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第九章 任何人住過的最古怪的房子

第九章 任何人住過的最古怪的房子

「啊!」瑪莎說,「就像她說的:『一個帶大十二個小孩的女人除了知道一、二、三,還知道點兒別的。小孩子讓你明白事理,就像算數一樣靈驗。』」
「我的天!是莫得勞克太太在搖鈴,」瑪莎說,她差不多已經跑出房間去了。
「也許還有別的正從其他地方長出來,」她想,「我要在整個花園到處看看。」
然而她已經在這個奇妙花園裡面了,而且她可以隨時從常春藤下的門進來,她覺得發現了一個屬於自己的新世界。
【 ①1先令=12便士=1/20鎊】
瑪莎臉色亮起來。
「迪肯買了東西以後我們怎麼去拿呢?」
「我沒有偷聽,」,瑪麗說,「我只不過在等你——然後就聽到了。有三次了。」
「因為我等你等久了,就打開門到走廊那頭看你來沒有。我又聽到遠遠的哭聲,就像我們家另一個晚上聽到的。今天沒有風,所以你看不會是風聲。」
「下午我要回來。」她想,環顧她的新王國,對樹木和玫瑰叢說,彷彿它們能聽見她。
瑪麗小姐在她的花園裡一直干到中飯時間。實際上,她很晚才記起。她穿上外套和帽子,拿起跳繩,不敢相信自己已經幹了兩三個小時了。她竟然一直很快樂,十幾個十幾個灰綠的小點點在辟清的地方顯出來,顯得比雜草窒息它們的時候有兩倍的生氣。
「當然,她覺得她會的。她知道媽媽是多麼整齊的一個人,她把我們家收拾得多乾淨。」
「什麼讓你這樣問?」她說。
「這兒真安靜啊!」她喃喃地說,「真安靜!」
「哦!你真是個好人!」瑪麗喊,「你是,真的!!我不知道你這麼好心。我知道我可以試著描印刷體。讓我們問莫得勞克太太要一支筆、墨水,一些紙。」
「我星期二說的。問她能不能哪天把你帶到我們家,嘗嘗媽媽的熱騰騰的燕麥蛋糕,加黃油,再喝杯牛奶。」
「我的天!那是一筆財寶,」瑪莎說,「你可以買世界上你想要的任何東西。我們農舍的租金只有一又三分之一便士,簡直就要賣眼拔牙才能掙夠。我剛剛想起來,」她把手放到胯上。
「我錢包里不止兩先令,」瑪麗說,「莫瑞森太太給了我五先令,莫得勞克太太交給我克蘭文先生的一些錢。九九藏書
「他還這麼記得你?」瑪莎驚呼。
「瑪莎,」她說,「那個洗碗僕人今天又牙疼嗎?」
「在斯威特村的店裡有包好的花籽,一便士一包,我們家迪肯他知道哪種是最好看的,怎麼種。他走路去斯威特村好多次,就是為了好玩。你知道怎麼一筆一筆描印刷體的字母嗎?」問得突然。
「嗯,」瑪莎的回答深思熟慮,「在斯威特村有個把店,我見過一套小園藝工具,有鏟子,耙子,叉子,綁在一起賣兩先令。幾樣也都夠結實可以用。」
花園裡的勞作和下午的興奮最終讓她感動寧靜而沉思。瑪莎一直待到下午茶時間,但是她們舒服地坐在安靜之中,很少說話。然而就在瑪莎下樓拿茶盤之前,瑪麗問了一個問題。
她吃完飯,到她最喜愛的座位,在石楠地毯上。
「是嗎?」瑪麗說,「她知道這麼多事情,不是嗎?」
瑪麗小姐用尖木頭挖的時候,驚奇地挖出了一個像洋蔥的白根。她把它放了回去,小心地把泥土輕拍下去。這時她想瑪莎是不是能告訴她那是什麼。
她對園藝一竅不通,可是她看到有些地方草太深,綠點點擠著往外長,她覺得它們沒有足夠的空間生長。她到處搜索,找到一塊很尖的木頭,跪下來挖草鋤草,直到她在綠點點周圍弄出一片乾淨的空地。
瑪莎身體小小地驟然一動,好像她記起什麼來。「想想看,」她嚷起來,「想想我就這麼忘了;我本來說今天早上告訴你第一件事就是這個。我問過媽媽——她說她自己要去問莫得勞克太太。」
瑪莎搖頭。
「你想見他嗎?」瑪莎突然問,因為瑪麗顯得那麼高興。
「哦!」瑪麗驚呼,「那我要見到他了!我從來沒想到我能見到迪肯。」
她從這裏走到那裡,挖土鋤草,無法言喻地自得其樂,她從一個花床走到另一個花床,走到樹下的草地上。運動讓她暖和得先甩開外套,然後帽子。毫不自知地,她一直對著那邊的草和灰綠點點微笑。
四牆之內,陽光明媚,高聳的藍天在米瑟韋斯特莊園的這一帶,似乎比曠野上更加亮麗溫柔。知更鳥從樹梢飛下,時而在她周圍蹦跳,時而跟著她從這棵樹飛到那棵樹。它很嘰嘰喳喳了一通,一副很忙的模樣,read.99csw.com彷彿是在為她導遊。一切都那麼奇怪而沉默,她彷彿遠離任何人有千百里,可是不知怎的她絲毫不覺得孤單。惟一困擾她的,是她想知道這些玫瑰是不是死了,或者有些也許還活著,天氣轉暖時可能會長葉、出蕾。她不願意這是個死花園。假如它是個生氣勃勃的花園,該是多麼美妙,四邊會長出怎樣千萬朵玫瑰啊!
「我們迪肯只會認印刷體。要是你能描印刷體,我們可以給他寫封信,叫他去把園藝工具和種籽一起買來。」
「這個地方又大又冷清,」她慢慢地說,好像她把事情在腦子裡翻來覆去,「房子冷清,院子冷清,花園冷清。許多地方好像都鎖了起來。我在印度從沒做過多少事,可是那裡可以看的人要多一些——土著士兵在行軍——有時候樂隊演奏,我的奶媽給我講故事。這裏我找不到人說話,除了你和季元本。你要工作,季元本不經常和我說話。我想要是我有一把小鏟子,我可以像他那樣找個地方挖坑,要是他肯給我一些種籽,也許我能造一個小花園。」
然後她停了停,聽著此刻的安靜。知更鳥早已飛上它的樹梢,此刻靜止得如同它周遭的世界。它連翅膀都不鼓一鼓,一動不動,看著瑪麗。
愛你的姐姐,瑪莎。菲比。索爾比。「
她從門邊挪開,輕手輕腳彷彿她擔心會吵醒誰。好在她腳下有草,她的腳步全無聲響。她從一個樹木間的灰色拱門下走過,如同童話,她仰視著搭出拱門的四灑枝蔓。「我想知道它們是不是都是死的,」她想,「整個都是個死花園嗎?我但願不是。」
「球根能活很久嗎?要是沒有人管,它們能活很多很多年嗎?」瑪麗焦急地詢問。
這是一個任何人想像所及的最美好、最神秘的地方。鎖住它的高牆蓋滿了攀緣玫瑰空無一葉的枝子,枝子濃密得糾纏到了一起。瑪麗·倫諾克斯知道這些是玫瑰,因為她在印度看到許多玫瑰。整個地上鋪滿了冬氣肅殺的褐色枯草,褐色里長出一叢叢灌木,它們要是還活著,一定是玫瑰叢。有好些嫁接到樹榦上的玫瑰,枝條蔓延得很開,好像小樹。花園裡有其他樹。這個地方極端奇怪又極端可愛的原因之一,是爬滿這些樹木的攀緣玫九*九*藏*書瑰。它們垂下的長蔓成了輕輕搖擺的簾幕,處處相互扭結到一起,要不就扭結到一條伸得遠的枝條。玫瑰枝條從這棵樹爬到那棵樹,把自己造成一座座好看的橋。現在枝條上沒有葉片也沒有玫瑰花,瑪麗不知道它們是死是活,但是它們纖細的灰褐色枝幹和小樹枝,看著猶如一種煙靄般的罩子撒蓋在萬物之上,牆,樹,甚至褐色的草上——它們從拴扣上落下,在地上蔓延。正是這些樹木之間煙靄般的糾纏讓一切顯得神秘。瑪麗早就想到,這裏一定和其他未被長期遺棄的花園不一樣,這裏的確與她此生所見的任何地方不同。
她沒有跳繩,而是走著。她慢慢地走,眼盯著地上。她察看舊日的花床里,草叢中,待她走了一圈,努力毫無遺漏,她發現許許多多尖尖的灰綠點點,她再次變得非常興奮。
「我們家迪肯能讓鋪磚的走道長出花來。媽媽說他能從地里輕聲細語地把東西說出來。」
「我但願現在就是春天,」瑪麗說,「我想看所有在英格蘭長的東西。」
知更鳥極端忙碌。它很高興看到園藝在它自己的地產上開展起來。它經常捉摸季元本。有園藝的地方,各種美味的東西都隨泥土翻出來。現在這裡有個新品種的動物,尺寸不到季元本一半,不過懂得一進他的花園就馬上開工。
「這是任何人住過的最古怪的房子,」瑪麗昏昏欲睡地想,她的頭垂到旁邊扶手椅子座位上的靠枕上。新鮮空氣和跳繩讓她如此的舒服,她睡著了。
「那是球根,」瑪莎回答,「許多春季開的花從裏面長出來。很小的有雪花蓮、番紅花,大的有水仙花,長壽花,旱水仙。最大的是百合和紫菖蒲。啊!很漂亮。迪肯在我們家那邊的花園裡種了好多。」
瑪麗看著火,衡量了一下。要是她打算保留她的秘密王國的話,她一定要仔細。她沒有搞破壞,可要是克蘭文先生知道門打開了,他可能會憤怒得嚇人,換把新鑰匙,把花園永永遠遠鎖起來。她真的經受不了。
「對了!」她大叫,「媽媽可不是這麼說來著嗎。她問,『那個大地方有那麼多空地,他們為什麼不給她一點自己的地,就算她什麼都不種,就種點芹菜和小紅蘿蔔呢?她會一直耙個不停,一read.99csw.com心一意地高興。』這是她的原話。」
「我知道怎麼寫連筆。」瑪麗回答。
「迪肯認得所有的花嗎?」瑪麗說,一個新點子佔據了她的心。
好像一切有趣的事都在一天之內發生。想想,在白日里藍天下穿過曠野!想想,到一個容納十二個孩子的農舍里去!
「瑪莎,」她說,「那種像洋蔥的白色的根是什麼?」
「啊!」瑪莎不安地說,「你千萬不要在走廊里到處走,到處偷聽。克蘭文先生會生氣得要命,不知道他能幹出什麼事來。」
「我但願——我但願我有一把小鏟子,」她說。
她進來時跳繩掛在她手臂上,她四處走了一陣后,心想她可以圍著整個花園跳繩,想看東西的時候就停下來。這裏那裡似乎都有草徑,一兩處角落裡有涼亭樣的常綠植物,裏面有石凳,或是長滿苔蘚的高腳石花瓶。
「我們把錢放到信封里,我讓肉店夥計用馬車帶去。他是迪肯的好朋友。」瑪莎說。
我寫這封信的時候希望你讀信時一切安好。瑪麗小姐有很多錢,你能不能去斯威特村為她買些花籽、一套做花床的園藝工具。選最漂亮的,最容易用的,因為她以前從沒做過,她住在印度,那裡不一樣。轉達我的愛給媽媽和你們其他人。瑪麗小姐要告訴我更多,這樣我下次輪休你們可以聽到大象、駱駝和先生們出去獵捕獅子和老虎。
「你要鏟子來幹什麼?」瑪莎大笑著問,「你要挖地啊?我得把這個也告訴媽媽。」
「這個花園不是太死,」她柔聲對自己呼喊,「就算玫瑰都死了,有其他東西活著。」
然後她輕巧地跑過草地,慢慢推開那道老舊的門,從常春藤下溜出門。她的臉蛋如此紅,眼睛如此亮,吃的飯如此多,瑪莎很高興。
「什麼?」瑪麗急切地說。
「怪不得這裏這麼安靜,」她又開口喃喃地道,「我是十年裡第一個在這裏說話的人。」
「它們是自己照管自己的,」瑪莎說,「這就是為什麼窮人能買得起。要是你不打擾它們,大多數會一輩子在地底下長著,播種新的小苗。在公共林區里有個地方,雪花蓮成千上萬。春天來的時候,那是約克郡最漂亮的一景。沒人知道是什麼時候種下的。」
她彎腰緊緊靠近它們,使勁聞著濕潤泥土的新鮮氣九-九-藏-書味。她非常喜歡這氣味。
瑪莎肯定輕輕驟然一動。
「是的,我想。我從來沒有見過一個狐狸和烏鴉喜歡的男生。我非常想見他。」
「要是我去了,我可以看到你媽媽,還有迪肯,」瑪麗說,反覆想這事,很喜歡這個主意。「她和印度的媽媽不一樣。」
「他會自己送來給你。他會喜歡一路走到這邊來。」
「要是我有一把鏟子,」她低聲說,「我可以把泥土弄好弄軟,挖出雜草。要是我有種籽,就可以讓花長出來,花園就完全不會是死的了——它會活過來。」
假如她是季元本,她就能憑觀察,辨別樹木是不是活著,可是她只能看到褐色灰色的小枝子和枝幹,沒有任何葉芽的蹤跡,哪怕是丁點大的。
「兩塊肉,兩份兒米布丁!」她說,「啊!我要告訴媽媽跳繩對你的作用,她會高興的。」
「你是說——」瑪麗開始說。
她那天下午沒有出去,因為瑪莎拿回紙筆墨水後有責任清理飯桌,把碗碟拿下樓去,她進了廚房,莫得勞克太太在那裡,告訴她做什麼事,所以瑪麗覺得等了很長時間她才回來。接下來,給迪肯的信是一件嚴肅的作品。教給瑪麗的東西很少,因為她的家庭教師太不喜歡她了不願意留下來。她拼寫不是特別好,不過她居然發現自己努力的話能描字母。這是瑪莎口授給她的信:
「是的,這是些小點點會長,可能是番紅花,要不就是雪花蓮,要不就是旱水仙。」她喃喃地說。
「我自己有一些,」瑪莎說,「我買來,星期天可以給媽媽描一點信。我去拿。」她跑出房間,瑪麗站在爐火邊,扭著她細小的雙手,滿足透了。
她來到第二個這樣的常綠植物涼亭,停下來。這裏面曾經有一個花床,她似乎看到什麼從黑土裡冒出——一些尖尖的灰綠小點。她記起季元本說過的,跪下來察看它們。
「莫得勞克太太說我每周有一先令①零花。她每周星期六給我。我不知道怎麼花。」
「現在它們看著能呼吸了,」弄完第一處,她想,「我要再做很多處。我要做完所有我看得見的。要是今天我沒有時間,明天我還可以來。」
「她覺得莫得勞克太太能讓我去嗎?」她相當緊張地問。
「一把鏟子多少錢——一把小的?」瑪麗問。
「我親愛的迪肯: