不題。
金寶走至半路,遇見文珮說:「你往那裡去?」文珮說:「大娘叫我媳婦做生活,叫我叫她去。」金寶笑著唾了一口,說:「磣殺我了!才娶了幾日,就媳婦長媳婦短,好肉麻!她是我的丫頭給了你,就忘了我了?」說著伸手就把文珮的耳朵揪住,說:「小兔羔子,跟著我走,饒了你這囚根子就是饒了蝎子!」文珮只得跟著走來。
到了樓上,金寶說:「許久的不見你,我要問你個底兒吊。
又往春娘說:「你把樓上存貯的金銀叫他們搬了來我瞧。」春娘說:「都有帳,看他做什麼?」官人說:「不必管,自有用處。」春娘無奈,叫四個大丫頭同四個小丫頭到樓上開了銀櫃,一封一封的都搬了來擺了一地,外有金條、金葉子,連元寶、碎銀子,共有銀二百四十封,金子共一千二百兩。官人說:「拿帳來。」九*九*藏*書楚雲遞上帳目,分毫不錯。官人又說:「把金條子留下,金葉子不要,銀子留下一百封,余銀收回庫內。」丫環答應了,一包一包的收回去了。西門慶說:「既為善,先要把財帛看如瓦礫方見真心。這金銀我要濟貧施捨了免我的罪。餘下的留著你們用度。」眾人都傻了,滿心裏捨不得,又不敢言語,只得答應。
到次日,只得又走。只覺寒風透體,凍得渾身打顫。進了一座大山,見有人在那裡烤火。西門慶上前拜揖,也蹲在人叢中向火。因見無人理他,獨自出了山,一條大河攔住去路。有一個獨木橋長得很,看著害怕不敢過去。遲疑半晌,說:「既要出家,那裡怕得許多!」乍著膽子上了獨木橋。未行數步,一失腳,翻身掉在河內。水深浪涌,手腳扎煞。眼看著命在旦夕,只見上流來了一隻船,上面一個和尚把西門慶救上船來。蘇醒半日,睜眼一看,不是別人,正是普靜長老。說:「善哉善哉,貧僧久等多時,果然來了。也是你靈根不昧,塵緣已滿,才能逢凶化吉,脫了輪迴。不必久留,跟貧僧上四川峨眉山修真去罷。」說罷,上了岸。西門慶拜了老僧為師,晒乾了衣服,二人奔四川的大路飄然而去。
這一來,畢竟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再說西門慶自日配三姻大舍資財之後,又坐了一七,將出了定,只見從天上來了一個仙女,百媚千嬌,異香撲鼻,笑著身邊坐下,也不言語,滿身亂摸。官人那裡按捺得住?才要伸手、說話,忽然心血來潮,不敢動了。少時不見了女子,只見六根清凈,二目有了黃光。坐到七七四十九日,覺的身輕體健,心如鐵石。每日存神運氣,內丹已成。又覺坐不住九九藏書了,心中只想名山洞府,海外雲遊,一心無二,萬慮皆空。恐眾人攔擋,把兩套書包好,揣了些乾糧,到天黑,悄悄的溜出學房,趁門上無人走出大門,暗暗繞過大街來到城門,卻早已關閉,便藏在一個空院破房內坐了一夜。天明了,才開城門就混出去,無人知覺。
你打量有爹有家護著你,他今出了家,你就是失了群的野貓子,丟了孤老的姐兒,若不哄著我叫你哭天也沒淚!秋桂與你算成了親人了?」說得文珮也笑了,說:「他算什麼,娘親在前,她親在後,難道爹走了娘倒忘了我了?」一句話把金寶說動了。說:「這小囚根子倒有良心,不枉我疼你。過來,坐下罷。」
這裏眾人紛紛議論,都說:「咱們爹要瘋了。參不成禪要鬧個冰消瓦解。」月娘說:「彆扭他。先給丫頭們做鋪蓋、衣服、首飾,叫他們圓了房,好開臉。」春娘說:「只好如此,誰敢拗他?把群房收拾三間做洞房。」於是,春梅承辦,每人換了新衣新裙,做了鋪蓋,糊裱洞房。
官人點看一笑,說:「這也是你們的造化。」於是將金銀分了些與眾親友,又分出幾分與把兄弟,又分了些舍在玉皇廟、永福寺與兩個姑子;餘下的,叫玳安到衙門裡要了清河縣花名冊,揀貧苦鰥寡孤獨的,按次勻分了。眾人都來磕頭,又打聽什麼緣。故官人也不見面,說:「一概不知。」諸事已畢,說:「我要入定去了。」頭也不回,揚長往學房裡去了。
於是叫丫環擺了酒,同珍珠兒三人坐下,斟上酒,一遞一口的消飲。文珮坐在金寶懷裡,說:「娘想我不想?」金寶說:「我也不知道!」又飲了幾盅,金寶說:「這樣喝沒意思。」叫丫環在裏面屋九九藏書的床沿下放一小桌,把果子擺上,往文珮、珍珠兒擠擠眼說:「我們躺著吃酒。」說罷,三人鑽在被內。復又斟上酒,一面喝一面唱。飲至半酣,先是文珮與金寶玩耍,次是珍珠兒倒搬槳。你爭我奪,非止一次。直狂至東方大亮,三人才起來。梳洗已畢,鄭婆子做了水合雞蛋湯來,每人吃了半碗,才開門將文珮放出。文珮見四處無,人搖搖擺擺回家了。
他信步由行,撲了正西飄然而去。走了半日,也不知是那裡。遇見一隻猛虎,唬得無命的飛跑。跑到天黑才不見了。有一座破廟,暫且棲身。心中後悔,又不能回去。無奈拜了佛,渾衣而卧。
單說春鴻、楚雲跟了春娘來到樓上。春娘看著眼熱,說:「你們可大喜了!」二人復又磕頭。春娘叫玉香擺了酒,說:「我們也借個光兒。」三個坐下,楚雲與春娘斟了盅。春鴻說:「天從人願,若把別人給了我,咱娘兒們就難對坐了。」春娘說:「好是好,就只你這囚根子不配我們楚姐。我養得水蔥兒一般,你這小兔羔子是那裡的造化!我囑咐你一句話,不可壞了良心,忘了我!」春鴻說:「娘放心,我要壞了良心,天打雷霹,不得好死!」春娘大喜。於是放蕩形骸,開懷暢飲。春娘樂了彈著琵琶三人對唱吃的酩酊大醉率由舊章春娘趁著酒興說:「我看著你們圓房兒。」春鴻答應,說:「別饞傻了。」於是三人顛鸞倒鳳大作一回。
卻說西門慶這日下了床,到了上房與月娘說:「這幾日無來看你,我悟得有了效驗了。」說著藍姐、屏姐來看月娘。大家坐下。官人說:「你們來得好。別人不懂得,你等與大娘還明白這個道理。自古道:苦海無邊,回頭是岸。想人生如同一九九藏書夢。好夢榮華惡夢貧,若是疾迷不悟,到了那忘病暑床,悔之晚矣。就是你們婦人也要一心向善,不可失了本來面目。」吳月娘好善,自然明白。幾句話把藍姐、屏姐醒悟了,說:「爹說的不錯,明日我們學行好了,以免一生之罪。」官人甚喜。小玉遞上茶來。官人說:「她已配了玳安,還有三個大丫頭。今日趁我有功夫,給他們匹配姻緣,也不枉跟我一場。」又對天香說:「請眾位娘說話,把大丫頭都帶了來。」天香答應,不多時,眾姊妹都到來。春娘說:「叫我們做什麼?」官人說:「我今悟了性了,丫頭們都大了,不可誤了他們的青春。天有好生之德,配了人生下子女也是你們的德。我要把楚雲配與春鴻,把秋桂配了文珮,把珍珠兒配了王經,好不好?」丫環都愣了。惟有春梅倒很願意,說:「你說的是。挑個日子叫他們圓了房就是了。」官人說:「既如此,把他們也叫了來。」少時,三人都來了。官人說:「我今日作媒。」先叫春鴻,說:「把楚雲給了你。」又叫文珮說:「把秋桂給了你。」又叫王經說》「把珍珠兒給了你。」官人喝口茶,瞅著他們說:「你們願意么?」三人喜出望外,連忙磕了頭。三個大丫頭心中暗。喜官人叫拿曆書看了,說:「後日上吉日完婚。」
到了次日,春鴻、文珮與官人送飯。進了齋房,不見了官人。二人慌了手腳,忙來報與月娘。眾姊妹都嚇了一跳。忙到齋房裡四下找尋,並無蹤影。月娘眾姊妹放聲大哭。都說:「可意人兒,那裡去了?」叫家人前後找了一回,又在外面親友家裡找尋,並無下落。驚動了合城,齊來盤問。都說:「奇哉奇哉!」又在花園內找了一遍,都說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